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麼辦!”大家還是問這句話。
老瘦的女兒貓貓正為冷血洗滌傷口,愁眉深鎖。
“看來,冷少俠忍毒退敵,反而激發毒力愈加嚴重了;”耶律銀衝説,“這傷口會跑、會動,要不馬上找到解藥,恐怕──”
但巴旺叫了起來:“天哪,它還會笑!”
眾人看去,那傷口正張着一張血盆大口,象是對大家血腥地笑了一笑。
小刀看了,退了一步,微微咬咬唇,毅然道:“小骨,我們走。”
小骨道:“姊,我扶他去四房山就是了。你留在這兒,萬一於春童再圖進攻這兒,礙着你在,諒他也不敢如何!”
小刀抿了抿嘴,説:“咱們用爹的名號,加上我瞭解他們各有所好,大概總能説動那四個怪物出手醫治冷大哥吧?只要他們肯醫,你先守在那兒,我便回危城去請爹撤回軍令,以解老渠之危。”
小骨沉吟了一下,沒有異議。本來,他性情很倔,十分孤傲,但對他姊姊的話,卻十分依從。
二轉子眼珠子一轉道:“光是你倆護一個傷者上四房山,恐怕不夠人手,況且,冷兄的傷勢奇特,多一兩人隨伴,路上比較方便。”
儂指乙瞧出他心中所思:“大家都走了,這兒不守了麼!”
老瘦卻道:“話也不是那麼説,冷捕頭因為保護老渠才中此劇毒,我們理應派人護送他療傷才是。”
小刀道:“於春童那傢伙已讓我逐走了,諒他也不敢再貿然襲擊老渠。”
張書生仍然擔心:“薔薇將軍這種人,殊難相信,他好太喜功,恐怕會不顧後果,冒險搶功的。”
“別的後果他可以不顧,但我爹的後果他可萬萬不敢不顧。”小刀臉有得色的説,“我已説過會跟爹説,給他天做膽子,他也不敢在未再獲爹爹指令之前擅作決定。”
梁大中忽道:“我看,張兄也應跟小刀、小骨姊弟倆護送冷兄上四房山一走。”
張書生愕然:“什、什麼!”
耶律銀衝極有同感,呼應道:“對,我正有此意,所以,二轉子、阿里、但巴旺,也該一道同行,護送張兄入京上書,路上好有個照應。”
這回輪到二轉子、但巴旺、阿里叫了起來:“要是我們都走了,誰守這裏!”
耶律銀衝道:“我,還有老儂。”
儂指乙咕噥:“死守就有我份兒!”
梁大中道:“對,這兒還有我們。”
張書生説:“這是什麼意思?”
梁大中道:“我和其他十六位同道留在這兒。那彈劾文案不是正好有兩份嗎,你取一份,跟他們先行突圍,萬一這兒不幸出事,至少,還是有一份文書可送抵京城,不致全軍盡沒。”
張書生怫然道:“我要和他們共死同生。大家一道來的,一道的去。你這意見甚好,不如你去,我留守這兒!”
兩人一時爭持不下,為的是都不想做逃兵,要與老渠共存亡,但又想留存一條活路,至少要讓聯署合議的諫文能送達皇城。
小刀見眾人爭論,她倒不以為然:“其實留在這裏,亦甚為安全。一,薔薇將軍他才不敢得罪我,更不敢開罪爹爹,二,他已保證不再進侵;三,你們沒見大軍已經撤到濁水河對岸了嗎!”
她雖然放心,大家仍放不下心。
阿里説:“不行,這兒留守的人風險較大,我還是留在這裏吧。”他雖然説得不情不願,但仍顧全大局。
二轉子道:“我留下好了。”
但巴旺也説:“不如我留下。”
一時間,三人都爭着要留下來。
這下張書生倒是奇了,悄聲向耶律銀衝問道:“他們不是爭着要接近小刀姑娘的嗎?怎麼忽然全客氣起來了?”
耶律銀衝笑道:“我們五人,一向都是如此。平時鬧哄哄的,爭個沒完,一旦遇上事情,就會很為對方設想。”
這時,但巴旺、阿里、二轉子三人你推我讓,終導致爭論了起來。
“我留下來吧,你去好了。”
“不,你去,我留。”
“去你的,你不去誰去!”
三人爭得臉紅耳赤,幾乎要打起來。
儂指乙看不過眼,挺身而出:“不如你們都留下,我去好了!”
他這樣一説,阿里、但巴旺、二轉子都怪叫抗議起來。
耶律銀衝笑着出來主持公道:“由老儂去也好。不過,老儂的脾性太烈,而且,輕功不如你們好。本來,你們要去,三個都去;不去,三個都不去,較公平些。可是,如果選擇打北崖而下,的確可以不驚動在村口監視的人,但冷少俠已中毒,需要人扶持;輕功得要高妙些才方便行事。”
張書生聞言,索性“打蛇隨棍上”,道:“就是嘛,大中俠兄武功較高,輕功也好,由他去,無論救人自救,都方便多了。”
這理由倒很充分,並獲得眾書生的同意。梁大中一時反駁不了。
儂指乙見自己不能去已成定局,便説:“我看但巴旺去最是恰當。”
阿里和二轉子這回都不服氣:“為什麼?”
儂指乙道:“阿里,你娘還在村裏,二轉子的老爹還守在村口──怎麼?要女人不要爹孃了麼!”
他指的是阿里、但巴旺、二轉子追求小刀之心。當中以小刀聽不大懂,秀眉一蹙,只説:“怎麼説得那麼難聽!”
二轉子臉色黯淡下來:“他説得對。”
阿里也無奈的道:“我們留下來吧。”
但巴旺忽然以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大義凜然悲壯高昂的説:“兩位手足,你們放心,我但巴旺決不是重色輕友之輩,一路上就算有什麼豔遇豔福、桃花桃色,我但某人都會守身如玉、不動如山,見色不動真君子,舉手投降大丈夫,信守朋友妻不可欺的諾言,定將她原封不動、秋毫無損的完璧歸趙。”
然後他義薄雲天氣吞山河的説:“你們相信我吧!”
阿里聞言泫然。
二轉子激動的去拉但巴旺的手。
“好朋友,我相信你!”
“好兄弟!我決不懷疑你!”
他們都説。
“他們在説什麼?”小刀卻仍是不明:“他們説什麼完璧歸趙!那是什麼?”
她完全不知道阿里、二轉子、但巴旺説的都是她。
她這樣説,別人也不好回答。
到最後,他們的人選是:冷血、小刀、小骨、但巴旺、梁大中,一行五人。
取向:北面斷崖。
目的:五人先帶中毒的冷血上四房山,由小刀小骨出面,要求山主醫治冷血所中的奇毒,然後但巴旺留在山上,等冷血毒愈,再赴老渠會合;小刀、小骨則奔危城,央驚怖大將軍收回成命,不許大軍開入老渠;梁大中則快馬輕衣,獨赴京師,會同其他各省各縣太學生,上書彈劾,一清奸佞。
大計初定,卻聽一陣笑聲。
笑聲低微,但十分詭異。
在場眾人都沒有笑。
笑聲是自冷血身上傳出來的。
不過冷血也沒有笑。
眾人看去,只見冷血胸腔上的血塊凝成一個詭詫的圖像:
那就像是一個笑容!
一個含笑的傷口!
此際,就聽冷血呻吟道:“雪,下雪了,黑雪。黑色的雪……”
這時分,是六月天,不可能下雪。
然而冷血卻説:“黑色的雪”。
──是他在説話?
──還是他的傷口在説話?
──那是什麼毒,怎麼竟似一隻妖魔般盤據在人體內,縱控一切?
這時,大家都看見,冷血的耳際鼻孔,已淌出了血。
黑色的血。
眾人的心頭,就象那血的顏色一般沉重。
大家都知道,冷血的毒勢,已不能再等了,也不可以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