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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章 我們又在一起了!

    鐵手怒吼。

    因為他同時發現:戚少商危殆、赫連春水兇險。

    他內力源源迫發,雙掌拍出,左擊黃金鱗,右劈張十騎。

    張十騎、黃金鱗一齊被他掌力迫退丈外。

    可是,歐陽鬥突然袖子一揚。

    天色忽然一黯。

    至少有三百顆豆子,一齊像麻蜂一般的向他叮來。

    鐵手吐氣揚聲,雙掌上揚,將豆子激飛天外,向官兵叢中迸射而去。

    官兵們一陣惶叫急喊,哎唷連聲,竟倒下了一、二十人。

    鐵手手才向上推出,歐陽鬥雙掌已分別拍中鐵手胸前!

    鐵手大喝一聲。

    歐陽鬥也喝了一聲。

    鐵手連中兩掌,幌也不幌一下。

    歐陽鬥喝了那一聲之後,卻立步不穩,連退七、八步。

    不過,張十騎卻似一陣旋風般到了鐵手身前。

    他剛才被震飛出去,但足不沾地的又似一陣風地“刮”了回來。

    他手中的虯龍杆棒,橫掃鐵手。

    鐵手雙肱一沉,硬受一擊。

    張十騎打橫退出十一步,只覺血氣翻騰,想叫一聲:“好!”但一開口,喉頭一甜,幾乎吐血。

    鐵手以一身精湛的內功,連挫二大高手,可惜,他沒有第三隻手,也沒有人來讓他緩一緩氣。

    黃金鱗已繞到他背後,一刀砍在他背上。

    突然,一把劍,窄、長、尖而鋭、顫動而迅急,無聲無息,發現時已急挑黃金鱗握刀的手腕。

    黃金鱗暗吃一驚。

    他雖巴不得手刃鐵手,但總不成為了殺鐵手而丟掉一雙臂膀,更何況大局已定,殺鐵手是遲早的事,也不爭在一時。

    他急忙縮手,回刀,一刀反砍來人。

    他不砍還好。

    一砍,那人不閃,不避,一劍反刺他的胸前“膻中穴”。

    黃金鱗又是一凜,這人應變怎麼這般迅急?莫不是殷乘風未死?忙連退三步,刀勢一變,飛斬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不退反進,劍勢直刺黃金鱗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

    一劍比一劍絕!

    黃金鱗怪叫一聲,猛一吸氣、全身一縮,這時可見出他養尊處優,但一身功夫決未擱下,在這等情形下,仍能以大旋風轉身,跺子跟腳,一刀反撩對方下顎。

    不料那人劍勢頓也不頓,如流星閃電,在黃金鱗刀意剛起、刀勢未至之際,已劍刺黃金鱗的眉心穴,攻勢絕對要比殷乘風的快劍還要凌厲百倍!

    黃金鱗甚至可以感覺到劍鋒砭刺額膚的寒悸。

    ——這人竟不要命了!

    ——怎麼招招都是這種玉石俱焚的搶攻!

    ——怎麼劍劍皆是這般兩敗俱亡的打法!

    黃金鱗也是應變奇速之人,當下雙腿全力一蹬,全身鐵板橋、鴿子翻身、細胸巧穿雲,三記身法,一式同施,險險閃開一劍,眼前只見一個堅忍而英挺的年輕人,手裏有一柄劍,而那柄劍現在又追叮自己的咽喉!

    黃金鱗此驚非同小可,心念電轉。

    ——這是誰!?

    ——難道是他!?

    黃金鱗猛想起一個人。

    一個傳説中的人。

    在江湖上,每個人都聽説過他的名字,不過,在武林中,談起這個人的時候,通常都把他跟其他三個人的名字並列。

    他是誰?

    歐陽鬥又要撒豆子了。

    他一揚手就是一蓬豆子:其中包括蠶豆、綠豆、紅豆、黃豆、黑豆、青豆、扁豆、大豆、巴豆……有軟有硬,有大有小,但在他手中撒來,都是比暗器更厲害的暗器。

    他撒向鐵手的臉門。

    鐵手只要中了這一把,臉孔就要變成麻蜂窩一般。

    不過,他也知道這一撒手未必能傷得了鐵手,所以,真正的殺手,是在九合無絲鎖子槍,正點刺鐵手的下盤。

    他已看準鐵手的一身功夫,主要在一雙手上。

    一個人花大多時間在一雙手上,下盤功夫就難免有點欠缺,反之亦然。

    歐陽斗的眼界極準。

    他看對了。

    但做錯了。

    因為他的豆子,忽然紛紛落地。

    每一顆豆子,都被擊落。

    是被暗器擊落的。

    暗器極細,包括有:蜻蜒鏢、黃峯針、喪門釘、恨天芒、透骨刺、天外遊絲、金蠅珠、情人發、珍珠淚……等等絕門暗器。有的暗器,連名稱也沒有;有的暗器,當今武林已無人會使;而今卻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剎那間全使出來,把自己撒出的豆子,盡皆擊落。

    歐陽斗大吃一驚,那一槍也刺不出去了。

    他抬頭一望,只見一個蒼白而冷雋的青年,雙腿盤膝而坐,不知何時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問了一句:“你如果還有豆子,不妨把它都撒出來。”

    歐陽鬥暮地想起一人,失聲道:“你——”

    那青年微微一笑,笑時也寒做似冰:“你有豆子,我有暗器,公平得很。”他目光流露出一種極度的自傲與自信,“我一向十分公平。”

    然而他只是一個殘廢。

    大底下有那一個雙腿俱廢的人,能有這等自信、還有這手能令人動魄驚心的暗器?

    有。

    至少有一個。

    不過這個人,通常與其他三人並稱。

    他是誰呢?

    張十騎把虯龍杆棒飛舞狂旋,怒擊鐵手!

    他恨鐵手,身為公差,又貴為御封“名捕”之一,居然還勾結匪黨,他一向公正嚴明,所以更要把鐵手這等“害羣之馬”剷除!

    他這一棒,足可開山裂石。

    但這一棒,卻打在葫蘆上。

    “蓬”的一聲,那葫蘆卻不知是什麼製成的,居然打不碎,完好如常。

    這一擊,卻擊起葫蘆嘴裏的一股酒泉,直噴到他臉上!

    張十騎忙揮袖急退,但仍給不少酒珠濺在臉上,只覺酒沾之處,一陣熱辣辣的痛,以為是毒液,急亂了手腳。

    只聽一人笑道:“這只是烈酒,決不是毒酒!”他一面笑着,一面説話,一面出腿。話説完這一句,已踢出五十二腿,張十騎只覺腳影如山,杆棒左攔右架、上封下格,卻抵擋不住,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

    那人一輪腿踢完,停了下來,又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酒,笑問:“怎麼?你休息夠了沒有?”

    張十騎心中一動,倏地想起一人,正要發話,那風霜而又豪邁的人大笑道:“你歇了口氣,我可又要來了!”全身飛起,雙腿比手還靈活,一連蹴出一十六腿,每一腳踢出來的角度,都詭異莫測、匪夷所思!

    張十騎連忙全神貫注,竭力應付,心中卻想:

    難道是他!?

    誰是他?

    他是一個名動江湖而遊戲人間的人物,不過,黑、白兩道提起這個人名字的時候,通常都把他和他的三位師兄弟的名字並提。

    ——他是誰呢?

    鐵手一見這三人,血氣上衝,豪興鬥發,神威抖擻,容光煥發,忍不住大聲叫道:“你們來了!”

    冷雋而殘廢的白衣青年笑道:“遇上這種事,我們怎能不來?”他這樣笑的時候,就不那麼寒傲了。

    滄桑而戲諺的中年人笑道:“我們是來遲了,但卻一定會來。”他笑起來,很有一股灑脱的味道。

    英俊而堅忍的年輕人也笑道:“我們終於來了!”他笑起來十分英俊好看。

    一時間,四個人忍不住一齊歡忭的道:“我們又在一起了。”

    他們雖在説着話,但各人手下腿上,都不歇着。

    黃金鱗、張十騎、歐陽斗的心一齊往下沉,因為他們都聽説過一句話:

    一句江湖上流行了很久的話:

    一句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武林裏至理名言的話:

    “四大名捕,天下無阻;

    四人聯手,邪魔無路。”

    他們是四大名捕。

    白衣殘足的是大師兄無情,中年人是三師弟追命,年輕堅毅的是小師弟冷血。

    他們當然都有自己本來的名字,可是因為他們的外號太出名,所以江湖上知道他們原來名字的人,反而不多。

    他們當然是“四大名捕”。

    “血雨飛霜”的狼牙穿,穿不過赫連春水的身體,因為息大娘已搶近赫連春水背後,用她的七色小弓,射出了她的暗器:“刺蝟”,倒穿過了他的掌心。

    “滅魔彈月彎”的威力,非同少可,何況是在近距離發射,“刺蝟”更是絕難應付的暗器,曾應得悶哼一聲,三廷狼牙穿落地,捂手急退。

    赫連春水忘了一切,只喜叫道:“大娘……”心頭一酸,幾乎落淚。

    戚少商當然也沒有死在顧惜朝的刀斧之下。

    因為戚少商身前突然多了一個人。

    一個又瘦、又弱、又青、又白、又病、又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兩眼有點發綠、兩頰微呈火紅色的人。

    這個人瑟縮在毛裘裏,可是顧惜朝一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

    因為他的鼻骨,便曾是因此人彈指而碎的。

    他在此人手下吃過大虧。

    這個人,當然就是——戚少商喜叫道:“卷哥!”

    江南、霹歷堂、雷門、雷卷。

    息大娘為何“不見了”?那是因為唐晚詞突然在戰團出現,雙刀一掣,先發制人,各傷了申子淺和侯失劍一刀,唐晚詞和息大娘兩人又在一起,雙刀短劍一繩鏢,相視一笑,息大娘即轉去其他戰團援助,並及時解救赫連春水之危,唐晚詞則與喜來錦、唐肯力敵陳洋、侯失劍、申子淺三人。

    張十騎又驚又怒,急叱道:“你們要造反不成!四大名捕?”

    話未説完,陳洋已捱了一名空自旁閃出來的巨斧大漠一肘,哇地口吐鮮血,眼見是無力再戰了。

    無情淡淡一笑道:“要是造反,我們怎突破得了你們重重軍馬,直入戰團?”

    追命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接道:“我們當然是奉命而來的。”

    張十騎是威鎮邊疆的大將,他立即問:“奉命,奉誰的命?”

    冷血截道:“奉聖上之命。”

    這句話一出,眾皆動容。

    黃金鱗見勢不妙,即道:“聖旨何在?”

    追命道:“馬上就到,我們怕貽成大錯,先行一步,來阻止你們下辣手。”

    陳洋是水上將官,他忍傷問:“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説的是真話?”

    “我們説的當然是真話。”無情伸手一引,人羣立分,只見有三人三騎,並策而來,後面跟着大隊兵馬,全是隸屬京師的親兵。

    黃金鱗一望,只見三騎均是氣派非凡,官服官靴,左首連是名武官,紫膛臉,深目濃眉、面色紅潤;右首是一名帶刀侍衞,但官銜極高,青子官靴、四開楔夾褶大褂,紅布刀衣,目含神光,顧盼間一團正氣;居中的是一名老太監,面如蟹殼,色近青磚,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儀肅肅。

    黃金鱗心往下沉,因為來的三人,左邊的正是傅相爺得力親信,亦在朝中當一品官的龍八,右首那邊的是諸葛先生為皇帝佈防的帶刀一等侍衞副頭領舒無戲,而居中的太監,是皇上的近身,宮中人人都稱之為“米公公”,聽説一身內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一下子,來了三個人,全是朝廷中的要人,而且,其所屬均大不相同,其中米公公口中説出來的話,幾乎已等於聖旨一樣,至於龍八和舒無戲,也足能代表傅丞相和諸葛先生。

    黃金鱗的心往下沉,顧惜朝的心也往下沉。

    他們立時拜見三人。

    他們心中唯一的寄望是:幸好傅相爺的親信龍八也來了,如果萬一有什麼不利的變化,龍八一定會挺身相護的。

    可是最令他滿心驚肉跳的話,便是由這人的口中説出來:“黃金鱗、顧惜朝,在朝廷予你們重任,丞相大人提拔你們,你們竟私下勾結,擅下軍令,逼害忠良之士,這還成何體統,像什麼話!”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黃金鱗、顧惜朝震愕當場!

    其他如陳洋、張十騎、歐陽鬥、休生、曾應得等,始知事有蹺蹊,面面相顧,只怕大禍臨頭,作聲不得。

    黃金鱗顫聲申辯道:“下官知罪。下官有要情相稟……”

    龍八吆喝道:“還狡辯什麼,聖旨馬上就到了,你還狡賴,想罪加一等是不是!?”

    黃金鱗這回三魂嚇去了七魄,全身哆嗦了起來,只顧跪地求饒。

    顧惜朝畢竟是武林中人,有點膽識,忍不住抗聲道:“稟各位大人:小民任敉匪總指揮一事,確是丞相大人委派,小民懷裏還有委任狀——”

    “胡説!”龍八截叱道,“丞相大人早已飛騎追回委任書,要你們繳回印信,你們一直延展不從,而今還在此狡賴不成!”

    顧惜朝心中叫起撞天屈來,那居中的大監忽道:“你們辯也無益,聖旨由楊公公親奉,片刻就到,我們跟四大名捕先趕前頭,制止你們草營人命。”

    陳洋在旁忍不住道:“可是……他們的確是盜匪啊……”

    話未説完,龍八喝道:“來啊!”

    後面的亮花頂、開雕袍的武官,齊喝襲一聲,垂手領命,龍八道:“拿下此人,先掌嘴三十,押待後審!如有縱容,小心你們的腦袋!”

    八名武官齊聲道:“是。”

    一齊過去把陳洋控背一扳,四把厚背朴刀交錯架着脖子,劈劈拍拍的連聲掌嘴,也不容他再作申辯。

    這一來,人人都噤若寒蟬,那敢再分辯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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