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變驟生。
大變倏然來。
連鐵手和無情都給鎮住了。
那“羅漢”也跟一般人一樣,只有十隻手指,但他以十隻手指卻一口氣扣死了諸葛先生背部二十二處要害!
那個“伏虎羅漢”竟是活的人!
──他既是活的,只怕就得有人死!
因為這人的武功要比梁自我高。
出手比何平更毒。
他的年紀也比他倆都大。
諸葛先生兩道法令向下彎,很用力的感覺也是很痛楚的表情。
他在痛苦時仍予人有力的感覺。
他長吸一口氣,想開聲,那枯瘦精悍的羅漢一發力,全身格格作響,像每一根骨骼,都要自肌肉裡自行裂膚而出,親自為主人執行決殺令一般。
他臉上有一種奇詭的笑容。
極之詭異,十分淒厲。
鐵手不敢上前。
無情沒有上前。
──因為諸葛先生已落在這人的手裡。
樓裡本來書卷味很重,可是,現在突然統統消失。
只剩下了殺氣。
連月色都不再柔和了。
月色淒厲。
諸葛先生又長吸了一口氣。
他慪僂著身子,吸氣如長鯨。
那羅漢的神色更是淒厲。
諸葛先生再吸了一口氣,像他胸臆裡有三十二朵肺一齊狂索空氣一般。
然後,他已可以說話了:
“你……是……雷……損……?”
那“羅漢”詭異淒厲的道:“是。”
他大概還想說下去。
但他只說了一個字,便不說了。
──為什麼?
諸葛先生又吸了一口氣。
他一吸氣,身子不是膨脹,而是更瘦了。
“沒想到,“江南霹靂堂”的人還是來了,而且派的還是東京主脈的“六分半堂”的總堂主;”諸葛嘆道,“你的暗算術比‘下三濫’和‘太平門’都更高明。”
他又再吸氣。
雷損已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只見他的十根指頭在諸葛背脅之際狂舞亂顫,時緩時速。
諸葛又吸氣的時候,整個人都癟了下去。
雷損的臉色更詭秘。
神色更是悽愴。
“你的‘快慢九字訣法’”,以淒厲傷人,但一旦悽傷不了人,就得傷己;”諸葛道,“你扣的是我的死穴,但我的功力一向都聚在死穴上發動最強厲的反擊。”
然後他又吸了一口氣,鬍子份外的銀,頭髮分明的白,臉色也是。
接著他審慎的道:“得收手時且收手。”
雷損這時說話了:“拿起容易,放下難。”
話一說完,他突然放了手。
十指像著了魔似的彈動如撥急弦。
他悽然苦笑道:“但當放手時得放手!”
話一說完,他以右手拔刀。
刀一拔出,無情眼裡,刀光如月,皓如銀雪。
鐵手所見,刀如鐵,淒厲砭骨。
何平卻看到一把彎曲的刀,像一條灰色而光滑的大蟲。
三人都以為他要挺刀再戰。
雷損眼也不霎,信手揮刀,刀光一閃,切下了自己的尾、食指、無名指。
三指斷。
刀光滅。
諸葛已挺起了身子,動容道:“好刀!”
雷損以右手點穴止血。
諸葛意猶未盡,讚道:“好刀法!”
雷損掏出金創藥敷傷處。
諸葛嘆道,“這應是‘不應’寶刀。”
雷損閉上了眼,運氣調息。
鐵手、無情、何平仍震愕莫已,一時未能回覆過來。
諸葛撫髯,在等雷損:“你的指法也極好,可惜是按在我的死穴上。”
“我沒料到你已把要害全練成了反擊力最強的所在;”雷損這時徐徐的睜開了眼,在這段的片刻間,他當機立斷,放手、斷指、止血、敷藥、且已運氣調息,“沒辦法,就算我收手得快,但你的內力已然回攻,滲入了我三指指尖第一節,我若不馬上切斷,就會一節骨骼撞碎另一節,直至全身無一骨頭不碎為止。”
諸葛滿口俱是稱讚之色,“壯士斷腕,高手斷指,意思都是一樣,反應卻都不凡。”
雷損苦笑道:“我還是留著條命來殺你的好。”
然後他悽然的道,“不過今晚是殺不到的了。自悽悽人,好個諸葛,多蒙不殺,後會有期。”
話一說完,他一頓足,沖天而起,撞破屋瓦而去。
鐵手和無情過去攙扶諸葛先生。
諸葛笑搖手。
然後他慈和的笑問何平:“你不走?還想再暗算一次?”
何平忙搖首,又搖手,“不了,我要看的都已經看到了──除非是尊主‘何必有我’親自出手,不然,我看誰也殺不了先生的了。”
他向諸葛一揖,再向二人拱手。
然後他下樓。
一步一步的下樓。
一步步的離去。
一步也不輕浮。
待他遠去後,諸葛第一句才說:“這年輕人日後是極可怕的對手……”
然後他一捂胸、一張口、哇地吐出了一口金血。
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