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無雲,有月,皓月當空。
街上有狗,無人,一片死寂。
不見爛醉如泥的酒鬼!
不見輸掉褲子的賭徒!
也不見一個偷雞摸狗的混混!
這麼美好的夜晚,才二更天不到,大家不可能全部鑽進熱被窩,完全是戰爭的陰影所造成,一夕之間,濟南已變成一座死城。
說是一座死城,也不盡然,城頭上的兵士徹夜未眠,街上也有魯軍不停的往來巡邏。
另外,在二處廢墟的後院裡,雜草叢生的牆根下,居然冒出火花,有人舉著火把,從一個潮溼的地洞裡鑽出來。
首先出來的是神偷孟元與神探刁鑽。
接著上來的是徐不凡、上官巧雲、司徒俊德等人。
熄滅火把,揮去身上的灰塵,等大家全部到齊後,徐不凡一馬當先,單挑僻靜陰暗的小巷,朝魯王府的方向摸去。
不久,魯王府已遙遙在望,王府內燈火通明,外面卻無任何崗哨,僅僅有數名兵士守在大門口。
徐不凡作了一個手勢,命大夥兒利用地形,先將王府圍起來,然後領著王石娘、高天木,大模大樣的來到王府的大門口。
顯然戰爭的火焰尚未燒至王府,兵士也不認識徐不凡,見有三個人筆直走過來,一名兵士這才上前擋住去路,徐不凡不待對方開口,便搶先說道:“我想見見小郡主,麻煩那位軍爺通報一聲。”
兵士見徐不凡衣著講究,氣宇軒昂,要會的又是最刁蠻的小郡主,可一點也不敢大意,道:“請問這位公子貴姓?”
“我姓徐。”
“從那兒來?”
“從京城裡來的。”
“什麼?你剛從京城裡來?”
“在下已經在濟南住了好幾天了。”
兵士入內稟報,不一會兒,朱玉梅便出來了,彼此易地重逢,朱玉梅一臉驚嚇,連講話的聲音都顯得有點顫抖,道:“你……你們這麼快就來了?”
徐不凡道:“郡主,能不能借一步,咱們好好談談?”
朱玉梅見徐不凡輕裝簡從,探頭向外細一張望,也沒再見到旁的人,點點頭,領著徐不凡主僕,走進王府內的一間偏房,道:“城上城下,都有魯軍嚴密佈防,徐王爺是怎麼進來的?”
徐不凡道:“我怎麼進來是件小事,重要的是魯王爺的態度現在如何?”
一提到父王的態度,朱玉梅的臉色就變了,心事重重的道:“父王的態度仍然很堅決,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濟南已被圍困,不可能支持太久的。”
“可是,父王聽信褚良兄弟的讒言,卻認為魯軍仍然夫有可為。”
“郡主應該將當前的利害得失,好好的剖析給王爺聽。”
“本宮說了,父主只聽褚良、褚忠的話,不聽我的話。這件事,我一直被矇在鼓裡,要不是在侯府親眼看到那一份黑名單,本宮還不知道父王已經犯下了滔天大錯。”
徐不凡的臉色陰沉沉的,下面的話,他不想說,卻又不能不說,道:“郡主,勤王軍已兵臨城卞,濟南城指日可下,王爺如果再不回頭,恐怕難逃滿門抄斬的厄運。”
朱玉梅焦灼萬分的道:“徐王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容本宮作最後努力。”
徐不凡遲疑一下,道:“好吧,給郡主一柱香的時間,屆時如果魯王爺還不肯懸崖勒馬,徐某就要進去拿人了。”
朱玉梅聞言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一幕血淋淋的慘案,突然在她腦海中湧現,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下,道:“不凡,看在我們過去的份上,務必要高抬貴手,設法救救父王。”
徐不凡道:“徐某不曾直接去找魯王爺,就是為了郡主,我救不了他,魯王爺必須自救才行。”
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魯王接口說道:“本王無須任何人救助,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救得了你。”
徐不凡吃了一驚,定目處,魯王就立在門外丈許之處,兩旁火把高舉,照得比白晝還要明亮,在魯王的身邊,簇擁著一大群兵勇校尉,以及家丁護院。
上次交過手的,那兩名身手諱莫如深的駝背老人,黑臉大漢,就站在魯王的左邊,右邊的一男一女,徐不凡更熟,赫然正是雙劍會長神州一劍王坤元,與乃妻玉劍追風姚夢竹。
徐不凡主僕跨步而出,朱玉梅也跟著走出來,魯王朱高烈厲色說道:“玉梅,過來!”
朱玉梅並沒有聽父親的話,到魯王爺身邊去,道:
“父王,徐王爺能夠潛進城來,燕親王的大隊兵馬也隨時可到,足證我們的城防一定有漏洞,處境可謂險到極頂……”
魯王不等女兒把話說完,便暴跳如雷的道:
“住口,徐不凡夜闖王府,等於自投羅網,將他的人頭掛在城樓上,正可殺殺燕親王的銳氣,快過來,別礙了王會長他們的手腳。”
徐不凡環目掃視全場一眼,不疾不徐的道:
“魯王爺,此時此地,在下不想談大道理,也不想數說王爺的不是,只想就事論事,談談王爺目下的處境。”
魯王怒目而視,聲若焦雷似的道:“本王的處境有什麼好談的?”
“首先,不凡想請教,以濟南城的三萬魯軍,能守得住嗎?”
“燕親王的兵馬也不多,守城綽綽有餘。”
“王爺有沒有想到,各地勤王軍將會源源趕到。”
“本王早已下令,山東三道六府的援軍可能到的更早。”
“濟南城內有多少糧草?”
“足夠維持三個月有餘。”
“三個月以後又怎麼辦?”
“援軍一到,裡外夾擊,本王就會揮兵北上,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就足夠了。”
“萬一援軍不到可如何是好?”
“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三道六府的魯軍,全部掌握在褚總督的手裡,他們一致效忠本王,不可能逾期不到。”
“說了半天,”徐不凡的嘴角撇了-下冷笑,道:“山東的兵權實際上是掌握在褚忠的手中,王爺有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什麼危險訊號?”魯王的眼瞪得老大。
“有朝一日,褚忠、褚良兄弟翻臉不認人,王爺將何以自處?”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對本王一向忠貞不二。”
“我倒覺得,‘忠貞不二’這四個字,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說這種話的,或者做這種事的人,不是狐假虎威,掛忠貞不二之名,行雞鳴狗盜之實,就是想借此惑人,被其反利用,說穿了,都是一群無恥小人。”
“徐不凡,休得胡言亂語,本王與褚忠昆仲乃道義之交,早已有約在先。”
“什麼樣的約?”
“本王為君,他們為臣。”
“毛病就出在這上面,請問王爺,褚良目前在朝中的權力如何?”
“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假定王爺能夠僥倖登基,不凡想知道,能夠給他多少好處?”
“當然儘可能的多給他一點。”
“再多也還是有個極限,超越不了‘君’與‘臣’的分際,換句話說,他們得到的,不可能比現在更多,起碼不可能突破,他們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反叛,目的在皇位江山,其理至明,其事至顯,王爺在他們兄弟的陰謀計劃中,不過是-著棋子,一個傀儡罷了,就算日後事成,王爺也休想坐上龍椅。”
這一番分析,鞭辟入裡,絲絲扣人,魯王朱高烈想辯解。卻找不出適當的理由來,一時木然而立,不知如何是好。
朱玉梅乘機說道:“父王……”
剛剛叫了一聲父王,以下的話還沒有說出來,神州一劍王坤元別懷鬼胎,怕魯王一旦改變心意,斷送了雙劍會,冷哼一聲,道:“王爺,別聽這小子亂開黃腔,先殺了徐不凡,然後咱們再殺出城去。”
徐不凡惡狠狠的望了他們夫婦一眼,未予答理,繼續對魯王說道:“有一件事在下忘記告訴魯王爺了,進入城裡的並不止我們主僕三人,王府已經被包圍了。”
拍拍手,司徒俊德與上官-,立即親率屬下高手,越牆而過,在距離魯王五丈以外的地方,排下兩道肉牆。
二老八駿在正面後方,再加上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正好完成一個包圍圈。
魯王心頭大震,王坤元的臉孔也變了顏色,道:“王爺,快派人去通知褚總督,殺掉徐不凡,燕親王就不堪一擊。”
徐不凡仍然沒有答理他,對魯王身邊的數十人說道:
“諸位,徐不凡今夜想殺也該殺的人,只有王坤元夫婦二人;只要你們不插手,我們的人絕對不會動手,否則,丟了性命,可別怪徐某人不教而殺!”
最後一個殺字,說的聲洪氣壯,擲地有聲,在場之人莫不為之怦然動容。
上官堡、斷劍門的人又向前搶了幾步,使包圍的圈子更緊密一些,大家的刀劍早巳出了鞘,正密切注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只要那一個敢隨便動一下,馬上就會出手殺人。
直到現在,徐不凡才找上王坤元、姚夢竹,而且未發話,已將血劍拔出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也是一種決心的宣示,道:
“二位,徐某白跑了一趟雙劍會,算起來你們已經活過頭了,王會長的命能夠丟在魯王府,也算是一種光彩。”
王坤元大喝一聲,拔劍就往上衝,姚夢竹和他齊肩並步,形影不離,徐不凡作了一個止步的手勢,道:“且慢,有幾句話,照例我還想問清楚。”
好潑辣的娘們,姚夢竹破口就罵:“有屁快放!”
徐不凡抬起自己的左臂,道:“姚女俠,在下的這一條左臂,曾經斷在你的劍下,不會錯吧!”
姚夢竹本來是個漂亮的娘們,但此刻由於煞氣太重,一臉邪氣,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美麗的痕跡,聞言冷森森的答道:“斷臂的事,是老孃親眼下的手,也是你小子親眼目睹,自然錯不了。”
“是就好!”
徐不凡的目光,從姚夢竹的臉上,移到王坤元的身上,道:“王會長,我二師叔黃明德是死在閣下的劍下,你不會否認吧?”
王坤元擺好馬步,左手食指輕彈著劍尖,道:“老夫對自己做過的事,從來沒有否認的習慣。”
徐不凡也將血劍舉起來了,殺機己在他的眸中出現,道:
“沒有錯就好,江湖上有一句話說:‘雙劍合壁,天下無敵’,指的就是賢伉儷,兩位一塊兒上吧,這樣彼此都方便。”
這話等於白說,王坤元、姚夢竹一向雙劍齊上,從來不曾落過單,徐不凡的最後一個字才出口,兩支明晃晃的寶劍已遞到他的面前來。
同一時間,王坤元給聞駝子、黑臉大漢,以及雙劍會的幾名高手使個眼色,他們似是早有默契,立即蜂擁而上,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向徐不凡。
“找死!”
“找死!”
上官-、上官巧雲、司徒俊德、王石娘、高天木、有二老八駿,一齊縱出,一齊動手,經過一陣電光石火似的接觸,雙劍會的幾名高手,立告命喪九幽。
聞駝子丟了一條臂,是司徒俊德的傑作。
黑臉大漢斷了一條腿,是毀在上官-的刀下。
殺一儆百,何況一下子就死了好幾個,魯王身邊的人面面相覷,再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徐不凡與王坤元、姚夢竹之戰卻驚險萬狀,一開始雙方便採取速戰速決的戰法,人影快速飛竄,劍氣迅捷流轉,看在旁人眼中的,只是三團如煙人影,三圈閃閃發光的劍氣而已。
猛可問,只聽徐不凡大喝一聲:“著!”
咯嚓!徐不凡的頭頂閃過兩團劍氣,姚夢竹的一條左臂已被齊肘斬斷,由於徐不凡用力太猛,更由於太痛,姚夢竹倒地後,和著血,滾出一丈三四才停下來。
血,全身都是血,簡直就是一個血人。
慘叫的聲音,比殺豬還要難聽好幾倍。
神州一劍王坤元臉都嚇白了,衝過來說道:“夢竹,快將血脈閉住……”
話還沒有說完,猛覺脖子上一涼,半個念頭都沒有轉過來,吃飯的傢伙已搬了家,腦袋到了王石娘手裡,屍體倒在姚夢竹身旁。
“坤元!坤元!”
姚夢竹一陣急痛攻心,終於昏倒在丈夫的屍體上。
徐不凡血債已償,從來不想多要一分“錢”,未再對姚夢竹採取進一步行動,收起血劍,向前走了二三步,對魯王朱高烈道:“王爺,這是你最後的一個機會,再不懸崖勒馬,我就要動手抓人了!”
一瞬之間,魯王的臉色變了好幾次,表示他腦子裡的念頭轉了好幾個,卻未能當機立斷,作成決定。
噗通!朱玉梅忽然跪倒在父王的面前,道:
“父王,我們大勢已去,希望不要一錯再錯,現在回頭,皇上也許還可以給我們全家人一個活命的機會。”
忽聞燕親王的聲音在門口說道:“不錯,皇上寬厚仁德,只要魯皇叔肯及時醒悟,頂多削去王位,廢為庶人,如能主動出面,勸降城內的魯軍,說不定連王位都可以保得住。”
話落,人已來至魯王面前。
魯王略一沉吟,心中暗道了兩聲:“罷了!罷了!”
忽將雙手伸至燕親王面前,道:“本王知錯,請燕親王立刻將愚叔綁捆,打入天牢,玉梅他們兄妹皆與此事無涉,盼能在皇上面前多進美言,免他們一個不死。”
燕親王將魯王的雙手推回去,含笑說道:
“魯皇叔言重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褚忠、褚良,皇叔如果不反對,本王想即刻去勸降魯軍,以免被褚賊得到消息,橫生枝節。”
朱玉梅從旁一個勁的催促,魯王只好一口答應下來。
跟燕親王入城的官兵,在王府外排成一長串,魯王走出門外,更加明白魯軍的前途真的是已經到了終點。
徐不凡與燕親王交換一下意見,決定分頭行事,徐不凡領著他那一支五十五人的突擊隊,離開王府後,便直撲總督府而去。
總督府。
這一頓接風宴好長好長,三更天都已經過了,褚忠、褚良兄弟,還有巴爾勒,仍在陪著火眼真人高談闊論,不停的相互敬酒,頗有千杯不醉,相逢恨晚的味道。
鍾玉郎、鍾雪娥、張半仙、古月蟬,還有韃靼的三位太子,則在另一桌上,反而顯得十分安靜。
火眼真人這時打了一個酒呃,道:“褚總管,有一件事兒,貧道還不大明白,所有的兵權全抓在賢昆仲手裡,有四衣衛,還有巴爾勒法王作為奧援,幹嘛自己不當皇帝,白白的讓魯王撿便宜。”
褚良嘿嘿陰笑一聲,道:“其實這只是一種手段,讓姓朱的打姓朱的,比較不刺眼,大事一成,朱高烈的屁股還沒有熱,就會把他拉下來,北面稱尊的,應該是我們褚家的人了呢。”
火眼真人報以一個會心的微笑,道:“到時候,貧道倒要討一個封賞。”
褚忠道:“什麼封賞?”
火眼真人道:“封貧道一個國師乾乾。”
褚良一笑道:“國師有什麼好乾的,既無俸祿,亦無實權。”火眼真人道:“兩位有所不知,貧道的那位死冤家,活對頭一一無根老禿驢,雖然目前暫時平手言和,但他曾在三朝皇上的御前念過經,被封為國師,貧道卻始終與朝廷扯不上半點邊兒,令人好不氣惱。”
褚忠哈哈大笑道:“這是小事一件,將來老夫封道長三個國師……”
一語未畢,異事陡生,一名銅衣使者滿身是血的進來稟報:“兩位大人,事情不好了,徐不凡已經殺到校場了。”
褚良大吃一驚,道:“他們有多少人?”
“大約五六十人。”
“是官兵還是武林人物?”
“全部是武林人物。”
“可曾見到燕親王?”
“沒有,由徐不凡領頭。”
這名銅衣使者傷勢極重,全憑一口氣撐著,話一說完,便仰面栽下去,氣絕身亡。
事情來的太突兀,褚忠含在口裡的一杯酒還沒有嚥下去,另一名銀衣使者又闖了進來,一進門就說:“徐不凡他們已經殺進總督府,我們的人死傷累累,根本擋不住。”
褚良道:“這麼快?徐不凡主僕,再加上刁鑽、孟元,也不過才十五人,他那來這麼多幫手?”
“是上官堡及斷劍門的人,替他撐腰,個個都是頂尖好手,徐不凡揚言,凡是抵抗的人,他要趕盡殺絕。”
這名銀衣使者,說完最後一句話,也傷重而亡。
火眼真人,巴爾勒等人俱已離桌面起,衝至門口,門外又跌跌撞撞的來了一名金衣使者,道:“徐不凡已經殺到軍機房外面了。”
金衣使者的武功最高,也傷得最重,說話的聲音像拉風箱一樣,呼啦呼啦的,原來他的脖子上捱了一劍,已被割斷一半喉管,僅僅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倒地身亡。
褚良、褚忠的肺都氣炸了,身形三起三落,已到了軍機房前。
就這麼一忽兒工夫,面前庭院裡,已躺下十二名四衣衛、八名褚忠的親信。
徐不凡像-陣旋風,一路殺進來,此刻正在一名四衣衛的身上,擦拭著血劍上的血。
在他的身後,有一群人呈扇形散開,五十五個,一個不少,精挑細準出來的高手,的確不凡,居然沒有一個受傷的。
褚良的雙目之中幾乎要冒出火來了,道:“徐不凡,你是怎麼進來的?”
徐不凡的聲音冷而硬,吐字如刀:“老賊,你現在最好是想想怎麼死吧!”
褚忠勃然大怒道:“好狂妄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來,你這是自尋死路!”
雙掌一挫,挽起一片狂濤,以泰山壓頂之勢劈過來。
徐不凡早巳殺紅了眼,睹狀正中下懷,血劍顫動間,血影流竄,當下不退反進,硬往上撞。
他殺進總督府時,已連殺數名四衣衛,劍上血氣正盛,劍尖就好像蛇信,鮮紅似血,再一振腕抖動,就如同百蛇吐信,聲勢的確嚇人,褚忠急忙拔刀而出,奮力封阻。
褚良見徐不凡全力對付乃兄,認為有機可乘,猛可一聲暴喝:“納命來!”揮劍橫劈過來,決心將徐不凡劈成兩半。
他是老掉牙的老江湖,不動則已,動則如石破天驚,招發即到,瞬間已砍到徐不凡的肩膀上。
當!王石娘好快的動作,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風火劍快如閃電,硬將褚良的劍挑起五六寸,迸出一團火星,二人旋即鬥在一起。
這一刻,徐不凡已逼退褚忠,向前推進了二三步。
巴爾勒與褚良是同一個心意,想以迅雷之勢,先解決掉徐不凡,褚良被王石娘截住,徐不凡向前挺進,巴爾勒則從另一側攻過來。
高手出擊,自然快速凌厲,猛銳有加,無奈司徒俊德早在一旁虎視,巴爾勒一動,就被司徒掌門堵住了。
那一邊,上官堡的人動作更快,幾乎在褚忠出手的同一時間,上官-拔劍而上,衝到鍾玉郎的面前,怒衝衝的道:
“鍾玉郎,出來,老夫今天要活劈你這個禽犬不如的狗東西!”
鍾玉郎比猴子還精,心知今天如果能將上官堡的這股力量拉過來,定可穩操勝算,聞言堆下一臉的笑容,道:“二叔,你老人家……”
不叫二叔還好,這一叫上官-更加火冒三丈,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聲色俱厲的道:“閉上你的狗嘴,誰是你的二叔!”
鍾玉郎並無不悅之色,反而笑意更濃,瞟了上官巧雲一眼,道:“我與巧雲,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事實上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上官巧雲此來,為的就是要殺鍾玉郎,聽他這麼一說,更加羞憤交加,咬牙切齒的說道:
“放屁,誰跟你是夫妻,你簡直不是人,不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的!”
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臉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滿殺機運足十成的勁力,挺劍分心就刺,決心要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已。
鍾玉郎欲硬是不肯還手,滑步退向一側,依舊是一臉的詭笑,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搖動著雙手,裝出一副苦苦哀求的可憐相,道:“巧雲,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誤會……”
“我們之間只有仇恨,談不上誤會。”
“巧雲,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住嘴!住嘴!”
“巧雲,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我不要聽,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巧雲,憑天地良心,我愛你甚過愛我自己,普天之下,我只愛你一個人!”
鍾玉郎越是說的夫花亂墜,上官巧雲越是氣沖斗牛,一張姣好的臉孔,早已變成鐵青的顏色,破口大罵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再也不要聽你這些騙人的鬼話!”
吼叫聲中,連攻十三劍,劍劍不離鍾玉郎的心窩要害。
鍾玉郎仍妄圖挽回今日的頹勢,只守不攻,一旁的古月蟬卻沉不住氣了,酸溜溜的道:
“玉郎,閃開,你捨不得殺她,我來殺!”
柳腰一擰,彈身而上,上官-虎吼一聲,在半路上將她截下來。
上官堡的人挾怒而來,豈肯坐視,立將張半仙及幾名火焰教的高手也搭入戰圈。
斷劍門在司徒俊德的領導下,困住了巴爾勒與韃靼三太子,二老八駿與王石娘、高天木,將褚良、鍾雪娥、部份殘餘的四衣衛,圍了個水洩不通。
惡鬥分成三個圈圈,是一場標準的大混戰,雖然慘烈無比,短時間卻看不出一個勝負的端倪來。
倒是褚忠與徐不凡之戰,很快便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褚忠手裡邊還剩下半把刀,汗下如雨,氣喘如牛,正在一味的閃避徐不凡的辛辣攻勢,滿場亂竄,徐不凡欲卯足了勁,寸步不離,可謂危急萬狀,險象環生。
猛聽徐不凡暴喝一聲:“褚忠,你已經活過頭了!”
劍化“開天闢地”,照準他的脖子砍過去,褚忠情急拚命,將斷刀抖手擲過來,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過處,斷刀中分為二,絲毫也沒有阻住徐不凡的攻勢,血劍已近在褚忠眼前,嚇得他脫口喊了一聲:“我的媽呀!”
呼!一股強風來自一側,火眼真人陡地劈來一掌,快如電,猛如山,徐不凡身子劇烈一震,歪向氣側。
就在徐不凡被迫歪斜的當口,健腕一沉,骨碎肉裂,斬不到腦袋,欲順手卸下褚忠的一條膀臂。
慘叫聲中,褚忠倒地直打滾兒。
徐不凡橫跨一步,正待再添一劍,火眼真人已擋在面前,厲色喝問道:“老禿驢呢?”
抹了一把汗水,徐不凡答道:“不知道。”
火眼真人眼一瞪,本來就夠紅的一雙火眼,這時變得更紅,道:“去叫你師父來,貧道正等著要進行第-百零一回合的大賽。”
徐不凡苦笑一下,道:“老前輩與家師叨磋技藝,印證武學,本為武林中一段佳話,但此非其時,亦非其地,請錯過今日,以後再談。”
“不行,我老人家看中了今夜是個好日子,總督府也是個好地方。”
“老前輩,褚忠,褚良通番叛國,希望你老人家不要插手。”
“只要無根老禿驢現身,貧道可以不管!”
“家師不知雲遊何方,晚輩實在無從聯絡。”
“無根不來,這檔子閒事貧道是管定了!”
“希望前輩三思!”
“住口,不見無根,八思也沒有用。”
忽聞半空中有人冷冷說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連助紂為虐,在小輩面前耍無賴的事也做得出來,實在令人齒冷。”
身後空地上落下一支梅花鹿,眇目神尼翩然而至。
火眼真人與眇目神尼,顯然也不怎麼合得來,一見神尼,老道反而更加惱怒,聲音比冰還冷:“一隻眼的,你來幹什麼?”
眇目神尼並沒有生氣,淡淡一笑,道:“來這看看我的徒兒。”
步下鹿背,後緩步走過來,徐不凡側身打招呼,叫了一聲:“老前輩……”眇目神尼就在他旁邊停下來。
火眼真人道:“你徒弟是誰?”
“常小琬,也是不凡的未婚妻。”
“在那兒?”
“就在這兒。”
“是那-位?”
眇目神尼橫掃全場一眼,故意“咦”了一聲,道:“奇怪,這孩子明明告訴我就在此地,怎麼又不見了!”
火眼真人冷笑一聲,道:“那就快去找你的寶貝徒弟吧,別在這兒礙事。”
“牛鼻子,咱們可不可以打個商量?”
“商量什麼?”
“騎著你的小毛驢,立刻走路,別管塵世閒事,或者由貧尼瓜代,替無根接下第一百零一回合大賽?”
“都不行,不見無根,一切免談!”
“哼,這可由不得你,你要是橫插一手,貧尼就和你沒有完!”
火眼真人聞言大怒,正要發作出來,空際白鶴一戾,無根大師已到,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循聲望去,白鶴就停在屋頂,師父亦未步下鶴背,三人口稱師父,先後施禮。
褚良、褚忠原本對火眼真人,抱著最大的期望,不料,卻由於火眼真人的出現,意外的召引來兩個他們惹不起的人,不由心頭大駭,趁王石娘、高天木分神間,猛地一輪猛攻,立將二人震退五六步,幸好丁威、毛奇適時將缺口堵住,差點被他衝出去。
褚忠欲作孤注一擲,不顧中劍之身,瞄準了徐不凡在望著無根大師的好機會,奮力彈身而起,連人帶掌不顧一切的硬撞上去。
他這是拚命!
拚命的人力氣特別大!
可惜,他找錯了對象,掌風一起,徐不凡有了警覺,十然-個急轉身,手起劍出,褚忠飛娥撲火,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留下,便身首異處,魂歸西天。
巴爾勒的處境也驚險萬分,斷劍門的人個個身懷絕技,連血劍都不怕,自然亦未將四名韃子放在眼內,數十個回合下來,已佔得絕對優勢。
韃靼三太子阿不拉忽然大叫一聲:“老子跟你們拚了!”
揮劍一陣亂砍,砍斷了一支斷劍,這一來,斷劍內的毒針立即箭射而出,阿不拉身子一歪,正好碰上另一支斷劍,捱了三支毒針不算,又被一劍穿心而亡。
巴爾勒卻沒有覺出,劍內別有玄機,撈起阿不拉的劍,放技重施,又是一陣亂砍,一口氣砍斷三支劍,毒針如雨而出。
現在,巴爾勒明白了,怎奈為時已晚,周身至少中了十枚毒針,施展法術的念頭甫從腦際閃過,司徒俊德的劍已經插在他的心口上。
徐不凡擰身衝了過來,對阿圖拉、阿杜拉說道:“兩位,冤有頭,債有主,真正該殺的只有巴爾勒一人,賢昆仲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阿圖拉、阿杜拉兄弟眼見大勢已去,互換了一個眼色,“嗆啷啷”的丟下佩劍,舉手投降。
徐不凡砍下巴爾勒的人頭,命人將韃子押到一邊去,火眼真人見無根和尚久久不曾下屋來,這時突然怒聲說道:“老禿驢,你發什麼呆,幹嘛不下來?”
“阿彌陀佛”,無根大師宣了一聲佛號,笑呵呵的道:“下來幹嘛?”
“貧道候駕已久,咱們的第一百零一回合大賽該開始了。”
“牛鼻子,一百合,是個整數,五十對五十,彼此扯平,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何必一定要分出高下,往臉上抹灰。”
“一山難容二虎,武林不能有兩個第一,非要分出一個勝負來不可。”
“假如老衲不答應呢?”
“那就休怪貧道又要施展‘符咒大法’,將徐不凡這一干人困在這裡,讓姓褚的老小子一個一個的殺。”
“火眼,我看你是愈老愈不長進!”
“是你無根大師太不上路,不得不用點手段。”
“好吧,算你狠,但你也得答應貧僧一個條件。”
“說!”
“此處施展不易,咱們換個地方。”
“好,就請一支眼的做個現成的見證人吧。”
眇目神尼道:“要貧尼做見證人可以,也有一個條件。”
火眼真人反問一句:“你也有條件?”
眇目神尼道:“當然,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貧尼可不希望捲進你們的是非中來。”
火眼真人朝張半仙、古月蟬招招手,道:“娃兒們,魚已上鉤,鱉已入甕,咱們該走了。”
召來一個小毛驢,立即騰空而起。
師命如山,張半仙、古月蟬也馬上領著幾名黃巾道士,撤出戰圈,掉頭而去。
眇目神尼向鍾雪娥使了一個眼色,無根大師對徐不凡說道:“不凡,鍾玉郎的那一隻白色的手臂是你的,取下來以後別忘要冷藏,改天為師的再給你接來了。”
無根騎著大白鶴,神尼跨上梅花鹿,這一尼一僧也相繼離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道長!道長!”褚良叫破喉嚨也沒有用,火眼真人早巳遠去,陡然間,一股被人愚弄!
欺騙!甚至遺棄的感覺,襲上褚良的心頭。
“師父!師姑!等等我,等等我!”
鍾玉郎如泣如訴,想要跟著古月蟬他們走,上官巧雲怒叱一聲:“想逃?你飛也飛不了!”
長劍一橫,擋住他的去路。
鍾玉郎眼見脫身不成,頓生拚命之心,抖腕化出漫天劍雨,掃刺砍斬,威猛凌厲,-霎眼便遞出去-十二劍,上官巧雲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後勁,一時手忙腳亂,退了二三步。
其實,鍾玉郎早已精疲力竭,完全是虛張聲勢,上官巧雲一退,他便抽冷子拔腿就逃了。
卻被上官-識破了,呼!呼!呼!連劈三掌,鍾玉郎立如陀螺一般,在原地旋轉起來,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在他旋轉的過程中,熱騰騰的鮮血不停的向外噴灑,上官巧雲銜恨極深,剎那之間,已在鍾玉郎的身上殺了十劍。
鍾玉郎終於仆倒血泊中。
可是,就在鍾玉郎氣息將絕的瞬間,從他的身上猛可化出一匹灰色的狼,大家還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灰狼已四蹄騰空,飛上了房。
“畜牲!不要跑!”
“畜牲!把命留下來!”
上官-、上官巧雲追上房時,灰狼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四衣衛非死即傷,此刻,在二老八駿的這個圈圈裡,僅僅還剩下褚良、鍾雪娥兩個人。
褚良的確不是一個等閒人物,到現在,依然八面威風,毫無敗象。
徐不凡擺擺手,叫二老八駿退下,道:
“褚良,你是罪魁禍首,也是元兇主犯,我要親手殺你,親手割下你吃飯的傢伙,你上吧,咱們一對一,絕不佔你的便宜。”
褚良雙目環視,不答徐不凡的碴兒,對鍾雪娥說道:“雪娥,快到城上調軍隊來,魯軍一到,咱們仍有大可為。”
鍾雪娥欲語未語,大門外適時抬進兩頂轎子來。
一頂是燕親王的軟轎。
一頂是徐不凡的血轎。
抬血轎的不是八駿,是幾名年輕力壯的兵勇。
轎子的後面還跟著三個人,一個是魯王朱高烈;一個是小郡主朱玉梅;另一人則是褚忠的副手,濟南城的守將。
燕親王步下軟轎,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盯著褚良,道:
“褚良,不必再去調兵遣將,濟南城的魯軍已全部舉義反正,包括魯皇叔在內,所有叛逆俱已肅清,就剩下你們父女二人了。”
褚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瞪瞪的望著魯王朱高烈,道:“王爺,這……可是真的?”
朱玉梅怒氣沖天的道:“當然是真的,父王誤聽了你的花言巧語,差點就鑄成大錯。”
至此,褚良的惡夢,差不多已經醒了,心頭不禁一陣絞痛。但他仍不服輸,拉了鍾雪娥一把,道:“雪娥,咱們殺出去。”
鍾雪娥卻立在原地未動,道:“我不去,咱們父女一場,我準備留下來替你收屍。”
褚良一聽話鋒不對,臉色大變,道:“替老夫收屍?你你…你……你究竟是誰?”
鍾雪娥緩緩的取下蒙面綠紗,露出一張滿是刀痕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常小琬,眇目神尼的徒弟,中山王徐不凡的未婚妻。”
場中起了一陣騷動,徐不凡並不感到十分意外,血光一閃,已將血劍架在褚良的脖子上。
到這個節骨眼上了,褚良反而變得鎮靜異常,面不改色,放聲大笑道:
“哈哈哈,煙消雲散,眾叛親離,此乃天亡我也,不過,徐小子,老夫的這一顆腦袋你卻永遠得不到!”
大局已定,褚良並未作困獸之鬥,猛地一個倒翻身,斜飛出去,徐不凡挺劍疾追,通!
褚良搶先一步撞上大石柱,徐不凡一劍砍到,褚良的腦殼早已四分五裂,腦漿四溢而亡。
死的夠壯烈,也夠氣魄,撇開善惡不談,單就他此刻的表現而言,終究還不失為是一個人物。
徐不凡果然未能割下他吃飯的傢伙。
王石娘小心翼翼的,將鍾玉郎的那一支白色左臂卸下來,與高天木過來說道:“主人,事不宜遲,奴才與天木想先跑一趟長白山。”
徐不凡頷首稱善,二人去勢如煙。天叟丁威、地叟毛奇,利用這一段時間,已將褚忠、巴爾勒等人的骷髏頭處理好,置於血轎頂。
燕親王驚“啊”一聲,道:“魯皇叔,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來,皇上所服毒藥的解藥,是否確在皇叔手裡?”
魯王聽得一呆,道:“什麼解藥?罪臣並未給皇上下過毒呀。”
常小琬望了徐不凡一眼,從褚良的衣袋內,搜出一張藥單子來,交給燕親王,道:“毒是褚良下的,根本與魯王無關,解毒藥方在此,只要照單調服,皇上的毒當可迎刃而解。”
燕親王聞言大喜,立將藥方納入懷中。
徐不凡還劍入鞘,取下褚良項間的“連體蛤蚧化石玉佩”,親手交燕親王收起,含淚說道:“王爺,貢品在此,請代呈皇上,先父的冤情與血仇,總算全部洗雪清楚了,請准假三月,不凡想遠走大同,追悼亡魂。”
言畢,拉著常小琬,一步-步的朝血轎走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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