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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刺殺

    這時,馮亂虎走進帳篷裏來,手中捧着一個大盤子,盤子上,有一壺酒,五個酒杯。

    顧惜朝徐立道:“四位兄弟,這趟辛苦了,我來敬四位一杯。”

    戚少商道:“近來官兵攻勢怪異,忽緊忽松,還是商量大計要緊;我們是下山決戰,顧兄在此運籌帷幄,同樣是在做事。這酒,慢喝不妨。”

    顧惜朝長嘆道:“各位跟我義結為盟,情同手足,你們每次下山殺敵,軍情緊急,兄弟我都心焦如焚,坐立不安,心想如果萬一各位出事,我該當拼命赴死,也在所不惜,又恐遲緩片刻,營救無及,真如同水淹火煎,情急難奈……”他目中露出深厚的感情,“每次見各位哥哥能平安回來,兄弟的一顆心,才又轉活過來了,魂魄也回來了,但總覺自己是坐壁上觀,深覺慚愧。”

    戚少商緊握着顧惜朝的手,道:“顧兄何出此言!您鎮守山寨,身系一眾弟兄家室安危,遣兵調將,更是身負重任,況且,前些時候,顧兄也屢領軍殺敵,還喬裝打扮,混入皇城,潛殺奸相,只借功敗垂成;但顧兄英雄肝膽,俠義千秋,兄弟我甚為佩服!您對我們情深義重,我們眾家兄弟何嘗不是懸念於您之安危,難以終寢!顧兄,咱們生死同心,您再説,就見外了。”

    顧惜朝緩緩倒了幾杯酒,道:“無論如何,今次見各位兄弟回來,心裏總是高興,我來敬諸位一杯再説。”

    勞穴光嘀沽道:“剛説不見外,又來見外了,這敬酒嘛,算什麼!要嘛,咱們一起對飲便是!”

    阮明正道:“二哥,您傷勢重,不宜沾酒。”

    勞穴光道:“我一生大大小小傷一、兩百次,也沒死得了,刀砍我都不怕,還怕酒不成!”

    勾青峯道:“顧當家的這杯,我們倒是該喝的,就別分誰敬誰了。”説着雙手取了兩杯酒,一遞給戚少商,一遞給勞穴光,隨後自己拿了一杯。

    顧惜朝自己拿了一杯酒,又把另一杯遞給阮明正,阮明正笑道:“管五弟回來了罷,怎不請他出來一起喝一杯?”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顧惜朝卻如着雷擊的心房一震,口裏卻道:“要是管五弟回來就好了,大夥兒可以趁此聚一聚,唉,他獨個兒跟‘雷軍’大員鎮守南塘,日以繼夜,可把這精壯的一條漢子苦瘦了。”一面打量阮明正的神色。

    阮明正神色自若,淡淡地道:“哦?”

    顧惜明舉酒道:“我敬諸位。”

    勞穴光舉杯就喝,冷哼道:“太客氣就是廢話!”

    阮明正仍是阻攔道:“二哥,你有傷在身,不宜多喝。”

    勞穴光不聽猶可,一聽就仰脖子把酒喝完,道:“有什麼宜不宜的!只一杯,又不多喝!”

    戚少商見勞穴光動了執拗脾性,微微一笑,跟勾青峯正要喝酒,阮明正道:“喝不得!”

    顧惜朝心道要糟,阮明正外號“賽諸葛”,心細如髮,詭計多端,不知怎麼的教他給瞧破了,但又自度毫無疏漏,心裏正在七上八下時,臉上可淡定如斯,只見阮明正向他笑道:“大當家的,我想,那莽裂魯直的五弟還是來了,這樣跟我們藏着玩,不如叫他出來一起飲一杯吧。這兩個月來苦守南塘,我倒要看看他瘦了幾兩幾斤!”

    顧惜朝細瞧阮明正的神色舉止,似並未發覺陰謀,只是斷定管仲一已回寨內,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以讓阮明正瞧破,外表仍不動聲色,笑道:“你們都知道,五寨主的脾性,他説要躲一躲,給你們個驚喜,我且由他,卻不知三寨主是如何看出來的?”

    阮明正笑道:“大當家的紫檀木桌,是上好的登城木,用刀砍也未必見功……”他沒有往下説,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桌前兩處被抓裂的痕跡。

    戚少商笑道:“管五弟的‘廢神爪’功力又精進了。

    顧惜朝陪笑道:“五弟素來心急,倒少來這一套,一定有什麼喜訊,心情好,才會逗着咱們鬧。”

    勾青峯瞪着眼睛問:“五哥呢?”顧惜朝道:“三哥猜得對,他倒是立了大功回來了。”

    阮明正道:“什麼大功?”

    顧惜朝用手一比道:“他殺了個惡名昭彰的狗官!”

    阮明正喜道,“難道是黃金鱗?”

    顧惜朝道:“三哥料事如神!”

    阮明正不覺有些陶然;戚少商道:“黃金鱗這惡賊把三縣十六鎮的人全迫得造反,連團練也給他逼得倒戈相向,而且是好相傅宗書的跟前紅人,專打小報告,誣陷毒害,無所不為,他升官後,同僚清正之士,不是慘死,就變成了禍害,都是此人一手造成的;人稱為民當官者為‘父母官’,百姓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無父母官’,其為人亦可想而知。”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平日這黃金鱗為人好似鬼,今番居然給五弟逮着,也真是報應!”

    顧惜朝道:“何止逮着,頭也砍下來了。”

    勾青峯拍手笑道:“好五哥!”

    阮明正道:“卻不知道五弟有沒有向他審問清楚,朝廷軍情如何?”

    顧惜朝道:“我叫他自己來跟你説罷。”隨而向戚少商等道:“三位請坐。”

    勞穴光本來就坐下來了,只是阮明正,勾青峯和戚少商還站着。

    勾青峯道:“坐有什麼好?我站着!待會兒管老五來,我還要跟他較量較量,就不信他武功進步到這個地步!”他在“連雲寨”排行老六,跟管仲一剛好差一級,一直都不甚服氣。

    顧惜朝只笑道:“你老是坐不住,也就罷了,但大哥三哥得要坐。”

    戚少商道:“好端端的坐來作甚?我又不累。”

    顧惜朝道:“五弟要把狗官首級,獻給諸位哥哥。”

    阮明正笑道:“人頭?我可沒興趣,大哥坐吧,我還要陪在這裏看顧二哥。”

    戚少商依言坐下。

    霍亂步捧着一個大盤子,盤子上有隻大鍋罩着,走了進來。

    勾青峯咋舌道:“老五真的把狗官的人頭烹來吃,我可沒胃口!”

    戚少商奇道:“五弟呢?”

    顧惜朝走近兩步,道:“他來了。”

    戚少商道:“在那裏?”

    霍亂步突然掀開了鍋蓋。

    裏面的人頭,赫然便是管仲一!

    戚少商大吃一驚,倏地,椅上疾彈出幾根鋼片,緊緊箍住了他的身子,另外椅靠突出四柄鋭刃,直彈刺戚少商背心!

    戚少商大喝一聲,內力運至背部,四柄刺中他背脊的利刃,一齊“崩崩崩崩”折斷!

    只是在這剎那間,顧惜朝已經出手!

    他出手如風,身法如電!

    他一掌擊在戚少商胸膛上!

    戚少商把內力全都集中在背後,震斷利刃,胸前硬受顧惜朝一掌,一下子,五臟六腑似全都離了位,血氣翻湧,自他眼、耳、口、鼻一齊濺湧而出!

    戚少商眥眶欲裂,叫了一聲:“你——”血便自喉頭激噴而出。

    顧惜朝冷笑,正要劈第二掌,驀覺手上一陣刺痛,連忙跳開,才發覺右腕已被對方內力反挫而脱臼。

    他左手一搭右手關節處,“喀”的一聲,手腕已被他接駁上來。

    就在顧惜朝全力暗算戚少商的瞬息間,場中已發生了許多劇變!

    就在戚少商被眼前景象震住之際,勞穴光、阮明正。勾青峯也同時怔住——不僅是因為震驚,同時也委實太過心痛和憤怒!

    但在同一剎間,勞穴光的身子,也被椅上的機關扣住,椅背上四柄刀也疾刺而出!

    不過阮明正卻在勞穴光身旁!

    他武功雖不高,才智卻是高絕,反應更是一流。

    他一掌劈在椅背上。

    可惜他武功雖不高,這一掌未能將上好的紫檀木椅完全震碎,只震塌了一部份。

    這時勾青峯的鐵枷也已到了,轟的一聲,把檀椅擊裂。

    勞穴光一躍而起,背上亮晃晃的插着兩把利刃——阮明正那一掌只震毀了其中兩刃的機關,另外兩刃還是刺入勞穴光背裏。

    勞穴光大吼一聲,但在同一瞬間,霍亂步手捧的鍋裏,蓬地灑噴出一蓬細如牛毛,藍汪汪的細針,激射向眾人。

    阮明正掩護在勞穴光身前,一面扯他身退,一面用羽扇急撥,撥落細針,但手臂、腿上,已着了幾枚,勾青峯狂吼一聲,揮枷而上,攔在兩人身前,他的鐵枷大而沉厚,正好可以掩護。

    他顧着掩護勞穴光與阮明正,沒防着馮亂虎躡步而入,一劍斬了進來。

    阮明正大喝:“小心!”

    勾青峯待要跳開,己着了一劍。

    他們幾人乍逢偷襲急變,驚怒交加,但一時尚未意會過來是自己兄弟出賣,且要加害,所以處處失着,他們平日坦蕩心懷,視作手足,從沒想到有一日會倒戈相向,兄弟閲牆,就連有“賽諸葛”之稱的阮明正,也一樣失算!

    這時,霍亂步已抽出金鞭,馮亂虎也挺着鐵劍,躍到顧惜朝左右。

    阮明正只覺傷口發麻,怒叱道:“你們——”

    顧惜朝冷笑道:“你們完了。”

    阮明正怒叱:“為什麼?”

    顧惜朝回答更直接,道:“朝廷招安,我們不能因為你們的私念,阻礙了大好前程!”

    勞穴光氣得血氣上衝,大吼一聲:“叛徒!”這一聲,宛若焦雷,他外號“虎嘯鷹飛靈蛇劍”,曾跟南寨“青天寨”老寨主“三絕一聲雷”伍剛中,先後比過內力。劍法、輕功,內功之高,遠在勾青峯等人之上,他這運氣一吼,連顧惜朝也愣了愣,像上天打了個霹靂,地上的人都有迅雷不及掩耳之震動。

    勞穴光喝了一聲,驀地,自己抓緊了喉嚨。

    接着,他五官都溢出血來。

    黑血。

    他喝下去的酒毒,已然發作。

    勞穴光嘶聲慘嚎,像一盤火,正在他體內燃燒着,他傾盡鮮血,也無法將之熄滅。

    顧惜朝笑了。

    阮明正情急扶住勞穴光。

    勾青峯掄枷衝向顧惜朝。

    顧惜朝冷眼盯着他,只説了一聲:“開!”突地,帳篷下,勞、阮、勾三人所立足之處,裂開丈寬的一個大洞,裏面黑漆一片,腥風撲鼻!

    阮明正腳下驟然一空,不及應變,一齊往下落去,勾青峯正發力想衝過陷餅,顧惜朝淡定的遙發一掌,把勾青峯迫住,這一逼,使得勾青峯也往下墜去!

    就在這時,那猶在椅上的戚少商突然一揚袖,袖子像一匹白絹似的舒捲了出去,長及丈外,同時捲住勞穴光,阮明正和勾青峯,用力一扯,扯了回來!

    只是勞穴光已經中毒,正在扭動掙扎着,“啪啪”一陣連響,竟扯裂了衣袖,往下掉去。

    衣袖一裂,勞穴光又是最靠內的一人,登時使阮明正、勾青峯頓失所依,往下掉去!

    勾青峯狂喊一聲:“二哥!”

    忽“蓬”地一聲,戚少商的椅子,被震得四分五裂,戚少商哇地又吐一口血,長空掠起,一手抓住阮明正,一手揪住勾青峯衣領,險險落在陷階邊緣。

    只是顧惜朝也無聲無息地掠起,手裏多了一柄五彩璀璨的一斧,一斧就砍中戚少商!

    戚少商身受重傷,提着兩人,又不能放,人才落地,只及一閃,銀斧掠頰而過,砍在戚少商的左肩上!

    顧惜朝的五色小斧,專破一切內家罡氣,外家功力;這一斧,把戚少商的一隻左手,剁了下來!

    血光暴現,同時間,戚少商一腳踢中顧惜朝右腿腔骨,顧惜朝吃痛跳開,忽叫道:“伏下!”

    人隨聲倒,馮亂虎,霍亂步一齊扒下,帳篷大開,張亂法大喝一聲:“射!”亂箭似雨,破弩震空,向戚少商、阮明正、勾青峯三人射到!

    戚少商、阮明正、勾青峯三人既不能身退:退後是陷階,前面是伏兵,根本無處可躲!

    勾青峯怒吼一聲,反擊上前去,揮舞鐵枷,邊嘶喊道:“老三,你快護大哥,走!”喊到“走”字,已着了七、八箭,但也擋得箭斷矢折,殺出一條血路,直衝出帳篷之外!

    帳篷外,埋伏好的殺手,早已一湧而上,勾青峯越戰越勇,抖擻神威,打翻了七、八人,身上又添了五六道血泉,兀自大喊道:“決去找七弟九弟,替二哥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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