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武宗因劉暉進奏,當下怒猶未息,便命力士將錢龍、趙虎二人拉下丹墀,各責一千大根。左右一聲答應,即刻將錢龍、趙虎拉下,每人用力打了一千大棍。那知他二人毫不畏懼,那棍子打在他二人身上,猶如打在石頭上一般,不必説皮肉未損,連痛也不痛,只聽他二人在下面大笑不止。武宗更加大怒,又命每人再責一千棍。那知他二人仍然如此,卻把大棍打折了兩根。他二人復又笑道:“昏君!你不必説是拿大棍子打我,就便取把鋼刀來在咱家身上亂剁,看咱家可懼也不懼?”武宗沒法,只得命力士仍將他捆綁定當,發交荊州府嚴刑審問。張忠復又奏道:“奴才看這兩刺客本領既然高強,而且有運功之法。焦大鵬既可制服得住,莫如即將他二人交與焦大鵬,沿途看管,或者尚無逃逸情事。若交別人看管,猶恐不妙。”武宗當下準旨,即發焦大鵬沿途押解該犯,並沿途護駕隨行,以防再有行刺等事。説罷,就命起蹕。當下有人將錢龍、趙虎交與焦大鵬。
這裏武宗也就即刻起蹕,出了行宮,直望荊州趲趕而去。在路行了一日,到了傍晚,已至荊州境界。荊州府孫理文早已得着信,已帶着在城文武各官,出城迎駕,當下跪迎聖駕已畢,即隨着聖駕一齊進城。城內亦早已備下行宮。武宗進了行宮,即刻傳出旨來,命將錢龍、趙虎行刺兩個欽犯,交與荊州府嚴訊,務要連夜訊出口供;若無實在供詞,定即將荊州府革職。
這道旨意一下,荊州府那敢怠慢,也就立刻將錢龍、趙虎二犯帶入衙門,登時上了刑具,傳三班衙役並各種刑杖、各種嚴刑,又將焦大鵬請到衙門,以資幫助。登時升堂,將錢龍、趙虎二人帶到堂上。只見他二人立而不跪,荊州府喝令跪下,錢龍、趙虎也喝道:“這昏君的殿前,咱爺爺也不過跪倒而已,你這一個小小知府的衙門,咱們不配給你這贓官下跪。”荊州府大怒,喝令將他拉下,先每人重責一千棍,然後再問。左右差役一聲答應,即刻將這兩個死囚拖倒在地,褪下褲子,每人打了一千大板。那知他二依然如是,毫無痛楚。
荊州府甚為驚詫,因問道:“似此重刑,不畏刑杖,如何問得出口供來?”當有一個老差役上前説道:“這兩個犯人會運地工,若令他放在地下去打,不必説每人一千板,就是每人一萬板,也是無用。只有一法,須將他本身着人抬離了地,然後着力再打,或者可以使他痛。”荊州府聞言,便顧左右那身強力壯的,挑選了八個,四人抬他們一個,將錢龍、趙虎抬離了地約有一尺多高。一面又使將那大板,盡力在他二人大腿上結實痛打。打到五百餘板,只見兩腿鮮血直流,皮開肉綻,錢龍、趙虎漸漸支持不住,卻還咬緊牙關,死也不説“痛楚”二字,也不説“願招”二字。直打到一千板,荊州府方叫眾差役住手,將錢龍、趙虎推轉過來,叫他跪下。錢龍、趙虎還是立而不跪。
荊州府沒法,只得問焦大鵬道:“該刺客如此倔犟,當以何法治之才好?”焦大鵬道:“小人願助大老爺一臂之力,先使他跪下,然後再請大老爺審問便了。”説着,就走到錢龍、趙虎背後,只見他腰一彎,在錢龍、趙虎兩腿彎內用二指輕輕一點,錢龍、趙虎不知不覺登時跪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原來人身上各處皆有袕道,焦大鵬在他二人腿彎內袕道上點了一下,所以他二人站不住,登時兩腿痠麻,跪了下去。荊州府這才問道:“錢龍、趙虎,你二人為何膽敢前來行刺聖駕?究有何人指使?速速招來,或者本府尚可代你免其死罪;若再不供,免不得皮肉吃苦。”只見錢龍、趙虎大聲罵道:“好個贓官!咱爺爺在昏王面前也不曾將實供招出,你好大一個知府,就想咱爺爺招出實供?除非你作了咱爺爺的兒子,咱爺爺可以告訴你;如若不然,你休想咱們爺爺招出實供。咱爺爺前來行刺,是有人指使而來,這人可與昏君有切齒之仇,但不便告訴於你。你莫説以嚴刑嚇我,就便將鋼刀架在咱爺爺頸項上,咱爺爺也無實供的。”
荊州府見錢龍如此説法,不禁拍案大怒,便命人抬夾棍將他夾起來再問。差役一聲答應,走上前來將錢龍拖翻倒地,即將夾棍在他小腿上夾起,兩邊的將繩子用力一怞,只聽“隔噔”一聲,夾棍已經兩段,毫無痛楚。荊州府沒法,又命人將點錘取來,在他脛骨上打二十下。諸公可要知道,這點錘,州縣衙門內向來是不常用,因為這刑法最是利害,只要在脛骨上打二十下,這個人的脛骨登時就被打碎,雖再吃些骨碎補也是不濟,這人從此以後就成殘廢了。所以有司衙門內如遇有大案,皆是先用夾棍、鐵索;若再熬供,便用天平架;迫不得已,才用這點錘。今日用這點錘如此迫切,一因這兩個行刺聖駕的欽犯,將來總是要凌遲處死的;二來荊州府因聖旨急迫,明日就要覆命,錄取實供,好去捉拿那指使之人;三來荊州府被錢龍、趙虎大罵極了,所以才用得這點錘如此急迫。
當下眾人將錢龍拖翻在地,取了點錘,在他兩腿脛骨上,用力敲打。打了二十下,只見錢龍仍然咬着牙關,死也不肯供出。荊州府又命再打二十下,下面又打了二十下,仍是不招。荊州府沒法,只得叫將錢龍帶在一旁跪下,復問趙虎道:“趙虎,你可速速給本府招明,不要如錢龍有意熬刑,本部堂也要叫你吃這點錘的苦楚了。”只見趙虎在下面大笑,説道:“你若問何人指使,即是王守仁使我等前來行刺昏君,這就是咱家的實供,此外再無實供的可話了。”荊州府更加怒髮衝冠,又命人將趙虎拖下,也打了二十點錘。下面答應,即刻又將趙虎拖翻在地,用力在他兩脛骨又打了二十點錘。那知趙虎亦復如是,不但荊州府急得沒法,連那些眾差役個個皆代荊州府耽憂。若照此問不出供來,明日前程就難保了。
大家正在那裏暗想,只聽荊州府又叫:“將趙虎拖轉來。”趙虎到了當面,荊州府只得向他騙道:“趙虎,本府看你如此英雄,真算得是天下第一條好漢,可惜你誤為人用,聽人指使前來,使你在這裏受這痛苦。你可知道‘率士之濱,莫非王巨’?你今日雖做了刺客,其實在先也是個極安分的良民。在你此時,以為受人之託,必須忠人之事;今事既未辦就,你又為人擒獲,本府料你本意以為作事不成,未能忠人之事,覺得已負人的重託,再將託你的人招了出來,更覺對他不起,所以咬定牙關,不肯將指使的人招出,免得他與罪同科。這是你的血氣,有肝膽的人,所謂‘一人作事一人當’,不肯帶累別人,你的心定然如此,本府倒也甚為欽佩。但不過本府還代你可惜……”下言尚未説出,只見趙虎説道:“你代咱家可惜甚麼?”荊州府道:“本府代你可惜的既非本領不如人,又非肝膽不如人,只可惜你愚而不明,但知充作好漢,徒以一身枉死。本府試問你,這指使你行刺之人,平時你受過他什麼恩惠?還是不以死相報不能報他的大德?若果有這番思義,竟要以死相酬,一將他招出來便萬分對不他起,而又於自己以死相報之意大相背謬,你就不必實招,好讓你殺身成仁,完一個‘一死報知己’的名節。設若指使你這人,爾並未受他的恩惠,他也不曾有什麼恩惠施之於你,或以銀錢賄屬,或以官爵允你,你便因他這累累多金、空言官爵就代他奮身行刺,犯這罪大惡極的科條,在先固未嘗深思,現在還不知懊悔,這就未免可惜。你外似英雄,其實心也糊塗,愚而且憨了。”荊州府用了這一番説詞,打算使他自己反悔,可以招出實情。不知趙虎可能從實招來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