東宮塔,正如尤響所説,只不過是一個形狀極奇的土丘。
土丘狀如尖頭螺絲,又像是層層相疊的塔身,是以,君子國人都稱之為東宮塔。
土丘不是很大,方圓不足一里,而且土丘之上並無什麼大樹,僅有的三棵只是長在土丘之頂,猶如三把巨大的綠傘將整個山頭都覆蓋住了。
這土丘似是人為的傑作,像是由人工壘積的廢土堆,當然這只是一種懷疑,事實並沒有人去考證。
東宮塔極為靜謐,各種鳥雀在林間跳躍歡叫,倒也生機勃勃。
軒轅一動不動地盤膝坐於土丘一角的一棵不是很粗大,但卻枝葉極密的樹杈之上,他自身便像是凝成了一根樹枝。
軒轅已經在這裏靜坐了半個多時辰,土丘之上依然一片寧靜,甚至沒有一個人走上這土丘。這其實便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也是軒轅為什麼仍要堅持等下去的原因。
安靜並無可厚非,但在大白天,寧靜得毫無人跡卻有些説不過去了,除非是因為在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軒轅體內的氣旋一口氣遊走了十多周天,他功力恢復的速度極為驚人,或許是因為他的體質本就極為特殊。而在他的體內更似有一個寶庫,那便是丹田之中龍丹之氣。此刻他體內所具備的勁氣正是與龍丹同出一轍,所以並不像最初那般兩股真氣相互排斥。此刻,他可以憑自己的功力慢慢地去煉化丹田之中的那股異氣,從而使自己的真氣迅速恢復。
軒轅此刻惟一能夠憑藉的只有自己的力量,他並沒有告訴柳相生諸人他的行蹤,那是因為他並不想有太多的耽誤和麻煩,在這種情況之下,似乎一時很難解釋清楚。因此,他只好自另一個方位偷偷地甩開柳相生,等到事情有了結果之後,再去向柳相生請罪也並無不可。
當尤響趕到東宮塔之時,軒轅在那棵樹上已經靜坐了近一個時辰。當然,這對於軒轅來説,根本就不算什麼。在有僑族之時,他一坐便是數天,早就養成了讓人難以想象的耐性,更有着超乎常人的鎮定。
尤響趕來東宮塔並不出於軒轅的意料之外,也估計出尤響應該是在這個時候趕來。他一拳擊暈尤響,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因為尤響必須儘快醒來,以為他帶路。他在這裏等,也便是等尤響。
其實,軒轅這之間還有“賭”的成分,他本應該守在自己的房外,然後跟蹤醒來的尤響。他估計尤響的任務失敗肯定會找聯繫之人,所以,他要自尤響身上下手,但他又不能不顧及柳相生,是以,他只好放棄在屋外守候尤響的打算,而選擇了這裏。但此刻,他賭贏了。
尤七出現在土丘之頂,立刻低低地吹了聲口哨,自那三棵古樹之上立刻躍下三人。
這三人的行蹤隱藏極為緊密,盤坐了半個時辰的軒轅並未發現他們的存在,不過,這三人的出現並沒有讓軒轅感到什麼意外。
“人呢?”
“我被那小子耍了,他還沒有出現嗎?”尤響恨恨地道。
那三人望了望尤響胸前的血跡,不由同時問道:“他傷了你?”
“那小子簡直不是人!長老在嗎?”尤響想到軒轅那冷酷的眼神,仍然心有餘悸。
“我不相信這小子會不出來,他肯定已經到了這裏。我們分頭去找!”一個漢子提議道。
“不必了!”一箇中年漢子緩緩地自樹後走了出來,漫不經心地道,而他的身後正是似仍昏睡未醒的跂燕,只不過是在另一人的相挾之下。
“軒轅,我知道你已經來了,如果你再不出來,別怪我對你的女人不客氣了!”那中年漢子揚聲道。
軒轅心頭一緊,他也猜到這羣人可能會有這麼一招,但他偏偏無法解開這一招,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能不現身呢?就算明知這是陷阱,他也必須跳進去。
“軒轅,如果你的忍耐力夠強,你的心夠狠的話,那你就躲在一邊看戲吧……”那中年漢子説到這裏,禁不住將目光向軒轅存身之處投去。在這一剎那之間,他竟然捕捉到了一股強霸無比的殺意,空間似乎一下子全都失去了限制的作用。
“哈哈哈……你果然已經來了,何不現身一敍?!”那中年漢子神情一鬆,露出一絲歡快的笑意道。
尤響卻大吃了一驚,軒轅存身之處離他所在之地至少有十丈之遠,可是,他竟能夠清晰地感應到自那棵樹上傳來的殺氣。
濃烈、冰寒的殺氣在林間瀰漫開來,似乎此刻已經不再是春天,而是蕭瑟的晚秋。
軒轅的身子輕若鴻般落地,但卻給人以重若泰山的沉穩,這是一種矛盾的概念,但卻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那中年漢子顯出一絲訝異的神情,他看軒轅,便像是在欣賞一柄古樸而鋒芒四射的寶劍,這種感覺很動人,也很讓人感到意外。
軒轅給人的感覺的確像是一柄劍,但又顯得那般虛緲而無法揣測。
“你終於肯現身了,果然是人中之龍,少年英雄。”那中年漢子並沒有為軒轅的氣勢所逼,很從容地笑了笑,有一種説不出的雍容和灑脱。
軒轅絕不敢小看眼前這個中年人,但他卻對對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是一種直覺,除這之外,那中年漢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覺察到他的存在,足以説明其功力之高絕並不下於自己。
“為何要拿我的朋友作威脅?這難道便是你們君子國的禮遇嗎?”軒轅逼近那中年漢子三丈之外站定,冷冷地道。他可以肯定這羣人便是君子國之人,只自這羣人的氣質和風度及腰間所配之劍,他便不會懷疑這羣人的身分。
“事非得已,如果不這樣的話,我還真怕請不來閣下。”那中年漢子並無尷尬地坦然笑道。
“哦,似乎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瓜葛,我不明白你們有何必要請我來這裏?”軒轅沉聲道。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真正的瓜葛,有瓜便有葛,有葛也不一定有瓜。而我請你來這裏或許可以説是我們所得之瓜,但在我們之間並無葛可言。”那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
“你説話倒很有趣。”軒轅冷眼相望,不無揶揄地道。
“我叫尤揚!”那中年漢子對軒轅的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
“説吧,要我來此有何目的,不必説太多的廢話。”軒轅淡漠地道。
“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自你的口中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東西。”説到這裏,尤揚把目光一揚,坦然地注視着軒轅,沉聲接道:“我想知道你昨日在聖女屋頂聽到了些什麼,我相信你應不會拒絕告訴我吧?”
軒轅掩飾不住心頭的震駭,但他卻只是冷冷地笑了笑,道:“真是笑話,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會明白的,只是你不想承認,也許你會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但卻無法瞞過我的眼睛。不過,我的確很佩服你,居然能夠出入君子宮如入無人之境。”尤揚嘿嘿一笑,頓了頓,又道:“我並沒有敵意,相反,我倒很希望我們能夠好好地合作。”
“合作?你認為我們可以合作?”軒轅反問道。
“我想應該是這樣。”尤揚並不否認。
“你身為君子國的長老,而又認為我是擅闖君子宮的人,難道你便不想為君子宮效力?”軒轅反問道。
“我可以這麼做,但我認為這並不是應該強調的重點,我相信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不過,我更希望你能告訴我駱長風為什麼這麼快便匆匆地離開君子城,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究竟聽到了什麼?”尤揚正色道。
軒轅心頭一動,自然知道尤揚口中所説的駱長風正是指與假聖女一起來的帝恨,但他卻不明白尤揚怎會知道昨晚他闖入君子宮,而且還偷聽到了帝恨和假聖女的談話,也就是説他昨晚的行蹤很可能完全被尤揚所掌握,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過,尤揚知道他入君子宮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也讓軒轅心中多了一絲疑惑。
“我想知道你為何如此肯定我昨晚入了君子宮,而且知道了駱長風的秘密。”軒轅忍不住問道。
尤揚神秘地一笑,不語,卻緩緩地抬掌以一個很古怪的角度憑空推出。
軒轅一震,失聲道:“你就是昨晚躲在樹上的神秘人?”
尤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現在你應該明白為什麼我會如此肯定了吧?”
軒轅一眼便看出尤揚剛才那古怪的一掌正與昨晚突然偷襲的神秘人那一掌如出一轍,也難怪,一開始見到尤揚,軒轅便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這證明他的直覺並沒有錯。只是他仍有些不明白,皆因他昨晚也是蒙面而行,而且在他返回住處之時,根本就未曾發現有人跟蹤,就算昨晚的神秘人的是尤揚,但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處?如何知道自己的身分呢?這的確有些邪乎,更讓人有些不解。
“也許你在驚訝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身分,其實這很簡單,昨晚之所以要與你對一掌,並不是相阻留你,而只是想在你的身上留下線索……”
“你在手掌上做了手腳?”軒轅打斷尤揚的話,同時抬起昨晚與尤揚交手的手掌,驚疑地問道。
“不錯,但這‘手腳’只是在你的手掌之上留下了一種特殊的氣味,並不能對你有任何損傷。”尤揚並不否認地道。
軒轅此刻才恍然,也暗忖尤揚陰險,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老謀深算,自己的確已輸了一籌,還自認為無人知道自己的行蹤,其實一切早就落入別人的計算之中,這讓軒轅有些汗顏。
“你是在替柳洪辦事?”軒轅突然反問道。
尤揚的臉色微變,淡淡地道:“我有能力為自己辦事,如果你認為我是為主子辦事亦無不可。”
“如果你真是替柳洪辦事的話,我們或許還有合作的可能,否則的話,只怕難説。”軒轅淡漠地道。
“別忘了,你的女人仍在我的手中。”尤揚反而笑了笑道。
“如果我向你説的是假話,騙了你,你會知道嗎?”軒轅悠然反問道。
“我自然會加以查證。不過,我相信你會合作的,因為你與柳長風之間似乎有着一段外人不明的恩怨,而我卻是你的朋友。”尤揚毫不迴避地道。
“哦,這樣倒還有得考慮,但你必須先放了我的女人,我不習慣被人威脅着合作。”軒轅冷然道。
“這很簡單!”尤揚大方地一笑,向身後之人吩咐道:“放掉這位姑娘。”
軒轅不由得大愕,尤揚的爽快簡直讓他懷疑是不是有何種陰謀。不過,事到如今,惟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其實,他並不介意將昨晚所聽到的説出去,如果尤揚便是昨晚那神秘人的話,他相信尤揚不會是完全站在帝恨那邊,甚至可以説尤揚其實便是在攪亂子,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對尤揚説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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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有種説不出的輕鬆,雖然此刻他依然是孤立無援,但是他卻已使得形勢再非最初那般全是對自己不利。
尤揚的出現和反應對軒轅來説,是一個意外,也是一個轉折。至少,已經為帝恨增添了無盡的麻煩,能讓帝恨頭大,當然便對自己有利,形勢越亂越好,不過,軒轅並不敢暴露跂燕的身分,這樣只會讓自己也多出許多麻煩,這是軒轅所不想的。當然,軒轅將自己隨在帝恨之後追上了東山口的事隱去未講,他自然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意圖。
對於尤揚來説,軒轅的話幾乎等同於一個炸彈,他本只是想知道聖女的秘密,卻沒想到得知這個聖女竟是妖女所扮,而被喚作駱長風的長老竟是九黎族的兇人。一時之間,他無法回過神來,他甚至不敢亂説,甚至懷疑軒轅説錯了。因此,他根本就不表態,當然更不敢在未獲得證據之前便去揭穿陰謀。不過,他真的是鬆了口氣,這比他想要的結果更好,這對柳洪來説,也便更加有利。
當然,尤揚並不能肯定軒轅沒有在説謊,但軒轅所説的一切都有條有理,毫無破綻,讓人不能不信。不過,他明白,如果真的要對付軒轅,又不能夠把事情鬧大,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並不敢賭一把,若是引起了女王柳靜或聖女的注意,可能會弄巧成拙。而昨晚他與軒轅對過一掌,知道軒轅的功力高絕,絕不下於他,在沒有十足把握取勝之下,他不想太過得罪軒轅。何況,能讓帝恨多個敵人,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尤揚也有些擔心,因為按照軒轅的説法,相助帝恨,不僅僅是九黎族的高手,更有花蟆兇人,甚至連魔族的渠瘦人也參與了其中,這對於君子國不能不説是一個威脅。作為君子國的長老,尤揚自然不能不為君子國操心。
軒轅本以為離開了尤揚便可以鬆一口氣,但是他錯了。
軒轅錯在低估了柳相生,在他走出東宮塔之時,去路便被柳相生所阻。
柳相生的臉色很難看,因為軒轅騙了他,他並不知道軒轅和跂燕所發生的事,但在他的印象之中,軒轅的確是騙了他,這讓他有種受辱之感。
“我就知道他絕對不可靠!”丘武怒氣衝衝地道。
“你讓我很失望!”柳相生也有些憤怒地道。
“我想你們是誤會了……”軒轅一見到柳相生的出現,便知道事情要糟,他也沒想到柳相生諸人竟如此快便找到了他。
“你不用説了,出招!”柳楊打斷了軒轅的話,憤然拔劍道。
跂燕自然也認出了這幾人正是青丘國的高手,她不由得也怔住了,卻不知道這幾人怎麼會趕到這裏來。
“你們能不能聽我解釋?”軒轅急道。
“除非你交出聖器金鈴,否則休想再騙我們。”柳楊也失去了最初的温和。
跂燕的臉色微變,身子向軒轅緊緊地靠了靠,而這個細小的動作並沒有瞞過柳相生。
“跂姑娘,我希望你能夠將聖器金鈴還給我們,我並不想與你們為難。”柳相生極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靜地道。
“我不知道什麼是聖器金鈴,我也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説什麼。”跂燕臉色有些難看地道。
“你這妖女,除了你還會有誰偷我們的聖器?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身分嗎?今日你若不交出聖器金鈴,休想活着離開此地!”丘武神情激憤地吼道。
跂燕氣得臉色泛白,但卻不知道如何回應。
“丘兄,我希望有話能好好説,有些事情並不是無法解決的,只是你不願意好好對待而已……”
“與你這不講信用的人有什麼好談的?哼,説的話倒是很漂亮,若不是我們早料到事情會這樣,還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你了。”丘武不屑地道。
柳楊的劍緩緩平舉,神色極為冷峻,他似乎不想再聽什麼解釋,更有些惱恨軒轅辜負了他的期望。
“我再重複一遍,除非你們能夠交出聖器金鈴,否則的話,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柳相生聲音也顯得很冷漠地道。
“你們在冤枉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聖器金鈴,又如何能夠交給你們?!”跂燕依然堅持道。
“好,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柳相生吸了口氣,冷厲地説。
軒轅輕輕地嘆了口氣,丘武的劍已經化成一道寒芒直划向跂燕,出手極為狠辣,他似乎極為厭惡跂燕,是以出手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
軒轅心中暗怒,丘武對跂燕出手竟如此狠辣,也使他潛伏的烈性給激發了出來,但是他卻知道自己實不能傷了這幾人。
“走!”軒轅一手拉着跂燕,同時之間,他竟抓住了丘武的劍,只用了兩根指頭,其準確性讓人吃驚。
柳楊的劍劃出之時,丘武竟如一隻大錘撞向柳楊。丘武根本就想象不到軒轅力道的強猛程度,竟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腳步而被軒轅扯動。
“鏘……”柳楊的劍才揮出一半,便被擋住了,是丘武的劍,但丘武也是身不由己,軒轅所用的力道的確太過詭異,也太過巧妙。
柳楊對軒轅的打法的確感到極為意外,但軒轅的打法確實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丘武那碩大的身軀使得柳楊不得不放棄下一招的攻出,而要阻止丘武的撞擊之勢。
“小心!”跂燕驚呼。出手者是那沉默寡言的鬥鵬。
軒轅從來都不曾忽略這個人,自與帝恨交手見到這個人之後,他就不曾小看過鬥鵬,這是一個不動則已,一動驚人的對手,就像是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攻擊往往都是致命的。
俗話説“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當然,鬥鵬不是狗,但卻是個致命的對手。
柳相生微微嘆了口氣,他似乎並不希望看到軒轅死去,但是他並不知道軒轅能不能在鬥鵬這一劍之下繼續活着。
鬥鵬的這一劍的確是精準到位,更有着一往無回的氣概。
軒轅有些無奈,他並不想這樣,但事情卻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對所發生的一切。
“叮……”丘武的劍斷成兩截,一截在軒轅手中,一截仍在丘武手中。
丘武心驚不已,並不只是因為軒轅以兩指截斷他的劍,更是因為軒轅竟以兩根手指驅使那隻剩下八寸的劍尖。
“鏘……”鬥鵬並未能殺死軒轅,他的劍鋒在將要切在軒轅肌膚上之時,軒轅已經將那八寸長的劍尖切入了鬥鵬之劍與自己的皮膚之間。
鬥鵬幾乎不敢相信軒轅的速度,但事實卻是如此。
“哧……”軒轅的八寸劍鋒順着鬥鵬的劍身滑過,直切向鬥鵬握劍的手。
軒轅手指之間的力道大得驚人,整條手臂也靈活得驚人,便像是玩魔術一般。
鬥鵬飛退,他感到襲來的不僅僅是那八寸劍鋒,更似乎是無數柄無堅不摧的利劍。
柳相生駭然出手,軒轅的可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能在指斷丘武之劍後使那寸劍鋒散發出千絲萬縷的劍氣,而且逼退了鬥鵬。相隔才兩個時辰的軒轅似乎已經變了一個人,在與帝恨交手之時,軒轅雖然劍快如疾電,但並看不出有什麼很可怕的地方。可是此刻,無論功力和招式都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鬥鵬退得極為及時,包括丘武也在退,因為軒轅的那八寸劍鋒不僅僅散發出千萬縷劍氣,更化成數十片白光,四散射出。
軒轅退,他指間的八寸劍鋒已經消失,所以他退。
退,只是因為不想再與這幾個人糾纏下去,此刻路邊竟有兩名君子國的百姓正在仔細地觀看着這精彩的一幕,甚至有人在叫好。
的確應該叫好,柳相生也在為軒轅的這一手叫好,竟然能以兩指之力將八寸劍鋒震成碎片,再隨迸散的劍氣射出,這份功力,這種應變能力實已經達到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境界,但柳相生依然毫不猶豫地出掌了。
軒轅一手拉住跂燕,根本就沒有機會出手相抗柳相生的這一掌,是以,只能抬肘硬擋。
“轟……”
軒轅拖着跂燕的身子橫飛而出,他無法抗拒柳相生那狂野無倫的衝擊力量,不過,他並未受傷,只是及時地將那湧入體內的勁氣轉化,更藉機橫移。
天空中飄落幾片破碎的布料,卻是軒轅肘端的衣衫被強勁的勁氣給擊得碎裂而飛。
布料猶如旋舞的蝴蝶,在狂旋的氣流之中翩翩起舞。
軒轅雙腳剛落地,柳楊的劍便已經攻到,劍式之快,使得軒轅不得不甩開跂燕。
跂燕在驚呼之中被軒轅甩出四丈,但卻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當她扭頭之時,軒轅已經出刀了。
刀鋒,劍鋒,激起一溜火花,火花閃過處,柳楊迸退兩步。
軒轅不僅出刀,更同時出指,兩指直戳柳楊的雙目。
讓柳楊不解的是,軒轅的手似乎完全不受距離所限,更似乎在突然之間暴長,使得柳楊不得不退。
軒轅一聲輕嘯,在柳相生趕到之前,猶如出巢的飛鳥,一掠之下緊挾着跂燕向遠處的丘地奔去。
“別走!”丘武自軒轅那快絕的打法之中回過神來,怒呼道,但軒轅根本就不理他的呼喚。
“軒轅,你是跑不掉的!”柳相生也氣惱地呼道。軒轅的頑強的確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竟似乎比帝恨更可怕。而且這之間只相隔了兩個時辰,軒轅幾乎似脱胎換骨了一般。此刻,柳相生倒有些後悔給了軒轅兩個時辰的休養機會,沒有及時制服他。
軒轅不語,此刻他帶着跂燕自是不如獨自一人,若是再分神説話,只怕柳相生真的會很快追上來,到時事情就難辦了。當然,他並不懼柳相生四人的聯手攻擊,只是他不願得罪青丘國人,更不想讓帝恨揀了便宜,誰知道此刻有沒有九黎族的人在附近?是以,他必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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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燕的神情之中多了許多關切之色,她發現軒轅的手肘之處,竟似被火燒了一般變得焦黑。
“你沒事吧?”跂燕關心地問道。
軒轅皺了皺眉,雖然感到手肘之處猶如有千萬枚小針在刺扎,但依然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
此地似乎極靜,風景也不錯,一條小河緩流而去,河水之中的石頭上生有一層青苔,還有些小蝦在石頭邊時動時靜地潛游着,看上去悠閒之極。
軒轅喘了幾口粗氣,剛才一陣急奔倒也耗了不少力氣。不過,總算暫時甩開了柳相生諸人的追蹤,但他並不敢肯定柳相生便不會追到這裏來。
“燕,你是不是拿了青丘國的聖器金鈴?”軒轅向河畔一塊石頭上一坐,抬頭突然問道。
“你懷疑我?”跂燕臉色一變,反問道。
“我並不想懷疑你,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那日在青丘國之時,你會突然答應丘犍的要求,作出那個決定的原因嗎?”軒轅不答又問道。
跂燕低頭不語,只是以指尖擺弄着自己的衣角。
“我之所以一直都不想問這之中的原因,是因為我相信你會坦然告訴我的,你有什麼打算我並不想過問,但我希望你知道眼下的形勢,我們每一步都必須慎之又慎,否則的話,只可能落個戰死異地的下場。”軒轅吁了口長氣,淡淡地道。
“其實你早就在懷疑我。”跂燕有些幽怨地道。
“也許可以用懷疑,但在我們之間根本就不用出現這個詞。我只是覺得你那日的所為很異常,不應該是你所作出的決定。因此,我想你定是有什麼苦衷。”軒轅依然語調很平靜,但卻有着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度。
“不錯,聖器金鈴是我拿的。”跂燕突然一抬頭,肯定地道。
軒轅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對跂燕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反而伸手將跂燕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淡淡地問道:“你要金鈴有用嗎?”
“我沒用,但對你卻有用。”跂燕並不迴避軒轅的目光,沉聲道。
“對我有用?”軒轅愕然反問道。
“不錯,如果你想入東山口那極熱之地取薰華草,沒有聖器,你根本就無法辦到。本來,如果我跂踵族的聖器未丟的話,倒可以一用,但可惜……”
“所以你便拿了青丘國的聖器金鈴。”軒轅未等跂燕説完便反問道。
“是的。”
“你怎會知道青丘國會存在着聖器金鈴?”軒轅有些不解地問道。
“因為青丘國與我們跂踵族同出一源,而在我們祖先傳下來的有四件聖器。君子國一件,跂踵族一件,青丘國一件,神族一件。青丘國的聖器對於我來説,其實並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我知道你欲求薰華草恢復你兄弟的神志,所以我便只好去將聖器金鈴拿來了。”跂燕認真地道。
軒轅不由得微微一呆,他似乎沒有想到這之中竟會有如此多的曲折,而跂燕只是為了他而已。此刻軒轅倒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這件事情了,如果聖器金鈴真的是取得薰華草所必須的東西,他還能將之交給柳相生嗎?如果將聖器金鈴交給了柳相生,那獵豹、花猛、葉七他們又該怎麼辦?難道就讓他們一輩子成為聖姬的面首,成為迷失本性的殺手嗎?
軒轅心中有些取捨不定,事實上,他能夠去奪得薰華草嗎?能夠趕在薰華草花開之前擺脱這麼多敵人的糾纏,突破君子宮抵達東山口嗎?
軒轅往日的信心,這一刻竟然很難找到,甚至對奪取薰華草之事一點把握也沒有,他從來都沒有這一刻這般沒有信心。一想到帝恨,想到渠瘦殺手,想到東山口那神秘的老者,抑或是在東山口潛藏未出的高手,軒轅就有些無可奈何,甚至沮喪。他能夠突破這麼多人的重圍,從而順利地奪取薰華草嗎?就算奪得了薰華草,可是能否殺出重圍,保住性命嗎?這一切的一切,使得軒轅心中一動底都沒有。不過,如果此刻不將聖器金鈴還給柳相生的話,那麼與青丘國翻臉成仇只是眼下的事,那他將更是難以擺脱眼前的困境了。
“我要將金鈴還給他們。”軒轅突然認真地道。
跂燕嚇了一跳,反問道:“難道你不想奪薰華草了?”
“我想。但眼下的形勢已經不允許我們做一些傻事,就算失去了聖器金鈴,我們也絕對不會吃虧,因為我們將多幾個戰友。現在阻礙我們的還不是東山口的熾熱,而是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殺手和守護東山口的高手,包括帝恨及君子國之人,就算我們擁有了青丘國的聖器金鈴,如果我們無法一一突破這重重阻礙,就是拿着聖器也一無是處。”軒轅認真地道。
“可是當你突破了一切阻礙想擁有聖器時,你卻已找不到它了。那豈不是一切都等於白費?”跂燕質問道。
軒轅輕輕地拍了拍跂燕的肩頭,笑了笑道:“別小孩子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能夠突破重重阻礙,還不能從那妖女的手中得到聖器嗎?帝恨那裏肯定有一件,而君子國也有一件,説不定到時候這聖器金鈴也仍在君子國,那時只要我們有着足夠的機警,再奪回聖器也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跂燕愣愣地望着軒轅,心中充滿了委屈,但她卻並不想違拗軒轅的意志。是以,她並沒有説話。
“一切,我們都可以從長計議,請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這次的出手等於白費,事有輕重緩急,我們只要能夠把持住這個‘度’,便足以應付眼前的一切,保證會讓帝恨再栽一個跟斗。”軒轅自信地道。
“那好吧,一切我都聽你的就是。”跂燕無可奈何地道,不過,她也覺得軒轅的話極為有理。
軒轅暗自鬆了口氣,笑了笑,輕拍了跂燕一下,道:“好吧,就讓我們去面對柳相生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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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奇怪,他的氣味越來越淡,竟然消失了。”柳楊吸了吸鼻子,不解地道。
“不可能,難道他已經知道我們在他身上做了手腳?”丘武不敢相信地道。
“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可怕的敵人,但很可惜,我們仍要去面對他……”
“我們必須找回聖器金鈴。”柳相生打斷柳楊的話道。
“我就知道這小子狡猾如狐,不能夠相信的。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出手,諒他也逃不了。”丘武有些埋怨地道。
“現在不是説這些的時候。”鬥鵬冷不丁地道。
丘武望了鬥鵬一眼,也就不説了,他對鬥鵬倒還有幾分敬畏,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從不輕易説話的人,一旦説話,便有着極大的分量,因此他只好不語了。
“定是他已經發現了我們所做的手腳。”柳相生吸了口氣,目光四處掃了一眼,肯定地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君子國這麼大,我們一時之間又到哪裏去找那小子?或是耽誤了薰華草的花期,那可怎麼辦?”柳楊心中似乎很急切,擔心地道。
柳相生不語,此刻他倒是真的有些後悔沒有在軒轅最虛弱的時候制服他,而釀成了這個後果。
“軒轅!”鬥鵬突然住足,一聲低低地驚呼打亂了所有人的思緒。
柳相生和柳楊諸人的目光也在同時之間鎖定了緩緩行出密林之人的身上。
是軒轅,沒錯,一切都如故的軒轅。
丘武就要逼上去,但卻被柳相生制止。他們並不知道軒轅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是以,惟有以不變應萬變。
鬥鵬和柳相生也都停步不前,四雙目光皆鎖定在軒轅的身上,每個人的手都已經搭在了腰間的兵刃上,他們心裏都很清楚,軒轅絕對不是普通人物,哪怕他們只有一點點的鬆懈都有可能遭到致命的打擊。
軒轅的神情似乎極為輕鬆愜意,更有若在閒庭信步,讓人摸不清其本意為何。
數十丈的距離,對於柳相生來説,似乎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其實,這只是內心生出的一種壓力,壓力不是來自軒轅,也不是來自大自然,或許可以説只是由於等待和對未知的茫然才會生出的無法排遣的壓力。
丘武感到手心已經滲出了細微的汗珠,他的劍已經斷去了一截,這是軒轅給他的教訓,也是植於他內心深處的壓力。
軒轅停步,距柳相生兩丈,望着幾人坦誠地笑了笑。
“你還敢回來?”丘武充滿敵意地反問道。
“我為什麼不回來?我早説過,這之間有一些誤會,我不希望你們依然這般誤會下去。”軒轅悠閒地道,同時自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聖器金鈴!”柳相生首先忍不住低呼出來。
丘武和柳楊諸人全都面面相覷,他們自然認識軒轅手中所握的東西,那正是他們所要追回的聖器金鈴,只是這一刻如此突然地自軒轅手中拿出來,的確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聖器金鈴的樣子並不大,非金非鐵,讓人看不出是什麼質地,黝黑無光,但卻可讓人感到寒意逼人。
“這便是你們的聖器金鈴吧?拿去看一下,是否是真的。”軒轅輕鬆地將金鈴一拋。
柳相生忙一把抓過金鈴,他幾乎看也不看便可以判斷這正是他們所要追回的聖物,不過,他仍然小心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我們真的是誤會公子了。”柳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丘武魯莽之處,還請公子勿怪。”丘武似乎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此刻倒真的有些誠惶誠恐。他是個直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倒也磊落。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難道不是嗎?我們依然是朋友。”軒轅坦然笑了笑,行至丘武的面前,伸出手道。
丘武“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來,與之相握,道:“是的,我們還是朋友,如果有用得上我丘武的地方,丘武定會不遺餘力地出手。”
軒轅笑了笑,道:“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忘記你。”
“果然是聖器金鈴!”柳相生顯出歡喜之色,這個結果來得很輕易,簡直是很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是以,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悦,將聖器金鈴放到柳楊的手中。
柳楊自然一眼便看出聖器金鈴的真偽,這是外人所無法偽造的,這奇異的質地根本就極為罕見,正因為如此,才會稱之為聖器。要是別人能以同樣的質地偽造出來,那他也沒有必要分別是原來的還是新的,兩件都可以算是真的。
“老夫先在這裏代表我青丘國謝過公子了,你永遠都是我們青丘國的朋友。”柳相生伸手與軒轅相握,真誠地道。
“我很榮幸,不過,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作為共同的夥伴,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自然會是朋友。”軒轅灑然道。
“如果公子經過青丘之時,勿忘了我們歡迎公子再次光臨。”柳相生道。
“一定!”軒轅也笑了。
鬥鵬一直都不語,但卻可以看出,他對軒轅的看法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至少多了幾分熱情和友善。
“哦,我的朋友仍在前面,我不宜久留此地,先行告辭了。”軒轅扭頭向遠處跂燕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道。
柳楊和丘武一呆,但旋即明白,識趣地道:“如果公子有事,我們也就不打擾你了。”
“後會有期!”軒轅道了一聲,便轉身向來的方向行去。
軒轅才走出不到四丈遠,突覺警兆一現,不由扭頭向一棵大樹上喝道:“什麼人?!”同時身子如飛鳥般向那棵大樹上撲去。
“呵呵……”一聲尖厲的低笑聲驀地破空而起,那棵大樹上也同樣飛掠出一縷暗影,速度比軒轅更快。
軒轅吃了一驚,柳相生和柳楊也吃了一驚。
“呼……”軒轅一掌擊空,那道身影便像一縷善變的幽風,化成一道弧光自軒轅的身邊錯開,讓人根本就看不清其面目。
柳相生出掌,他已經感覺到這神秘的高手是衝着他們而來的,而這神秘的高手也的確是有如此意圖。
柳相生的掌擊空,不僅如此,他更成了神秘高手的借力點,神秘高手如風一般地自他身邊吹過,而後柳相生便覺自己的肩膀被人踏過,再就是聽到柳楊一聲悶哼。
“呀……”丘武狂喝,鬥鵬出劍,在劍光交織之中,柳楊幾乎是毫無抗拒之力地被踢飛,也不知道是中了對方三腳還是五腳。
“滿蒼夷!”軒轅身子落地,忍不住驚呼。那笑聲太熟悉,那身法太熟悉,那詭異的攻擊方式天下間只有滿蒼夷才能夠做到。
柳楊做夢也沒有想到,天下間竟有如此快的速度,如此詭異的攻擊方式,他在根本就來不及完全擊出一招之時便已中招,更要命的是對方穩穩地抓住他手中的聖器金鈴。
“金鈴……”柳楊在身子着地之時終於呼出。
“叮叮……”滿蒼夷的腳下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踏在鬥鵬和丘武的劍鋒上,便如同完全不受力的輕風。不僅如此,她的身子更盤旋飛舞而起,形同一道弧影,根本就看不到真正的實地。
“滿蒼夷,你別走!”軒轅剛才一擊擊空,立刻回撲,如果滿蒼夷拿走了聖器金鈴,只怕他這輩子都休想追到手。天下間幾乎沒有人在速度上能夠與滿蒼夷相比擬。只是軒轅有些不明白,滿蒼夷怎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是已經到崆峒山找歧富去了嗎?又為何突然出現在君子國?而且自滿蒼夷眼下的身法來看,比之數月前又精進了許多……當然,軒轅已經不管這許多,他要阻止滿蒼夷奪走聖器金鈴,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滿蒼夷是不是又恢復了往日那種不正常的心理狀態。
軒轅的速度不謂不快,但是滿蒼夷的速度更快。
滿蒼夷那飄然旋起的身子斜掠而過,竟可以在虛空中作橫向移動。不僅如此,而且速度快得驚人,便是柳相生也禁不住為之震驚和駭異。
“小子,你的速度還差得遠呢,回去好好練練吧!”滿蒼夷的身子斜掠上一棵大樹,這才留下一串不屑的譏嘲之聲。
軒轅追到那棵大樹,滿蒼夷已經拿着金鈴在八丈之外,依然猶如一陣輕風,一片虛影,轉瞬即失,虛空之中仍有滿蒼夷那尖厲的笑聲在迴盪。
軒轅不由得呆住了,愣愣地望着滿蒼夷消失的方向,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柳楊並沒有受傷,顯然是滿蒼夷的腳下留情,而滿蒼夷的目標只是聖器金鈴,所以在一奪到聖器金鈴之後便不再糾纏,立刻飄然而去。
丘武和鬥鵬諸人也全都呆住了,他們從來都未曾想過世上竟會有這種可怕的身法,竟有如此快的速度,自對方的出現到對方的消失,這之間沒有一刻的停留,滿蒼夷都是以極速運動,使得外人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覺得那是一團模糊的幻影,是一片虛無的空氣,根本就不受力的影響……
軒轅臉色陰沉地轉過身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柳相生諸人似乎依然沉浸在剛才那短短一瞬的震駭之中。可以説,他們四人剛才連滿蒼夷的衣角都未曾沾到,甚至若非自聲音中聽出對方是個女人,還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這的確是一種悲哀,也是一種無奈。
“她已經走遠了。”軒轅無可奈何地道。
柳相生首先回過神來,望着自己肩頭那一點點靴印,便像是爛出的一塊瘡斑。
柳楊胸部也有幾個腳印,包括腕部也有一處紅印,那是所受之力最為沉重的一處,正因為那一擊,才使得柳楊無法把握住聖器金鈴。
鬥鵬以一種極為疑惑地的眼光望着軒轅,這件事情發生得似乎有些巧合,但他並不是就認定此事是軒轅所耍的詭計,因為以滿蒼夷那猶如鬼魅般的攻擊方式,再加上軒轅的武功,足以將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裏置於死地,他們甚至沒有還手之力。因此,軒轅沒有太大的必要佈下這個局,但是他卻不能不懷疑軒轅。當然,這只是無法找到泄出怨氣的地方才生出這種感覺。
“你認識那個女人?”丘武心情大壞,語氣也便有些不太自然了。
柳相生和柳楊也將目光投到軒轅的身上,因為軒轅剛才喊出了那女人的名字,而且那女人最後一句話似乎便是針對軒轅所説的。
“不錯,我的確認識她,而且還曾與她交過三次手,也曾差點死在她的手中……”説到這裏,軒轅深深地吸了口氣,接道:“她便是神族逸電宗惟一存活的高手滿蒼夷!”
“神族逸電宗?”柳相生和柳楊同時驚呼道。
丘武和鬥鵬似乎不明白兩位長老為何會如此吃驚。
“我也不知道她怎會出現在這裏,不過,如果她也插手這件事的話,只怕一切都會很難辦了!”軒轅似在向柳相生説些什麼,也像是自言自語。但柳相生和柳楊似乎並沒有聽到,只是在望着滿蒼夷消失的方向發呆。
“兩位長老也曾聽説過神族逸電宗?”軒轅見柳楊和柳相生如此表情,不由問道。
“不錯!”柳相生半晌才反應過來道。
“想不到逸電宗居然還會有人活着,竟也來攪這趟混水,看來我們只好從長計議了。”柳楊嘆了口氣道。
軒轅也對柳楊的話感到莫名其妙,不過他卻猜到柳相生此次前來君子國,定也是有着別的目的,否則的話,怎會有此語氣,又何必從長計議?當然,軒轅並不想過問太多的事情。此刻,他倒要從長計議了,而且他覺得眼下的情況愈來愈有趣了,也愈來愈亂了。
“如果長老有什麼需要用得着我軒轅的地方,便請吩咐一聲好了。”軒轅坦然道。
柳相生望了軒轅一眼,半晌才苦笑道:“聖器已被那瘋女人搶走,還有什麼好説的?就算我們聯手也不可能追得上她,天下間能夠與逸電宗比速度的人的確太少了。”
“難道我們就不去想辦法奪回聖器金鈴嗎?”丘武有些激動地問道。
“我們只能見機行事,你立刻給我去通知族長和鬥長老,請求他們定奪!”柳楊向丘武吩咐道,他自然知道滿蒼夷的可怕,如果剛才滿蒼夷要殺他,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再站在這裏説話了。而神族逸電宗對於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説,並不是很陌生。
“軒轅……救……”
軒轅的臉色大變,這是跂燕的聲音,他想也不想便向聲音傳來之處奔去。
柳相生和柳楊自然也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全都收拾情懷,緊跟軒轅之後向聲音傳來之處奔去,畢竟此刻軒轅已經不能算是他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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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燕所在之處已經不再有人影,只有一片狼藉的腳印。
青青的野草被踏得亂七八糟。
“燕……”軒轅一邊高呼,一邊四處掠動。柳相生諸人也四下分頭尋找。
這裏自然是沒有打鬥的痕跡,如果所來之人是高手的話,跂燕根本就可能有任何的反擊能力。
軒轅的速度極快,他絕不相信有人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劫走跂燕,更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除非是如滿蒼夷這般高手。
“哧……”弦響箭動,穿林破空,以一種莫可匹御的強勁直追軒轅的身側。
軒轅吃了一驚,身子如鎩羽之鳥疾墜而下,“噗……哚……”那支勁箭自軒轅的頭頂掠過,竟射穿了一棵大樹的樹幹,釘在與這棵大樹在一條直線的另一棵樹幹上。
軒轅不僅僅是吃驚,更為之駭然,這是什麼箭?這是何種力道?竟能以一箭貫射兩棵樹身,這幾乎是神乎其技。
軒轅身子剛落,便感到另一股鋭風再次追襲而至。此刻他已經有備,身子貼地一滾,再次險險地避過一箭,但那支勁箭竟盡數沒入了地面的泥草之下,再不見蹤影。
軒轅身子再次彈起,不是向遠方掠走,而是向那利箭射來之處狂撲。他不能讓對方再有任何機會出箭,這個箭手太可怕了,任何人都很難在短時間內走出他箭矢的射程之外。而且如此強勁的力道,誰能抵抗?軒轅沒有把握,也不想將自己處在一種完全捱打的局面,所以他不是選擇逃避,而是選擇面對。
跂燕的失蹤,軒轅已經沒有心思去考慮,他並不是不關心跂燕的安危,而是無法關心,今日的局面他並沒有細想,其實也沒有必要細想。
“嗖……”軒轅在虛空之中幾個極為快速的輕旋,以無比瀟灑利落而優雅的身法躲過第三支破空而至的勁箭。
這箭的速度快得讓人無法想象,若非軒轅這數月來對“神風訣”的精奧深入地研習,只怕面對如此勁箭時一支也避不了。
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力量與速度是成正比的,弩箭尤是如此,力道越是霸烈,速度就更快得讓人心驚。避開這三支勁箭,軒轅卻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他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昏昏噩噩的氣場,每一寸肌膚都承受着來自各個不同方向的壓力,那是一種霸烈得近乎有形的殺氣。
軒轅落地,拔劍,但他卻在剎那間凝定不動了。
軒轅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不敢動,只是因為一支箭!
一支藴含着天地霸殺之氣的箭,也就是對方的第四支箭。
箭在弦上,將發未發。箭身烏黑,弦絲金黃,弓背晶瑩,弓背延伸的兩彎角呈碧綠之色,美是美極,也許,這不僅僅是一種美,更是一種誘惑——死亡的誘惑。
軒轅不敢動,不僅僅是因為箭頭精確無比地對準了他,更是因為那無與倫比的霸殺之氣緊緊地鎖住了他的每一個方位,只要他稍有半點異動,保證立刻會被這藴含毀滅力量的利箭爆成一蓬血雨,化為碎片,任他鐵打的軀體也無濟於事。
軒轅絕對不會懷疑這一箭的力量,在這片寬闊的氣場中,他無法分清哪裏是箭意所指,他看見了對手,一個面呈古銅色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緊貼在鐵一般的肌肉之上,將那彪悍的野性完全表露無遺。
其實,軒轅並不能肯定對方的年齡,他從未有這一刻般如此迷茫,在對方的眼神之中,他似乎發現了千百年的滄桑,但在對方的臉上,卻找不到歲月刻下的印痕。不過,這人給軒轅的直覺卻是,至少已是四十多歲以上的中年人,或許更大,是一個老者。
軒轅並不能感受到對手生機的存在,但他卻感覺到對手的箭似乎是帶有生命的靈物,它已經包容了一切,包括那中年人的精、氣、神,甚至生命和靈魂。
天、地、人、箭,在那一張具有死亡誘惑力的大弓作為媒介之下,完美地結合為一個整體,而軒轅卻是這個整體之中的異物,或叫另類,或叫累贅。因此,所有能夠結合的力量全都鎖定在軒轅的身上。
軒轅雙手握劍,心中極力壓下所有的驚駭和雜念。他知道,他所面對的已經不是箭,而是生與死,只要他有半刻的分神,必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渠瘦殺手,這是軒轅心中的感覺。因為這人的一切裝扮與那已死的渠瘦人絲毫無異,有異的只是這人眸子裏不再是那種昏暗的深沉,也沒有那讓人着魔的力量,只是多了使人根本就無法理解的滄桑。而且這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機也絕不是那八名殺手所能夠相比的,至少,此刻軒轅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使出驚煞三擊。
對方也絕不會給他任何機會,因為那箭手亦在尋找機會,對軒轅一擊致命的機會。是以,他遲遲未曾鬆手,是因為他無法在軒轅那隨意的架式之中找到任何的破綻。
不可否認,軒轅避過了前三支勁箭,對這箭手的壓力極大,至少使得這箭手再也不能太過輕視軒轅。
事實上,這箭手在最初三箭之上的確對軒轅有些輕忽,但是這一刻他絕對不會再有絲毫的大意,如果他一擊不成的話,所換來的將是軒轅最為沉重的攻擊,而這個代價他絕對不想擁有。
對峙,相視的兩人幾乎已經完全忽略了時間和空間,五丈之距,卻成一擊致命之地,只是究竟是誰死?誰生?
沒有人知道未知的結果,彼此就如此對峙着,軒轅甚至不明白對峙什麼,這便像是一個無聲的鬧市。虛空之中的空氣也顯得沉重起來,沉重悶濕,讓人無法明瞭這究竟是在人世還是在另一個空間中。
時間似乎過得極快,軒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雙眼只是緊緊地注視着那猶如生根於虛空之中一動不動的利箭。而對方也似乎只是在注視着軒轅的劍。
軒轅的劍同樣是一動不動,但他卻感到有些疲憊,有種心力交瘁之感。這是來自心頭的虛弱,或許只是一種感覺,或許也是因為將精神和意念強行凝集於某一個頂點,神經在絲毫沒有放鬆機會之下,使得身體的整個機體達到一種疲勞極限。
當然,軒轅並沒有達到疲勞極限,但他卻感到有些疲憊,卻仍得打起所有精神去抗衡對方的壓力。因為他知道,他的對手也同樣感到了累,他看到了對方額角那晶瑩的汗珠,細密的汗珠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種油光。
的確,這不僅僅是一場武力的較量,更是一場耐力、意志和精神的較量,其中的兇險絕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和理解的,這也是最為殘酷的爭鬥。
那中年箭手的步子緩緩地移動起來,這似乎是惟一打破僵局的辦法。
軒轅知道對方的箭就要射出了,因為對方不能不射,在精力與勁力的消耗下,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劣勢。
那箭手自然知道,自己無時無刻都要將弓弦拉滿,這樣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射出這一箭,而拉滿弓弦所耗的力氣絕對比軒轅僅是雙手握劍要多得多。因此,如果長時間耗下去,他只可能早一步敗下陣來。此刻他有些後悔與軒轅對峙瞭如此長的時間,如果一開始便射出此箭,也許效果會好得多。當然,這隻能怪他錯估了軒轅的功力和意志。
軒轅沒有猜錯,那箭手鬆弦之時,是在橫移第三步之時。
箭出,所有的空間似乎在一剎那之間塌陷,包括那充斥於虛空的殺氣,全都被這一箭所吸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