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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陝路相逢

    八月一日。

    晴。

    四川成都。

    成都位於平原的中央,產物豐富,人煙碉密,是四川境內最富庶之地,與杭州同為長江以南東西兩大都市。

    忽必烈於此設四川樞密院,為蒙人西南政治經濟的重心。

    這一日,兩輛黑色的馬車緩緩入城。

    車內坐了陰癸派的叁位兇人—掌門厲工和四大高手中的李開素和鄧解。

    一進成都,立即有人前來聯絡,將他們引至一所大宅。該地蒙方的負

    責人英谷沙,正在候駕。

    英谷沙是女真人,早年隨卓和即辦事積功而成為當地密探的大頭領,

    一身武藝,相當出色。

    當然比陰癸派的這些蓋世魔頭,他的武功便差了一大截。

    英谷沙剛接獲杭州的密令,要儘量予厲工等人助力,務使他們與傳鷹

    結下深仇,兩敗俱傷。

    厲工等人進了大廳,分賓主坐下。

    大家先是客氣了幾句,才轉入正題。

    厲工道:“當日在杭蒙卓指揮親告在下,祝夫人和那赫天魔最後出現

    的地方,便是成都,未知英兄有否更進一步的消息?”

    英谷沙微微一笑道:“自七月十一一接到卓指揮使的飛鴿傳書後,在

    下動用了所有人手要以水銀瀉地約方式,探查那一段時間內初到一成都的

    人物,終於有了點眉目。”説時頗有得色。

    厲工何等樣人要察貌辨色,知道這人對自己的調查方法非常自負。

    厲工道:“願聞其詳。”

    英谷沙道:“我方可調用的人手達千之眾,又可發動當地幫會助我調

    查,但成都乃大都邑,短時間內要找蓄意躲藏的一對男女,無疑是大海撈

    針。我們特別針對這兩人的特點,向糧鋪和女性用品方面去調查,於叁日

    前,終究成功地找到貴派的目標。”

    厲工拍案叫絕,對英谷沙的調查方法大為佩服。

    要知像赫天魔這類練武之士,每每食量驚人,所以儘管他隱身不出,

    仍需購置大批糧食。只要查得那間米糧店曾於這一段時間內出售大批糧食

    ,自然有線索可以追尋。

    至於女性用品則是針對祝夫人這類女性,年輕貌美,要她不化裝打扮

    ,那是休想,所以這兩條線索一加起來,不愁對方漏網。

    厲工道:“時機稍縱即逝,可否請英先生遣人帶路。”

    英谷沙道:“我已將一切預備妥當,現在起程,應可於明早到達。”

    厲工一陣長笑,極為滿意,他十年潛修,為的就是與令東來再決雌雄。

    一條山路蜿蜓向上,曲復通幽。

    秋天的景色,悽麗迷人!

    厲工等叁人,展開身形,直往山腰處去,山上傳來一下另一下的劈

    柴聲,在空中不斷迴響。

    轉了一彎,一個面目黝黑、不類中土人士的大漢,蹲在路中心劈柴。

    劈開了的柴枝,鋪滿一地。

    鄧解首先道:“赫天魔!”

    赫天魔台起頭來,迅速在叁人身上巡視了一遍,目光停在厲工身上最

    久,露出警戒的神色,叉垂下頭來,繼續劈柴。

    李開素向鄧解略施眼色,兩大凶人驀然一齊出手,這兩人的武功都走

    畢夜驚的路子,兩雙魔爪分左右向赫天魔抓到。

    赫天魔在這兩人四隻魔爪籠罩下,所有退路均被封死,暗忖這叁人不

    知是何門路,武功這般高強。

    一邊想,一邊不敢閒着,疾躍而起,手足並用,漫天柴枝,挾着強猛

    的內勁,向攻來的兩兇擊去。

    厲工自重身分,站在一旁觀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赫天魔除了雙手擲出柴枝外,雙腳踢起地上的柴枝,一點也不比雙手

    遜色,這人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都有驚人的攻擊能力。轉瞬地上柴枝已

    盡,赫天魔一聲怪叫,身形暴退。

    鄧解和李開素豈是易與,滿天柴枝射來,毫無躲避之意,兩人四手幻

    化出漫天掌形,將勁射而來的柴枝劈開,一下也沒有給撞到身上,可是兩

    人身形終究慢了一線。

    赫天魔消失在山路盡處。

    兩人迅如鬼魅,御尾追去。轉瞬來至一條分叉路上,兩人合作多年,

    早有默契,分頭追上。

    厲工負着雙手,緩緩跟來,有若一個遊山的騷人墨客。好不寫意。

    赫天魔武功雖高,最多也是高出鄧李二人一線,如何會放在這一代魔

    王的眼裏。

    一聲慘叫自山上傳來。

    厲工一愕,一閃直衝上山,向着慘叫傳來的方向撲去。

    厲工何等迅快,轉眼撲至現場,連他這等深藏不露的人物亦嚇了一跳

    ,那景象實在太過淒厲驚人。鄧解這時才掠至他身邊,一看之下,一樣是

    目定口呆。

    李開素背靠大樹坐倒地上,雙手抓着一隻齊肩而斷的血手,血手連肩

    的一截血肉模糊,血水還在滴流,把草地染缸了一大片。

    血手的另一邊,插進了李開素的胸膛。顯然在李開素折斷赫天魔的一

    手的同時,赫天魔的手亦要了他的命。

    李開素雙眼睜開,死不瞑目。

    厲工心下暗凜,這赫天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存下了必死之心,這

    實在有點奇怪。看來自己當日答應卓和不殺此人的承諾,難以實行。厲工

    緩緩台頭,山路盡處,露出一角籬芭,當是赫、祝兩人匿藏之所。厲工一

    揮手,兩人一齊撲上。

    屋內空無一人,鄧解剛想追出,厲工道:“你留在這裏搜屋,我不信

    在這樣忽忙的時間,加上有人重傷,他們仍能把密函藏在身上,況且事起

    倉卒,他們亦不知我們為此而來,密函可能仍在此處。待我追上他們,擒

    回那女的,再作計較。”

    話才説完,掠空而去。

    這厲工臨危不亂,確是一派宗主風範。

    厲工一去,鄧解開始搜索。

    這人昔年曾為劇盜,肆虐遠東一帶,這一回正合本行,不一刻,找到

    那個刻有祝名榭的神主牌。

    鄧解大喜,打開木栓,密函果然在內。

    函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名榭吾甥親啓”。

    剛想納入懷中,一隻手伸了過來,一把將密函搶了過去。

    鄧解立時嚇得魂飛魄散,他一生橫行,除了對師兄厲工忌憚外真是膽

    大包天,但現在這人來至身邊,舉手奪信,自己似乎全無抗拒之力便如陷

    身惡夢之中,有力難施,怎不教這魔頭震駭莫名?

    一個身穿灰衣、氣宇軒昂的男子,背插厚背長刀,卓立屋內。

    鄧解道:“閣下何人?”

    那男入微微一笑道:“在下傳鷹,厲工何在。”這傳鷹語氣間有種奇

    怪的魅力,使人不自覺去遵照他的指示。

    鄧解自忖不敵,口氣變軟道:“本派掌門追上山頂,你的朋友現下兇

    險萬分。”

    傳鷹面色變道:“你速下山,你我再見之日,便是你命畢之時。”

    鄧解垂頭不語,緩緩從傳鷹身旁走向門外,當他行至傳鷹背後四尺處

    ,突然迅速回身蹲低,兩爪閃電向傳鷹下身抓去。

    這一爪無聲無色,毒辣之至。

    傳鷹右腳閃電踢出,後發先至,一下踢上鄧解的手腕。

    鄧解濘笑一聲,左手腕疾壓傳鷹腳踝。

    他在這封魔爪上下了數十年工夫,非同小可,以傳鷹的腳動,仍給他

    硬震開去。

    鄧解借這優勢,和身撲上,希冀以自己擅長的近身搏鬥,消解傳鷹名

    震天下的厚背長刀,右手兩指並開,猛標傳鷹雙目,右腳無聲無息平踢傳

    鷹下陰,他平衡的功夫造極登峯;起腳時上身絲毫不晃動。

    要知人最敏鋭的感官就是眼睛,鄧解攻擊傳鷹眼目,正是要騷擾他視

    線,掩飾他右腳的殺着,陰毒非常。

    傳鷹果然仰首避開,鄧解大喜,右腳正中實物,卻非傳鷹的下陰,而

    正中厚背刀的刀鋒。

    鄧解才知傳鷹比他更狡滑,一聲慘叫,猛收鮮血激濺的右腳,豈知傳

    鷹刀貼着他腳底而去,一下把他挑得反飛而起。

    傳鷹一聲長笑,刀光一閃,鄧解凌空解體,頸項處鮮血狂噴,一代兇

    人,當場畢命。

    傳鷹走出屋外,四面台山圍繞,使人有置身深山絕谷的感受。

    傳鷹運起真氣,揚聲道:“厲工密函在我傳鷹手中,若我兩位朋友有

    絲毫損傷,便即毀密函。”

    聲音遠遠傳出,台山轟然迴響。

    厲工的聲音從山上傳來道:“這個容易,只要你交出信函我保證還你

    兩個活人。”

    他的聲音平遠清和,源源不絕,絲毫沒有提高聲線的感覺。

    傳鷹心中一震,厲魔功力之高,遠超他想像之外,而且正大寬宏達到

    由魔道進軍無上正道的境界。

    摹地一個長髮披肩、面泛青紫的高瘦男子在山頂處出現手中提一人,

    似乎緩緩而行,轉瞬來至身前五丈處。

    兩人互相凝視。

    同時發覺對方氣勢強大,無懈可擊。

    厲工放下祝、赫兩人。

    赫天魔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左手齊肩斷去,斷口處還在不斷滲出血。

    祝夫人美豔如花,雙眼睜開,卻不能言語,當然給制住了穴道,胸前

    衣服有一圈血跡。

    傳鷹感覺祝夫人望向自己那一眼,感情複雜,剛要思索其含意,厲工

    已道:“她胸前的血跡,乃是她欲以小刀自殺,為我所救。”

    傳鷹心中一震,暗忖赫天魔既捨身殺敵,祝夫人又以刀自刺,皆已萌

    死志,內中有何玄虛?可是現今大敵當前,不暇細想,朗聲道:“我友受

    傷,皆由你而起,閣下難辭其咎。”

    厲工道:“閒話休提,你若不速交信函,他們兩人立即命喪當場。”

    傳鷹仰天長笑道:“那密函你也休想得到。”

    厲工只覺得傳鷹此人行事出人意表,絕非那種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厲工嘿然道:“傳兄果是不凡,厲某縱橫天下,你還是第一個這樣在

    我面前説話的人。”

    話猶末了,全身不見任何動作,已欺近傳鷹身前五尺處。傳鷹的長刀

    時才趕及劈出。

    厲工一手收在背後,左手揮出,一下重拍在刀身上。

    兩人悶哼一聲,倏地分開。

    這一試,兩人平分秋色,不由重新對敵人估計起來。

    傳鷹心中大凜,厲工身法迅疾、固是驚人,但他內力有種陰寒之氣,

    長時間交戰中,將會發揮出難以想像的威力。

    厲工也是悚然大驚,他自持功力深厚,一上場便試傳鷹的內力,豈知

    對方內力生生不息,如天道循環,無止無休。

    厲工沉聲道:“他死了嗎”傳鷹知道他是指鄧解,一邊點頭,一邊提

    聚功力。

    豈知厲工面容不改,似乎像只是死了只螞蟻的模樣。

    傳鷹道:“我有一折衷之法,不如我倆將此函撕開,各持一半,聯袂

    往見令東來,假設令東來毫無異樣,我便袖手旁觀,任你兩人公平較量。”

    厲工拍案叫絕。

    傳鷹的想法大膽而有創意,且是唯一可行之法。

    要知若是令東來因某種原因,失去抵抗之力,厲工一到,令東來必受

    盡凌辱,若是傳鷹在旁,自然可以因情而施。

    反之如果令東來安然無恙,傳鷹自是落得讓他們決鬥,於厲工的目的

    毫無阻礙。

    厲工一陣大笑道:“一言為定,我倆立即起行,至於將密函撕作兩半

    ,則不必多此一舉,一切由傳兄帶領便可。”跟看輕拍祝赫兩人,祝夫人

    連忙站起,一直撲進博鷹懷裏。

    厲工順手給赫天魔點了睡穴,讓他沉沉睡去,免他醒來痛苦。

    厲工道:“給你一柱香時間,讓我先將兩位師弟埋葬,稍後在山腳等

    你。”

    這人説來平淡,生似全不念舊的人,傳鷹雖佩服其氣魄風度,可是對

    他的無情,卻大感凜然。

    厲工自去不表。

    祝夫人伏在他的懷內,一陣女性的幽香,傳進傳鷹鼻內,使他泛起熟

    悉的温馨。

    傳鷹輕聲道:“楚楚,一切我也明白了,赫兄不世英雄,你便陪他回

    塞外,他日我若有空,必前往探訪你們,和你們的子女。”

    祝夫人全身一震。

    原來傳鷹從祝赫兩人各萌死志,便知兩人互生情緣,但祝夫人既深愛

    自己,赫天魔受己所託,亦不能監守自盜,所以兩人死結難解,都起了必

    死之心。傳鷹與厲工訂下了之約,也是針對這點,給二人一個機會。

    傳鷹輕輕推開祝夫人,轉頭而去。

    祝夫人淚眼模糊,若非赫天魔斷去一臂,她必然仍會跟傳鷹而去,目

    下赫天魔再次為己受傷,自己又怎能去下他不理?

    傳鷹的身形消失在山路的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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