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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這時朝陽才吐,曉風中已有些秋意。德嘯峯的騾車穿過金魚衚衕,要進東華門人大內;不想才走到東安門大街,忽見一人迎著車走,叫道:“德五老爺,你的車停一停,我有兩句話跟你説!”趕車的-子一見這人是銀庫上當小差使的佟三,當下把車止住。壽兒跳下車去,德嘯峯從車上探出頭來,問道:“佟爺有甚麼事?”那佟三臉上帶著驚慌之色,走近車來,向德嘯峯悄聲説:“德五老爺,你繞個遠兒進神武門吧!黃驥北派了花鷂鷹劉九、鐵脖子姜三,還有幾個地痞光棍,都拿著鞭子,在東華門等著要打你呢!”

    德嘯峯一聽就嚇得臉上變色;可是又不願在佟三的眼前示弱,就發氣道:“好啊!他們敢找尋我,我倒要鬥一門他們!”説著就叫-子趕車迎上那羣地痞去。佟三趕緊攔住,勸説:“德五老爺,這口氣你可賭不得!你就是會打鐵沙掌,可敵不過他們的人多。不用説別的,倘若他們把你的臉抓破了,你就不能當差了!”德嘯峯一聽,坐在車裏生了半天氣,就點頭説:“那麼我就繞個遠,進神武門吧!”又説:“謝謝你!”當下壽兒又跨上車轅,並把車簾放下,車就繞後門進神武門去了。

    當日德嘯峯到了內務府堂上,就去見堂官,説是請把熱河那件差事派他去。堂官説:“嘯峯,你剛從東陵回來,怪異的,這件差事我還是叫別人去吧!”德嘯峯説:“我倒不是爭這個差事。是因為我有一家至親,在延慶有點地畝的糾紛;堂官若派我去,我明天就起身,先到熱河,然後再到延慶。

    這樣有一個多月,我就把官事私事辨完了。”堂官一聽他還有私事,要順便去辦理,就把這件差事派給了他。因為這件官差辦完之後,至少能剩幾百銀子;旁人就都有點不平,彼此私下説:“德五他的家當也夠了,何必還要搶這個差事呢?”

    德嘯峯領了文書,就去見上駟院的人,跟他們借兩匹好馬,今天晚上給他送到家裏去。他已決定明天起身,就想把李慕白的事,完全託付鐵小貝勒辦,於是坐車到了鐵貝勒府。不想今天這府裏來了兩位王爺,鐵小貝勒正陪著談話呢!德嘯峯託付門上的人給回進去,就説自己明天要奉官差往熱河去,現在特來給貝勒爺辭行。門上的人去了一會,就出來,説:“二爺説今天忙,不接見你了;又説二爺昨天又見著九門提督,提督説再有四五天,就可以把那李慕白放出來了。”

    德嘯峯聽了甚喜,當即離了鐵貝勒府;又到提督衙門監獄裏,去見李慕白。見了李慕白,就説鐵小貝勒親自聽這裏提督説,四五天內就可以放你出獄。李慕白點頭説:“我已知道了,今天早晨鐵小貝勒派人來看我,告訴我這話,為是叫我放心。”德嘯峯聽了,不由感嘆道:“這位小乩髯二爺,對你真是不錯!將來你真不可忘了他的好處!”又説:“兄弟,咱們真是緣淺!現在堂上又派我到熱河去,明天就得起身!”李慕白聽了,也露出惋惜之意,就説:“大哥既然因為官事要走,那就不可耽誤。好在我這裏出獄有期,大哥也不必再想念我了!”

    德嘯峯不能把瘦彌陀黃驥北和瑪家兄弟逼迫自己,才趕緊離開的事向他説出;因為怕李慕白一聽説了,過幾天他出獄了,又去惹事。遂嘆了口氣説:“兄弟你出獄之後,到鐵小貝勒府道道謝,不必在北京多住了。我這次打算順便到延慶,看一看那裏全興鏢店的神槍楊健堂;因為楊健堂當年在北京-保與我的交情,就彷彿咱們兩個人一樣,真是不分彼此。”

    李慕白聽德嘯峯提到神槍楊健堂,就想起在數月以前,自己走在居庸關山路上,遇見的那幾輛鏢車,遂説:“神槍楊健堂這個人,我知道他!”德嘯峯説:“我想他也必曉得你的名氣。你不如出獄之後,就到他那裏去,你我兄弟就在那裏見面。我還有事要你辦呢!”李慕白點頭説:“好吧,我一定去。”

    當下二人分別,德嘯峯又送了管獄的幾兩銀子,就離了提督衙門監獄,回家去了。到了家中,下午並未出門。少時上駟院派人給送來兩匹馬,德嘯峯看了很好,就命僕人牽到馬房裏。當日馮家兄弟也沒再找來;不過跟班兒的壽兄出外面回來,説是他看見花鷂鷹劉九帶著幾個地痞,在衚衕口外亂轉。

    德嘯峯冷笑道:“不用管他!”心裏這時卻不怕了,暗想道:黃驥北,這幾天我德嘯峯算是怕你,等我明天離京到延慶找著神槍楊健堂;然後李慕白出獄再到那裏去,那時我們再想法子對付你!

    當夜德嘯峯謹謹慎慎地過了一夜。

    到了次日一清早,德嘯峯收拾好了輕便的包裹,並帶上一口單刀,他就叫壽兒把兩匹馬備好;然後囑咐他妻子和僕人們,要居家謹慎,並説自己大約有一個月就回來。當下帶著壽兒,主僕出門上馬,順著清晨的大街走去。路上遇見了熟人,德嘯峯只在馬上抱拳,並不多説話。

    少時出了德勝門,德嘯峯的心裏卻痛快了,便回首向壽兒笑道:“你向來沒跟我出過遠門,這回我帶你到口外闖練闖練去。俗語説,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可是人走江湖的人,講究在外面一點委屈也不受。你知道我為甚麼才由東陵回來,就趕忙的往熱河去?告訴你,是因為黃驥北這兩天正跟我作對,我犯不上在北京城裏跟他嘔氣;現在咱們走出了城圈子,可就誰也不怕了。有能耐他黃四追上我來,打了他,咱們馬上一走;他打了咱們,咱們爬起身來再幹,誰怕誰?壽兒,在路上學著機靈一點,遇見事不要畏首畏尾的。你沒看見嗎?我帶著刀刃;十個八個的人要與咱們作對,還不至於怕他們!”

    德嘯蜂説這些話時,洋洋得意,膽氣倍增;壽兒心裏就有點害怕,暗想:這路上恐怕要出事!

    這時已走了四五里,前面就是土城。這土城乃是遼時幽州城池的遺蹟,現在已頹圮不堪,上面生了許多樹木和亂草。德嘯峯應當出土城西邊走過去,才是北上的大道。不料才走到土城下,忽見從上面劈劈啪啪扔下許多磚頭和石塊來。德嘯峯大吃一掠,趕緊撥馬跑到一旁;壽兒的頭上卻捱了一磚頭,幸虧戴著小帽,要不然早就把頭打破了,他噯喲了一聲,趕緊跳下馬去。

    這時土城上跑下來幾個人,有光膀子的,有披小褂的,全都手提著單刀木棍等等,個個兇眉惡眼,都彷彿要拼命的樣子。德嘯峯此時下了馬,把鋼刀抽出來。本來想著來者大概是金刀馮茂的一幫人,雖然明知自己決不是他們的對手,可是事到緊迫,也不能不跟他們拼一併了;不想抬頭一看,見那為首的卻是東北城的著名地痞花鷂鷹劉九。德嘯峯當時放了心,暗笑道,瘦彌陀黃驥北若能請來金刀馮茂在這兒劫我,我倒許怕他三分,現在這幾個地痞算得了甚麼:我鐵掌德嘯峯難道還能在他們的手下吃虧?當下橫刀上前,怒喝道:“劉九,你不要命嗎!”

    劉九自恃有兩膀的力氣,又會些武藝;今跟著他又有十幾人,哪把德嘯峯放在眼裏?就提著一杆-節棍,橫眉立目地向德嘯峯説:“姓德的,趁早趴在地下叫我們打一頓;你要敢動手,還可四邊看一看!這兒可沒有人,我們要把你的命要了,都沒給你喊冤的。”

    德嘯峯罵道:“混蛋,你們要當強盜嗎?我現在是奉內務府堂上之命,去辦官事的;你們要劫我,就算打劫官差,你們知道打劫官差是甚麼罪過嗎?只要你們不要腦袋,就過來,我姓德的決不怕你們!”他拿官差的名號這麼一嚇他,不料真把十幾個地痞給嚇住了,不由全都瞪著眼,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壽兒這時也壯起膽子來,上前拉住德嘯峯説:“老爺,你也犯不上跟他們生氣,你騎上馬,咱們叫官人去得啦!”

    壽兒這話一説出,把那十幾個人越發嚇得面如土色。有一個名叫張大的,就上前向德嘯峯請安央求説:“得啦,德五爺,你高抬貴手,饒我們這一次吧!我們原不敢招你生氣,這都是瘦彌陀黃四爺叫我們來的!”德嘯峯罵道:“黃驥北知道我今天辦官差去,叫你們來這兒劫我,你們就真持刀動杖跟強盜一般地向我打劫;我真把官人找來,把你們捉了去砍頭,難道黃驥北還能替你們去死嗎?”

    那張六聽了,又趕緊請安,説:“德五爺,你不知道平日我們都受過黃四爺的好處,沒錢花時,人家給我們錢花,沒飯吃時,人家給我們飯吃;爹媽死了,人家給棺材;娶妻生子也花的是人家的錢。現在人家叫我們辦點事,難道就不給人家捨命去幹嗎?”

    德嘯峯聽了,不禁冷笑,説道:“原來黃驥北一向行善施捨,都為是買了你們,到時候給他賣命呀?我看你們也都怪可憐的!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了,你們走吧,回去告訴黃驥北,就説我這次並非專到熱河,卻是先到延慶去,他若不服氣,叫他到延慶找我去!”説畢!叫壽兒把馬拉過,將鋼刀入鞘,就扳鞍上馬,又回頭向那劉九、張六等人説道:“你們還不快滾!”説畢,德嘯峯就帶著壽兒,洋洋得意地順著大道往北去了。

    那十幾個地痞,夾著刀,扛著棍,個個垂頭喪氣,往城裏走去,張大就抱怨劉九,説:“你不該就怔叫大夥下土城去截他,那不成了強盜了嗎?幸虧他今天沒跟咱們計較,要不然他賴上咱們劫官差,咱們都得綁到菜市口砍頭去!”又有一個人説:“本來麼,德嘯峯也是東城叫字號的人,哪是好惹的?黃四爺派咱們的時候,咱們就不應該答應他!”

    花鷂鷹劉九本來就覺得今天這跟頭栽得可以!而且想起來還真後悔;如今一見大家都這樣抱怨他,他不由連連跺腳,唉聲嘆氣地説:“得啦,眾位哥兒們,今兒算是我荒唐,把你們請來跟著我栽跟頭。可是我敢起誓,我要知道德嘯峯他現在是辦官差去,黃四爺就是應得給我房子住,還給我娶媳婦,我也不敢來!”別的人聽了也笑了,於是進了安走門,花鷂鷹劉九川眾人在茶館等著他,他獨自到北新橋黃驥北的家中去回覆;門上的人叫他在門口影壁後頭蹲著等候,回將進去。

    少時有黃驥北的大管家牛頭郝三,出門來見著劉九,就把他叫到門房裏,問他把德嘯峯打得怎麼樣?花鷂肪劉九滿心的委屆,向郝三請安道:“三叔,你告訴四爺,叫我當孫子都行;要叫我打德嘯蜂去,那就先打我吧。我決不管了。剛才我找了十幾個人,在德勝門土城等著,不錯,倒是等著德嘯峯了;可是你猜怎麼著,德嘯峯人家一點也不怕,他説他現在是辦官差去了,我們是劫官差的強盜,説著就要去叫官人。好啦!我們打不了人家幾棍子,再叫官人抓了去,把十幾個人的腦袋去了!就是-頤塹拿不值錢吧,可也犯不上就這麼死了啊!”

    牛頭郝三聽了,不由氣得罵道:“簡百你們都是飯桶!”花鷂鷹劉九説:“由你罵,反正這件差事我們當不了。得啦,我們十幾個人一黑早就山城,在土城蹲了半天,也怪不容易的。現在他們都在茶館等看我去;無論怎麼著,你得賞幾個錢,我請他們吃一頓爛肉面!”郝三罵道:“你們把事情沒辦好,還跟我要賞錢,別不要臉吧!”説著把劉九往外一推,蹦著臉説:“滾吧,以後四爺再也用不著你了!”

    劉九被郝三一推,幾乎把腦袋撞在牆上。劉九不由急了,把嘴一撇,要耍他的無賴。這時忽聽旁邊有個僕人説:“四爺出來了!”郝三向窗外一看,只見他們主人瘦彌陀黃驥北,帶著年輕的僕人順子,由裏面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郝三趕緊迎上去低聲向黃驥北説了幾句。這裏花鷂鷹劉九也老實了,他提著心,恐怕郝三給他説壞話;可是隻見黃驥北的臉上並無怒色?他只發了一會怔,就進門房來。

    劉九趕緊上前請安,給結巴巴地要説話,黃驥北擺手説:“不要説了,我都知道了。德嘯峯他知道你們是我派去嗎?”劉九皺著眉説:“他怎麼不知道啊!他還叫我告訴你,説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到延慶去找他!”

    黃驥北一聽這話,面上才現出怒色,微微冷笑了一笑,便點頭,甚麼話也不説;由身邊摸出一張錢票來,遞給劉九説:“你喝茶去吧!”劉九伸手接過了錢,臉上倒羞得紅了,就-:“四爺,事情沒給你辦成,你倒賞給我們……”黃驥北不等他説完,轉身就出了門房。此時外面的車已套好,黃驥北帶著順子上了車,就説:“到提督衙門去。”當下車輛一響就走了。

    黃驥北在車裏,才氣得喘了幾口氣,暗恨道:好一個德嘯峯,你真會唬人就得了,你現在打著個官差的幌子,逃出了北京。明知在本地你惹不起我,你卻到延慶找神槍楊健堂去對付我,難道我就真怕了你嗎?又想,不好。李慕白有鐵小貝勒給他打點著,恐怕不久就要出獄。那個人要由了獄,才算給德嘯峯添了膀臂呢!想了一會,不覺車就到了九門提督衙門。黃驥北先叫順子下車,遞進一張名帖去。待了一會,順子就同著官人到車前,那官人先給黃驥北請安,説:“我們大人請黃四爺!”

    黃驥北下了車,帶著順子,隨著那官人到衙門內花廳。略坐了一會,提督毛得袞穿著官衣接見黃驥北,黃驥北説:“大哥,我找你來沒有別的事,還是那個李慕白。無論怎麼看,你得替我把他收拾了;要不然他一出來,我跟胖盧三休想好好過日子!”

    毛提督一聽他這話,就皺了半天眉,彷彿十分為難的樣子,説:“昨天胖盧三來了,他也是為這件事;可是我也跟他説了,這件事我真沒有法子。第一,沒有證據,第二有鐵小貝勒在裏頭護庇著他。依著鐵小貝勒叫我在初十以前,就得把人放出去!”

    黃驥北説:“你不會想個法子把鐵小貝勒推脱過去嗎?”毛提督皺眉嘆氣道:“那怎能推脱得過去?鐵小貝勒對於李慕白這案子,比咱們還清楚呢。不用説別的,就假如李慕白現在獄裏得病死了,我這個提督就坐不住!”黃驥北見毛提督把話説到這裏,就覺得自己再説別的話,也是沒有用,遂就點頭説:“既然這樣,那就由著你辦吧!我走了。”

    毛提督見黃驥北臉上帶暗不悦之色,就有點著急;因為他也欠著黃驥北幾千兩銀子,而且有些短處都在黃驥北的手裏拿著;要把他招得翻了臉,自己也是吃不住。於是就説:“我看暫且再押他幾-歟你見著胖盧三你們再商量。”

    黃驥北冷笑道:“多押他幾天也沒有用!”當下起身就走,帶著順子出了衙門。站著發了一會怔,忽然他又往衙門的旁門走去。這個旁門就通著監獄,黃驥北一進去,管獄的官吏就向他請安,笑看問道:“黃四爺,你今天怎麼這麼閒在?”黃驥北微笑著點了點頭,説:“我看看在你們這裏押著的李慕白。”管獄的官吏趕緊説:“我帶著四爺去!”

    當時黃驥北同著獄官到了李慕白的監房前。黃驥北一看李慕白的精神很好,帶著的鎖也不重,不禁心裏發恨;面上卻做出悲憫懇切之色,説道:“兄弟,我聽人説你押在監獄了,我起先還不信;因為知道你平日是個規矩人,決不至如此。昨天我兒看嘯峯,他才説你是被人給陷害了,所以我才來看你。剛才我兒了提督,他説你這案子不要緊,過兩天也就放出來了。”

    李慕白見黃驥北態度這樣的懇切,不由也很受感動,説:“多謝黃四哥這樣關心我,我現在這裏倒受不了多少苦,只是氣得很。那胖盧三因為我打過他,他就使出這樣的惡毒手段來,要陷害我的性命;等我出了獄,非要報仇不!”

    黃驥北一聽,不由心裏打了一個冷戰,故意很同情李慕白,也忿忿地説:“胖盧三那個人,實在奸險無比,仗著他有錢,甚麼事都做口我跟他也有很大的仇恨。兄弟,等你出獄之後,我再詳細告訴你。要不是我在北京城熟人多,又有點名氣,也就早被他給陷害了。一向我只是躲避他的鋒芒,不敢跟他鬥氣,因為他那個人實在不好惹。我勸兄弟你出獄之後,不要再去煮他,將來遇看機會,再為報仇!”李慕白一聽瘦彌陀黃驥北也這樣怕那胖盧三,不由更是氣憤,勉強忍耐著,點頭説:“出獄之後,我也未必去找他,不過我想離開北京;因為我也無顏再在此地居住了!”

    黃驥北一聽,心裏卻盤算著,不知道李慕白出獄之後,是要往哪裏去?又想:別是德嘯峯也叫他到延慶去,與那神槍楊健堂勾結在一起要對付我吧?因就説道:“德嘯峯他走得這麼急,司真不對!

    你跟他是至好的朋友,你現在獄中,他既從東陵回來了,就應該多照應照應你;想不到他回來還下到四五天,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倘若你這官司再生了枝節,那可想怎呀?他走的時候也真放心,可是未免太薄情了些!”

    李慕白搖頭道:“不,我知道德嘯峯是因為派下了差事,他不能不趕往熱河去。臨走之前,他還到我這裏來過,説是鐵小貝勒告訴他,四五日內我就可出獄,所以他方放心走的。我豈能錯怪了朋友!”

    黃驥北聽李慕白這樣一説,他自然不能再説別的話了,只是點了點頭;又問李慕白還需要甚麼東西,説他可以給送來。李慕白卻説:“我在獄裏,甚麼也用不著,四哥也不要費心了;四哥今天來看我,我就感激不盡了!”黃驥北連説:“咱們兄弟,你何必還客氣!”當下又談了幾句話,黃驥北就走了。

    他出了監獄門首,順子問説:“四爺,還上別處去嗎?”黃驥北今天本來要到銀槍將軍邱廣超那裏去,可是又想,邱廣超那個人最不好多管閒事,除非人欺負到他的頭上;又因為那天李慕白打敗金刀馮茂之時,他家的教拳師傅秦振元曾在旁觀看,回去把李慕白説得跟天神一般,所以邱廣超對李慕白也十分欽佩。自己若去找他,叫他幫自己對付李慕白,那他不但不肯,還許要把自己教訓一頓。坐-誄道錚皺著眉頭,發了半天怔,驀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就向趕車的説:“到打磨廠去,快些走!”

    他那僕人順子心裏明白,知道他們四爺是又到春源鏢店找那馮家兄弟去。

    原來瘦彌陀黃驥北早先與春源鏢店的馮家兄弟並無來往,自從金刀馮茂敗在李慕白手裏之後,他才極力與馮家兄弟結交。雖然馮家兄弟之中傑出的人材金刀馮茂,自比武失敗之後,他棄絕江湖,當日就離開北京走了;可是那鐵棍馮懷、花槍馮隆,還銜恨著德嘯峯、李慕白二人,必要尋得機會,以報昔日打傷之仇。這些日瘦彌陀把他們聯絡得很好,所以德嘯峯一從東陵回來,瘦彌陀黃驥北就使出他們兄弟,天天到德家去找德嘯蜂,結果把德嘯峯嚇得不敢在北京居住。

    今天黃驥北來到這裏,就為的是想要叫馮-、馮隆兄弟,招集北京各鏢店所有的鏢頭,以便共同對付德嘯峯和李慕白;可是不想他一來到這裏,見著馮家兄弟,把他的來意悄悄-明,馮隆第一個搖頭,説:“這件事不好辦!”

    黃驥北面上立刻變了顏色,趕緊補充著説:“我並不説明我是要對付德嘯蜂和李慕白,我不過是要叫你給我介紹幾個朋友。我想憑我黃驥北這點名聲,他們也不至於不願結交我吧!”馮隆笑道:“自然你瘦彌陀的大名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不過你平日不同他們來往,如今忽然又叫我給你引見鏢行朋友,他們豈不要生疑嗎?再説,現在北京鏢行裏這些人,自從賽呂布魏鳳翔走了之後,連一個出色的英雄也沒有,如何能敵得過李幕白呢?”

    黃驥北一聽,這個想頭又算完了,不由皺著眉,發了半天怔。馮懷在旁問道:“李慕白真是要出獄了麼?”黃驥北説:“我剛才見了九門提督,提督親自對我説的,這還能是假話?有小蟣髯鐵小貝勒在其中給他打點,就是提督也不敢不放他!”説到這裏,嘆了口氣,又説:“我的事瞞不了你們兄弟。我所以跟李慕白作對之故,並不是專為我自己報那一拳之仇,卻是為北京城的眾朋友們打算。自從德嘯峯架來這麼一個李慕白,打了我,打了你們兄弟,又打了胖盧三,簡直是橫行一世,誰也惹不起他了;若叫這李慕白在北京住長了,咱們兄弟是永遠不能抬頭了!”

    馮懷、馮隆兄弟一聽,不由也怒氣墳胸,齊説:“黃四哥説的很對,有這李慕白,我們都不能在北京混了!”黃驥北説:“只是這個李慕白,簡直是想不出誰能夠敵得過他,德嘯峯倒容易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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