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睜開眼時,看到的是營帳的頂部。陽光從帳篷的縫隙處透進來,充盈着寧靜與和平。我心中一動,叫道:“華茜!”
一位身型修長的女子,婀娜揭帳而入,正是華茜。我驚喜地坐起身來,一向冷漠無情的女劍士,放棄了所有矜持,投進我懷裏,喜叫道:“我們成功了,這裏是魔女國的國境。”
我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憐惜地審視她的俏臉,心中充滿幸福的感覺,一夜的患難,使我們間的距離徹底消除。她羞澀地垂下目光。我道:“你既然一早識破我的身份,為何還要維護我?”
華茜粉臉一紅,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自從第一次遇上你後。那幾天便不時想着你,所以盡避你扮成了神力王,我仍能一眼把你認出來。”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聲乾咳。華茜離開我的懷抱。進來的是馬原,笑嘻嘻的表情一如往昔。
我淡淡道:“我應該如何稱呼你?”馬原嘻嘻一笑道:“魔女國的人都喚我作‘肥謀士’,乃魔女國內首席謀臣,今次藉助你的力量盜出智慧典,便是不才獻上的計策。”他的語氣雖然充滿沾沾自喜的神態,但眼神卻有掩不住的擔憂,使人感到他只是強作歡顏。這許多年帝國和魔女國雖然一直處於交戰狀態,並且鬥個旗鼓相當,可是號稱無敵的大元首始終未曾親自出徵,刻下大軍壓境,和以前的膠着狀態自不可同日而語。
我道:“魔女在哪裏?”馬原一愕道:“你猜到了?”我長笑道:“假若我仍不知道百合花就是魔女,那還能在這亂世裏爭強鬥勝。”
馬原道:“説得也是,最初時我根據得來的資料,將你估計低了,直至連巫師也死在你手裏,我們才真的對你另眼相看,但如今看來,我們從來把握到你的真正實力。”我心中暗歎一聲,經過了多少挫敗和屈辱,才成長到今天的我。馬原道:“魔女殿下在等你。”我心中流過一陣興奮和渴望,站了起來,華茜也隨我而起。
馬原婉轉地道:“華茜小姐,可否留在這裏一會,蘭公子很快便能回來。”
華茜一生都長在看郡主臉色行事的環境,那能不知如何順應人意,微微一笑,温順地坐下,一對眼睛仍是盯在我身上。我隨着馬原步出帳外,原來這是小山丘的高處,紮了百多個營帳,穿着白色盔甲的武土各執兵器,部署在戰略性的位置,俯視着一直延展至遠方大河的平坦荒原。
我們來到最大最華麗的主帳前,馬原示意我獨自進去。我揭帳而入,映人眼簾的是魔女百合花優美背影,如雲的金黃色秀髮,輕紗般流瀉下來,輕柔地落在肩背上。她揹着我坐在一張小几前,身旁放的是五厚冊的智慧典手抄本,餘下一冊在小几上翻了開來,在閲讀中。我在她身後鋪滿獸皮的地上坐下來。
她忽地嬌軀一搖,似欲暈倒。我嚇了一跳,撲上前去,顧不得她尊貴的身份,雙手緊抓着她的香肩。
她仰起頭來望我。我終於得睹她的芳容。一時間呆了起來。公主、西琪、黑寡婦、麗清郡主、華茜,全是一等一的美女,但比起她來,只像皓月旁的星星。
那是不屬於人間的美麗,只能存在於最深最甜的夢裏,出現在繁星滿天的壯麗夜空,又或像在最深海底裏最大最明亮的寶石。無可挑剔的輪廓,像大自然般起伏着,晶瑩得發亮的膩嫩肌膚,比最精巧的緞錦還要幼滑一千倍一萬倍。忽然間,我感受到祈北初見她時的震撼。我忘記了為何要撲去來扶着她。看見我的模樣,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比一萬朵盛開的百合花更動人心魄。
她輕搖螓首,示意我放開一對手。我忽地產生自慚形穢的念頭,默默退坐原地。但是在我心中,還是填滿她的姿容和身體發出的幽香。魔女轉過身來,正對着我,柔聲道:“你取到了智慧典,所以見到了我。自祈北以來,你還是第一個看見我容顏的人。”
我凝視着她驚心動魄的容顏,嘆道:“這是不可能在人世間出現的美麗。魔女微笑道:“事實常比任何人所能想像的更離奇,只不過人只揀選他能明白的去相信,而忽視了神秘的本質。”這幾句説話大有深意,就像生命本身是最神秘莫測,但我們着眼的只是生與死之間的過程,其他的便漠然不理,但除此外我們還能做什麼?
我心中升起一個疑團,大感不吐不快。於是問道:“我剛才進來時,見你搖晃了一下,像要暈倒的樣子,你不是生病了吧?”
魔女沉嗆半晌,淡淡道:“不!我從來不會生病的,可能是我太用神閲讀智慧典上的東西,所以才有這現象吧?”我心中頓時大感不妥,但又不知問題出在何處,順口問道:“這智慧典原屬於你,究竟你得自何處?”
魔女嘆了一口氣,活像裝着一千萬個甜夢的美眸,射出沉醉和流連於某一遙遠過去的追憶,一時傷感,一時緬懷。我不敢打擾或打斷她的思路,她的美麗造成一種超越凡世的尊貴,使人生出對神般的敬畏。她深深望了我一服,低聲道:“這六冊智慧典只是一個龐大書海里微不足道的小部分,假若能全部得到,已迷失在時間裏的智慧將重現大地,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好還是壞?”我呆了一呆,對她説的話似懂非懂。她幽幽地再嘆一口氣!“大元首便是籍着智慧典內傳下的知識,建立了最醜惡和卑劣的獨裁統治,令到千萬人受着無窮無盡的苦楚,我對生命已感到非常厭倦,但一天不剷除這個魔鬼,一天也不甘心離開這世界。”
我道:“你的想法根奇怪,厭倦世界,應該是活在水深火熱,受盡壓逼的人才會想到取得的專利,但是你現今要風得風,耍雨得雨,為何有這奇怪的想法?”
魔女嘆了一口氣道:“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蘭陵和祈北的優點,卻看不到他們的缺點,假設我有什麼不測,你將是唯一對付大元首的人物。
我搖頭嘆了一聲,道:“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魔女道:“只要你能夠得到廢墟的地圖,便可以掌握擊敗大元首的力量。”
我喟然嘆道:“那有什麼用,憑那樣一張地形圖可能窮我一生之力,也找不到那地方。何況是否真有這神秘地方的存在,也是未知之數。”
魔女微笑道:“我可以保證那地方的存在,因為我和大元首都是從那地方來的。”
她説這兩句話時,語調平靜,但卻像轟雷般擊進我的腦際。
我瞪大眼睛盯着她。她背轉身子,伸出纖美無瑕的玉手,在智慧典上摩挲着,柔聲道:“可惜我已失去了對那地方的記憶,否則這世界將沒有帝國,也沒有魔女國。”
我喘着氣道:“為什麼這樣?”魔女道:“假設你能到那裏去,一切自會明白,請你不要再問下去。”
她秀眉輕蹩,使我感到強行追問,將招致她的輕視。我一陣衝動道:“假設我將地圖告訴你,是否可勾起你的回憶?”
魔女道:“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試試看。”我應聲道:“請給我筆和紙。”
魔女道:“不!”我愕然道:“你不想知道廢墟的所在嗎?”魔女胸口急劇地起伏,一反她一貫冷靜從容的神態,好半晌才回復平常,輕聲道:“對不起,我失儀了,想到可以重回廢墟,我既興奮又擔心,擔心的是那已變成歷史的陳跡,會使我連唯一的希望也沒有了。”
我皺眉道:“你説的話我一句也不明白,可不可以説得清楚點。”
魔女道:“你是永遠不會明白的,除非你能抵達那地方。好了,將地圖的內容形容給找聽,卻不要畫出來。”
這次輪到我猶豫了一會,我是否真的能夠毫無成心地相信她?
魔女耐心地等候,一點不耐煩也沒有。忽地有人在帳外大聲道:“軍師馬原求見。”魔女答應一聲,將臉紗拉上,只露眼睛。馬原揭帳而入,收起笑臉,比平時的模樣,實有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感覺。
我們同時望向他。馬原正容道:“帝國的大軍已開始渡河,看樣子應是大元首親自率領大軍,來攻打我們。”
魔女蹙起眉頭,沉吟不語,確是我見猶憐。我插口道:“你是否因為大元首親自帶軍壓境而來,所以大惑不解?”
我這一句説話,並非若表面的簡單,而且是點出一向以來,大元首對弱小得多的魔女國甚有顧忌,所以從來不親自領軍出戰,但自下一反前態,其中必定有重大原因。
魔女眼中閃過警惕的神色,顯然對我的智慧和觀察力大表驚懍。
但她很快又回覆自然道:“不錯!大元首一向不願與我正面為敵,是因為我知道他最大的秘密,所以在心理上總想避開我,同時他也知道,以才智論,我實勝他一籌,今次他勞師遠征,我將會教他全軍覆沒。”
我道:“帝國的兵力達數十萬,魔女國的兵力最多也在七八萬間,你真有取勝的把握?”魔女點點頭,微微一笑,然後道:“魔女國這許多年來的抹馬厲兵,等的就是這個時刻,你等着瞧吧。”
馬原興奮地道:“你還未見過魔女殿下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氣度?到時必教你口服心服!”
我倒相信了一半,否則魔女國國土早成了帝國武士腳下踐踏的賤泥。
魔女吩咐道:“立即着手拔營起程回國,記着派人殿後,防止大元首以快騎來襲,住在這附近的所有人,均須退進魔女城,以免敵人得到人力和糧草的供應。”
命令像流水般傳了下去,,帳外傳來人移馬動的聲響,卻沒有絲毫混亂急驟,可見魔女國的軍隊訓練有素,是可與帝國黑盔武土相埒的精鋭。馬原退了出去,安排一切。
我下定決心,昭忖假若連魔女也不信任,天下再無人可信,便將地圖的內容描述出來。魔女留心聽着,眼神不時激起動人的神采,盡避她一言不發,但卻比干言萬語,更能傳達內心的情緒和感受。我説完後,定定地盯着她。魔女閉上眼睛,忽地全身一顫,張眼叫道:“我知道那是在什麼地方了。”
我興奮地問道:“能否告訴我!”魔女美麗的秀目緊盯着我,好像第一次認識我的樣子,仔細端詳。
我給她看得有點不舒服,也有點不高興,壓下心中的渴望,道:“假如你不想告訴我廢墟地點,我可以立即帶同華茜,遠離魔女國,父親説過,帝國和魔女國所處的大洲之外,還有其他大洲;大海之外,還有其他大海。”魔女全身輕顫,道:“不!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想獨佔這個秘密,而是想到其他的事情。”她蹩起眉頭的模樣沒有男人不心軟。
我以一步不讓的進迫,令她方寸大亂的希望,不知怎地竟造成了心裏莫名的快意,道:“你對説出廢墟所在地的遲疑,令我感到非常失望,我對你的信任難道只換回這些嗎?”魔女幽幽地嘆了一聲,站了起來,背轉身,平靜地道:“或者你是應該離開的,畢竟對付大元首是我的責任,是我所屬於的那時代的責任,太久遠了,就像一個夢。”
我勃然大怒,來不及嘴嚼她難明的説話,大踏步往帳外走去。魔女温柔的語音從背後響起,道:“蘭特公子。”我停下腳步,心裏希望她軟語挽留。
魔女道:“明天太陽東出之前,我會送你一份離開魔女國的地圖和必需的旅途用品,希望你能以超凡的智慧,在魔女國和帝國外建立一個和平理想的家園。
怒火直衝上腦。我揭帳而出,大步走回帳幕內。華茜吃驚地看着我繃緊的臉容,卻善解人意地坐在一旁,並沒有出言相詢。我呆呆坐着。夕陽西下,黑夜降臨大地,華茜點起了羊脂燈,淡紅掩映的燈火下,滿帳温柔。
我叫道:“華茜!”華茜似乎意識到某種事要發生,垂頭應道:“是!”就像侍婢對主人的恭順態度,一個被征服了的女人的反應。我需要一點刺激,來填補魔女對我造成的失落感。帳外魔女國的軍士活動頻繁,馬嘶人叫,準備着明天的旅程,尤使人感到大戰來臨前戰雲密佈的壓力,毀滅的力量滾雪球般積聚。生命只是短暫的過客。望向華茜,她青春的身體,經多年劍術上的苦修,更顯健美婀娜。
我道:“你過來!”華茜“嗯”的應了一聲,動也不動,頭垂得更低了,連耳根也紅起來。心中一熱,我捱了過去,貼着她豐滿的後背坐下,兩手伸前,緊摟着她火辣辣的小骯,那處一點多餘的脂肪也沒有。華茜“嚶嚀”低吟,往後倒人我懷裏,俏臉火紅得像六月天的豔陽,閉上眼睛!斑聳的胸脯劇烈起伏,分外誘人。平時明亮迫人的鳳目,這刻連輕柔的羊脂燈光也抵受不了,緊緊合了起來,只除下長而密的睫毛不住顫抖,和她急躍的心跳織成慾火的節奏。
我湧起了男性原始的衝動,外面雖是風聲呼呼,戰馬嘶鳴,劍戟鏗鏘,這裏卻是一帳的春意。
剎那間,我忘掉這以外的一切,包括不屬於現在這一刻的過去和將來。
我封上她濕潤的紅唇。火辣辣的吻在我主動下進行着。所有失望、失落、空虛,對茫不可測命運的恐懼,全被高燃的慾火所代替。和麗清郡主的交歡只是一種手段,但眼前的一切,卻是激情爆出的生命火花!
這是生命所能攀到的極峯。一個奇怪的念頭,在我心中升起。假設我摟着的魔女,那是否會更美滿?這念頭連自己也大吃一驚,隨之而起便是心中的歉疚。
我拋開了這對不起懷中美女的想法,全心全意融入她的熱情裏。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減少,慾火卻一步一步的高漲。
就在愛慾的峯頂裏,我終於佔有了這個為我拋棄了權力高位的美女。
事後,這望月城的首席女劍士,馴若羔羊般蜷伏在我懷裏,帳內出奇地寧靜。
這是個在不安全的環境裏最安全的地方。華茜幼滑的皮膚閃映着射來的燈光。我拍着她的裸背道:“在想什麼?”她發出蚊蚋般的聲音道:“對不起!”我已明其意,道:“那有什麼關係,你是被迫的呢!”她全身一顫,抬起頭來道:“你知道了。”
我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那天大元首看你的眼光,和你的反應,已告知了我很多事。”眼淚像斷線珍珠般灑下,這外表剛強如劍的女子,表現了她脆弱的一面。“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奉郡主之命往見大元首,那天晚上,他將我辱污了,自此之後,我恨他,我恨他!”這應是華茜逃離望月城的另一理由,假如大元首再召她伴寢,她能做什麼?
我奇怪地發覺自己井沒有為這事感到悲憤,但為何我又對魔女如此容易動怒?這樣的分析,令自己也大吃一驚。照情形看,我已不自覺地愛上了魔女,一個永遠不會衰老的尤物。另一個念頭又走進我的意識內,儘量以不勾起華茜的創傷為原則,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曾接觸過大元首,有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
華茜在我懷裏顫抖了幾下,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沒有,即管在那情形下,我看到的他依然穿着盔甲,戴着那可怖的頭盔,我……我看不到,但卻感覺得到。”我大感愕然,沒有男人這樣和女人做愛的,肌膚接觸的感覺將大打折扣,尤其是像他那樣酷愛女色,這是變態的行為。父親曾告訴我,他二十歲那時成了大元首的部下,大元首便是那個模樣,而且好像永遠保持那種用不完的精力,換句話説,絲毫沒有老朽的跡象。難道他也像魔女一樣,永遠不會衰老?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遠處傳來號角的響聲。還有個多小時便天明瞭。我和華茜跳起身來,匆匆穿上衣服,除了長劍外,再沒有任何行李。馬原的聲音在帳外響起道:“蘭特公子,啓程的時間到了。”
五小時後,魔女國高高的城牆已遠遠在望。我們夾在大隊人馬的中間,不徐不疾地推移,馬蹄踏在草原上,發出的的嗒嗒聲有若音樂的節奏。
魔女坐在簾幕低垂的馬車裏,只不知是否還在苦研智慧典的手抄本,我記起那天看到她似欲暈倒的情形,心中一陣不舒服,魔女國上下人等全以她為所有精神和力量的核心,假若她出了事,魔女國將會不戰而漬,任人魚肉。同樣的情形也適用於帝國,假設大元首死了,帝國立時四分五裂,擁權者各自攻戰。但問題是怎樣才可以殺死大無首。
華茜策馬趕前幾步,和我並排而進。我向她微微一笑。她俏臉一紅,垂下頭去,不用説也是想起了昨晚的春風酣醉。她再望向我道:“我們真的要遠走他方嗎?”我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但兩軍對壘,多我們兩人,實在作用不大,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假設能夠成功,或者能夠推翻帝國也説不定。”
大元首率領大軍來攻,按理説魔女國能堅守已是奇蹟,要擊敗大無首隻是痴人説夢,但假若我能夠找到傳説中的廢墟,或者真能覆滅帝國也説不定。
華茜並不明白我的説話,待要詢問,馬原策馬進來,招手將我們引離一旁,來到另一岔道。
馬原道:“魔女吩咐讓你們在這地點離隊。”伸手指着魔女城右側延綿無盡的山脈,續道:“只要越過這連雲山脈,便可到達大海,那處居住着以捕魚維生的海民,只要你拿出行囊裏的紅寶石,便可以向他們買船出海,那時盡避大元首也奈何你們不了,祝你們有新的生活。”
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一言不發,雙腳一夾馬腹,疾馳而去,華茜緊跟着我身後。
馬原在後叫道:“魔女國的人永遠不會忘記你。”我放馬奔出裏許後,才停了下來。
迴轉頭來往後望過去,魔女國的軍隊已變成一條婉蜒的長蛇,在大後方蠕蠕而動。
華茜有點興奮地叫道:“想不到終能脱離帝國的魔爪!”我冷冷答道:“不!”
華茜聽後,嬌軀立時顫了一顫,愕然望向我。我堅決地道:“我要回去刺殺大元首。”華茜一下子從天堂掉回地獄去,臉無血色,驚叫道:“你會死的!”
我冷冷道:“假設這世上要找一個人能刺殺大元首,那人便是我,姑且不論劍術,最重要的是,我自小在帝國里長大,熟悉內中的情況,而且父親曾向我提出過殺死大元首的方法。”後一句只是要騙她心安,事實上父親也不知道殺死大元首的任何方法。
華茜咬着下唇道:“要去便讓我們一起去。”我温柔地懇求道:“華茜,你知道我今次縱使成功了,也很難活着回來,所以你一定要走,到了海民的地方,等我一個月,若還不見我來,便要自作打算了。”
華茜眼圈一紅,悲叫道:“你死了,我怎能苟且偷生,獨自活下去,我自出生以來,從未快樂過,可剛把它抓在掌中的時候,它又要飛走了。”
我誠懇地道:“不!你身體內很有可能懷了我的孩子,為了生命的延續,請你好好地保護自己,我是不能不這樣做,不但為了個人家庭的仇恨,還為了魔女國和所有被帝國壓迫的人。”
華茜終於忍不住噙在眼內的淚水,珍珠般沿臉而下,愴然道:“答應我,儘量活着來見我,等不到你,我永遠也不會走。”
她一扭馬頭,馬鞭重重落在馬股上,風馳電掣般往連雲山脈的方向奔去,轉瞬間變成了一個小點。
我也説不出是什麼心情。但若要我就此放手不理,忍辱偷生,那絕對違反我體內奔流着的熱血,特別是無辜的西琪,她的死必須以大元首的生命來作代價。
我棄馬步行,迎着帝國大軍來的方向走去,心中充滿着高昂戰意,死對我已是毫不重要。
黃昏時分,我來到了帝國軍隊的外圍,但見旌旗似海,營帳延綿,佈滿了整個大平原。
我躲在一叢密林裏,靜候着黑夜的來臨。太陽在草原的西面散發着暗紅的光輝,被這背景襯托下在營帳旁活動的武士和戰馬,有一股悲壯蒼涼的景像。我心中暗喜,天上的密雲對隱蔽行藏大有幫肋。天色逐漸暗黑。
營帳每一個角落,都點起了熊熊的火把,天地沐浴在紅光裏,使人感覺到血腥快將來臨。
我從暗處閃了出來,巧妙地避過幾隊巡邏的隊伍,摸進了其中一個軍營裏。
營內並沒有人,我迅速搜查,不一會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十多套黑盔武士的盔甲,心中大喜,連忙穿上。
這盔甲是由帝國的工匠精心打製,是帝國的標誌,我摸進這個軍營並不是盲目亂碰,而是因為營帳的紅色標誌,使找知道這是個工匠的營帳,損毀了的盔甲,都要拿到這裏修補。我揀選的是有大元首近衞標誌的盔甲。轉眼間我已變成了典型的黑盔武士,連臉目也隱藏在頭盔裏,不怕被人認出來。
這個想法還未完,帳外傳來人聲,跟着數人揭帳而入。我避無可避,轉身向進來的人。
是兩名黑盔武士。他們想不到帳內有人,愕然望向我,接着眼光落到我的頭盔頂端處的血紅色圓環,立時肅然起敬。
我淡淡喝道:“口令!”在帝國軍隊內,每晚都有不同的口令,以識別敵我,這下是我先發制人了。
那帶頭的黑盔武土,自然應道:“紅色八月!”按照規矩,現在應該輪到我説出口令的另一截,可是我這冒牌貨怎能知道,幸好我現在是在帝國軍隊裏最橫行霸道的紅環近衞身份,冷哼一聲,大模大樣地往帳外走去。那幾名黑盔武士果然露出怕事的神色,避在兩旁,讓我穿出帳去。
出了營帳,我往核心處的帥營走去,帥營比其他營帳最少大了十多倍,旁邊又插滿特高的帥旗,顯眼易認。
愈接近帥營的範圍,保安愈加嚴密,一隊巡邏隊迎面而來,灼灼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我沉聲叫道:“紅色八月!”帝國的口令一般是兩句,你説其中一句,對方便要説另一句,並沒有先後次序之分。
巡邏隊的隊長一點也不敢怪我這紅環近衞橫行霸道,反而恭敬回應道:“帝國花開!”我揚長而過,心下大為落實,我終於掌握了今夜的口令,這對我的行動大有幫助。
營帳內外各種準備戰爭的工作在忙碌地進行着,磨劍餵馬、搬運糧草、修理戰車,鬧成一片,我輕而易舉地穿行着。
四下裏忽地靜了起來,營帳的分佈亦遠較剛才疏落,我知道已進入了帥帳和其他高級將領的營帳範圍,保安比其他地方嚴密百倍。就在此時,人聲在前面響起。
我向前望去,心中一震,只見哥戰氣沖沖地和一班將領,迎面而來。
我一看勢色不妥,閃進身旁的營帳裏。幸好帳內空無一人。哥戰等人來到營帳外,忽地站定。我的心立時急劇跳動起來,暗忖難道他發現了我?
我的目光掃過帳內的佈置設施,暗叫不好,這營帳不但比其他營帳為大,而且地上鋪滿禦寒的獸皮,帳的一角還掛了幾套整齊的盔甲和武器,強弓勁箭,利斧尖矛,一看都是帝國裏只有將帥級人物才能擁有的貨式。
這營帳難道是哥戰的將營?念頭還未完,已有人揭帳而入。我連忙閃到高掛的盔甲後,剛躲好,五個人踏進帳篷裏,其中一個當然是哥戰。我縮在盔甲後,隱藏得很好,只要不是有人刻意找尋,不會有被發覺之虞。
一個粗壯的男聲咬牙切齒道:“哥戰統領,你説大元首多麼不公平,麗清郡主犯下這麼大的錯誤,讓蘭特那小子盜走了智慧典抄本,可是大元首不但不責怪她,還封她為今次遠征軍的左副元帥,比你的右副元帥似還要高上半級,這口氣令人怎下得了?”
另一人插嘴道:“看情形帝國的繼承權一定會落到麗清郡主那狡婦手裏,統領趁現在手上還有實權,應該為自己打算一下。”
營帳內五個人的呼吸都粗重急促起來,顯然大家都轉動着同一個念頭,一個在大元首淫威下想也不敢想的問題。我的心怦怦亂跳,為何大元首絲毫不介懷抄本被盜,想起那天魔女看智慧典抄本後似要暈厥的情況,一個驚駭怕人的猜測浮現心頭,我不能自制地張大了口,幾乎叫了出來。
整件事是個陰謀。我的內心像給烈火燃燒,忘記了到這裏來是要刺殺大元首,刻下想的,只是在慘劇發生前,趕回魔女國去,警告魔女。
我抽出了匕首,開始刺割身後營帳。哥戰的聲音響起,道:“你們誰人有把握殺死大元首。”這句説話像驚雷般在帳內震響。
眾人寂然不語。哥戰嘆了一口氣道:“問題就在這裏,我們沒有人有殺死他的把握,他身邊的紅環近衞實力雖強,仍不是我所擔心的,反而我最顧忌是大元首本人,我們曾隨地南征北討,但何時曾見過任何人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眾人默默無語。另一人道:“他除了神力驚人,劍術超卓外,最難對付就是那副密封全身的盔甲,也不知用什麼打造的,怎樣也破損不了,我曾見過他被一塊從城牆上擲下的巨石擊中,他只是跌了一跤,爬起來又沒事了。”
哥戰插口道:“還不止於此,我見過有人以毒水潑向他露出來的眼睛,但他卻夷然無恙,你説這是什麼道理?”先前那人道:“但他總有脱下盔甲的時候,起碼他要和妃嬪做愛,自己也要沐浴休息。”
哥戰道:“這是大元首的秘密,但我曾用過非常巧妙的方法去偵查,結論是!他從不需要沐浴,做愛時也不脱下盔甲。”
只要是人就不能像他那樣生活。哥戰狠狠道:“巫師的死體抬到他眼前時,他就像看着一堆腐毀了的垃圾一樣,一點悲傷也沒有,他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中,也不表露任何感情,每一個人只是他的棋子,唯一例外是公主,只要我能把她弄上手,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本來我已準備從身後破開的營帳溜出去,聽到這句話,又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一直沒有發言的將領道:“我們既沒有殺死大元首的把握,不如便由公主入手,不成功也可全身而退,勝以像現在般終日提心吊膽,坐以待斃。”
哥戰壓低聲音道:“外面有沒有人把風?”他顯然有非常重要的事向這班心腹親信吐露,才慎重地問這一句。
當下有人應道:“我已作了安排,每當我們進入將營時,分佈在將營東南西北的四個營帳均有把風之人,絕對沒有人能接近我們而不被發覺,統領大可放心直説。”
這時輪到我心中大叫僥倖,因為剛才我正準備不顧一切,由營腳破開處鈷出去,趕去向魔女示警,假設我這樣做了,現在可能已是一條死屍。營腳只破開小小裂縫,遠看絕難發現,何況哥戰的手下只着眼在接近帳營的間諜。
哥戰沉聲道:“公主對我雖沒有惡感,但距離發展至情侶階段路途尚遠,本來最好的方法是慢慢培養,但時間已等不及了,大元首今早召見我和麗清郡主,表示誰能在這毀滅魔女國的戰爭裏,立下最大的戰功,誰便可以分得最大的諸侯國土地,他雖然沒有説明,但亦可以推測最大的諸侯將擁有帝國的繼承權。”
眾親信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們的命運已與哥戰連結一起,假設在繼承者的爭逐裏,哥戰敗在麗清郡主手上,哥戰當然敗則為寇,他們也是輕則名利俱失,重則死無葬身之地。
哥戰繼續分析着!“公主表面上非常恨蘭特那小子,但據我安排在公主身旁的線眼傳過來的情報,她依然未能對他忘情,所以我若不使出非常手段,休想奪得她的芳心,只要成為公主的未婚夫,那怕還不能將麗清郡主壓下去。”我的心卜卜跳動,哥戰顯然有個針對公主的陰謀,我怎能袖手旁觀。
不要説她現在仍對我大有情意,畢竟她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怎可以看着她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者。但是魔女國的命運也握在我手裏,矛盾的想法,令我在內心深處呻吟着。
哥戰道:“自從巫師死後,我大力拉攏黑寡婦,她也是麗清郡主的死對頭,所以不得不站在我們一邊,她向我提出了一個方法。”
眾人一片沉默,這批在大元首淫威下掙扎的人,正要為着同一目標而奮戰。
哥戰道:“巫師有一種奇妙的春藥,只要給人嗅上了足夠的分量,在一段時間內,會將任何遇上的異性看作情人,所以只要我製造一個機會,便可先奪取鮑主的初夜,那時生米煮成熟飯,我更施展手段,那怕公主不乖乖地投進我的懷抱裏?”
他的手下道:“問題是公主的營帳設在大元首的帥帳旁,下手極不容易。”
哥戰道:“機會不是沒有,離營地西面十多里處有個大湖,景色極美,公主明天早上,會到那處遊覽,屆時麗清郡主的手下將會陪同她前往,我設置的計劃是派一隊人,假扮魔女國的強徒,前往擄劫公主,而我,則將公主救回,你們也明白吧,在回程途中,什麼事也可以發生的呀。”
我在暗處咬牙切齒,這哥戰的確奸猾狠毒,這個既可以打擊麗清郡主的威信,至不濟時也可以使公主產生感激之心,假如哥戰安排得好,甚至連春藥的責任,也可推在魔女國的強徒身上,而哥戰只是因拯救公主而適逢其會,順便享受了公主的處女權。
他們繼續商議。遠方響起夜梟叫聲。哥戰等人立時話題一轉,大聲談論對付魔女國的策略,我知道他們接到有外人走來的訊號,只是不知如此深夜,為何事而來?
就在這時,帳外有人叫道:“哥戰統領!”那是一把非常熟悉的女音。
我心中一震,已知道那人是誰,黑寡婦連麗君。哥戰果然應道:“黑寡婦是你嗎?快請進來。”在帝國內,不論上下都直稱這變幻無常、心狠手辣的美女作黑寡婦,原因是她竟喜歡人們那樣叫喚她。
我心中大為驚懍,黑寡婦在這時間來找哥戰,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黑寡婦進入帳內,一陣衣甲磨擦的聲音,顯然是眾人移位讓座。
哥戰訝異道:“咦!為何你身上有血污,和誰交過手?”黑寡婦不答反笑道:“噢!人都到齊了,在商量大計嗎?”哥戰道:“有了你才真正人齊,我從昨天開始便差人找你,但是你的手下告訴我,你有秘密任務在身,單獨離開了大隊,只是不知為了什麼事?”
我立時大感不妙,心中卜卜地在狂跳,隱隱約約可以估計到這必與我有連帶關係,事實上,黑寡婦那天宴會不揭穿我的身份,曾使我完全摸不清她葫蘆裏賣何藥。
黑寡婦又一陣嬌笑,笑聲裏透出一般恨意和快感。哥戰等人沉默不語,顯然也不知這喜怒無常的女人心中轉着什麼念頭。
黑寡婦那性感而低沉的聲音在帳內響起,道:“我去追蹤蘭特那小子。”
眾人中有人忍不住“呵”地一聲叫了起來,表示心中的驚愕。
哥戰沉聲道:“巫師已死,你在帝國內已是追蹤的第一號高手,一定有好消息了。是嗎?”
我心中暗叫不妙,同時也不明白黑寡婦這敗軍之將,為何敢孤身追我,難道她認為可以對付我嗎?這其中必另有玄虛。
黑寡婦充滿恨意的聲音道:“我找不到蘭特,卻找到他的女人,還將她擒了回來。”
我心臟幾欲從口腔跳出,華茜竟落在毒婦手上。哥戰喜道:“你擒着了華茜?”
黑寡婦冷冷道:“她現在給我藏在營外秘處,想不到她如此不濟,連我伏在暗處也不能察覺,看來是蘭恃拋棄了她,使她心神不屬,失魂落魄,警覺性大打折扣。”哥戰道:“問到蘭特的行蹤沒有?”
黑寡婦狠狠道:“那****什麼也不肯説,你是迫供的專家,我就把她交到你手上,但卻有一個條件。”
我心中亂成一片,我可以不理公主的事,但對華茜卻不能袖手不理,偏偏魔女國的命運亦急不容緩地掌握在我的手裏,究竟應該怎麼辦?
哥戰壓低聲音道:“麗清郡主和大元首方面知道這件事沒有?”
黑寡婦道:“當然不知,否則我也不會來和你説條件。”哥戰道:“什麼條件?”
黑寡婦道:“我要獨佔蘭特去向的秘密,追擊他的事由我一手包辦。”
哥戰愕然道:“蘭特並不容易對付,你有把握嗎?”黑寡婦嬌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哥戰嘿嘿一笑道:“你不是也想獨佔蘭特那有關廢墟的地圖吧?”
黑寡婦冷冷道:“放心吧!我們的命運早連在一起,共同進退,假設我掌握了廢墟的秘密,你一定是受益人。大元首如此緊張,廢墟內一定有能對付他的事物,這不也是你夢想的事嗎?”
哥戰淡淡道:“我怎知道你那時還記得我這拍檔否?”黑寡婦笑得前俯後仰,嬌聲道:“你不放心,大可娶我為妻,屆時便可榮辱與共了。”
哥戰當然知她在説笑,即使不説哥戰的目標是公主,就以每一個與黑寡婦拉上關係的男人均遭慘死的紀錄,已使哥戰不敢領教。
哥戰笑了起來道:“我們是老戰友了,不用再説這等話。好!就這麼決定,華茜在哪裏?”這老狐狸心中自是另有對策。
黑寡婦道:“我將她藏在營地東的一處秘密地點。”接着簡單扼要説出位置。
哥戰向其中一名手上道:“高晉,這事便交由你辦,你帶幾名最得力的手下,將華茜在天光前運回營裏,讓我親自審問,屆時我要她喚我作丈夫,她也只好乖乖叫出來。”眾人一陣笑聲,充滿了殘忍的意味。
那叫高晉的領命而去。我心思如焚,偏偏哥戰和黑寡婦轉而商量對付公主的毒計,使我無法離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整個小時候後,眾人才一一離開。我再也按不下心中的焦急,從營腳下鑽出來,往黑寡婦説出藏華茜的方向趕去。只要救出華茜,我將立即趕回魔女國,其他一切也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