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終於來臨。
但黑叉人的木堡仍在焚燒着,濃黑的煙直冒上天,變成厚厚的烏雲,遮蓋了大半邊的天空。加上晨霧,視野模糊之極。
我和紅晴伏在一個小山崗的叢林裏,窺看着黑叉人的大災難。
紅晴道:“今次黑叉鬼的損失慘重之極,木堡裏囤積的物品糧食和攻城的工具全部付諸一炬,人命的損失更是難以估計。”
我順口問道:“你的手下到了那裏去?”
紅晴神色一黯道:“戰死的戰死,被殺的被殺,假若他們不是要利用我來威脅打擊我父親,早將我於掉了。”他臉上現出痛苦和悲痛的神色,顯見黑叉人對付他手下的手段,確使人慘不忍睹。
我道:“他們是否逢人便殺?”
紅晴道:“除了年青的女人和小孩,凡成年的壯丁或老人都一個不留,由登陸開始,他們便在進行對我們滅族的政策。”頓了一頓低聲道:“幸好你來了,大劍師,謝謝你!”
只有痛苦的經歷才能使人成熟和長大,我深切明白紅晴的感受,拍拍他肩頭道:“我也要謝你,若非你的謊話説得這麼精采,也騙不倒黑叉人將魔龍血運人堡內,你實在為淨土立了大功,是了!你的傷勢怎樣了?”
紅晴臉一紅,誠恐道:“都是皮肉傷,我還受得起,大劍師,我發誓永遠也不會騙你。”
我點點頭,細察在木堡旁倉惶奔走的黑義人動靜,籲出一口氣道:“假設我估計沒有錯,所有在木堡內的戰馬均被燒死,人命損失在三至四萬之間,這黑油真是可怕!”
紅晴一愕道:“你怎知他們死了三至四萬人?
我道:“黑叉人建之大木堡,不但為了囤放物資,還是一個供左令權和工冷明兩軍輪流休養生息的地方,左令權軍力在五萬左右,你看現在於木堡外重整隊伍的黑叉軍,兵不過萬,可知最少損失了三四萬人,這還不包括他們後勤人員在內。
紅晴道:“我們現在應幹什麼?”
我微笑道:“好好睡上一覺!”
紅睛道:“什麼?”
我解釋道:“妮雅和田宗的一干戰士,現在應已和靈智、候玉和澤生的九千戰士會合,一見木堡起火、便會率眾攻來,現在隨時會到。”
紅晴現出興奮之色,旋又皺眉道:“可是工冷明的大軍,見到木堡勢危,必會抽軍回來,兵力仍比我們強大得多。”
我微微一笑道:“這樣的濃煙,附近百哩之內的人誰會看不見,你父親若不懂趁機銜着尾巴追殺丁冷明,就不是淨士四大名將了。”
紅晴肯定地點頭,道:“是的!我最清楚父親,他絕不會放過這機會。”他略撐起上身,回頭四望,噢一聲叫起來,喜道:“你看!”
只見右後方遠處塵土飄揚。
我一眼望去,大感不妥,首先是這支隊伍軍容不整,旗幟完全欠奉,又以步兵為主,兼且兵力至少達二萬之眾,怎會是妮雅的部隊。
紅晴也看出不妥,道:“難道工冷明這麼快便來,可是方向不對呵!飄香城是相反的一方才對。”
我心中一動,“呵”一聲起來道:“我知道了,是席祝同剩下來的敗軍,重整後到這裏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們兩人齊往左後方望去,妮雅旗幟鮮明的一萬戰士映入眼簾,正策馬迅速趕往木堡。只有在我們這高起了的位置,才可同時看到兩支分別接近的敵對部隊,而他們間是沒法發現對方的存在。
我和紅晴同時臉臉相覷。
要知最佳方法,便是設法阻止妮雅的到來,並立即撤退,因為席祝同的殘餘部隊若和木堡的左令權匯合,兵力將是妮雅部隊的三倍以上,足可將一萬太陽戰士殲滅,不要忘記黑叉軍是比淨土軍強悍和經驗老到的戰士,又有左令權這能征慣戰的人在指揮大局。
可是若我們這樣做了,當工冷明的五萬精兵回來便會挾壓倒性的優勢,回師將飄香城追來的淨士軍吞噬。我們也將反勝為敗,再無半點機會。
我一生人裏,從未試過像這刻般苦惱,那般難作決定。
我猛然起立。
紅晴嚇得跳了起來。
我肅容道:“我沒有時間作任何解釋,你現在立即截着妮雅,要她全力攻打席祝同的敗軍,記着不要分出任何人來,去!”
紅晴還要説話。
我暴喝道:“去!”
紅晴一咬牙,轉身望着妮雅的部隊狂奔去了。
我拔出魔女刃,將刃身向着濃煙後冉冉升起的朝陽,將日光反映往妮推部隊的方向,心中祈禱道:“飛雪!睜開你的眼!這是你熟悉的魔女刃反映出來的光芒。”
一個白點由妮雅的部隊搶前而出。
我心中大喜,狂叫道:“飛雪!”由小山崗往下跑去。
飛雪迅速接近,鬃毛飛揚,便若上天派來助我的神物。豪情壯慨在我心中湧起,飛雪已像一片白雲飄至,速度略減。
我長笑一聲,飛身上馬。
我倆分開了只有兩天,但便像已有千年萬年之久。飛雪一聲長嘶,表達出內心的欣悦。
我一抽馬繮,策着它往濃煙直冒,成為了廢墟的木堡馳去。
濃煙不住在眼前擴大,在木堡四周的黑叉人紛紛舉起兵器,向我迎來。
我的心平靜下來,魔女刃回到鞘內,拔出那兩枝精鐵打製的大笨矛,只感到體內充盈着力量和鬥志。
若在平時,我這樣向數千黑叉軍挑戰,實與送死無異,即使我有魔女刃,可以殺多幾十人,但最終都難免落敗身亡。
可是眼前的黑叉人經過昨夜驚天動地的大火後,早潰不成軍,兼且身疲力累,士無鬥志,而最重要的一點,它們缺少座騎和武器。
一陣熱風吹來。
濃煙壓下,一時間我和黑叉人同時沒入煙霧裏。
我暗叫天助我也,長矛挑出,兩名黑叉人首當其衝,濺血飛跌。
飛雪一聲狂嘶,凌空躍起,落地時連衝帶撞碰跌了十多人,雙矛連閃下,殺得敵人狼奔鼠竄,慘叫連連!
瞬眼間,我殺到火牆前。
勒馬回矛,又再殺回去。
我的目的是要將左令權和他的人留在此地,待妮雅能對席祝同的殘軍加以突擊,使敵人陷入瘋狂的混亂裏。
雜亂的蹄聲在左後側響起。
我不驚反喜,將圍上來的黑叉鬼迫開,掉轉馬頭衝去。
敵人若還有馬留下,就一連會讓地位最高的人乘坐。所以蹄聲可能代表對方其中之一就是左令權。
一陣風吹過,煙和火分薄散開。
一眼望去,剛好看見左令權在十多騎護持下,往遠處奔去,不用説也是想和席祝同的殘軍會合。
我一聲長嘯,猛夾馬腹。
飛雪像一支箭般往左令權衝去。!
剎那間飛雪趕過了百多步的距離,帶着我來到左令權的馬後。
他身旁分出七、八騎,回馬要對我加以攔截。
飛雪速度再增,在他們圍攏上來前,擦身而過,將他們反拋在後面。
“鏘!鏘!”
另兩名騎士被大笨矛挑下馬背,在平時,他們或許能多擋我一招半式,但絕非在這種毫無鬥志的掙扎裏。
左令權在前策馬狂奔。
飛雪一聲尖嘶,凌空躍起,前蹄踏在左令權的馬股上。
左令權的馬失蹄前跌,將左令權拋下馬去。
我大笑而至飛出左腳,正中連忙爬起的左令權額角。
左令權仰天倒跌,昏倒過去。
我回馬擲出雙矛,追來的七、八名黑叉人立時又有兩人應矛落馬。
我拔出魔女刃,將劍法展至極盡,殺將回去。
當我的馬越過他們後,再沒有一人能安坐馬上。
遠方喊殺聲響起。
我高舉魔女刃,感謝上天對我的恩賜。
眼前,勝利已是鐵般的事實。
淨土人陷進前所未有的狂喜裏。
這是木堡一戰後第二天的清晨。
我們列陣在大草原上,看着飄香城大軍的接近。
唯一的遺憾是工冷明見機退走,但左令權成了我們階下之囚,這是在淨土人和黑叉鬼的戰爭裏從來曾發生過的事。
這次我們是勝得僥倖,下次的戰爭,將會更為艱險。
紅晴拍馬而出,大叫道:“父親!”
我望向身旁的妮雅,剛好她也望來,熱淚沾滿了她的臉頰,這是狂喜的眼淚,淨土人受的屈辱實在太多了,直到這刻才吐氣揚眉。
剩下來的八千多戰士裏,有一半人也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向另一邊的採柔望去。
來柔含着淚道:“大劍師!我太感動了!”
我拍拍她懷裏的大黑,微笑低聲道:“今晚用行動來感激我吧!”
採柔悄臉一紅,瞪我一眼,怪責我在這麼莊嚴的場合,仍是一腦子壞東西。
飄香城大軍一騎拍馬而出,當然是淨土四大名將之一,紅晴的父親紅石大公。
紅晴迅速和父親會合,然後邊行邊説,往我們走來。
我乘機仔細打量這淨土的名將。
紅石身裁瘦長,臉相英偉,一點也沒有給人蒼老的感覺,和紅晴走在一起,腰肢比紅晴更挺直硬朗,像是紅晴的哥哥更多於像他的父親。
真是一個人物,難怪能多次使圍城的黑叉人無功而退。
紅石紅筋滿布的眼睛射着懾人的神采,深深地打量我,當他策馬來到我馬頭前伸手可觸的近處時,勒馬停定,舉起右掌,掌心向外,這是淨土人對“神”的敬禮手式,正容道:“尊貴神聖的聖劍騎士,我代表飄香城所有的人,由剛喊出第一聲的初生嬰孩,至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人,向你致敬叩首。”
“呀!”
兩支軍隊數萬人一齊舉起武器,高聲歡喊。
歡喊聲海浪般來回激盪着。
望向採柔和妮雅,兩女早熱淚滿臉。
紅石大公舉起右手,伸張十指,再緊握成拳。
歡呼和喊叫立時隨手號收止。
不聞半點聲音。
紅石大公道:“聖劍騎士,請讓紅石由今天起,追隨在你左右,揮軍北上,解天廟之圍,將兇殘的黑叉軍趕回海里。”
歡叫聲震天響起。
再沒有人能使戰士們停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