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與二轉子腳程極快,原來蘇秋坊跟一眾志士會聚之地是在幃燈街樂樂市肆旁,這一路到將軍府,也不過是兩裏餘的路,兩人都一口氣就追了裏半。
俟追近兩里路時,二轉子可有點不安了,問:“怎麼還沒見到他們──?”
追命一面疾行,一面用鼻子索聞着,兩道淡眉,合了又展,展了又合。
二轉子倒笑了起來。
追命省覺的問:“怎麼?”
二轉子道:“我説了你不要介意。”
追命道:“説。”
二轉子道:“你的鼻子真像狗鼻子。”
“幸好不是牛鼻子,否則想不去當道士都庶幾難矣。”追命也開起自己的玩笑來了,不但不引以為忤,還洋洋自得,“我這狗鼻子,卻還管用呢,總是給我嗅出點東西。”
二轉子好奇的問:“什麼東西?貓味?骨頭味?”
“他們不一定往將軍府中,”追命一面沉吟,一面説話,但卻完全不影響他疾奔的速度,“他們似乎在途中有了變卦……”
二轉子有點不信:“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他發現自己一説話,就難免慢了下來。
“在金河大道通往‘四分半壇’的支路口那兒開始……”追命邊瞄了二轉子一眼,“你的輕身提縱術很好,但元氣稍嫌不足。”
二轉子坦然道:“不是稍嫌,而是十分不夠。”
追命沒料這看來年輕好勝的二轉子對這種批評坦然直認。
二轉子急吸了幾口氣,才能把話説下去,“我自幼身體單薄,而他們又只傳輕功,疏於內息,我的雜學,都是自修的,所以駁雜不純……”
追命淡淡地道:“你原來是不是姓梁?”
二轉子也吃了一驚:“好眼力。”
追命道:“只有‘太平門’梁家的人對輕功才有此天賦。”
他嘆了一聲:“世上有些事,只要天份高,就會比努力所得來的成就高;正如大富人家做生意,總比小販賺得多,權貴子弟要當官,常比庶民輕易。”
二轉子笑説:“你的嘴巴説的有道理,你的眼睛也很尖利,但鼻子卻不怎麼靈光。”
追命知他有所指:“哦?”
二轉子遙指前面:“哪,他們不是就在那兒嗎!”
果見前頭雙馬,並轡而行,小刀腰背的長髮,在亮麗的晨曦中揚晃得像一束黑色的夢。
追命微笑着看去。
他也希望沒有意外。
他笑容凝住了。
二轉子看了他的表情,也發現不對勁。
──只有小刀。
──沒有小骨!
──小骨呢!?
追命和二轉子立即截住了小刀。
另一匹馬上的人,是張無須,他的鼻子還裹了起來,顯然傷仍未愈,所以一見二轉子,份外驚怖。
“小骨呢!?”
小刀詫然:“你們怎麼來了──?”
追命再問:“小骨怎麼不是跟你一道?”
小刀眨了眨黑白分明得像她心裏的正邪對立:“你找他呀?孃親折去‘四分半壇’上香拜祖,她叫小骨過去陪她,想必有話要説,叫我先回去看爹──”
忽然,她也狐疑了起來。
追命急問:“是令堂大人親接他去的嗎?”
小刀睜大了眸子,對剪着長而彎彎的睫毛,“不是。她是派宋無虛來。你是懷疑──”
追命再問:“在哪裏分的手?”
小刀頓時恍悟,同時也急了:“就在金河大道轉入通往‘四分半壇’的岔路上,我看他們是往走馬徑那兒馳去的──”
追命也不打話,突然縮小了。
才一眨眼間,縮得更小了。
小如一點。
──他正在急速遠去。
二轉子看了就喃喃地一拍尖窄的額:“媽呀,原來他一直沒真正施展輕功!”
小刀眼眸裏泛起了淚花。
淚花映着陽光。
陽光泛花。
“這是不是爹爹的意思?你説,張無須,你説。”
張無須不敢説。
二轉子寒了臉。
轉過頭去,用比釘子還尖鋭的眼光盯着張無須:
“説!”
他曾聯同阿里和儂指乙,給過張無須和宋無虛“一點教訓”。
“説。”
二轉子似仍平心靜氣。
張無須心中又怦的一跳,他跟這小瘦於交過手,自知討不了好,而且,大將軍只下令騙走小骨,必要時翻臉動手亦不妨,但對小刀可沒有任何示意──小刀是將軍之女,現在看來這小瘦個子又跟她同一陣線的,自己萬一個應付不好,這回恐怕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也未必走得成了。
“説!”
二轉子再也按捺不住,尖叱了一聲。
“是……”張無須心忖:小刀姑娘畢竟跟大將軍是父女倆,跟她説實話大概也不打緊吧?“是大將軍吩咐屬下,屬下不敢有違……”
小刀哀呼了一聲。
“爹他想對小骨做什麼?”
“小的……不知道。”
小刀清叱一聲,馬調首,發一拋,咬在唇間,往回路疾騁而去。
“等等……”二轉子叫已不着,喃喃地道:“也罷,誰叫我輕功好,唉,人家騎馬,我追馬……我追!”
他的身形宛若電掣星飛,七起五落間已追上馬尾,張無須見這煞星遠去之後,這才呼了一口氣,但旋即念及自己泄露是大將軍的意旨一事,想起唐大宗、李閣下等同僚的下場,不覺又膽戰心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