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宸濠聞報王守仁大兵已離城三十里下寨,便與李自然議道:“大兵現已壓境,所有雷大春、鄴天慶尚未調回,似此如何是好?”李自然道:“千歲可即一面傳旨胡濂、楊璋,令他趕速統領合城兵卒,堅守四門;一面令波羅僧率領護軍前往西門,以備禦敵;再火速加差馳往進賢,飛調雷大春趕緊回城。某料王守仁雖統大兵前往,兵卒勞瘁,即日未必開兵。即使隨到隨攻,我卻以逸待勞,等他攻守力乏之際,可命波羅僧奮勇出城,殺他一陣,務要獲勝,先挫他銳氣,然後緩緩圖之。旬日之內,南昌必不致失守。那時雷大春已回,即使鄴天慶無論南康得與未得,他一聞飛調,亦必星夜馳回。彼時有此二將,雖王守仁兵力再厚,猛將極多,亦不足慮也。”宸濠沒法,只得如此依計而行。按下不表。
且說王守仁安營已畢,即與徐慶等議道:“徐鳴皋、慕容貞二人往救南康,不知勝負如何,南康有無失守。本帥之意,大兵雖已到此,擬俟南康馳報前來,再行開兵,不知諸位將軍意下如何?”徐慶道:“元帥之意雖屬不差,但兵貴神速,既已到此,何不即日開兵,前去討戰?或者宸濠無甚防備,來此可以一鼓而擒;若從緩下來,等他防備已嚴,那時便難得手了。請元帥斟酌。”王守仁尚未回言,只見探馬報進:“探得徐將軍、慕容將軍往救南康,現已殺退賊將鄴天慶,救了南康,不日即要馳抵了。”說罷,飛身上馬而去。王守仁見報,知徐鳴皋大勝,歡喜無限。正要議及開兵,忽又見探馬報來:“探得南康雖經徐將軍馳救,殺敗賊將鄴天慶,得以未失,現在鄴天慶又復帶領精兵,間道馳往,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乘徐將軍離了南康,他又將該城襲取了。”說罷,又復飛身上馬而去。王守仁聞報大驚道:“似此南康得而復失,這便如何是好?”沉吟一會,隨命徐慶、周湘帆即刻率領精銳三千,馳往南康克復,務須剋日前進,不得有誤。徐慶等得令下來,正要率兵即刻拔隊,又見探馬報道:“探得宸濠因元帥大兵已到,城中兵力甚微,現已飛馬分往兩路調取兵馬:一路往進賢調取雷大春,一路往南康調回鄴天慶。”徐慶聞報,當即進帳,報與元帥知道。王元帥聞言,卻又大喜,因道:“如此說來,南康雖失,不難復得了。”因秘授徐慶妙計道:“將軍前去,可如此如此,則克復南康,指日間事也。一經克復,可即趲趕回營,要緊要緊。”徐慶得令,這才拔隊前行。
一日無話。次日王元帥率領眾將,親統大兵,前往攻城。三聲炮響,金鼓齊鳴,不一會直抵南昌城下。只見吊橋高掛,城門緊閉。王元帥並令各軍排成陣勢,親自出馬,帶了眾將,來到城下,喝令護軍高聲喊道:“城上聽者:速令逆賊宸濠前去答話,若有遲延,我家元帥便督率大兵,併力攻城!”喊了一陣,並無人答應。王元帥又喝令罵戰,眾兵卒又大罵了一陣,只見城頭上有一人應道:“王元帥請了。”王守仁抬頭一看,不是宸濠,卻是按察使楊璋。王守仁一見,也就答道:“爾受朝廷不次之恩,不思報效盡忠,為何甘心從賊耶?”楊璋道:“元帥之言差矣。當今巡幸不時,昏暗已極,任用閹宦,讒害忠良,萬民怨恨,眼見大明江山屬於他人。寧王系帝室宗親,不忍使祖宗基業改歸異姓,因此弔民代罪,應天順人,以帝室宗支接承大統,何謂賊耶?以元帥經文緯武,智略過人,何乃計不及此,而亦人云亦云,竊為某所不取也。若蒙俯聽鄙言,將來也不失封侯之位。”王守仁不等他說完了,潑口罵道:“忘恩豎子,背義匹夫,爾不思朝廷待汝之恩,反敢阿附逆賊,已是罪不容誅;乃又——忤毀朝廷,爾若祖若父在九泉之下,當亦恨爾不但甘為逆臣,抑亦不孝的孽子,爾又何面目見乃祖乃父乎?”楊灣被王守仁這一頓罵,只罵得頓口無言,羞慚無地,因即惱羞成怒道:“王守仁,爾休得逞能,看箭罷。”說著,便喝令守城兵一齊放下箭來。頃刻間萬弩齊發,王守仁只得命各軍向後退下,鳴金收軍。回到大營,王守仁恨恨不已。
次日正要復去攻城,卻好探子報來:“徐鳴皋、一枝梅己率領所部,離此只有五里了。”王守仁聞報大喜。不一會徐鳴皋、一枝梅已進帳來。王守仁一見,便將南康爭戰情形問了一遍,徐鳴皋便細細回覆。王守仁又將鄴天慶二次襲取南康,並已派徐慶、周湘帆馳救的話,說了一遍,徐鳴皋聽了,又將南康府如何深得民心告訴王守仁,王守仁也甚欽佩。彼此先將已往之事說了一遍。徐鳴皋復又問道:“元帥到此,與逆賊戰過數次,勝負如何?”王守仁道:“一陣尚未開戰,只昨日楊璋被本帥罵了一陣,本帥本擬即時就要圍攻,不料楊璋惱羞成怒,反喝令各兵放下箭來,不能進攻,只得收軍,再為計議。”一枝梅道:“楊璋這廝背義從賊,斷不可饒。末將今夜定往城中,將這廝先自殺了,然後再作計議。”王守仁道:“惟恐他那裡防備甚嚴,不能下手,還是明日開戰,就陣上擒之。”一枝梅道:“元帥此言差矣,楊璋系文士,向不知‘武藝’兩字為何物,如何親臨陣前?還是末將前去殺他。”王元帥道:“慕容將軍既要前去,須得格外小心才好。”一枝梅道:“元帥放心,末將城裡是熟路,絕不妨事的。”王元帥也就答應。
這日即按兵不動。到了晚間,一枝梅就改扮行裝,扎束停當,等到二更時分,便藏好兵刃,竟自向南昌城裡而去。真是他們劍俠的手段與眾不同,任憑南昌守城的兵那樣嚴緊,竟沒有一個知道。
一枝梅已進了城,直奔按察使衙門而來,一路皆是穿房越屋。走到按察使衙門上房,伏身細聽,只聽裡面已打三更。又向各處一看,見燈火尚明,不便下去。正在探望,又見更夫遠遠的敲著三更而來。等他走到切近,一枝梅便從屋上一個箭步跳落下來,拔出單刀,向那更夫面上一晃,口中說道:“你嚷,就是一刀。”那更夫正走之間,忽見屋上跳下一個人,手執單刀,向他砍來,已是魂不附體,那裡還喊得出?只得跪下來磕頭,卻一句話說不出。一枝梅道:“我且問你,楊璋的住房在那裡?你若告訴我,便饒汝狗命;若有半字虛言,登時一刀將爾砍為兩段。”那更夫道:“大王饒命,小人願說。”一枝梅道:“我非大王,我實告訴你,我乃王元帥麾下游擊將軍、外號一枝梅的便是。因楊璋背反朝廷,甘心從賊,特來殺他。快說出來,他現在住在何處?”那更夫聽說,更加嚇得要死,只得戰兢兢說道:“小人有眼無珠,不識將軍大駕前來,尚求免我一死。”一枝梅道:“誰同你說這閒話,爾快講楊璋住在那裡。”那更夫道:“走此一直過去,末了一進上房,便是他的內室。”一枝梅道:“你這話可真麼?”那更夫道:“小人何敢撒謊,只因楊大人本來住在第三進,不久討了個姨太太,甚是美貌,卻住在末了一進,因此楊大人與姨太太同住在那裡。”一枝梅道:“現在兵臨城下,還住在那裡麼?”那更夫道:“聽說今日不是楊大人上城守夜,是布政使胡大人守夜,所以我家大人今夜無事,才進去了不多一會,此時多半尚未睡覺呢。”一枝梅聽罷,手起一刀,將更夫殺死,隨即前去。不知能否刺殺楊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