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淮陰天色已暗,咱們是不是該在這裏打個尖?”楊超撥開簾子往外頭瞄了一眼。
“也好。”項勳閉着眼説。
而早已累得窩在一旁睡着的於珍,卻直髮出淺淺的呼吸聲。
“瞧,也只有她睡着的時候咱們才得以安寧。”項勳一雙深邃鋭利的眼直瞅向坐在一旁打盹的於珍。
“説得也是,阿金向來懂分寸,不該她説話的時候,她絕不會多説一句,我怎麼也沒想到她表妹居然是如此聒噪的女人。”
看着她的睡容,楊超不禁搖搖頭,或許十一少説的對,唯有她睡着的時候他們的耳根子才得以清靜。
“坦白説,她也有可愛的地方,至少咱們這段旅程不會太無聊,只不過……你該明白這一路上必然會有危險,帶着她在身邊不知是對是錯,倘若出了事,還真是難以跟阿金交代呢。”
項勳的眸光又不自覺的瞟向於珍,這才發現她其實是很耐看的……
小巧的鼻、粉嫩的唇,尤其吸引他的是她那雙晶瑩深邃的眸子,雖然此刻是閉着的……這樣沉靜的她可要比方才那個聒噪的她迷人多了。
“十一少,客棧到了。”楊超低沉的嗓音喚回他遊走的神思。
項勳立刻揚起眉,“扶我下去。”
這時的十一少看來雖是體弱多病、臉色白皙,但眼光卻是有神、晶燦的,這模樣絕對和“病十一”的名號搭不起來啊。
而這其中的奧妙也只有楊超明白,項勳也毋須費勁兒再隱藏了。
“對了,這個小丫頭該怎麼辦?”楊超還頭一次遇見睡得比主子還沉,還得人家叫醒的丫鬟呢!
“把她叫醒吧。”丟下這句話,項勳便出了馬車。
一到外頭,他發現淮陰這地方似乎比揚州多了些寒意,街道上也沒揚州來得熱鬧。
突然,他聽見身後“砰”地一聲,原來是那個急驚風的丫頭跳出了馬車,一邊揉着惺忪的眼,一邊直向他道歉——
“十一少……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睡着了,您怎麼沒叫醒我。”她大剌剌的擋在項勳面前,眨巴着一雙眼睛説。
“因為……”項勳黝黑的眸子閃過一絲玩味,“我覺得你睡着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可愛。”
他這話倒是讓於珍的心頭一震,可她卻憨傻地問:“十一少……我從沒聽説過有人睡着的時候是可愛的,像我就常看見有人睡着直流着口水,怪嘔心的呢。”
此刻於珍腦海裏閃過的,全是鏢局裏那些弟兄們偷打盹時的畫面,於是她忍不住伸手碰碰自己的臉,隨即咧開嘴,露出兩排潔淨的貝齒,“還好還好……我沒流口水。”
看她這單純的模樣,項勳和楊超相對無語,搖搖頭,佯裝沒聽見般的跨步進入客棧。
面對他們的冷漠,於珍也只能聳聳肩,趕緊上前扶住項勳的一隻胳臂,“十一少,您走慢點,這有門檻……”
她這聲吆喝響起,客棧內的人全都轉首看向門口,倒是更助長了項勳的“病態”。
不過,客棧的掌櫃看人的眼光獨到,雖然項勳一臉蒼白-但是他的氣質不同於一般人,即便是一身白衣,沒有彩繡花紋的盛裝袍服映襯,也不減他那獨樹一格的風采。
“客倌請坐,是要打尖還是要吃飯?”店小二忙着,身為掌櫃的可不得不出來招呼。
“先吃飯再打尖,來幾盤可口又不油膩的小菜。”楊超開口道。
“沒問題,客倌請稍等。”掌櫃立刻退下。
這時最興奮的莫過於於珍了,她從沒上過客棧吃東西,此時聞着陣陣菜香,她的肚子不禁發出陣陣飢嗚……
“瞧你,根本不像個姑娘家,連肚子叫的聲音都這麼可怕。”楊超忍不住調侃她。
於珍趕緊抱着肚子,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餓了嘛,你要我怎麼控制得住。”
“好了楊超,別跟她鬥嘴了。”項勳一臉疲態,他這副模樣看在於珍眼底,讓她有些驚愕。
“十一少,剛剛在馬車裏您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看起來那麼疲憊?要不要我幫您按摩一下?”
於珍説着便站了起來,來到項勳身後,才要觸碰他的肩,卻被楊超一把揪起後領,拎回椅子上,“你別多事,好好吃飯就行。”
“這……”
她怔仲地望着楊超,“老爺要我跟着來,是要我伺候十一少,哪像你只顧着吃飯,這種偷懶的行為我可做、做不出來……”
於珍噘起了小嘴,當她瞧見楊超那對炯利的眼神時,只好把剩下的話含在嘴裏咕噥着。
不久,小二將飯菜送上桌,於珍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正準備夾起一條魚時,竟被項勳按住了手,“慢點,就算餓也不能把命給賣了。”
於珍抬起臉,瞧着他那依舊閃耀的瞳仁,望着望着……她竟然痴傻了!
十一少煞是俊美,雖文弱卻更顯出斯文的氣質,比起那些武刀弄棍的人好多了。
想着,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瞟向佩刀掛劍的黑熊楊超。
可她接下來瞧見的可新鮮了,就見楊超從身上拿出一根銀針,往每道菜裏刺了下,直到確定沒有異樣,他才讓十一少用飯。
“你剛剛在做什麼?好奇怪喔!”從沒見過別人這麼做過,於珍可是瞠大了眼直瞧。
“你吃就是了,別多問。”楊超很看不慣她那聒噪的個性。
聞言,於珍只好吐吐舌,低着頭猛扒飯,做出生氣的模樣。
什麼嘛!小心翼翼地服侍十一少,還老被那個黑麪臭男人斥責!真搞不懂龍爺在想什麼,既然有楊超保護這位病公子,幹嘛還要她來被人家奚落呢?
想想,她還不如留在鏢局裏替弟兄們洗衣服來得愉快。
望着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還故意將面前那盤菜挑得桌上到處飛,項勳看在眼底不禁莞爾,“怎麼了小珍,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命不好,只能做丫鬟聽人命令,盡心盡力地想要伺候好主子,還被人嫌羅嗦。”她唇一噘、頭一撇,鼓着腮幫子表現自己的不滿。
而項勳只是撇撇嘴,望着楊超那更加鐵青的臉,“還不快跟小丫頭賠個罪,你喲……就不知道憐香惜玉。
説着,項勳便夾起一些菜放進碗裏,慢慢咀嚼着。
一會兒-他擱下筷子,疲累地皺起眉,“吃不下了,我先回房了。”
於珍眸子一瞠,連忙走到他身旁,看着他碗內還剩大半碗的飯菜,不禁叨唸着,“十一少,飯菜不能這麼糟蹋的,快吃下吧!吃了之後您身子骨就會硬朗許多,否則光吃這些東西,要我也會變得軟趴趴的。”
項勳和楊超無奈地互望一眼,楊超隨即説:“十一少的身子骨不像一般人,他若不想吃就絕不能逼迫,否則會適得其反。”
説着,楊超便扶起項勳,而後問了掌櫃房間的位置,便在店小二的帶領下而去。
於珍本想跟上,可想到這滿桌子的菜沒吃完,實在很可惜,於是向掌櫃要來油紙袋,將菜全部打包,兩手一拎這才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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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於珍偷偷塞了些銀兩給店小二,讓她進灶房親手煮些東西。
晚膳時她見項勳食慾差,才吃幾口飯便回房休息,她便決定煮一碗豬肝粥,替他補補身子。
她端着剛煮好的粥,躡手躡腳地打開他的房門,可才跨進一步,便聽到他沉冷的嗓音,“誰?”
於珍愣了下,小小聲地問:“十一少,您還沒睡吧?”
她將粥先端上桌,而後捻亮油燈。
“你要做什麼?”
奇怪,楊超就睡在他隔壁,他的感覺一向敏鋭,只要一聽見他房裏有什麼風吹草動,定會趕過來瞧,可為何到現在還沒現身?項勳暗忖。
“我見您身子骨太虛,又不吃東西,所以特地去灶房熬了碗豬肝粥,這很開胃的,您吃吃看。”她一手拿着油燈,一手端着粥走向項勳。
他一動也不動,等着看她下一步要怎麼做?
只見於珍將油燈與粥擱在一旁,然後坐在牀沿,打算將他的上半身撐起。
“別碰我,我自己來。”項勳目光一斂,慢慢地坐直身軀,可依舊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對了,楊超呢?”他試問。
“楊超?”於珍掩嘴一笑,“我哪知道?”
瞧她那古怪的笑,項勳更覺可疑了,於是猛然一喝,“説!”
於珍嚇得整個人彈了起來,“您……您兇什麼?他、他又不在房裏。”
“不在房裏?”項勳不敢責信地望着她,“怎麼可能?”
“他真的不在嘛!方才我去煮粥時,見他像在追什麼似的從窗口飛出,一下子就不見了。”她壓低嗓子問:“他是不是夢遊呀?我以前聽爹説過有人作夢到處亂跑的,他會不會就是這樣?”
項勳不語。楊超追人去了,他追的究竟是誰?會有危險嗎?而眼前這女人到底是敵是友?!
他並不怕她,只是不想那麼快在她面前暴露自己隱藏已久的秘密。
瞧他一雙眼直瞅着她,活像把她當成賊一樣防着,於珍嘆口氣,端起粥,“不理我就算了,吃粥吧。”
舀了一匙湊近他唇邊,就是不見他張嘴,她不禁蹙眉,“是不是得拿楊超那根針刺一下您才敢吃呀?”
項勳抿唇又問:“不是,我不餓。”
“怎麼可能不餓?我要是像您一樣吃那麼點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於珍不相信地説。
“我看你本來就是前胸貼後背,沒啥看頭。”他眯起眸,冷娣着她那看似扁平的身材。
“啊!”她看看自己,單純的腦子根本意會不出他話中的含義。
這些年來她都與鏢局內那些師兄師弟們生活在一塊兒,壓根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唯有煮飯、洗衣時,她才會為自己身為女人抱怨一下。
“不管有沒有看頭,這粥快涼了,您趕緊吃下吧,很營養的,若您不敢吃,我就先吃一口讓您瞧瞧。”
説着,她當真塞了口粥入口,還嘖嘖有聲地説:“唔……太香了,我真的好佩服自己喔。”
見這情況,項勳無法再拒絕,勉為其難的吃了一口。
不過……這粥的滋味果真如她所言般,鮮美可口,果真開了他的胃。
“怎麼樣?不錯吧!”見他終於吃下,她也放了心,“十一少,不管您餓不餓,多少都得吃點,要不病懨懨地,做啥事都會沒勁兒的。”
“行了,我不吃了。”吃了大半碗後,他伸手拒絕她繼續喂自己。
“也好,這樣也夠了。”
於珍甜甜一笑,便收起碗盤,才欲起身,竟被項勳抓住手腕,低問:“知道嗎?以前你表姊從不敢在半夜進我房裏。”
“我……我也不敢呀!”
小手被一個大男人這麼抓着,於珍頓時面紅耳赤,感覺有種躁熱襲上雙腮!
“可你不是來了?”他肆笑着。
她痴痴地望着他,覺得他的臉色看來比白天有精神多了,是因為這碗粥的功效,或是油燈的紅光映在他臉上的關係?
“我是您的貼身丫鬟,老爺要我照顧您的起居,您不吃不喝,我總不能自顧自地睡覺吧!”她非常坦白地説。
項勳從她坦率的眼中瞧出幾許真心,但仍不得不提防她,於是閉眼一嘆,“不過!我身子骨差已是長年累積,難以改變。”
“是嗎?我就不信。”連她爹的個疾都可以轉好,他只不過是體弱多病,就無法醫治嗎?
“你扶我出去走走好嗎?”項勳不放心追人而去的楊超,想出去瞧瞧。
“哦!等等,外頭風大,您得披件斗篷。”於珍趕緊從牆上拿下那件黑色斗篷,為他披上。
項勳於是站起,她這才發覺他好高!
白天,那個高大的黑熊楊超老擋在她和十一少之間,讓她根本無法好好的看他,此刻,她可以斷言他的個子絕不比那黑熊矮。
到了屋外,夜風沁涼如水,雖時節接近夏季,但早晚仍顯寒涼。
“哈啾!”
於珍只顧着項勳的身子,卻忘了給自己添衣,才走到長廊便打了個噴嚏!
“冷?”他回首淡漠問道。
“嗯,早晚温差太大了。”她吸了吸鼻子。
搖搖頭!項勳索性褪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你穿吧。”
“不行呀。”她驚訝的推拒,而後走到他身後,踮起腳尖將斗篷重新披在他肩上。
項勳回首,見她的小鼻子揉得紅通通的,於是道:“你先回房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您一個人!這怎麼成?”她訝然瞠大眸子,真怕她這一走,他若是被風吹跑了怎麼辦?
“為何不成?”她一直跟在旁邊,他就無法去找楊超了。
“您身子不好,老爺曾交代要我亦步亦趨地跟着您,我怎麼可以自己回房睡呢?”話雖這麼説,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瞧你,想睡就去睡吧,以往阿金可不會這麼黏着我。”他盯着她那對惺忪睡眼,“我沒事的。”
“真的嗎?”剛剛為了熬那碗粥,她直盯着爐火不敢放鬆,眼睛還真是酸呀,“當然了,你去睡吧,我在這兒看看,一會兒就進房去。”項勳有意驅離她,尤其見楊超久久未歸,心底更是着急。
“好,那您也要快點回房喔。”她揉揉鼻子又揉揉雙眼,這才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待她離開,項勳立刻把斗篷一撩,快速沒入前方的黑幕中——
“十一少……”不久,於珍又折返,可竟沒瞧見他的人,整個人頓時一震!
“您在哪兒?十一少——”她趕忙衝進項勳房裏,卻不見他的人影,這下可慌了。
莫非他和那個黑熊一塊兒溜掉?或者-他早已懷疑她的身分,知道她是鏢局派來的,所以想甩了她?
不,他身體這麼弱,常常走着走着就昏倒,怎能就這麼跑了?她該如何跟老爺交代?如何回去向龍爺覆命呢?
於是,她立刻拔腿就追,卻在一處林子外,瞧見項勳就站在前方,而站在他對面的竟是楊超。
“十一少,您怎麼也來了?”楊超一見到項勳,驚愕問道。
“對方是誰?怎麼追了這麼久?”項勳遂問。
“不知道,對方身手極佳,才一眨眼就不見蹤影,我不甘心的去追,可還是落空了。”楊超輕嘆了口氣。
“我想是他吧!”項勳斂下眼,深吸了口氣。
“這事是不是得讓老爺知道?”
“不,那樣只會增添爺爺的煩惱,他並不知道先皇在他退隱時賜給他的石蓮花,在司徒炎眼中是可幫助練成絕頂神功的秘方,而他了心想得到它,更想實我於死地。”項勳眯起眸分析着。
由於平盧節度使司徒炎,老早便想謀朝篡位,正積極修煉一種無人能敵的神秘功夫,然而,這種功夫卻需要石蓮花的輔助才能練成,所以他便將腦筋動到項勳頭上。
由於項勳自幼體弱多病,一次重病奄奄一息時,府上突然來了位老師父,要項老爺以御賜的石蓮花讓項勳服下。
説也奇怪,那東西一入口,項勳立即活了過來,雖然至今體力仍差,可至少不用再天天卧病在牀。
至於他為何知道司徒炎欲謀反一事,乃是這數年來每每他來到北方總會遇刺,經他調查之後才意外發現這件事。
他也於前年在與爺爺進宮時,將此事稟告皇上,皇上立刻密賜他為“欽命御史”,要他乘機查辦此事。
也因此,這些年來他可説是生活在危險中,稍有不慎便可能慘遭毒手!
“老爺若知道這事,就不會要您前往北方避暑,留在府邸至少安全些。”楊超眉頭蹙起。
“不一定,你認為司徒炎會因為我留在府邸而放過我嗎?”他搖搖頭,是禍躲不過呀。
“有一點我不明白,為何您要拒絕老爺僱請鏢局的人保護您呢?”楊超雖忠心耿耿,但他就一人,總是怕力有未達。
“請了鑣局的人定是大張旗鼓,我不喜歡那種感覺。況且……既要來此,我就是要等着他們來找我,如此我才能早日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雖然身處危險之中,可他不能因此逃避。
就在他們談話間,於珍已一步步朝他們走了過去,在接近他們的時候,項勳眯了下眼。
楊超立刻拔起劍,直往於珍的方向刺過去——
“啊——”她嚇得站直身子,瞠大雙目直瞪着眼前那把眼熟的利劍。
“你……你為什麼老要拿這種東西嚇人?”
於珍雖然練過幾套功夫,可那只是龍爺要她唬唬項老爺的花拳繡腿,哪能跟楊超的硬底子功夫比!
一瞧見是她,項勳問:“你不是去睡了?”
“我……我不放心嘛!”於珍嚇出了淚,那帶着淚光的眼在月影下,就像星子般閃耀着。
“你來多久了?”揚超逼視着她,卻沒將劍放下。
“我……我才剛走到這兒,想看看十一少,哪知道你的劍就飛了來。”她的嗓音微微顫抖。
“楊超,把劍放下。”項勳冷冽的眼神掠過一抹幽光。
“是。”
楊超收起劍,於珍這才轉向項勳,“您怎麼可以一個人走那麼遠的路,還是讓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我覺得精神還不錯,所以想散散步。”他並沒拒絕她的攙扶,將一隻胳臂交給了她。
“您以後若要散步,可以告訴我,由我帶您四處走走。否則,您哪天在路上出了事都沒人知道呢?”她睨了楊超一眼,“哪像有些人,就只會拿劍逞威風,一點兒也不會照顧人。”
聞言,項勳緊抿雙唇,差點兒噴笑。他從沒想到有女人敢頂撞楊超,只見楊超鐵青着張臉,一副想掐死她的樣子,真是好玩極了。
****************
翌日一早,天際方露魚肚白,雞啼自遠處傳來,於珍翻了個身,差點兒跌到牀底下。
“啊,天亮了……”她微眯着一雙眼望去,正好迎上由窗縫射進來的陽光,刺得她眸子猛地一眨。
於珍赫然坐直身子,腦子慢半拍地清醒,“十一少!對了,我得去伺候十一少呀。”
從牀榻上跳起,她俐落地穿好衣裳,隨意拭了下臉,便火速朝項勳的房間奔去。
砰地一聲,粗魯的推開門,裏頭卻空無一人,難道真如她所擔心的——他又溜了!
她緊張的轉身想出去找人,卻撞進一個硬實的胸膛,仰頭一瞧,才發現自己撞上了項勳。
糟!他會不會被她撞成重傷?
“十一少,您沒事吧?”她着急地問,又前前後後仔細觀察他身上有無被她撞傷。
“你在做什麼?莽莽撞撞的!”
他眉心微揪,心中輕啐:真是個魯莽丫頭。
她晶燦靈活的大眼眨巴着,美麗精巧的五官微微一皺,“人家急着要伺候你,可見你不在屋裏,所以心急嘛。”
“以為我們會丟下你不管?”他温和地牽動嘴角,某種蒼勁的洗煉藏在他那若有所思的笑紋裏。
“難道不會?”她偷偷觀察着他的表情。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淡淡一笑,隨即坐進椅中。
“我感覺得出你和那隻大黑熊都排斥我。”於珍衝口而出。
“大黑熊?!”他挑起眉。
“就是那個楊超嘛,你瞧他像不像黑熊,老對我張牙舞爪的,恨不得宰了我。”她噘起了嘴兒,眼眶浮出淚水。
要不是龍爺的託付,她也不想出這趟遠門呀!為了不丟鏢局的臉,不讓龍爺失望,她努力的克盡職責,可他們卻了心想撇開她,讓她好難過。
“哈……”就在她傷心難過時,竟聽見他的暢笑聲。
“十一少,您笑啥?”沒看見她很傷心嗎?
“我在想,若楊超得知你叫他黑熊,不知會怎麼想?”他撇撇嘴,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的氣質。
“他會再次撲向我,殺了我!”她直覺反應。
“你錯了,其實他沒這麼糟。”項勳仰起臉,瞧着外頭,“因為他身負保護我的責任,對於接近我的人總是特別小心。”
“是這樣嗎?”她困惑地想。
這時楊超正好入內,“十一少,可以用餐了,馬車我也已打點好。”
“好,咱們去吃飯吧。”
項勳站起,於珍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腕,“我扶您出去。”
就這麼,他一手搭在她身上走到食堂。
食堂裏有不少客人,一大早的,客棧就擠滿了人,還真是有點兒詭怪。
項勳與楊超都提高警覺,唯有於珍仍叨唸着,“十一少,想吃粥還是饅頭?”
“帶着饅頭路上吃吧!”楊超眼看不對勁,於是替他説道。
“為什麼要這麼趕呢?”
項勳亦道:“也好,我也沒啥胃口,就帶在路上用吧,咳……”
“十一少,您怎麼又咳了?定是昨晚着涼了。”於珍趕緊輕拍他的背。
“可能吧,我還是上馬車休息的好。”項勳臉色突變蒼冷,就連走路也不帶勁兒,可累了攙扶他的於珍。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於珍立即道:“您一定是昨晚散步時着了涼,這兒有參茶,您喝點兒。”
瞧着她那憂心忡忡的神情,項勳唇角微微勾勒一抹淡不可見的笑,“你很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您了,我可是身負照顧您的重任。”她手中仍掛着泡着參茶的牛角筒,“快喝吧,十一少。”
項勳接過手,正欲飲下,卻被楊超阻止,“十一少,您不——”
“不用了,小珍準備的東西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他的唇畔揚起一道弧,當他一口飲下牛角筒裏的參茶時,於珍心底有種説不出的温暖。
由此可知,十一少已經相信她了,至少不再對她存疑了。
這時,馬車霍然停下,楊超掀開門簾,就見前方樹林裏仿似有人影閃動!
“你照顧好十一少,我過去瞧瞧。”楊超跳下馬車,直往樹林而去。
而於珍則提高警覺,左右張望着,“十一少,您別怕,我會保護您的。”
她的嗓音顫抖,被這種詭譎的氣氛弄得膽戰心驚,倒是項勳愜意地靠在一旁,一派懶洋洋的模樣。
突地,外面響起一聲慘叫,於珍直覺喊道:“是車伕!”
幾乎是同時,一把亮晃晃的利刃從簾縫刺進,嚇得於珍雙目圓瞠,喊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