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突然之間,門給大力關上!
一下子,客棧裏,羅白乃、何梵、葉告、言寧寧、李菁菁都為之愕然,霍然回身。
“誰關的門?!”
羅白乃吼了起來,漲紅了臉,很憤怒的樣子。
其實,他是給嚇着了。
唬了老大的一下。
由於他給嚇得幾乎跳了起來,現在只好虎吼吼的表達憤怒,彷彿,怒憤和驚恐的樣子有時亦非常近似,這樣就可以掩飾剛才的失態。
不過好像沒有什麼作用。
因為大家都嚇了一跳,臉上都驚疑不定。
沒有給嚇着的,也不會給他誆住。
沒有給嚇住的,起碼有兩個人:
一個是張切切。
──好像是有肥大舌頭的人,就有顆大膽,不易給嚇倒。
一個是鐵布衫。
──他渾身的傷都滲着血,而且發出惡臭,但他惟一沒有受傷的好像就是膽子。
張切切看了看突然關上的門,又瞄了瞄臉青唇白的大夥兒,再望了望鐵布衫,居然似笑非笑地説:“我沒有關門,你呢?”
鐵布杉仍是沒有説話。
他只搖首。
一搖,就搖出了發膿傷口的惡臭。
而且,有些裹傷布或許沒裹緊,還給搖出脱線布條來。
大家都別過臉去,不想看到他的傷口:光是聞已夠噁心,看了只怕晚飯都食不下咽了。
張切切聳了聳肩,道:“那只有是鬼關門了。”
不説還好。
一説,大家都臉色大變。
這時候,除了孫綺夢,就是何文田不在現場。
杜小月想要洗澡。
這裏的女子,可都不像羅白乃,不愛沖涼。
杜小月要去浴洗,她膽怯,何文田在情在理,為安全為壯膽,都應該上去陪她。她現在就先上樓去為她調浴洗用的清水,剛剛提了兩桶水上了樓。
孫綺夢則上了樓──她到樓上去幹什麼?誰也沒敢去問。
她是這兒的老闆。
──老闆做的事,可用得着“夥計”來管!
就算問,也輪不着樓下這幹人來問。
能問的人,偏又不在現場:譬如無情、聶青、習玫紅。
客人總比較好説話,而成了名的客人,説的話總比較有分量。
羅白乃有點訕訕然的,杜小月、何梵、言寧寧、李菁菁全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他,他就更六神無主了,只好説:“剛才……的風真大。”
葉告説:“是的是的。風真大。”
言寧寧道:“剛才哪有什麼風?”
張切切道:“有,只怕也是鬼吹風。”
她又來了。
杜小月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呀?”
她的語音有點像哀告。
何梵忽發奇想:“我們要不要上香拜一拜它?”
“三劍一刀僮”中,要算他最信鬼神。
葉告説:“連是神是鬼都搞不清楚,拜個什麼名目嘛!”
張切切道:“出去看看,不就清楚誰關門了麼?”
她這句話似乎有點不懷好意。
葉告慫恿的道:“對呀對呀,出去看看嘛。”
羅白乃沒好氣地説:“那你去吧!”
葉告道:“我要照顧老魚。我要是出了事,他怎麼辦?他要是出了事,公子可罵死我了!”
葉告其實並不怕鬼,“四僮”中最不信邪的就是他。
但他這個人一向容易附和人,膽氣也不算太大,能夠不領先做事,他從不爭先。
一般人錯以為膽大的人就一定不怕鬼,其實有很多人夠膽子殺人放火冒險,但卻還是怕鬼畏神的。一般人也錯以為脾氣火爆的人也一定膽大,其實,脾氣臭的人動輒發怒,但易怒的人也不見得便大膽勇敢。
葉告就是一例。不過,他愛附和的是外人,對同門師兄弟,他倒老愛爭辯不休,駁到底。當然、給人迫急了,麻煩已扛上了,他也會迫出豪氣勇色來的。
張切切望向何梵。
何梵膽小。
他連忙引用前例,抗聲道:“我要照顧小余。”
現在,張切切、何梵、葉告都望向鐵布衫。
這裏的男性不多,做這種事,總不好支派女的出去幹。
鐵布衫守在杜小月牀前,紋風不動,看來,誰也請他不動。大家便一個又一個的轉睛望向羅白乃,好像他就是一個真命天子似的。
羅白乃只覺鼻頭髮癢:“依我看嘛,就算是鬼吹了風,也只是把它自己關在門外。我們人在裏邊,它在門外,它有它的天地,我們有我們的世界,人有份,鬼有歸,如此剛剛好,大家互不侵犯,我們又不想拜見它那張鬼臉,又何必開門去找鬼麻煩呢!”
他總有一番道理。
張切切嘿嘿冷笑。
羅白乃怕大家再叫他開門捉鬼,連忙轉了個話題:“如果外面有鬼,它沒有進來,我們就不必管它。要是外邊不是鬼,我們更何必理他!所謂: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不如,我們轉個有趣的話題,讓大家動動腦筋,猜估一下。”
李菁菁倒有興致:“是什麼有趣話題兒?”
羅白乃笑嘻嘻地道:“我們大家來猜一猜:外面的是人是鬼?綺夢客棧發生了那麼多怪事,跟疑神峯上鬧鬼,到底有沒有關係?如果鬼還會出現,它下一次,會在哪裏出現?用什麼形貌出現?又在洗澡?還是磨刀?抑或又是鬧得酷似孫老闆的孃親,在這兒晃過來,又晃過去?……它到底為什麼要化身為孫老闆的孃親呢?它會不會真的是孫老闆的娘?!”
他的話沒説完,已噓聲四起,反應不一──但肯定熱烈。
本來好奇的李菁菁,第一個苦着臉:“我才不……猜鬼,有什麼好猜的!”
言寧寧也抗聲道:“我們再也不要談鬼了,好不好!”
何梵也反對最烈:“這兒還不夠陰森恐怖嗎?還要談玄説鬼,我看不好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無非都想避開“鬼”這話題。杜小月的身子更瑟縮了一下,快全都縮入被窩裏去了,只一對水靈靈、烏溜溜的眼珠,露在外邊。葉告哼哼唧唧地道:“鬼有什麼可怕……説説也無妨,談鬼色變,膽子忒也太小了吧!”他無疑要充大人、更顯示勇色豪氣。
羅白乃看大家不想談鬼,有點下不了台,只好先硬個頭皮來個“引子”:“講鬼故事決不是壞事,總好過真的撞鬼!”
談到“撞鬼”,大家都變了臉色,為之噤聲。
“也許,多談些鬼話鬼事,講着講着習慣了,也就不那麼怕鬼了呢!”羅白乃試圖爭取大家支持他講鬼,“你別空口講鬼話,沒意思,我們不妨猜測一下,下次鬼在哪兒冒出來,最嚇人的方式是什麼。一旦講開來了,心裏有了防衞,萬一鬼真的用這種形態顯現,也許,就不那麼恐怖了,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哪!可不是嗎?”
他可越説越來勁,發揮他豐富的想像力:“譬如説,如果真的有鬼在門外,它會用何種方法進來,才讓我們受到最大的驚嚇呢?哈哈,哈哈。”
他在“哈哈”的時候,心中也有點虛慌,同時也在構想。
“它已經進來了。”
一個聲音幽幽的道。
大家不覺毛骨悚然。
“它已跟我們這兒的其中一人,合為一體,所以,它已經進來了。”
那語音怯生生的,可是説話理路,十分清楚:
“如果你發現我們其中有人的眼瞳是綠色的,那麼,就是它了。”
那柔弱的語音把話説得飄忽忽的,像一團霧氣:
“如果你看到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綠色的,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所有的人都給鬼上了身,只剩下你是人;二是你自己就是一隻鬼,所以看誰都不是人。”
説這番話的,是仍窩在被裏只露出半截身子的杜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