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來,她蟄居在吹花小築,用內心的仇恨和怒火淬鍊着那些劍,鑄劍的技藝日漸精湛。但沒人知道,每次鑄出一把,她都想象着那把劍刺入的是仇人的心口。
在第三十五把劍“國色”鑄成的那一天,她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按照和樓主定下的契約,只要再鑄一把,滿了三十六之數,她就可以實現復仇的願望了。
然而,她沒有開始動手鑄最後一把,卻接到了蕭樓主的召見。
“樓主,我已經快要完成我的諾言了。”她匍匐在白石台階下,對着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説話,難以掩飾心中的狂熱,“很快,就輪到您來實現當初的諾言了!”
“六年了……你心裏的復仇之火,還這樣濃烈麼?”高台上,那個人微笑起來了,修長的手指撥弄着鬢邊的白流蘇,悠然望着窗外葱蘢的翠綠,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話,“既然如此,我就將你下嫁給南宮世家的無垢公子吧……”
“樓主——”如遇雷擊,她霍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
樓主説,要把她……嫁給那個人?嫁給南宮世家那個無垢公子?
極大的震驚之中,隱約有一絲莫名的歡喜浮出,卻轉瞬即逝。怎麼可以!要她……去嫁給那個仇人,去做那個雙手沾滿自己親人鮮血的人的妻子?
“你不要管南宮世家對這門婚事是否願意——我的命令,從來沒有人敢不聽。”視線垂落在女子震顫的身影上,蕭憶情的嘴角卻露出一絲笑,緩緩開口,“流硃,你可以去鑄最後一柄劍了——帶上它去南宮家,作為我贈與你的陪嫁。”
殷流硃抬起頭,望着高處那一襲雪白的袍子,忽然感到了某種顫慄的驚懼。
那樣淡漠疏離的語氣裏,卻有難以抗拒的氣勢直壓下來,讓她無從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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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洛陽牡丹盛開的時節,宜嫁娶。
“樓主,靖姑娘,各位領主,我走了。”面對着端坐在閣中高處的兩位人中龍鳳,穿着大紅喜服的殷流硃在台階下跪下,磕了個頭,抬頭看着階上的幾位樓主,朗聲説。
似乎是和所有人宣佈,她從此脱離了聽雪樓。
她的眼睛清澈而凜冽——阿靖知道,那是去赴死的人的決絕。
“流硃……”坐在高榻上,面罩輕紗的女子忽然低低嘆息了一聲,忍不住要站起來。
“讓她去。”旁邊的白衣樓主隨即翻過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語氣淡漠,“那是她自己願意走的路,你何必多管。”
阿靖眉頭輕輕皺了皺,沒説什麼,緩緩坐了回去。
流硃再次俯首,叩了三個響頭,算是報答了聽雪樓這幾年來收留的恩情,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南宮家前來迎親的花轎。
漆黑的長髮在風中飄搖,隨着那一枝美麗的金步搖——步步生姿。
忽然,所有人只覺得樓中緋影一動,也看不清是什麼掠過,只聽流硃一聲輕呼,在門口站住。新娘子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鬢邊,空空如也,當下臉色便是蒼白,回頭驚問:“靖姑娘?”
阿靖坐在原處,彷彿根本沒有動過,低着頭靜靜看着手指間那一枝金步搖,沒有開口。隨着她的把玩,纓絡晶珠流轉出美麗的光芒。
“小心!”一邊的蕭憶情吃了一驚,驀地抓住了她的手,把金釵拿開,低聲,“有毒。”
“呵……”阿靖抬起面紗後的眼睛,淡淡盯在他臉上,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果然……你一開始就知道,是不是?”
聽雪樓主眼色凝滯了片刻,終於輕輕吐了一口氣,點頭。
“已經不能留了?”很低很低的,帶着輕輕沙啞的笑聲,阿靖對身邊的人道,“的確。南宮無垢不是池中之物,這幾年已然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不聽樓中的使喚了。”
蕭憶情抬起眸子,注視着她,亦淡淡道:“你應知道我做事的準則。”
阿靖笑了起來:“所以,你要借流硃之手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