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切切在聽言寧寧和李菁菁轉述剛才劍萍出現的事,神情十分嚴肅、好像有很多意見,但欲言又止,所以,對羅白乃跟葉告、何梵高聲談論,很是不耐煩,甚至可以説,有點觸怒了她。
羅白乃正大聲道:“我可不像你們。在客棧裏做事的,有綺夢老闆養着,至少,把這兒的話幹好了,就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住了。事實上,大老闆是遠在東北的‘神槍會’大家族,馬幫生意,闊得教人人羨,銀兩從不缺,鼓金更多得盈盤,至於剛來客棧裏辦案的,若不是京里名捕,就是在縣裏掛官,刑部裏計會俸祿,就算清廉不貪財,也決無貧相。不像少俠羅喝問我,兩袖清風,鎮裏付不起我餉糧,在江湖道上行走,要餬口温飽只好靠自己。自己靠什麼?”
何梵問:“靠個啥?”
“對,”葉告也附和問,“靠什麼?”
“我靠我本事,”羅白乃大剌剌,自大並且自憐地説,“我信自己。”
葉告心中罵道:廢話!但也沒辦法,只好促使他發揮下去,便沒好氣地説:“那你擅長什麼玩意?總不成攔道劫掠過活!”
“我?打劫?”羅白乃繪影繪聲的道,“可別折了我‘蝴蝶鴛鴦派’的高名清譽!我拿手絕活,可多的是。”
何梵的任務也是要玉成他把話説下去,看他老賣關子,只好撐着問:“絕活兒又是什麼?可否教與我們,他日萬一公子把我們破教出門,也可討口飯吃!”
“我的絕活兒可多着呢!”羅白乃趾高氣揚的,索性借風使盡帆了,“我會説書、斫柴,還會算計、縫紉,且別看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刺繡、女紅,我無一不精,我唱歌還好聽極了,人家是繞樑三日,我是一開金口,就可繞着良家婦女的耳畔心中,久久不杳。你可別笑話,有一位生長在‘太平門’的梁姓婦女,還為了我的金嗓子,足足痴迷糾纏了我三年零八個月之久哩……”
説到他的歌喉,正到酣時,只聞噗嗤一笑。
聞聲看去,原來是杜小月。
原來杜小月記起他在沐洗時的歌聲,不禁笑了開來,見人發現,垂下了頭,臉泛紅霞,玉頸一彎抹的曲拗在胸前、分外惹人疼愛。
羅白乃給她這一笑,未免有點訕訕然,忽想起他剛才所見到的一件事,才沒了笑意,好半晌才回到主題兒來:“其實,我最大的活兒,是煮飯、炒菜!”
他説着説着,可振奮起來:“我拿手的是熱火快炒,嘖嘖嘖,可滋味十分!我跑遍大江南北,不知當過多少名樓老店大館子的大師傅,食客們就愛吃我的手藝兒,我這人,可是鴻鵠自在身,不愛耽在一處,故而無論多受歡迎,都待不久長,我這一走哇,那飯店、菜館、食肆的,頓時門可羅雀,甚至關了店,給拾了鋪了。”
聽着聽着,大家倒也真的餓了起來。何梵餓火了的説:“你就別提了,我現在也餓得怪慌的。”
羅白乃立刻同意,而且還同意極了:“我們多少時候沒吃過東西下肚子?剛才還説呢,自從大捕頭上山後我們就沒進過丁點食物了。”
葉告這次絕對是非常同意,而且還是衷心同意,於是建議:“不如這樣,你説你能煮一手好菜,不如亮亮相給我們瞧瞧。”
羅白乃“嘿嘿嘿嘿”的笑道:“好呀──就不知廚房還有沒有肉的菜的。”
言寧寧也餓了,就説:“有,都有一些剩下的。”
李菁菁也精於廚藝,有意要下廚幫忙,只擔心説:“不行,夢姐叫我們守在這兒……”
想起胡驕在廚房慘死的那一場,李菁菁不禁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羅白乃忙揮手説:“這些烹飪瑣務,不必勞駕你們了──何況,我也怕讓你們偷師,學了我的絕藝兒!但我一個人,又煮又炒又蒸又烘的,只怕忙不過來……”
何梵道:“我來幫你。”
葉告即道:“我也去。”
羅白乃欣然道:“好,就你們兩個。”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
一個出去打水。
一個入內燒菜。
他們都在等着羅白乃燒菜。
做飯給大家吃。
因為大家都餓了。
反正,大家都不想落單,也不想下廚去,更不想離開大隊:
好像正是大家窩在一起,比較安全,鬼好像也怕人氣旺盛的地方。
一隻鬼能嚇死一個人,但一羣人大概也可以嚇跑一隻鬼吧。
──反正,在她們心目中:羅白乃兀那小子,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不如正好招他來燒菜煮飯,樂得省事,總勝在這兒搗亂。
惟一讓人有點不解的是:明明剛才三人還相互看不順眼的葉告何梵羅白乃,而今,卻合作無間,有的舀水,有的洗米,有的做飯,倒是積極奮發團結和諧得很,大概到底是小孩子稚兒心,沒真的不解之仇吧!
況且,着實是誰都沒注意到這點。
她們更沒留意到:在外邊汲水的,在園子擷菜的,在廚房生火的,現在全都到了後院,再自後院溜入馬房,從馬房爬上了二樓,正逼近綺夢會客的地方。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也許,還沒那麼快速就到了暗夜。
只不過,暮色來得特別快。
特別突然。
聽説,在“猿猴月”時期,這兒的氣候變化無常,天有異象。
天一旦黯了下來,日光再也守不住,節節敗退,迅如潮退,隨着陣陣淒厲的猿啼,使古巖關成了一片昏暗世界。
然後月亮冉冉升起:
分外大。
分外圓。
除了青白,這月色竟帶着血光,像一陣紅霧般灑在疑神峯上,讓人覺得似是籠罩了一團妖氛,疑是羣鬼會聚在峯巒間。
羅白乃、葉告、何梵三小俠,就在疑神疑鬼、無聲無息、一步一驚心中自後庭攀爬上了客棧,三人潛近了綺夢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