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奔跑,直至奔進參天蓋地的樹林裏,再也支持不住,先是雙膝脆倒,跟着往前僕去,臉孔枕着冰冷濕潤的泥士。
不過暫時是安全的。
聽不到追兵的聲音,這使我心理上好受一點;雖然他們追上只是遲早的事,但逃走總有一線生機,坐以待斃並非我蘭特的性格。急促的呼吸使肺中的空氣似被抽空.一陣陣暈眩襲擊着我的神經,我以無比的毅力和意志支撐着。我不想被人像捉只豬那樣子手到擒來,拿回去見大元首!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輕微的腳步聲隨着吹來的風送進耳裏,還有惡犬的吠聲,心中一震,自然伸手到背後握着揹着那長劍的劍柄,若是單對單,他們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包括被譽為我父蘭陵之下最好劍手的“黑寡婦”連麗君在內,雖然我和她從未交過手,但我有那樣的自信,一個好劍手的自信。
一咬牙,爬了起來,往着高及人膝的草林一腳高一腳低踉蹌地奔去,四周的草木愈來愈密,不得不拔出與我血肉相連的寶劍,為劈出一條逃路而奮力。很快我那疲倦至不能動的肌肉陷進完全麻木的境地,支持的只是我的意志,若非自幼受到劍手的嚴格鍛鍊,早已躺了下來。當我從一堆密集的茅草堆鑽出來時,忽地一腳踏空,原來是個斜坡的邊緣,疲憊欲死的我哪還能留得住腳,人球般從坡頂直向下滾去,也不知壓斷了多少植物橫枝,“噗咚”一聲,最後掉進冰涼的水流裏。水流急瀉,我身不由己地被帶得往下流衝奔而去,眨眼間已被沖流了百多碼。
追兵的聲音迅速減弱,遠遠地被拋離。我暗叫僥倖,流水或者可以使犬隻的嗅覺找不到我。
幸運神眷顧下,河水把我帶離樹林,直到離樹林數里外的一個峽谷,水流開始放緩,我才爬上岸旁,再也支持不住,就那樣昏死過去。
醒來時已是夜深,天空上繁星點點,人與人的鬥爭在她面前是那樣的無聊和愚蠢,可是我身在局中,卻不得不奮戰下去。
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但卻不會天真到以為已逃離了險境。那份地圖,是大元首犧牲任何事物也要奪回去的東西。雖然我還不知道地圖中那處有什麼東西,但卻知道那地方有能令整個帝國覆亡的力量。
會是什麼東西?我爬起身來,雖是肌痛筋疲,們已遠勝昏迷前的狀態,在微弱的星光下,峽谷外是個大草原。我在邊緣的疏林區走着。
飢餓在煎熬着我的意志,明天早上首要之務,是要獵取一頭可充飢的動物,未來逃亡的日子還長,一天不能找到地圖所説的“廢墟”,一天還是在危險裏。
“嗖!”
一道勁風從左方襲至。
我略一閃移避過。
“篤!”勁風插進我左側的樹身上,原來是一支長箭,箭尾還在晃動。
我手一動,劍來到左手裏,心中驚栗,假若大元首的追兵神通廣大到這地步,我還有何話可説,不過他們只能得到我蘭特不屈戰死的身體,舍此外再無其他可能性。
“呀!”一聲尖叫從左方十多碼外傳來。
我沉喝一聲,箭矢般在疏林間移向聲源,我父親蘭陵長踞帝國劍士榜首達二十年之久,豈是幸至。
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虎父無犬子。
眼前黑影一閃,我手中劍刺出。
在微弱的星光下,那人身形一閃,退到大樹的暗影裏,似乎不欲與我硬拼。
我猛地推前,長劍改刺為劈,若非我體力不及平常的十分之一,剛才那一劍對方就避不了。
光影一閃,那人的劍巧妙地向上挑,想化我必殺的一劍。
我悶哼一聲,在兩劍接觸時,運力一絞,眼看對方長劍脱手,忽地一股劇痛從臂肌傳來,我慘叫一聲,反而是自己長劍墮地,這才知道全身肌肉痠麻,剛才一時不慎,強運勁力,使疲不能興的肌肉百上加斤,終於痙攣起來。
我右手扶着劇痛得伸不直的左手,急步退後。
那人並不追擊,反而叫道:“你沒事吧?”聲音嬌美清脆,原來是個女子。
我愕然望向從暗影走出來的女子,在星光下隱約見到健美的女性身形。
我再後退兩步,道:“你最誰?為何射我一箭?”
她呆了一呆道:“噢!你不是‘龍首山’的人,對不起!我以為你是頭野獸,所以才射了你一箭,這個時間從沒有人到這裏來。”
我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帝國派來追捕我的戰士,便一切好辦。何況她語氣温和,使我被襲的恨意大為消退。
東方的天際這時露出一線曙光,日出的時間終於來臨,藉着這些微光,我一邊搓揉已沒有那麼痛楚的左臀,一面打量着她。
大約在十六、八歲的年紀,俏麗的瓜子臉配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婀娜體態,煥發着動人的青春氣息。挺秀的鼻子,分外顯出她柔順可人的性格,我不由心中暗贊。我打量她時,她也在打量我。
“噢!你受了傷。”我這才感到身上的舊傷口迸裂開來,鮮血流下。
鮮血從我厚麻制的緊身衣滲出來,從帝宮逃出時我曾受到大元首的衞隊“黑盔戰士”的圍攻,我雖負傷衝出重圍,亦逃不過渾身劍傷的厄運。
一陣暈眩襲上來,在我搖搖欲墜,介乎昏迷和清醒的邊緣時,一隻手插進我肋下,我無力向前僕去,她嬌柔的身體支持着我。迷糊中我聽到她説!“讓我扶你回家去。”
當我再醒來時,發覺身在一間堆滿木柴的小屋裏,背卧着是柔軟的乾草,我想轉轉身,劇痛從多個傷口傳來,使我不由不發出一下低吟。
房門輕響,她閃身進來,一身淺白的粗布衣,俏臉閃耀着動人的光采,兩頰紅撲撲地,健康和青春的熱力使人透不過氣來。
她喜孜孜地道:“你醒來了,我第三次來看你了。”
我道:“我睡了有多久?”心中卻在盤算着,帝國的領土雖號稱無所不在,但威權卻集中在“大平原”上的“日出城”。
只要我能夠離開大平原,被追上的危險便大幅地減少,所以能走的話,我一定要爭取時間搶在追兵的前頭。
她天真地數着手指道:“你睡了足有兩天一夜。”
我難以置信地道:“什麼?”
完了,假設我真的睡了那麼久,前途上一定佈滿搜捕我的敵人,我休想找到地圖裏的廢墟。她在我身旁坐下,很有興趣地看着我,卻不言語,似乎對我有很大的好奇心。肚子忽地不爭氣地“咕咕咕”叫了幾聲,我尷尬地望着她。她微微一笑,從身後取出一個籃於,打開蓋的布,一陣肉香傳送過來。
我大喜過望,狼吞虎嚥起來。
她託着俏臉看我吃東西,蠻有興趣的樣子。
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答道:“我叫西琪。”
我道:“西琪,這是一個好名字,那晚你在那裏幹什麼?”
她聳聳肩肘道:“練劍嘛!每天日出之前我一定到那裏練劍,前兩年,爺爺還陪我一起練,不過現在他身體不大好,不能陪我了。”
説到這裏,眼圈一紅,有很大感觸!我嚼完口內的鹿肉,問道:“你爺爺,他在哪裏?”
西琪道:“到山上來藥去了,你的傷口還需塗一些草藥,否則很難迅速復原。”
跟着她又輕聲道:“他説你相貌非凡,體格健碩,帶着的寶劍是‘帝國’第一流劍匠鑄造的精品,必然大有來頭,所以才要我將你藏在這柴房裏。”
我心中一凜,西琪的爺爺眼力高明,竟能憑劍的外形,推斷出是帝國製品,當我是非凡人物,是吉是兇,誰能預料?
這時我才感到身體的傷口均已包紮得妥妥當當。
西琪鼓着氣道:“人家告訴了你自己的名字,你還未説你的。”
看着她入世未深的純真模樣,我衝口而出道:“我叫蘭特,是蘭陵的兒子。”説出了身份,才感到少許後悔,我是個不應該透露身份的逃犯。
屋外遠處傳來馬嘶聲,西琪跳了起來道:“我要去餵馬了。”説着已出門去了。
與此同時,一束陽光從屋頂的小天窗投下來,使柴房瀰漫着安逸與和平,眼前當急之務,先要養好身體,然後照着地圖的指示,找到那叫廢墟的奇怪地方。
門開,西琪神色倉皇衝了進來,撥開我身旁地上的柴草,露出一個鐵環,我不解地看着她。
西琪手執鋼環,向上一拉,一個圓蓋揭了起來,因為蓋子與地板同一顏色和質料,不細看那能分辨過來。
西琪將我的長劍拋了進去,叫道:“快躲進去。”
我雖不知原因,卻絕對信任她,要對付我,大可趁我昏迷的時候,而且她的清純,使我對她大生好感,故毫不遲疑縮進洞裏。
裏面是隻可容納個許人的小空間,跟着,西琪將一堆乾草放在圓蓋上,嬌軀一晃,也躲進洞裏來,玉手輕輕將蓋子移好,剎那間變成黑暗的世界。
窄小的空間裏,她緊緊地擠在我的懷裏,豐滿和充滿彈力的臀部,毫無保留地坐在我大腿上,我的嘴臉貼着她的秀髮,處女的芬芳隨着呼吸湧進我心靈的至深處。
隱約間我又可見物,原來小洞頂開了密麻麻一排排細小的透氣孔,所以並不覺得太氣悶。
我把嘴唇湊到她的耳邊,待要説話,剛巧她也想説話,頭向後仰,我的嘴唇自自然然碰上她嫩滑的耳珠,接着印在她的俏臉上。
她“嗯”地一聲,原本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若棉絮,融入我的懷裏,我不由自主地興起最原始的男性反應,她似有所覺地全身滾熱起來。
我待要説話,一陣急劇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轉瞬間已馳至。
我猛地噤聲,並從慾海裏驚醒過來,難道帝國追捕我的戰士已來到這裏?
柴房外傳來一陣叱喝的聲音,聽來人約是十五、六人間,若以我平常的狀態,這實力還不放在我眼裏,不過現在全身創傷,虎落平陽,恐怕他們一半人已可以把我擊倒。
“砰!”柴房門給踢了開來。
一把粗豪的聲音喝道:“有沒有人?”
另一把陰陽怪氣的聲音道:“這間柴房一眼看清,那還用問,若果人家蓄意躲起來,你向人家便會答你嗎?”
身前緊貼着我的西琪渾身輕顫,顯然對這陰陽怪氣的人有點恐懼,這樣一來我反而心中大定,因為若是她認識的人,自然是這附近的人,而不是帝國派來追殺我的戰士。
另一個尖亢的聲音響起道:“上校,住屋處沒有人,阿邦他們到了農田那邊搜索,若果那妞兒在,肯定逃不了。”
粗豪聲音道:“不要這麼託大,那妞兒得祈老頭真傳,頗有兩下子。”
陰陽怪氣的聲音道:“管他三下子四下子,一個小妞有什麼了不起,我上校連祈老頭也不怕。”
粗豪聲音道:“你不怕祈老頭就不會等到老頭上了山才來找人家的漂亮孫女,其實我真不明白,那西琪樣貌雖佳,但正正經經的,怎及得上城中那羣騷孃兒。”
尖亢的聲音淫笑道:“上校口一向歡喜做開荒牛,你管得着嗎?”跟着是嘿嘿淫笑。
而在地穴中的我卻是另一番滋味。
我的臉貼着西琪嫩滑的臉蛋,嗅着她吐氣如蘭的氣息,緊擁着她火辣的胴體,而當外面那些人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時,西琪的心急促地跳着,身體也不由輕微蜷動,使我分外感到刺激。
上校道:“快走!祈老頭回來了,我才不信那小妞能飛出我的指縫。”
跟着是一陣混亂的聲音,上校等人迅速地去遠。西琪挨着我,全身軟柔無力。
我的心也在卜卜地跳,當我正感茫亂時,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你爺爺回來了。”
西琪一震下清醒過來,伸手推開蓋子,爬了出去。
我感到一陣空虛,執起長劍,跟着爬上地面。
房中空無一人,想是西琪女兒家嬌羞臉嫩,適才無意間和我如斯親熱,現在光天化日,她那能不避開去,我活動一下筋骨,感到體力恢復了大半。
“啪!”門打開來,一個相貌堂堂,身形高大,兩眼霍霍有神的老者,大踏步走進來,眼光凌厲地在我身上掃射,西琪跟在他背後,低着頭,不敢看我,但我卻看到她連耳根也紅了。
老者臉容雖在六十歲上下,但卻不見一條皺紋。
我弓身道:“多謝救命之恩。”
老老道:“不用謝我,若非西琪救你,我才不管這閒事,尤其你是帝國的人。”
我的目光自然地移到西琪處,她剛好抬起頭來,向我打個眼色,我清楚感覺到她要我容讓一下,這真是對會説話的眼睛。
我強忍心中的窩囊氣道:“我的體力已經恢復大半,可以繼續趕路了,再不會麻煩閣下了。”
西琪失望地叫道:“你……”
老者伸手阻止她繼續説下去,沉聲道:“你走路還可以,但十天內休想與人動手。”我的氣往上湧,淡淡道:“這是我的事,不用閣下費心了。”老者仰天一哂道:“好!有骨氣,不愧是蘭陵的兒子。”我愕然望向他,這人究竟是誰,憑什麼認出我是蘭陵的兒子,難道西琪告訴他,但可能性並不大。
我仔細打量他,只覺氣度沉凝,自具劍手的風範,沉聲道:“閣下高姓大名?”
他森厲的眼神在我身上打了一個轉,道:“祈北!”
我猛然後退一步,頭皮發麻,發夢也想不到在這裏遇到這傳説中的人物,帝國的另一名著名叛徒。
祈北冷哼一下,捋起衣袖,只見一道疤痕由臂上劃下,直至手腕,他冷冷道:“這一劍就是拜爾父蘭陵所賜。”
西琪驚呼一聲,臉色煞白,對爺爺和我父的恩怨大感傍徨。當然這亦表示她對我大有好感。我又想起她灼熱的女體,她爺孫施與我的恩惠,一股熱血湧上來,我將左手伸出,叫道:“父債子償,我父怎樣對你,你也怎樣對我吧。”
祈北仰天一笑,電光一閃,已拔出手中長劍,在西琪的尖叫裏,我感到一道涼意由臂膀急延至手腕處,心中嘆道:“這手完了,以後還怎能拿劍。”
劍回鞘內。
衣袖向兩邊滑下。
我愕然低頭察看,衣袖裂開,肌膚卻絲毫無損,這一劍恰好劃破衣袖,用力妙至毫巔,不愧是當年與我父齊名的不世劍手。
西琪驚魂甫定,眼中射出欣慰的神色。
祈北道:“虎父無犬子!當年蘭陵對大元首忠心耿耿,為何他的兒子卻成了帝國追殺的對象?”
我愕然道:“你如何知道?”
祈北道:“我剛才上山採藥,見到大隊帝國的黑盔戰士漫山遍野仔細查察,而你又滿身傷痕,加上時間上的配合,不是找你還找誰?”我全身一震,道:“他們終於找到來了,我立即便走。”祈北冷笑道:“走!走出去送死嗎?以你目下的體能,能走得十里遠近已是奇蹟了。”
西琪抱着祈北的手臂道:“爺爺!你救救他吧。”
西琪哀求的大眼睛望向我,怪責着我沒意義的逞強,使我的心不由軟化,説不下去。祈北眼中第一次閃出笑意,不過聲調依然冰冷,道:“昨夜西琪扶你回來後,我趕去將你所有留在路上的痕跡毀悼,又佈下了疑陣,將追兵引往‘魔女國’的邊界,就算追兵高明得發覺你並沒有走往那個方向,回頭再來,最少也是十多天後的事了。
我心中感激,得他這個逃走高手施展手腳,我的命算是暫時保住。但剛才話已説僵,倔強的性格使我不能一下子適應,尷尬地望向西琪,她深深地望我一眼,垂下頭來,隱含欣喜,大抵是因為又可以和我相處一段時間了。
我望向祈北。
他恢復冷冰冰的臉孔,道:“躺下吧。西琪來幫忙,我要給他換藥。”
當天晚上我睡得很壞,藥敷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一睡着便發噩夢,夢見在刑室裏滿身傷痕的父親,他垂死前和我説的話,要我找到地圖中的廢墟,找到那莫名的力量,將殘暴的大元首毀掉,讓人民從暴政中解放出來。到了接近天光時分,我才能熟睡過去。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西琪笑嘻嘻地拿着食物坐在我身旁等待着。
我不好意思地爬起來,再次表演了我狼吞虎嚥的吃法。
我問道:“你爺爺呢?”
西琪聳聳肩道:“他一早便出去了,我也不知他幹什麼?”
我記起昨天上校那班人,問!“他不怕留下你一個在這裏嗎?上校是什麼人,為何不怕你爺爺?”
西琪側着頭,左右手不自覺地撫摸着垂了下來長長一綹秀髮,呶着嘴説道:“他們是‘虎跳族’的惡棍,當初爺爺從帝國逃到這裏來,他們還想欺負爺爺,給爺爺單槍匹馬,闖進他們的廟堂裏,誓言若果再度受到騷擾,便毀去神廟內所有神像,他們的族長才立誓不再騷擾爺爺。”跟着她吐吐鮮紅可愛的舌頭,道:“那時我只有歲半,據爺爺説,當年若非將我綁在背上,影響了行動,你父親也傷不了他。”
我愕然無語,心中湧起一股羞恥,父親怎能向一個揹負着小孩兒的人出手。不過,現在已證明叛出帝國的祈北是對,而父親是錯,父親不時的長嗟短嘆,是否因辜負了祈北這好友而有所內疚?
西琪嬌哼一聲道:“近一年來,帝國為了對付魔女國,大力擴展,勢力開始伸延向這深山窮谷之地,虎跳族便被收買為走狗,膽子也大起來,尤其是年輕一輩,更視當年神廟被闖一事為奇恥大辱,所以不時挑釁,他們那是爺爺對手,所以矛頭又指向我,爺爺已打算遷往他方……”
我插口道:“這世界還有樂土嗎?”
西琪道:“爺爺曾看過‘智慧典’,裏面説我們的世界是在一個大圓球上,有很多廣闊的陸地,被大海包圍着,我們所處的大陸只是其中一塊。”
我怔呆了一陣,道:“圓球,那怎站得穩?”
西琪道:“我和爺爺也想不通,不過智慧典記載的事從來也沒有錯。”
我沉吟不語,就是因為智慧典的最後一頁的地圖,父親和祈北兩人才反目,而最後父親也落得家毀人亡的慘劇!
西琪忽然興奮起來,道:“你身體怎樣了?有一個好地方,就在屋後的山邊,我帶你去看看。”
我隨西琪走出柴房外,毗鄰是一間小石屋,看來是她的居處,羣山環峙,樹木蒼翠,是個隱蔽的小山谷。
一道溪水在屋旁流過,幾匹馬悠閒地在溪水旁的青葱草地上吃着草。柴房旁有個大石磨,旁邊放滿穀物,這附近應該有禾田,只不過被谷內的密林所阻,一時看不見。
田園生活,對我這個住邊像日出城那樣的大城市的人,滿有新鮮感。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默察自己的狀態,估量再過十天八天,便能恢復如常,我自幼受到父親最嚴格的武技訓練,曾赤身裸體卧在冰雪上,在沙漠中不喝一滴水,這種種超平常人的刻苦磨鍊,使我有鋼鐵的意志,和驚人的忍受苦難的能力,否則也不能逃出帝國的天羅地網,這裏離日出城最少有二百多里,雖説仍是大元首勢力籠罩的地方,不過已大為減弱,相對地我被捕的機會也減低了。但假如大元首派出他最可怕的大將“巫師”的話,我便非常危險了。
巫師和黑寡婦齊名,也是她的情夫,兩人各有絕技,不過我卻寧願對着後者,黑寡婦雖是貌美如花,而毒如蛇蠍,卻沒有精通邪術的巫師那樣難以對抗。
“喂!你幹嗎還不來。”
我望着西琪,只見她滿臉嬌嗔,怪責我呆在那裏。
我歉然一笑,趕了上去。
她在屋後樹林的婉蜒小路輕快地行着,可能她一向也沒有伴兒,現在忽然多了我這個只比她大上數年的年輕朋友,分外興奮,而且她看來對我大有情意。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留心起她婀娜動人的體態,她金黃得發亮的柔發,一大半紮在頭頂,一小半散垂下來,在微風下拂舞,散發着今人心醉的瀟灑和無拘無束。
温柔的火在我心中燃燒着。
穿過鬆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寸草不生闊近一里的平地,在與周圍的樹木完全不協調的情形下出現,好像有人故意砍伐出這片大空地。不過盡避是人為的,也不能令土地寸革不生呀?
我細察泥士,色泛黑黃,與一般的土壤顯然大有分別。當我俯身伸手想抓一把泥土看時,西斑嬌呼道:“噢!不要,這泥土是有毒的。”
我愕然道:“有毒?”
西琪正容道:“是有毒的,假如不是有毒,怎會什麼東西種下去也會死。”
我怔呆了一會,道:“這是什麼道理?怎會有這祥一個怪地方?”
西琪道:“在附近這樣的毒地多着呢,所以很多人不想住到龍首山來,説這裏是魔鬼下了毒咒的地方。爺爺説,他遊歷各地時,不但見到這種毒地,還見到天雷打出來的大深洞,很可怕的。”
我沉思半晌,道:“你帶我來就是看這怪地方?”
西琪伸手出來道:“當然不是,跟我來。”
我自然地伸手過去,她一把拉着我,繞過毒地,走上一道山坡。
她的手纖巧柔軟,握着一手温馨,加上鳥語花香,更令我心神陶醉。在日出城我一直刻苦練劍,城內美女無數,我卻未有機緣一親芳澤,況且我是公主的末婚夫婿,其他女子更不敢對我示愛。想起公主,我心中流過一絲苦澀。
西琪一路沒有説話,不過我看到她連耳根也紅了,適才她一時忘形下拉着我的手,這刻才發覺自己不堪這種男女接觸的刺激。我心中一蕩,握緊玉手,要她放不了。
“你看!”西琪叫起來。
我順着她的指示望往山下,呆了起來,脱口道:“那是什麼?”
西琪聳聳肩道:“天才曉得,連爺爺也不明白。”
在山腳處有一個圓形大坑,直徑達半里有多,就像一塊大石擲下轟出來的坑洞,不過,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在坑底有兩條彎彎斜斜的黝黑長方條,相隔八尺許,平行地橫過陷坑的底部處。當我們來到坑旁時,看得更清楚了。
首尾兩端都沒進泥土裏,給人一種無始無終的感覺。
我打了一個寒噤道:“是生了鏽的鋼鐵。”
在帝國的光榮歷史上,自十九年前由我父蘭陵和西琪的爺爺祈北從魔女國魔女秘殿盜走了智慧典後,鑄鐵術、數學、天文學等才發展起來,像眼下這長達半里的大鐵條,盡避不計它們穿入地底的長度,已是我們做夢也不敢想像的驚人巨構。這是誰造的?
這兩條長鐵應該經歷了久遠的年代。
西琪問!“你在想什麼?”
我吸了一口氣,整理震撼後的情緒,道:“父親曾看過智慧典,他説序文中提及智慧典的知識源自一個久遠和消失了的文明,只不知這兩條古怪鏽鐵,是否屬於那文明的遺蹟?”西琪點頭道:“或者便是這樣。”
我還要説話,突有所覺,轉過頭去。
山坡上馬嘶聲起,七八騎呼嘯着揚鞭衝下斜坡,迎着我們衝來。
西琪俏臉一寒道:“又是這班壞蛋。”
口哨聲,幺叫聲發自騎者口中,避無可避下,我們兩人給團團圍住。其中一名壯漢,以絕不配合他粗壯外型的陰陽怪氣笑道:“我的小西琪,哥哥來了也不叫一聲嗎?”
另一名高瘦的青年陰惻惻道:“上校!我看你夢中的小情人,已別投他人懷抱了。”
其中一名健碩的大漢接口道:“看他們臉紅耳熱,恐怕他們剛剛就地解決,大快活了一場呢。”
西琪粉臉通紅,怒喝道:“你們胡説什麼?”
他們合共有七人,年紀在十至三十間,身上配着弓箭斧頭飛索等一類武器,身上的衣服都是各類獸皮縫合而成,是帝國邊緣的典型獵户裝束。眾人只有上校身上佩了一把長劍。
劍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要鑄造一把長劍非是易事,上校身上有劍,已顯出是這羣年輕獵民的頭頭。
高瘦青年陰聲笑遣!“小騷貨,你敢説這小子連手也未摸過你一下嗎?”
西琪待要反唇相稽,忽地語塞;可能想起適才和我手牽着手,甚至在地穴中的親密情況,俏臉一紅,避過高瘦青年目光,轉向我道:“走!不要理這班混蛋。”
這一下不啻默認了被我摸過她。
眾青年噓聲大起。
上校臉寒如冰,眼露兇光,盯着我的眼像要噴出火來。
我望向西琪,剛好她的目光也向我掃來,四目交投,她眼光垂向地下,少女含羞的丰姿,縱管在這種羣兇環伺下,仍使我心神一醉。我不知這是否就是戀愛?公主的美麗是震撼性的,但卻是高不可攀的,她同意我做她將來的丈夫,可能只是種政治的手段,以此為她父親大元首收買座下的首席大將蘭陵,我的父親已經下獄身死,我叛變外逃,這一切已是明日黃花,公主心中應已沒有我。西琪美麗而平易可親,就像田裏的小野花。
“喂!”一聲暴喝將我驚醒。
我剛想看是誰喝罵,一點寒星,劈臉而至。
想也不想,伸手一抓,剛好將鞭尖撈着。
當我正想運力將偷襲者扯下馬時,一陣劇痛從我運力的右臂下的腰肋傳來,令我身子一顫,馬鞭立時脱手。
背後風聲急響。劇痛仍末消去,我勉力避往左側,右背肩已重重地着了一鞭,使我踉蹌僕前,幾乎跌倒時,一隻手拉着我。
我站直身子,感激地向扶着我的西琪無奈地苦笑一下,若非受傷,這羣獵民怎放在我眼內。
“鏘!”西琪劍已出鞘。
上校陰陰笑道:“我的小妹兒,你這小白臉中看不中用哩!他背上雖然有劍,我看他連拿劍的氣力也沒有。”
高瘦青年笑道:“當然,怎及得我們上校外面那把劍和內面那把劍同樣使得。”
這高瘦青年語帶雙關,極其挖苦刻薄。
眾人放縱地笑起來,這年代講究的是武力,誰的劍利、誰的功夫好、誰的勢力大,便可以橫行了。
帝國的基礎正是建立在武力上。
大元首是公認的最可怕劍手,甚至可能在我父之上,只不過他兩人從未比試過,而大元首身上穿着那長年不脱的甲冑,更使他連刀槍也不怕。
西琪鐵青着俏臉,沉聲道:“你們再不讓開,休怪我劍下無情。”
上校兩眼一瞪,冷冷道:“好!有了男人便不放我在眼內,讓我生剝了他,再將你捧到牀上,包保你欲仙欲死,誰也不想。”
我有事在身,本想息事寧人,這時也忍無可忍,大聲喝道:“閉嘴!”
七個人十四道目光一起集中在我身上。
上校喝道:“你這病貓找死,讓我成全你。”
鏗!上校手一揚,劍已在手。
西琪嬌叱一聲,先發制人,手中長劍化作數十道電芒,向上校腰腿處刺去。
我暗讚一聲,又暗歎一聲。
讚的是無論在角度上和速度上,西琪這得自乃祖真傳的一劍均屬無懈可擊的。嘆的卻是這一劍缺乏實戰培養出來的殺氣,不能懾人心神,以氣勢取勝。
不過已教上校難於應付的了。
上校罵喝一聲,橫劍劈下,不過無論在力道上和時間上,都非常不當。
鏘!
兩劍相交。馬受驚急跳而起。
西琪回劍再刺上校。
我又嘆一聲,假設換了是我,一定先傷馬後傷人,但西棋的慈悲心卻使她錯失了機會。
一連串的交擊聲,兩人劍來劍往。
背後風聲再響。
我狂叫一聲,勉力抽出背後長劍,只覺全身傷口齊痛,無力運劍,無奈滾倒地下,避過後面劈來的一斧。
敵方七個人全動了,一時殺氣騰騰。
“住手!”
眾人愕然止住。一騎迅速馳至。
祈北來了。
西琪歡呼道:“爺爺!”
祈北面無表情衝來,當來至上校前十來步時,劍已出鞘。上校怒喝一聲,首先迎上。寒光一閃。
“當!”上校的劍飛上半天,祈北越過愕然的上校,衝進了包圍網裏,斧頭、鐵刺一齊往他身上招呼。
祈北冷哼一聲,劍如暴雨般灑起點點白光,剎那間,響起了幾乎同時而發的交擊聲。
斧頭、尖刺紛紛墜地,驚叫和怒罵聲中,上校方面的人紛紛退後。血從他們持武器的手滴往地面,夾雜馬嘶急跳,場面混亂之極。我清楚地看到祈北出劍的每一個動作,一刺一劈一挑都是那樣無懈可擊地完美,我自問遠未到那境界,不過若要我和他生死決鬥,我卻不一定會輸,因為那並不單純是劍術的較量,還有韌力與意志的爭鋒。無論如何,祈北是個超卓的劍手。
祈北冷冷望向上校等人,沉喝道:“滾!若給我再見你們到‘魔印比’來,你們休想再出去。”
上校狠狠地望着祈北,他額上給劍鋒劃了一個十字血痕,血流下臉頰,使他看來像只可憐的厲鬼。喘着氣,嘴唇顫動,他乘機一抽馬頭,轉身馳上斜坡去。
其他人立時策馬跟去,轉眼消失在山頭盡處。
祈北望向我道:“你的傷口都裂了開來,又要多費幾天工夫才能復原了。”
我望向自己,發覺幾處傷口的血水滲了出來,尤其是左大腿的傷口,那是拜大元首黑盔戰士的頭領、殘忍好殺的哥戰所賜的,我將來一定要討回。
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