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跳下“紅燈客棧”的時候,也沒把握打勝這一仗,甚至也不知生死──可是,人生在世,總不能一輩子只揀對的事才做,只選勝仗才打的。
所以他義不容辭的跳下去。
──跳下去完全是為了“義不容辭”四個字。
對一些人來説,這四個字避之則吉,但對某些人而言,這四個字可以生死許之。
冷血是這種人。
──你呢?
冷血人未落地,先撞上了那盞比衙門前的鳴冤鼓還大的紅燈籠。
他當然是故意撞上它的。
也是故意讓它焚燒起來的。
冷血就在燈籠裏面,俟落到地上時,已成了一口大火球。
火球掠向耶律銀衝、阿里、儂指乙、二轉子──並越過二轉子、儂指乙、阿里、耶律銀衝,滾向三十星霜。
這一剎那間,三十星霜至少有三個優點現在卻變成了弱點:
一是黑光。
──那本來是千萬道“髮絲”一般的鋼針,經火光一照,便無處遁形。
二是暗器。
──那些“暗器”原來是活着的“飛蟬”,經火光一映,全都飛走了。
三是他們自己。
──三十星霜經火光照耀下,全都露了行藏。
這剎那間,冷血滾在着火的燈籠裏,衝入三十星霜羣中。
反應最快的,不是老大哥耶律銀衝,也不是一向精警的二轉子。
反攻最快的,更不是儂指乙,亦非阿里。
而是阿里的狗。
(這點冷血異常佩服:阿里怎麼可以只經過一天晚上,就把一隻本來遊蕩在街頭平平無奇的狗,訓練成這般靈性?
對於這一點,他佩服得豈止於五體投地,簡直要五體“擲”地了!)
阿里的狗,急攻一人咽喉。
──畢竟,那只是一隻狗。
那人居然在狗自地上躍起咬他咽喉的短距離裏發出五枚暗器。
冷血認準了這個人。
(他也不懂為什麼:他認定這個人就是這些人的領袖。
打倒了這個人就可以打倒這些人。
──至於他為什麼能這般確定,恐怕除了信任那隻狗之外,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那天生的野獸般的本能了。)
那五枚暗器名為“五朵金花”。
──要是換上阿里,也許還能避上三朵。
但那只是一頭狗。
所以一朵也避不了。
事實上,也不用避。
因為冷血一劍就把這人連同五朵金花全刺入他胸脅裏去。
──事後,他才曉得,這個人便是“三十星霜”的領袖:“金花大少”唐民煌。
只一劍,唐民煌便傷在冷血劍下。
──只不過,那隻小狗也給唐民煌踢了一腳,汪的一聲慘嗥。
這時候,儂指乙、耶律銀衝、二轉子、阿里一齊作出全面反撲。
大燈籠的火光還未完全熄滅,三十星霜已經瓦解、潰敗。
阿里在獲勝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狗。
但他發現小刀已在為他的狗裹傷,細心照料。
阿里趾高氣揚的説:“你們都應該過來問候我的狗。最大的功勞的是我,還有我的狗;沒有我,就沒有它;沒有它,你們就不能一出手打倒他們的頭頭。”
耶律銀衝對這名義弟早已習以為常,他傷得很重,所以也無暇理會。
儂指乙給暗器傷得也不輕,沒空去理他。
只有二轉子不服氣,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小刀譁然的説:“什麼問候你的狗?!它是我的了。”
冷血聽到小刀這樣説話,和這樣説完的神情,他知道小刀內心的創痛正在復元中。他可以放心了。
“什,”一向誇張的阿里又大叫了起來,“什麼!”
冷血故意跟小刀説:“對,我們都該問候你的狗。”
二轉子也故意氣阿里:“哎喲,小刀姑娘的狗!好漂亮喲,可給它取了名字沒有?”
那頭狗此時象撒嬌似的“吧”的吠了一聲。
二轉子呵呵笑、眯眯笑、嘁嘁笑:“好哇,還會叫人做‘爸爸’了。”
“不如就叫它做‘叭叭’吧!”小刀越看越愛,突發奇想:“不是‘爸爸’那個‘爸’,而是‘叭叭聲’那個‘叭’。”
“好哇!”唯恐天下不亂的二轉子十分雀躍:“不如就從原來養父的名為姓,姓阿里,就叫叭叭(爸爸)吧!”
冷血這回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笑笑得刀鋒流轉,星花明亮,直至後世好多年代後,人們才知道,才明白,才能接受:這種冷峻中如沐春風的笑,才是男子漢最動人而且是最令人動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