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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半路殺出程咬金

    夜,很黑,很靜。

    山裏的夜,更黑,更靜。

    在稀疏的星星照耀下,蜿蜒曲折的山徑,像一條白色的帶子,依稀可辨。

    白色的帶子上,有很多星點在移動、在奔馳,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霍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所有的黑點全部悄沒聲息的掩到山徑兩旁去。

    馬蹄聲愈來愈近,草叢中突然射出六七條漢子來,馬上之人根本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已被徐不凡擒下馬背來。

    二老八駿的身手乾淨俐落,有人握緊馬嘴,有人抓住馬腿,馬兒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拖進草叢去。

    馬上之人黑盔白甲,戰袍上的魚鱗甲片閃閃生光,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將軍。

    司徒俊德反應敏捷,斷劍擱在他的肩膀上,王石孃的風火劍則抵住將軍的心口,徐不凡籠着一臉寒霜,道:“將軍你聽清楚,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幹什麼的,等一下最好實話實説,不要大聲嚷嚷,休得信口開河,否則,死在荒山野地,連一個收屍的人也沒有。”

    將軍環目四顧,臉色陰晴不定,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野地施襲,攔截本將軍。”

    高天木道:“這位是中山王,是皇上的密使,也是血轎的主人徐不凡。”

    將軍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道:“你們要殺現在就可以下手了,反正橫豎免不了一死。”

    徐不凡道:“好死不如賴活着,你如招出實情,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們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將軍從那裏來?”

    “山東。”

    “一共多少人?”

    “三萬。”

    “由何人領軍?”

    “山東總督褚忠。”

    “已經到了北京?”

    “還沒有,一天之後大軍才能開到北京。”

    “那將軍來此是為了何事?”

    “是褚總督命我來快馬報告魯王爺,請示行止。”

    “説清楚-點。”

    “褚總督對京裏的情形不甚瞭解,不知是即刻發兵攻城,還是在城外待命?”

    “還有沒有旁的事?”

    “沒有了。”

    “你説的都是實話?”

    “句句實言,絕無半句謊話。”

    “是真是假,將來都可以查證,我現在點了你的穴道,十二個時辰以後,你會醒過來,然後入城去自動向燕親王報到,生死之間,相信王法自有公斷,如果膽敢脱逃,你可能就死定了。”

    話落,出手如電,點了他的三處大穴,命人連人帶馬拖離現場,丟進一個山洞去。

    一行數十人繼續前行,不久便到達四衣衞的巢穴附近。

    絕壁下,大鐵門緊閉着,僅僅開着一道小門,可供出入,門口有四個衞兵對面而立。

    山路上也走來四名服色相同的衞兵,是徐不凡,司徒俊德、王石娘、與高天木。暗中,天叟丁威和地叟毛奇,以及斷劍門的兩位高手,正在利用地形,往衞兵的身後摸。

    徐不凡等四人顯然吸引住衞兵的全部注意力,待行至近處時,其中一人問道:“你們怎麼會在外邊?從那兒來的?”

    司徒俊德以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答道:“劫後餘生,我們剛從城裏逃出來的。”

    來字還沒有出口時,二老等四人已摸至衞兵的身後,駢指疾點,悶不哼聲的被點中昏穴扒下去。

    司徒俊德伸手一招,上來四名斷劍門的子弟,以最快的動作,剝下衞兵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適在此時,大鐵門內響起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大家急忙隱好身形,徐不凡沉聲喝問:

    “什麼人?”

    “查哨的?”

    從小門內,舉步走出一個銅衣使者來。

    銅衣使者根本還沒有看清楚外面的情況,徐不凡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已點了他的穴道,衣服換穿到丁威的身上去。

    大夥由小門魚貫而入,裏面是-個人工鑿成的山洞,深達數丈,出得山洞,豁然開朗,裏面的建築宏偉壯麗,排列齊整,別有一番天地。

    徐不凡按圖索驥,娛到另-處崗哨,偽稱是來換崗的,神鬼不覺的將崗哨制住,換上斷劍門的人。

    接着以同樣的方法,清除了洞內所有的崗哨,就好像挖掉敵人的雙目,四衣衞已經變成瞎子。

    這個山谷,原來是一個死谷,四面絕壁高聳,無法出入,人工鑿成的洞門是惟一的出路,谷內像葫蘆,分隔成大小兩部分,外面的較小,裏面的甚大,是-個易守難攻的絕佳險地。

    大小兩個山谷的中間,同樣有巖壁阻隔,有一道人工門為出入孔道,徐不凡除掉此處的衞兵後,伸手將鐵門關閉,小聲説道:“所有的韃靼雷霆軍,全部駐紮在裏面,請斷劍門的朋友們嚴密把守,不要放出-個來,只要守住此門,就可使雷霆軍全部作廢,發生不了半點作用。”

    立有十名斷劍門的子弟,肩並肩的守在門口。

    這時,徐不凡發現,靠東面山壁下的一棟房子裏,燈光通明,隱約中並有談話之聲傳出,當下一面命人去清除其他房內的四衣衞高手,一面與司徒俊德、王石娘、高天木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

    隱身屋檐下,從窗孔望進去,馬上看到,裏面擺着一桌酒席,魯王朱高烈、褚良、巴爾勒、布魯圖、巴敦夫、以及韃靼的三位太子正在飲酒作樂,身旁並有美女作陪。

    大家似乎均已有五六分醉意,巴爾勒醉眼惺忪的説道:

    “褚總管,蛤蚧乃至情至淫之物,連體蛤蚧化石玉佩戴在身上,據説對滋陰壯賢具有特殊療效,總管佩戴已久,效果如何?”

    褚良在身邊的一個少女臉上摸了一把,苦笑道:“當年可能是閹的太徹底,雖有進展,仍感力不從心,往往過門不入,令人掃興。”

    徐不凡聽在耳中,氣在心中,暗暗恨語道:

    “好啊,韃靼的貢品,原來姓褚的早就據為己有,反而誣指先父侵吞,好毒辣的連環計,我徐不凡今天非要你們的狗命不可。”

    魯王卻食不知味,忽聞他憂心忡忡的道:

    “褚總管,且別談風流韻事,本王很擔心附近的州府發兵勤王,果不幸而言中,我們就有功敗垂成的危險。”

    諸良餵了身旁少女一口酒,一雙鷹眼眯成兩條小縫,信心十足的説道:

    “近畿的州府,老夫早有打點,諒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再説濟南方面的大軍一到,咱們即刻攻城,在時間上也來不及。”

    巴爾勒的眼珠子-直在打轉,道:“魯王爺,山東的兵馬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到?現在褚總管的身份業已拆穿,時間對我們非常重要,一旦喪失致勝的先機,我的雷霆軍就有陷入泥淖的可能。”

    魯王道:“按照行程,明日清晨不到,傍晚一定會到,只是褚總督行事一向小心謹慎,於理他該派人來先稟報一聲,怎麼至今不見半點消息傳來。”

    褚良笑呵呵的道:“絕對不會有問題,三天前家兄尚以飛鴿傳書説,定會準時到達七里鋪待命,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巴爾勒望望魯王爺,瞧瞧諸良,眸光閃爍不定的道:

    “王爺,有一件事本法王想再提一下,前此已與褚總管商定,事成之後,朝廷願將大同府以外的塞外之地割讓予韃靼,希望王爺能再證實一下。”

    魯王望了褚良一眼,爽朗的説道:“請法王大放寬心,褚總管與你所談的一切,完全算數,完全算數,但事成之日,雷霆軍必須立即撤走,這也是早已言明的。”

    巴爾勒的目光停在三位太子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道:“那當然,那當然,彼此有約在先,自當相互遵守。”

    魯王喝乾了杯中的酒,把玩着空杯,藉以緩和一下不安的情緒,道:“褚總管,在七里鋪,你派有多少人?”

    褚良道:“玉郎跟雪娥,還有四衣衞的主力,全部擺在那裏,以為接應。”

    魯王道:“你看是不是該派一個人,到那邊去看一看實際清形,以期確實瞭解一下魯軍的動態?”

    褚良眉頭一皺,忽然臉朝門外喊道:“來人呀。”

    糟了,四衣衞守在外面的人,早已被徐不凡清除乾淨,全部換成自己的人,褚良既已呼喚,卻勢必要有人應聲才行。

    徐不凡只好變換嗓音,應了一聲:“有!”

    褚良的聲音裏邊已經有了火氣:“怎麼不進來?”

    “是!”徐不凡低着頭走進去。

    “馬上備-匹快馬,到七里鋪跑一趟。”

    “是!”徐不凡多一個字都不敢説,也不敢多停留一刻,立即往外退。

    “回來。”

    “是!”

    “去問問玉郎與雪娥,總督大人有沒有消息傳來?魯軍的大隊人馬,究竟何時可以全部開到?一定要問清楚,知道嗎?”“知道。”

    “咦,你有毛病?怎麼一直低着頭?”

    “屬下脖子痛,我立刻就去!”

    “回來!”

    褚良察言觀色,顯然已經看出破綻,徐不凡甫出房門,褚良突然追了出來,沉聲喝問道:

    “你是誰?”説話聲中,出手如電,疾抓徐不凡的後衣領。

    徐不凡原先的打算是,先將大葫蘆裏的雷霆軍封死在裏面,將小葫蘆裏的四衣衞徹底殲滅,然後再集中全力,對付褚良,巴爾勒,不料事出意外,尚有兩棟營舍的四衣衞未曾清除,已被褚良識破行藏。

    不得已只好提前發動,猛地怒吼一聲:“是我,徐不凡,你的死期到了!”

    銀虹一閃,血劍快如電光,褚良一招抓空,方待變招再攻,徐不凡的劍已如幽靈般攻到,褚良猝不及防,彈身暴退,徐不凡挺劍疾進……

    “殺!”王石娘給了他一劍。

    “殺!”高天木給了他一掌。

    褚良退路被阻,徐不凡追趕又急,褚良驀地提足拔起,企圖空遁,他反應奇快,身手又佳,原以為可以脱身而出,詎料,徐不凡與王石娘咬着尾巴追上來,血劍三絕招相繼出手施出,褚良立被纏裹在層層劍氣之中。

    巴爾勒衝出來了,被高天木截下來。

    魯王衝出來了,被司徒俊德截下來。

    布魯圖、巴敦夫,韃靼的三位太子阿圖拉、阿杜拉、阿不拉相繼奪門而出,與二老八駿幹上了。

    劍影如鮮魚的膀臂,纏繞在褚良的身周,説時遲,那時快,噗!褚良的左肩中劍,皮肉開花,灑下一蓬血雨,當下猛打千斤墜,急瀉而下。

    “納命來!”

    徐不凡心裏雪亮,殺褚良的契機稍縱即逝,凌空迴旋,變成頭上腳下,血劍像一柄尖錐,直貫褚良的天靈蓋死穴。

    眼看就要得手,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巴爾勒一招“天王託塔”,雙掌猛一推,好像從地心裏竄出一條猛龍,徐不凡墜勢頓止,反被託上去好幾尺。

    巴爾勒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胸吃了高天木一掌,踉蹌退到牆邊去。

    總算救下了褚良,捂着傷口,痛得他直皺眉頭。

    早已驚動了營舍裏的四衣衞,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斷劍門的人就守在門口,出來-個殺-個,出來一對殺一雙,四衣衞見勢不妙,破窗而出,最後還是被他們逃出來數十人。

    通!通!大葫蘆裏的雷霆軍似乎也知道外面情勢有變,兩扇大鐵門擂得震天價響,斷劍門的朋友們一面小心戒備,一面搬來許多巨石,擋在外面,同時還積了一大堆的柴禾,準備在必要的時候用火攻。

    一聲淒厲絕倫的慘叫劃破長空,徐不凡恨透了褚良,不顧一切的揚劍追上去,巴敦夫不識相,挺身攔阻,被徐不凡一劍穿心而過,作了替死鬼。

    師徒情深,巴爾勒恨得牙癢癢的,道:“徐不凡,好毒辣的手段,本法王今天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徐不凡咬牙説道:“巴爾勒,廢話少説,幹吧,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二人剛動上手,場中已發生變化,斷劍門的子弟數代苦修,每一個人都有-身超卓的好功夫,也不過才片刻的時間,已將劫後餘生的四衣衞解決了一大半。

    雷霆軍那方面的情形卻不妙,鐵門被震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有破門而出的可能。

    一旦-千雷霆軍虎狼似的湧出,這可是天大的麻煩,徐不凡等人本事再大,就是擠也會被擠死。

    徐不凡急急説道:“司徒掌門,這裏的事你不要管了,快加派人手,死守住那道門。”

    司徒俊德抽身而出,他的位置立刻由二老頂上去,與魯王大打出手。

    就在司徒俊德抽身而退,鐵門將破未破的當口,布魯圖突然施出法術,擺在門外的石頭-下子飛起來,蓬蓬通通一陣猛砸猛撞,大鐵門立告四分五裂。

    “衝啊!衝!”

    “殺啊!殺!”

    韃靼雷霆軍身着土色黃衣,個個驍勇善戰,門開處一片土黃,像野獸似的往外衝。

    司徒俊德已到達現場,當機立斷,將柴火點燃,洞門立被熊熊烈火封鎖。

    布魯圖不肯罷休,祭起一片暴雨,好像在洞門上懸了一把大噴壺,霎眼間便將火勢熄滅了。

    惹惱了一旁的王石娘,馬上以牙還牙,心念動處,法力已生,難以數計的大石頭,宛若飛蝗蜂羣一樣,朝着洞門飛去。一時,雷霆軍頭破血流,哀鳴四起,紛紛向後潰退。

    布魯圖不甘示弱,正待再施法術,高天木一掌震退阿不拉,暴喝-聲:“你找死!”卡察!一聲,乾坤圈砸在他的後腦上,頸骨折斷,腦袋開花,向前衝了三四步,便撲地身亡。

    過分的憤怒,巴爾勒的臉都變了形,聲音比狼嗥還難聽:“徐不凡,你好卑鄙,居然教唆你的奴才,以邪魔妖法來對付本法王的雷霆軍。”

    徐不凡劍起劍落,化解了他的三招快攻,道:

    “巴爾勒,你聽清楚,徐不凡主僕從來不主動施展法術,但是如果別人有意賣弄,我們一定敬陪末座!”

    “好!”

    這個好字,巴爾勒是咬着牙説出來的,“咱們不妨較量較量。”

    單手一指,口中唸唸有詞,飛向雷霆軍的巨石,一下子似是中了定“身”術,全部停在原來的地方不動了。

    “衝啊!衝!”

    “殺啊!殺!”

    雷霆軍又如驚濤駭浪的卷出來。

    徐不凡臉色一沉,“玄冰大法”應念而生,一眨眼的工夫,洞門便被冰封,巴爾勒大怒,射出一條火龍,將冰牆洞穿,王石挾,高天木不甘示弱,立以巨石,巧妙無匹的將漏洞堵住。

    冰雪不斷下降,火龍盤旋飛舞,巨石修孔補洞,不久,洞門早已不見,悉被冰石封死,再也聽不到雷霆軍瘋狂的吼聲。

    巴爾勒以一對三,自知心餘力絀,再拚下去情況更嚴重,當下慨然一嘆,立將法術收回。

    “龍飛風舞”、“開天闢地”、“旋轉乾坤”,徐不凡猛吸了一口氣,血劍三絕招又告出手,決心拚戰到底,將巴爾勒毀在葫蘆裏。

    血劍三絕招實在太厲害,徐不凡近來的功力又大有精進,劍刃顫動,寒芒四溢,眩目的血焰有如天邊的晚霞,一下子便將巴爾勒的軀體裹住。

    巴爾勒好大的膽子,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膽敢伸手奪劍,而且竟然被他真的抓住了。

    可惜,抓住的不是劍柄,而是劍刃,徐不凡虎吼聲中,用力一拉,我的媽呀,驚叫聲,割裂聲,混作一片,熱騰騰的鮮血順着劍身往下淌,巴爾勒奪劍不成,四個手指頭各斷一節,手掌上也劃了一道血口子。

    四衣衞的主力不在,在此的多數是黑衣使者以下的嘍羅,此刻差不多業已誅絕,而褚良、巴爾勒兩位主將又已負創,雷霆軍被冰封難出,剩下魯王及韃靼三太子,可謂獨力難撐危廈,險到了極點。

    衡情度勢,魯王立即傳下了撤退令:“咱們撤!”

    撤退令一下,魯王、褚良、巴爾勒、韃靼三太子,立即圍成一個圓圈,連結在一起,以快速旋轉的方式向外暴退,在旋轉的過程中,溢出無數排山掌勁,暴出朵朵璀璨劍花。

    六個人都是頂頂尖尖的好手,力量相加,發生了相乘的效果,當者披靡,無堅不摧,眼看就衝到了洞門口。

    “不要跑!”

    “不要跑!”

    徐不凡、司徒俊德等人睹狀大急,拔腿猛追,洶湧的掌浪,如長河怒濤般湧出,血紅色的劍氣,就好似無數的蛇信在吞吐。

    可是,彼此方向不對,這一切只能助長敵人後退的速度,卻絲毫無法阻止。

    情急之下,徐不凡倏的彈身而起,灑下一片劍雨,企圖沒入他們的核心中,以命相搏,萬不料,他這兒身形甫起,褚良他們也變了陣式,一個一個的相繼騰身縱起。

    陣式實在妙極,先是圓圈,現在則是車輪,就像水車一樣,每一個車斗經過,都會灑下一斗水。

    灑下的當然不是水,是拳掌,是刀劍,招出即退,整個輪子仍在不停的旋轉、後退着。

    換言之,攻上來的人,必須承受六個人的車輪大戰。

    褚良,巴爾勒傷勢並不嚴重,功力受損不大,魯王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三太子亦非泛泛,六個人的車輪大戰,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徐不凡敗下來了。

    司徒俊德敗下來了。

    王石娘、高天木、二老八駿,乃至斷劍門的所有頂尖人物,皆阻不住車輪的前進,眼看車輪已進入洞口,門內狹窄,施展更為不易。

    褚良等人,腳底抹油,已奪門而出,還順手關上了門。

    當徐不凡追出洞口時,斷劍門的四名子弟均重創在地,褚良等六人已遠在二十丈外。

    “追!”

    徐不凡話甫落地,面前麗影一閃,朱玉梅橫劍而立,擋住去路,僑聲冷叱道:“站住,誰要是想追下去,必須先通過本宮這一關!”

    她就站在洞口,頗有一夫當關之勢,徐不凡愕然一驚,道:“郡主請讓路,叛國奸賊絕對饒不得!”

    朱玉梅寒着臉孔説道:“魯王是我爹,本宮不能不管。”

    徐不凡道:“禍福死生,全在他一念之間,郡主應該好好的勸勸魯王爺。”

    朱玉梅道:“我剛到,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徐不凡道:“希望你爭取時間,晚了就來不及啦。”

    朱玉梅道:“可是,我更需要時間,這種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談的清楚的。”

    魯王等人早已遠去,想追也追不上了,徐不凡跺跺腳,道:

    “好吧,希望你火速南下,設法阻止魯軍的行動,只要魯軍不攻城,魯王肯幡然悔悟面聖請罪,相信陛下會從輕發落的。”

    七里鋪,是個小鎮,在城東南,村頭上,有一座營舍依山而建,也是四衣衞的巢穴之。

    日正當中的時候,徐不凡頂着一頭的汗水,急匆匆的來到營舍附近。

    八駿將空轎停在隱蔽處,王石娘動作最快,已翻上營舍的牆,忽然咦了一聲,道:“主人,這裏面好像不對勁?”

    徐不凡接踵而上,展目望過去,只見前面的廣場上,展現出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

    處處都是死屍!

    處處都是鮮血!

    屍積如山!

    血流成河!

    死的有四衣衞,有魯軍,也有來歷不明的兵勇。

    廣場的一旁,停着一頂轎子,高天木大聲説道:“是燕親王的轎子!”

    燕親王已從營舍裏走出來了,李立將軍與他並肩而行,身後還跟着一隊提督府的兵士。

    徐不凡急忙跳下牆頭,迎上去説道:“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燕親王一掃過往憂鬱之色,神采奕奕的説道:“是通州、薊州、昌平各發兵一萬,今天上午攻進來的。”

    “王爺親自指揮?”

    “嗯,本王拂曉就出城了。”

    “已將魯軍全部擊潰?”

    “沒有,來的只是先頭,大軍未到,已望風而逃。”

    “四衣衞及先頭是否已全部殲滅?”

    “先頭只到五千,殲滅四千餘人,四衣衞的主要高手還是被他們脱逃了。”

    “可曾見到褚良、巴爾勒他們?”

    “據説已與敗軍合在一起,朝南方逃走了。”

    “回山東老巢?”

    “可能是這樣。”

    燕親王望了二老八駿一眼,道:“葫蘆谷的情形如何?”

    徐不凡將經過説了一遍,最後對李立將軍説道:

    “李將軍,希望你能抽調一部分兵力,速赴葫蘆谷,先將雷霆軍的械繳了,就關在原地,日後再等韃靼派使來請命遣俘,並轉知司徒掌門,速與在下會合,未審王爺高見如何?”

    燕親王馬上説道:“徐王爺處事果斷明快,本王完全同意。”

    徐不凡道:“另外請李將軍特別注意,巴爾勒老奸巨滑,又精於魔法,如果被他潛返葫蘆谷,放走雷霆軍,可是十分危險的事,行動要快,繳械要徹底,必要的時候,寧可全部就地處決,亦不可誤了軍國大事。”

    李立將軍躬身説道:“卑職知道,會臨機應變的。”

    言畢,從馬棚內騎出一匹馬來,當即放蹄而去。

    徐不凡道:“這才忘記請教王爺,昌平、通州、薊州的兵馬怎麼-個不見?”

    “他們已咬着魯軍追下去了。”

    “王爺是打算回城?或是……”

    “本王準備親自追下去,一舉將這股叛逆徹底摧毀。”

    “可是,京畿城防重要,這……”

    “本王奉旨滅賊,城內的事已有妥善安排。”

    “如此不凡就放心了,咱們即刻動身。”

    餘音尚在耳中旋轉,神探刁鑽忽然越牆而過,抱拳為禮道:“刁鑽斗膽建議,兩位王爺最好分道而行。”

    徐不凡道:“為什麼?”

    神偷孟元這時過牆説道:“魯軍是分飄東西二路來的,原打算與雷霆軍分東、南、西三面攻城,現在雷霆軍被制,先頭已潰,他們是循原路退回去的,兩位王爺分道督陣,應屬萬全之策。”

    徐不凡道:“可知褚良、巴爾勒、四衣衞等,是否已與魯軍會合?”

    神探刁鑽道:“業已會合,褚良、巴爾勒在西路。”

    徐不凡道:“請兩位特別留意,我最擔心一件事,怕火眼真人禁不起褚良父子的鼓譟誘惑,拔刀助他,請替我查一查火眼真人的行止去向。”

    二人齊聲應是,人去如煙。

    燕親王道:“兵貴神速,徐王爺走那一邊?”

    徐不凡不假思索的道:“我走西路。”

    燕親王見他答得太乾脆,道:“有原因?”

    徐不凡道:“是有原因,因為我還有幾筆私債待討。”

    “希望不要誤了大事。”

    “不會的,正好是順路。”

    軍情緊急,彼此互道一聲珍重,隨即離開七里鋪,分別踏上征途。

    一踏上官道,徐不凡就命王石娘,高天木先行離奉,黃昏時分,二人已到達位於青龍鎮上的東方堡。

    東方堡張燈結綵,原-今天正是東方堡主東方霸的六十大壽,二人靈機一動,也湊熱鬧買了兩個小禮盒送進去。

    東方堡雄踞一方,東方霸名滿江湖,自然賀客盈庭,冠蓋雲集,單是收的禮品就堆積如山。

    在堡門外接待的人,忽然拉長嗓門喊道:“白水莊馬主到。”

    東方霸忙站起身來,親自迎到門外去,馬白水老遠就拱着手説道:“恭喜,恭喜,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東方霸笑的嘴都合不攏了,連説:“那裏,那裏,區區賤辰,有勞馬兄大駕,實在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拉着馬白水攜手同返,馬莊主甫落座,一旁便有人將馬白水送的禮物,照單子一一念出來,東方霸循例説了一番感謝的話。

    緊接着,又有一位管家,打開兩個小禮盒,將送禮者的姓名,禮物的名稱,大聲報出來。

    “血轎主人徐不凡,送血旗一面。”

    “謝謝!謝謝!”

    “血轎主人徐不凡,送血帖一張。”

    “謝謝!謝謝!”

    從晨至暮,送禮的人不知凡幾,基於禮貌,也是為了排場,收禮的管事,已習慣於照本宣科,根本未及深思,而東方霸周旋於賓客之中,謝謝的話只是順口一溜,同樣未經過大腦。

    馬白水卻聽得真切,突然大步走來,邊走邊對管事的説道:“你剛才説什麼,血轎主人徐不凡送來血旗血帖?”

    管事照實説道:“血轎主人徐不凡,是送來一面血旗,一張血帖。”

    馬白水已衝至收禮處,定目一看,果然是一面血旗,一張血帖,不由臉色發青,呆呆地怔在那兒。

    東方霸這時也已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跑過來拿起血帖,一字不漏的看着。

    馬白水道:“什麼時候?”

    東方霸道:“就是現在!”

    “現在?這麼快?”

    “馬兄,姓徐的小子心狠手辣,血旗、血帖出現江湖以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夠逃過他的毒手,請馬兄即刻離堡,免遭池魚。”

    馬白水聞言頗感進退兩難,若如言即刻離堡,實有虧江湖道義,如果勉強留下來,十九會賠上一條老命,還沒有決定該怎麼辦,門外走進另一位管事來,遞給他一個小禮盒,道:

    “有人託小的送一份禮盒給馬莊主。”

    今天是東方霸的六十大壽,有人會在東方堡送禮盒給馬白水,真是千古怪事,馬白水蹩着滿腹狐疑,將禮盒打開來。

    糟!又是一面血旗,一張血帖。

    二人共同觀看着血帖上的時間,地點!

    時在此刻!

    地在此地!

    馬白水迫不及待的問那管事:“送禮的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二個老頭,自稱天叟丁威。”

    “人呢?”

    “就在堡外。”

    “可曾看到血轎?”

    “附近好像停着一頂紅色的轎子。”

    馬白水轉對東方霸道:“糟了,姓徐的小子已找上門來,你看該怎麼辦?”

    東方霸憂心如焚的道:“前一陣子,三才會、雙劍會、與西門堡三派聯手,都奈何不了徐不凡,合你我二人之力,自亦非小賊對手,惟今之計,可能只有一條路可走。”

    有希望總比絕望好,馬白水迫不及待的追問道:“是那一條路?”

    東方霸道:“魯王稱霸山東,與褚氏昆仲攜手,前途大有可為,近來又大肆招募武林豪客,聽説雙劍會長神州一劍王坤元,與乃妻玉劍追風姚夢竹,為了逃避徐不凡,已率眾遠走濟南,我們現在別無選擇,投效魯王,可能是惟一的一條生路。”

    馬白水比他更急,生死關頭,早將自己的身份、地位、名譽、面子,拋到九宵雲外,道:

    “東方兄,既然如此,咱們説走就走,小賊已兵臨城下,再晚就來不及了。”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東方霸也是同樣的心意,忙不迭的從壁上取下自己的成名兵器,-對烏黑髮亮的烏鋼鈎刀,連老壽星的華服都來不及換下,匆忙的交待了家人幾句話,便與馬白水從後門溜出去。

    一出後門,兩個人卻看傻眼了,不遠處停着一頂血紅色的轎子,一位英氣的勃發的年輕人就立在路中,笑呵呵的説道:“東方堡主身為主人,怎麼可以丟下滿屋子的客人,獨自開溜?馬莊主遠來是客,好歹也得喝杯壽酒再走。”

    東方霸臉一沉,道:“你是準?竟敢在此大放厥詞?”

    年輕人指着紅色轎子道:“徐不凡,血轎的主人。”

    “血轎主人徐不凡”這七個字,在東方霸,馬白水的耳中聽來,無異死神的化身,當下二話不説,轉身就往門裏竄。

    他們快,王石娘、高天木更快,已睹在後門口,當門而立。

    這時候,馬白水才注意到,在血轎的附近還站着八名彪形大漢,兩位老者。

    事已至此,東方霸想作縮頭的烏龜已不可能,色厲內荏的説道:“徐不凡,你怎知老夫會從後門送客?”

    “‘送客’?”徐不凡冷冷的反問一句,道:

    “徐某早就算準了,你們如若開溜,絕對不好意思走前門,再説在下假如從後門進來,取爾首級,多少也可以給你冒點面子,免得驚動了不相干的賓客。”

    馬白水故作威風凜凜的道:“徐不凡,東方堡主名滿江湖,威震武林,我馬白水也不是省油的燈,識相的你現在走路還來得及。”

    徐不凡嗤之以鼻,道:“馬莊主,唬人的話徐某聽多了,別扯淡,咱們辦正事要緊,別耽誤了兩位的好時辰。”

    馬白水雙一瞪,道:“什麼狗屁正事?”

    “當然是向閻羅王報到的大事,不過,先別急,按照慣例,先要驗明正身,免得殺錯了人,我想知道,閣下是否確定是白水莊主馬白水?”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馬名白水,如假包換。”

    “好,這才是英雄本色,單憑你這一句話,我願意給你一個痛快。我問你,五柳莊主黃天德的女兒黃綿綿,可是死在你與東方堡主的手中?”

    “你是説黃家那個挺會罵人的丫頭片子?沒有錯,老夫是給了她一刀,當場破肚開腸了。”

    徐不凡已伸手按住劍柄,眸中出現殺機,道:“難得馬莊主如此乾脆,這樣彼此都省事,有什麼未了的後事,請從速交代。”

    馬白水聞言勃然大怒,給東方霸使了一個眼色,道:“該交代後事的是你徐不凡,看刀!”

    先下手的為強,徐不凡的劍還沒有拔出來,二人三刀,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上來。

    當!一聲,王石娘好爽朗的身手,舉劍擋住了東方霸的烏鋼鈎刀,道:“東方霸,想死也有個先來後到,你急什麼。”

    當!又是一聲,東方霸的另一把烏鋼鈎刀,也被高天木的乾坤圈架在半空中。

    馬白水攻勢極快,刀光飛瀉,掌影如山,他知道,成敗死生,就決定在這雷霆-擊,是以,叫足十二成的功力,將畢生修為全部發揮在這一擊上。

    果然聲勢駭人,強猛的掌勁,使徐不凡呼吸都感到困難,鋒利的刀刃就砍向徐不凡拔劍的手。

    “主人快退。”

    “公子快退!”

    可是,在徐不凡的腦海裏,從來沒有“退”這個字,當下左鐵臂猛-抬,硬將他的掌招擋下來,就在這個生死關頭,馬白水咬牙強忍住左掌的痛楚,嗨!的一聲,大刀已砍中徐不凡的手。

    不!砍中的不是手,是血劍,血劍已出,火星進裂,馬白水的大刀已斷,斷刀橫腹而過,削下徐不凡的一片衣襟。

    馬白水心裏有數,這一擊不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條。霎時間,他似乎已看到死神在向他招手,奈何橋已隱約可見,就目前的處境而言,同歸於盡可能是他最佳的選擇。

    健腕猛-沉,雙手握刀,自己的門户全部開放,以畢生所有的力量,猛刺徐不凡的小腹。

    這是拚命的打法,徐不凡一點也不政大意,血劍齊腹切下,一瞬間就是十二個來回。

    這十二劍快如電閃,猛若狂濤,馬白水的斷刀再斷成八截,兩支手臂也齊肘削斷,共是十段。

    馬白水的一張臉已扭曲的不成人形,全身盡被鮮血所污,殺豬似的慘叫聲中,人也搖搖欲墜,徐不凡提起血劍,輕輕鬆鬆,像切菜似的,割下他吃飯的傢伙。

    東方霸嚇得屁滾尿流,想逃走,卻被王石娘毛高天木死釘着,寸步難移。

    堡內的人想馳援也不可能,全被二老八駿封死。

    徐不凡提着劍,走過來了,殺機滿面的道:“閣下是東方堡主東方霸,不會錯吧?”

    否認也沒有用,東方霸乾脆不作聲。

    “在下的一條右腿,是你的恩賜,黃綿綿的命是結果在你與馬白水的手中,你能夠活過六十歲,應該可以了無遺憾了。”

    東方霸忽然大叫一聲:“老夫跟你拚了!”

    趁徐不凡説話分神間,一對烏鋼鈎刀倏合乍分,一把疾取徐不凡握鈿手腕,一把鈎向頸項要害。

    徐不凡不閃不退,舉劍橫斬,企圖先將他的雙刀斬斷再説。

    不料,薑是老的辣,成了精的老狐狸更是狡詐百出,東方霸只是佯攻,虛幌一招,提足拔起,以旋飛的姿勢朝堡內飛去。

    “閻王叫爾三更死,絕不留命到天明,黃泉路遠,馬白水還在等着你作伴呢!”

    説話中,徐不凡早已彈身而起,就在東方堡的牆頭上空,展開-場生死之搏。

    兔起雞落刀來劍往,金鐵交鳴聲、吼喊喝叱聲、刀聲、劍聲、掌聲,亂作一團,兩條人影已糾結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有幾樣東西卻看得十分清楚:

    一截截,一段段,跌落塵埃的是東方霸的斷刀。

    紅噴噴,熱騰騰,灑下來的雨是東方霸的鮮血。

    東方霸的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終於落到牆外。

    屍體卻被徐不凡一腳踢到牆內去了。

    一場暴風雨就此結束,血轎頂上又多了兩顆骷髏。

    追呀追,徐不凡一路緊趕,這日已來到山東,正在濟南的西方,差不多還有半日多一點的路程。

    沒有追到魯軍。

    沒有追到四衣衞。

    沒有追到魯王、褚良、巴爾勒。

    僅半日之隔,連昌平、通州、薊州的兵馬也沒追到。

    正好追到了雙劍會的總會所在。

    王石娘、高天木已先行去插旗、投帖,徐不凡領着二老八駿,也隨後來到雙劍會。

    在雙劍會外,與王石娘、高天木迎面相遇,二人同聲説道:“主人,雙劍會已經空了。”

    徐不凡一怔,道:“空了?沒有人?”

    高天木道:“是的,一個人也沒有。”

    徐不凡一頭撞進雙劍會內,正想入內去好好搜一搜,斷腸人恰巧從裏面走出來,雙方不期而遇,兩個人都呆了一呆。

    斷腸人道:“咦,徐不凡,你來此作甚?”

    “找王坤元姚夢竹夫婦算帳。”

    “他們不在。”

    “一個人都沒有?”

    “全部走光了。”

    “到那裏去了?”

    “濟南。”

    “濟南?到濟南去幹嘛?”

    “我得到消息,雙劍會有意投靠魯王,想來阻止,可惜一步來遲,看來整個雙劍會,已全部開到濟南去了。”

    徐不凡鼻子都氣歪了,緊握着拳頭,惡狠狠的道:

    “好啊,王坤元,姚夢竹,你們這是罪上加罪,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我徐不凡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斷腸人道:“不錯,濟南已是一座死城,插翅也飛不了。”

    “你是説魯軍已回到濟南?”

    “此刻差不多該回去了。”

    “通州等地的兵馬呢?”

    “彼此首尾相接,相距不到十里,魯軍一入城,他們也就該到了,如果動作快一點,這時候應該已經在進行圍城的工作,魯王,褚良、褚忠、巴爾勒他們勢必會成為甕中之鱉。”

    “好極了,來個一網打盡,更省事!”

    斷腸人望了他一眼,道:“徐不凡,如果沒有旁的事,我要先走一步。”

    徐不凡伸手一攔,道:“別急嘛,我還想問你-句話。”

    “什麼話?”

    “你是不是小琬?”

    “我……不是!”

    “可是,有人告訴我你是。”

    “是誰?”

    “你的好友鍾雪娥。”

    “胡説,她才是常小琬。”

    這一來,可把徐不凡弄糊塗了,鍾雪娥説斷腸人是常小琬,斷腸人又説鍾雪娥是常小琬,到底誰真誰假,徐不凡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

    當下雙眉一挑,咬咬牙,暗道一聲:“姑娘,恕我徐不凡要冒犯了!”

    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抽冷子一伸手,斷腸人的一方黑色蒙面巾已被他揭了下來。

    斷腸人驚呼一聲,拔腿就往雙劍會里面跑,徐不凡根本沒有看清楚她的面貌,僅在那一瞬之間,看到一個輪廓-個熟悉的輪廓。

    常小琬的倩影,早已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板上,歷久彌新,永誌不忘,雖然僅僅是在剎男眨間所見到的一個輪廓,他也敢於肯定,那就是他的未婚妻常小琬。

    “小琬!小琬!”

    “小琬!小琬!”

    在一個荷花池邊,徐不凡終於將她追到了,而且一把就將她抱在懷中。

    柔若無骨,全身索索而抖,可以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甚至可以感覺到她通通的心跳聲。

    她並沒有拒絕他的擁抱。

    卻雙手蒙面,不準徐不凡看她的臉。

    “小琬,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

    “不,我太難看,看了你一定會失望的。”

    “小琬,我説過,不管你是醜八怪,醜九怪,甚至醜十怪,我都會永遠愛着你。”

    “話是不錯,可是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免不了日久生厭。”

    “不會的,絕對不會,你的容貌是為我而毀,是愛的標誌,我要是嫌棄你,還算是人嗎?

    放開雙手,抬起頭來,快!快!”

    常小琬並沒有放開手,但當徐不凡移開她的玉手時,她也沒有反抗。

    這一張臉的確不好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樑,櫻桃似的小口,粉雕玉琢般地雪白臉蛋上,卻有兩道明顯的刀痕,肌肉外翻,凹凸不平,顏色紅裏透黑,十分刺眼,就好像一朵美麗的鮮花上,停了兩隻醜陋的毛毛蟲。

    常小琬的一雙眼睛,一直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徐不凡,密切注視着他的一顰-笑,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一個意念,只要他有一絲一毫反常的表示,她決定立刻遠走他鄉,落髮為尼。

    然而,徐不凡沒有任何不悦的表示,有的只是激情、感恩、與愛!

    他伸手輕撫着常小琬的傷痕,滿含熱淚,終於淚滾滾而下,就以他的淚臉,緊貼在常小琬的傷臉上,輕輕磨擦着,不停的喊着:“小琬!小琬!”

    磨擦繼以親吻,他幾乎吻遍了常小琬傷處的每一個細胞,最後終於印在常小琬的嘴上,四片火熱的嘴唇,立即膠在一起。

    天在旋,地在轉,整個世界,好像已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多少年的相思、煎熬,一下子全部得到補償,一切的一切都暫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久久……

    久久……

    又久久……。

    許久許久之後,二人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不凡,説真的,我實在太醜,中山王不應該娶-個醜八怪,我誠心誠意希望你另娶他人。”

    “小琬,別説傻話,我們兩個人的生命早已融為一體,再也分不開了,也再也容納不下第二個人。”

    在小琬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徐不凡又道:“小琬,有一件事我想問你,鍾雪娥是誰?”

    常小琬咯格笑道:“鍾雪娥就是鍾雪娥,你問的好奇怪。”

    “我是説她真正的身份。”

    “為了她的安全,現在還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麼,她的穿心指、綿陰掌,真的是你傳授的?”

    “她説的都是實話,而且,將你們見面的情形都告訴我了。”

    “有一件事我想不通,鍾姑娘的穿心指,綿陰掌,幾乎和你一樣好。”

    “她穎慧過人,資質特佳。”

    “還有,她為什麼要賣身投靠,認賊作父?”

    “不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雪娥投靠褚良,完全是我的授意,換句話説,也是為了你,那時候,我以為你已經死了,自殺不成,跟着師父神尼她老人家,學得一身武功,於是決心想替你擔起復仇的責任來,怎奈你的仇家太扎手,沒有人卧底,根本查不出真相來,這就是我叫雪娥打入四衣衞的真正原因。”

    徐不凡道:“小琬,見到鍾雪娥的時候,替我謝謝她,或明或暗,她對我的幫助太多,我卻一直把她當作一株唯利是圖的牆頭草,真是抱歉。”

    常小琬道:“我會的,雪娥度大量大,相信她不會計較這些的,否則她早就不幫你忙了。”

    二人一面説,一面走,這時已走出雙劍會,來至二老八駿站立之處,常小琬落落大方的説道:“謝謝諸位這多年來對不凡的照顧,沒有你們,就沒有不凡,諸位對徐家可以説恩重如山。”

    王石娘與高天木本來就跟在徐不凡後面,待他揭開常小琬的蒙面巾後才離開,二老八駿自然早已知道了常小琬的身份,皆為徐不凡雀躍不已。天叟丁威馬上恭恭敬敬的説道:

    “夫人快別這樣説,王爺視我們如親人骨肉,縱使赴揚蹈火,亦心甘隋願,但盼夫人與王爺能早締鴛鴦盟,以慰老主人在天之靈。”

    換了別人,早已羞紅了臉,常小琬乃名門閨秀,畢竟與眾不同,僅微微一笑,未置可否,戴起蒙面巾,道:“不凡,我該走了。”

    徐不凡一怔,道:“小琬,你還要走?到那兒去?”

    “去濟南。”

    “去濟南做什麼?”

    “雪娥處境危險,我必須去助她一臂力。”

    “乾脆叫鍾姑娘離開四衣衞算了,何必冒這個險。”

    “褚良一天不死,雪娥就一天不能離開,須知四衣衞少了一個卧底的人,我們就會變成瞎子。”

    説走就走,跟大家擺擺手,去勢如風。

    雙劍會已空無一人,徐不凡也坐進血轎,向東而去。

    一路東進,一路緊趕,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徐不凡主僕便到了濟南府的西門外。

    舉目望去,城門緊閉,城牆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魯軍。

    城外,昌平、通州、薊州的兵馬往來穿梭,調動頻繁,雙方皆劍拔弩張,隔着一條護城河嚴陣以待,卻並未真的打起來。

    燕親王已到,就坐鎮在一座關帝廟內,徐不凡得到消息,馬上來到關帝廟。

    踏進大雄寶殿,一見到燕親王,徐不凡立即説道:“真對不起,我來晚了,請王爺恕罪。”

    燕親王笑容可掬的道:“本王也是剛到,你那邊路遠,並不晚,但不知徐王爺的債討完沒有?”

    徐不凡道:“尚餘最後一筆債未討,雙劍會的王坤元,姚夢竹夫婦投靠魯王,躲到濟南城裏去了。”

    “只要在濟南城裏,他們就跑不掉。”

    “此地的情形怎麼樣?”

    “魯王,褚良、褚忠、巴爾勒,以及所有的魯軍、四衣衞,已全部退入城內,看樣子,他們可能準備死守濟南。”

    “我們是否已完成包圍?”

    “業已部署完成。”

    “王爺準備如何肅清叛黨?”

    “我想聽聽徐王爺的高見。”

    “不凡以為,兩軍交戰,死傷必重,影響所及,勢必會禍及無辜的良民百姓,不如先將城池圍死即可,暫勿攻城,另施以奇襲為上上策。”

    “如何施以奇襲?”

    “奇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把握兩個最重要的原則:一是要以最快速最隱秘的行動,出奇致勝,二是要以最少最精鋭的力量,以寡擊眾。”

    “嗯,有道理,有道理!”

    “換句話説,我們應該組織一支機智、膽識、武技,俱屬第一流的突擊隊,設法混進濟南城,打入他們的領導核心去,將魯王、褚良他們一舉成擒,在羣龍無首的情形下,魯軍必將冰梢瓦解,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燕親王聞言大喜,拍着手讚道:“好極了,好極了,兵不血刃,乃濟南軍民之福,徐王爺高瞻遠矚,本王完全同意。只是軍中袍澤,慣於整體徵戰,論個人武技,則不如武林中人遠甚,這支突擊隊組織起來,真還要費一番周章才行。”

    徐不凡道:“斷劍門的人勇猛善戰,應可重用,如果他們在路上不曾耽擱,差不多也該到了。”

    忽見一名校尉放馬直衝進關帝廟,在大雄寶殿之前才翻身下馬,神色惶張的道:“啓稟王爺,有人準備要攻城。”

    燕親王神色一緊,道:“是那一路的兵馬?”

    校尉道:“是一羣武林人物。”

    “可知是那一門派的?”

    “不清楚,目前正被官兵堵在西門外,場面甚是火爆緊張,請王爺定奪。”

    燕親王望了徐不凡一眼,道:“本王與武林各派素無淵源;這件事還是麻煩徐王爺去處理一下吧。”

    徐不凡身應了一聲:“好!”走出大殿,來至西門外,果見一羣武林人物,正與官兵發生爭執,一方欲強行攻城,一方未得燕親王將令,又不准他們擅作主張,雙方爭得面紅耳赤,正相持不下。

    上前一看,徐不凡發現為首之人是上官堡主上官-,上官巧雲就站在她二叔的旁邊,上官姑娘-眼瞥見徐不凡,連忙迎上來説道:“不凡,你來的正好,我問你,鍾玉郎在不在濟南城裏?”

    徐不凡道:“應該在裏面才對。”

    上官巧雲道:“我們要打進城裏去,殺掉鍾玉郎,這些官兵卻不准我們片面行動,你説氣不氣人?”

    “巧雲,你真的要殺掉鍾玉郎?”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説過假活。”

    “巧雲,你們已經……希望你能面對現實。”

    “不!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個狼人。”

    “生米已成熟飯,勸他改過遷善,可能是你最佳的選擇。”

    “他喜新厭舊,朝秦暮楚,把我打入天牢不算,還殺了我們上官堡的數名高手,此仇不報,我上官巧雲誓不為人!”

    徐不凡輕嘆一聲,沒再表示什麼,事實上他也沒有太多表示意見的餘地。

    上官巧雲又道:“不凡,快叫這些兵讓開,我們要殺進城裏去。”

    徐不凡道:“巧雲,鍾玉郎是褚良的乾兒子,褚良與褚忠、魯王的關係,不用我説你也知道,貴堡所面對的,絕不是單單一個鐘玉郎,而是整個魯軍與四衣衞,眾寡懸殊,盼能三思!”

    上官-轉過頭來,氣憤憤的説道:“褚良昆仲通番叛國,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徐不凡道:“當然不,在下正在籌組一支突擊隊,準備施以奇襲。”

    “敝堡是否可以派人蔘加?”

    “歡迎,但機智、膽識,武技俱屬第一流的才行,貴堡能選出多少這樣的人才?”

    “老夫算算看……嗯,差不多有二十名。”

    “好,就給上官堡分配二十個名額,寧缺勿濫。”

    適在此時,燕親王身邊的-位差官前來説道:“徐王爺,斷劍門的人到了。”

    徐不凡揚目望去,並未見到司徒俊德,道:“斷劍門的人現在何處?”

    差官道:“已被王爺安置在一個城隍廟裏。”

    徐不凡轉對上官堡主道:“貴堡的人可有宿處?”

    兵荒馬亂的,所有的商店客棧俱已關門大吉,那來的宿處,徐不凡隨即領着上官堡的人,一同來到城隍廟。

    司徒俊德得到消息,早已迎了出來,徐不凡先給大家介紹一下,然後説道:“司徒掌門,雷霆軍那邊是否已全部繳械?”

    先與上官-打了個招呼,司徒俊德正容説道:“李立將軍足智多謀,切斷了雷霆軍的水源,他們只好棄城投降,全部作了階下囚。”

    徐不凡聞言心下大安,已無後顧之憂,道:“辛苦你們了,請即刻挑選二十名一等一的好手,隨時待命,我要組織一支突擊隊,當然,武功要好,必須出於自願,其餘的人先歇着好了,有關飲食、寢具,相信燕親王會有妥善安排的。”

    目光從上官巧雲臉上掃過,落在上官-的身上,徐不凡又道:“請上官堡主先將貴堡的人安頓好,應即將突擊隊的成員選定,一旦找到適合的地點,準備隨時開始行動。”

    軍情緊急,誰也不敢有所延誤,斷劍門、上官堡的人唯唯諾諾,當即分頭行事去了。

    徐不凡卻面對一個大難題。

    奇襲首重隱秘,城頭上魯軍布有重兵,想要神鬼不覺的混進去,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必須找到一個死角,選擇一個最有利的時間,運用最巧妙的智謀,才有達成任務的機會。

    於是,徐不凡命王石娘,高天木、二老八駿,全部出動,繞着濟南城轉一圈,看能不能找到一個適合進襲的地點。

    詎料,大夥兒甫至廟門口,卻被神偷孟元神探刁鑽給擋了回來。

    神探刁鑽首先開腔,道:“王爺,老夫帶來一個壞消息。”

    徐不凡吃了一驚,道:“什麼壞消息?”

    神探刁鑽道:“火焰教主火眼真人,已投效褚良。”

    這無異是晴天霹靂,火眼真人神功入化,如果當真歸順了魯軍,簡直如虎添翼,等於陡增雄兵十萬,必然會給朝廷平添無窮的困難,徐不凡急急追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神探刁鑽道:“兩天前,褚良與火眼真人不期而遇,老賊鼓起如簧之舌,大吹法螺,再加上鍾玉郎、古月蟬在一旁猛敲邊鼓,兩今人一拍即合,火眼牛鼻子便當場滿口答應了下來。”

    “如此説來,那火眼老道已在濟南城內?”

    “總督府內觥籌交錯,褚氏昆仲正在為牛鼻子老道接風呢。”

    “你是説現在?”

    “是呀,我們老哥倆剛從城裏出來。”

    “城門早已緊閉,兩位是怎麼出來的?”

    “是從-條地道里出來的。”

    徐不凡大喜過望的道:“有-條地道可通城內?”

    神偷孟元道:“已經存在幾百年了。”

    “魯軍為何不曾封閉?”

    “因為他們不知道。”

    “兩位又怎麼會知道?”

    “嘻嘻,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數百年前,濟南有一位的的確確富可敵國的大富翁,引起山東響馬的覬覦,但他深居城內,足不出户,城門又有官兵把守,即使能混進城來,也不可能將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帶走,於是,響馬窮數月之功,挖下-條地道,直通富翁的後院,一夜之間,便將他的家財搬空了。從此,這條地道便在偷兒間廣為流傳、使用,想不到歪打正着,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

    “地道的出口在那裏?”

    “就在附近不遠,不過那地方不乾淨。”

    “怎麼不乾淨?”

    “是在一個亂葬崗子後面的山洞裏。”

    “管它乾不乾淨,能夠潛入濟南城就成了,請兩位等着,稍待還要你們引路呢。突擊隊一組成,咱們就立刻行動。”

    上官堡與斷劍門的二十名精英,很快便選拔完成,徐不凡向燕親王説明一切後,領着二老八駿、王石娘、高天木,在刁鑽、孟元的引導下,一行五十五人,摸黑奔向亂葬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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