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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雁行十二倦

    “你們這些殺不盡的邪魔歪道,有本事就放本姑娘出來、光明正大地比試一下!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

    在黃山上就地歇息了一宿,清早起來,就聽得外面厲聲叫罵不絕於耳,青衣少年喝下一口粥,微微皺眉:“是誰,這麼吵?”

    “稟告少主,就是那個前幾日在臨安半路抓回來的女子。”周圍屬下垂手而立,聽得主人詢問,連忙低聲回答,“如果少主嫌吵,屬下這就去堵住她的嘴。”

    “哦,是嚴累那老頭兒的孫女?好潑辣嘛。”想起了這個俘虜是誰,魔宮少主微微冷笑起來——那日本來只是去臨安完成大哥的囑託、然後帶人馬北上黃山,不料機緣巧合,埋伏在孤山附近監視的手下竟然意外地抓獲了這條大魚。

    “嫌我們抓她時以多欺少?”魔宮少主淡淡把碗裏的粥喝了一半,放下去,吩咐下屬,“放她出來,我和她比劍、讓她心服口服地給我閉嘴。”

    “是,少主。”屬下領命退出,到了門邊,碰上另一位從外面奔入的弟子。

    “稟告少主,中原江湖盟已經開始飛鴿傳書、調集各門各派人手彙集鼎劍閣,只怕不日就要對我宮反擊!”蒐集到最新情報的弟子跪地稟報,“據説十大門派已經盡遣座下精英,號稱中原第一劍客的秣陵公子沈洵也已經趕往鼎劍閣。”

    “沈洵定然會插手——這一節老宮主早就料到了。”魔宮年輕的少主只是淡淡點頭,瞳子裏顏色居然是接近詭異的深碧色,“不過,他是一個人趕往鼎劍閣的麼?”

    “不是。好像身邊還有一個蒙面女子隨行。”屬下回稟。

    魔宮少主眼睛裏陡然閃過雪亮的光,嘴角浮起一絲奇異的笑意:“哦……想不到啊,居然連謝鴻影都被驚動出山了。有意思,這下有意思了。”

    他拂袖而起,吩咐:“立刻找人來,替我修書一封、送往鼎劍閣嚴累盟主座下!”

    黃山南麓,風景如畫,松風如濤。

    然而,嚴靈兒卻渾身顫抖,伏在亂石上説不出話來,身側橫七豎八散着一地斷劍。

    “要不要再換一把劍?”一旁的高大巨石上,青衣少年臉色冷峭,手中長劍尚未出鞘,只是俯視着一邊因為力竭而不住喘息的少女,“要跟我比試、卻連劍都拔不出來,豈不是丟了你嚴家的臉?”

    紫衣少女氣急,掙扎着站起,抬手就夠了兵器架上懸的長劍,方才拿到手裏、錚然拔出一半,只見巨石上青衣少年一掠而下,身形詭異不可方物,轉瞬已逼到咫尺。

    嚴靈兒退了一步,橫劍格擋,手卻是絲毫不緩地抽出那把劍。

    然而,只聽輕輕一聲響,她手中的長劍又一次斷在了劍鞘裏。

    “哈哈哈哈……”魔宮少主揚聲大笑,彷彿看着爪子下逗弄的獵物,沿路上、是幾日前被他滅門的黃山劍派弟子們的屍體,未曾收拾,滿路血污狼藉,“——怎麼樣?沒話可説了吧?你們這些中原正派算是什麼東西!”

    “少主天下無敵,橫掃中原武林!”旁邊觀戰的魔宮弟子齊齊伏地,大聲祝頌。

    一向嬌生慣養的嚴靈兒,雖然嬌縱、卻居然有着寧折不彎的脾氣,不願再被這樣的作弄和羞辱,把心一橫,手中斷劍便往心口插了下去。

    不料盟主千金居然有這樣的烈性,魔宮少主倒是一怔,來不及阻攔,手中清光一閃,他終於出劍——只是一掠,那劍身便齊齊貼着劍柄被切斷,嚴靈兒倒是手快,光禿禿的劍柄一下子就摁到了心口上。

    “你可死不得。”耳邊傳來那個邪異的輕笑,魔宮少主掠到,一把將她點倒,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嚴靈兒在慌亂間發覺這個少年的眼睛居然是深碧色的,“你還有大用處呢,嚴家大小姐。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我可捨不得看着死掉。”

    “放開我!”她憤怒地掙扎,然而言語輕薄的少年卻已經放開了她,將被點了穴道的她推向旁邊的下屬:“把她帶回去好好看着!”

    “是!”左右架起她,一起垂首聽命。

    “丫頭,如果你再不服氣吵吵鬧鬧,我就割了你舌頭!”魔宮少主看了嚴靈兒一眼,冷笑,然而眼眸深處卻是冷酷的,讓她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左護法,隨便派人打掃一下吧。這山太髒,我的鞋都污了。”在左右將嚴靈兒帶下之後,魔宮少主飛身掠起,重新停在絕壁那一塊大石上,俯視着黃山上下累累的劍派弟子屍體,皺眉,“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上幾天呢。”

    “是!”即使是左右護法,也不敢違抗宮主的命令,半絲不懈怠,立刻着手去安排。

    所有人都退下後,他終於吐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劍隨手擲出,錚地一聲沒入身側巖壁。

    終於所有喧鬧都遠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一人。

    夕陽在天際慢慢沉淪,天地間一切彷彿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有一隊南飛的大雁掠過天空。天風吹起少年的鬢髮,忽然間,有種很寂寞很温柔的感覺翻湧而起——就彷彿無數年前、有一隻手這樣撫過他的頭髮。

    “小玠,小玠……”松風雲濤中,忽然那個聲音就親切地響了起來,含笑,“你才不笨——將來你會是最厲害的!”

    小謝姐姐,你等着看吧,看我怎樣將中原那些高手一個個挑落馬下、最後連你的沈洵,都將會死在我這把英雄劍下!

    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姐姐當年的眼光、真的是好得很呢。

    青衣少年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在他清秀蒼白的臉上、彷彿如同水面波光一般一掠而過。伸手在巖壁的樹叢上摘了一片葉子,他在絕壁的巨石上躺了下來,將樹葉撕成薄片,捲起,湊到唇邊輕輕吹了起來。

    魔宮少主的書簡、和沈洵謝鴻影一行幾乎是同時到達鼎劍閣的。

    “沈少俠,謝姑娘,你們在臨安可有看見靈兒?”剛剛在大門外翻身下馬,接到傳報的老盟主等不及兩人入內,居然親自奔出門來迎接,闢頭第一句話就是如此。

    “見過。”沈洵只是簡短回答了一句,不想多談當時情況,然而謝鴻影心細,看到嚴老盟主臉色已知事情不對,一拉沈洵,轉頭對着老人行了一禮,問:“怎麼,伯父,靈兒還沒有回到鼎劍閣?”

    “糟了,那麼她是真的落到魔宮手裏去了!”老人的臉色瞬間蒼白。

    “什麼?”沈洵謝鴻影齊齊脱口驚問,不約而同地看向老人手中拿着的書簡。

    “你們看看。”嚴老盟主神色頹敗,將剛收到的信遞交給兩人,“尚未開戰就如此,可如何是好啊……幸虧你們兩位都來了,謝姑娘肯重出江湖,那是武林萬幸了。”

    沈洵沒時間客套,匆匆拆開信,一邊謝鴻影眼睛一瞄起首幾個字,臉色就變了:

    西域大光明宮少主方玠致鼎劍閣主嚴累座下

    “少主?”相互交換了震驚的眼神,謝鴻影的手指有些微的顫抖。無法繼續再看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她的眼前閃過了那個雨中抱着英雄劍的青衣少年的影子——小玠…以前那個羞澀靦腆的小玠,居然是如今帶領魔宮橫掃中原武林的少主?

    “你認為如何?”在她一出神的時候,沈洵已經迅速掃視了信箋的內容,神色陡然沉重起來,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友,“你去不去?”

    “什麼去不去?”謝鴻影怔了一下,然而看到此刻沈洵的眼神,心下先是一驚,劈手拿過信箋看了,臉色也是微微一變,脱口低呼:“要我拿紅顏劍三日內到黃山去交換靈兒?”

    “聰明。”沈洵冷笑,念轉如電,“知道以靈兒這樣的人質、要逼江湖盟投降魔宮那無疑是痴人説夢——但是交換紅顏劍這種條件,只怕是現實可以考慮的……”

    “目下各派人馬都在趕來途中,等人到齊了一些、再商量吧。”雖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但是最鍾愛的孫女兒被擄,嚴老盟主彷彿也有些失了主意,踟躇半天才吐出了這句毫無主見的話。

    “不行,人家時間算的很準——限定了三天,如今信送到已經過了一天,除非即刻做出決定,不然無論如何時間都來不及。”沈洵微微冷笑,看着信箋上那寥寥幾行字,“魔宮少主可真是聰明人……算準了在我們剛到鼎劍閣、各方人馬還在途中的時刻送了信來。”

    他轉過頭去,看着謝鴻影,眼神卻是複雜的:“你認為如何?”

    手指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紅顏劍,帶着面紗的女子看了信一直在沉吟,此時抬頭看了多年的好友一眼:“紅顏劍雖然寶貴、終究是身外之物,我也不怕身入險地去把靈兒帶回來,但是……”

    “但是什麼?”沈洵問,眉間神色也是複雜,“但是對方是方柳原的弟弟,你為難?”

    謝鴻影緩緩搖頭,看着沈洵,卻是嘆出了一口氣來:“但是,如果紅顏劍也落到了方玠手裏,你怎麼辦?——方玠接下來以殺你為第一要務,英雄劍又在他手裏,你手上哪有可以和他抗衡的利器?我本來…本來打算讓你用紅顏劍和他決戰的。”

    “小謝。”大約沒有料到她會為自己謀算得如此長遠,沈洵看着她、叫了一聲,彷彿又不知所什麼好,頓了頓,笑了,“看你説的,我那麼沒志氣?——紅顏劍是男人用的劍麼?塞給我我也不用。別顧我,你自己決定如何?畢竟都是和你有關的事。”

    “人命關天,無論如何、我先去黃山。”面紗下、謝鴻影眼神變幻,只是沉吟片刻,便迅速做出了決定,伸手攬起繮繩,竟是連鼎劍閣大門都不入、再度翻身上馬,“靈兒才十八歲,決不能就這樣出事——沈洵,黃山快馬往返不過三四日,若我五天後還不回,你就做好最壞的打算。”

    “好。”替她拉着馬頭,看她在鞍上坐穩,沈洵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就放開了手,“這邊有嚴老盟主和我在,不必擔心。快去快回。”

    “回來,我請你到湛碧樓喝酒。”拉轉馬頭,謝鴻影只説了一句話,面紗後的眼睛掠過知交的臉,微微一笑,然後對着嚴老盟主一抱拳,便是帶着紅顏劍絕塵而去。

    沈洵站在鼎劍閣門口,看着那一襲素衣遠赴魔域,白衣在風塵中揚起。

    小謝,小謝,千萬珍重。

    已經是第三次看着夕陽落下山去,坐在絕壁上、捲了葉子在唇邊漫然吹着,青衣少年眼裏有隱秘的邪異冷酷的光芒——耳邊是少女倔強的怒罵,口口聲聲的邪魔外道,卻難以激起他心頭的半分怒氣。

    已經到了最後一天了,從午時起、他就命人將嚴靈兒綁了押出來,站到捨身崖邊上,等得太陽一落山,就要把這個盟主千金推下去摔個粉身碎骨——大光明宮説過的話,從來都是説到做到。

    區區一條人命,並不在他心上,然而魔宮少主的神情卻是緊張的。從午時開始,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那條上山的石徑。但是……一直空無一人。

    她……來不來呢?

    “少主,時間到了。”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沉淪到了山巒背後,如血的餘輝中,他聽到巨石下的左護法火翼稟告,少年的手忽然一震,眼神迅速冷了下去,將手中的葉子遠遠擲出,冷冷道:“殺了。”

    “是!”火翼領命,宮中弟子拉扯着那位紫衣少女往捨身崖上走去。

    “別拉我!我自己會走!”嚴靈兒脖子一揚,年輕美麗的臉上雖然有害怕的表情,然而居然還能勉力支持着不至於示弱,“我自己走!”

    “小丫頭,怪你爺爺去吧,他好像根本沒把你當一回事兒。”魔宮少主在巨石上俯視着紫衣女孩,同樣年輕的臉上卻毫無表情,揮揮手,“去吧。”

    少主那兩個字落地的時候,被帶到斷崖邊上的嚴靈兒被身後的魔宮弟子一推,尖叫了一聲,猛地一個踉蹌、從崖上落了下去。

    “住手!住手!”崖下,陡然有人厲聲驚呼,“紅顏劍送來了!住手!”

    一襲素衣匆匆從馬背上翻落,狂奔後的駿馬脱力、立時癱倒於地。足尖點着石徑,臉罩輕紗的素衣女子閃電般向山頂掠過來,大喊,然而眼見得無論如何都已來不及阻攔那個從崖上墜落的紫衣少女。

    “小謝姐姐!”脱口低呼了一句,少年臉上有説不出的複雜神色掠過。他霍然站起,閃電般撲出崖外,如青鳥般掠下,引起石下弟子們一陣驚呼。

    迎面的天風吹得他臉上肌膚似要裂開,飛速的下墜中、恍如時空都已不存在,然而眼前那一襲下墜的紫衣終於慢慢變大、變大,他深吸一口氣,左手猛然探出、抓住了嚴靈兒的足踝。內息流轉,魔宮少主一聲低喝,已然拉着下落的少女凌空翻身。

    “叮!”右手的英雄劍在千鈞一髮之時出鞘,深深刺入身邊石壁。

    便是那一瞬間的借力讓他得以喘息,少年眸中碧色大盛,英雄劍入石如削腐土。足尖連點絕壁,已經帶着嚴靈兒飛縱而上。

    “少主!”看到青衣少年拉着被縛住雙手的嚴靈兒回到捨身崖,還在震驚中的魔宮弟子們紛紛伏地迎接,左護法火翼和右護法冰鱗面色青白不定,迎了上去,接過已經半昏迷的嚴靈兒,忍不住地埋怨:“少主,太冒險了!——嚇了屬下一跳啊,萬一有什麼事,屬下如何回去和老宮主交代?”

    “沒事。”魔宮少主微微一笑,然而説話時明顯也有了疲倦之意,擺擺手讓屬下退下。

    “謝姑娘,”轉過身,看到素衣女子已經急奔上了山頂,顯然也被方才驚險之極的一幕鎮住,面紗後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魔宮少主嘴角泛起一個奇怪的笑意,“你差點就來晚了——紅顏劍呢?”

    “我把紅顏劍給你,你會守信放了嚴姑娘麼?”因為急奔,謝鴻影的聲音裏氣息平匍,看着面前青衣的俊美少年,淡淡問。

    小玠……記憶中那個已經快要模糊了的孩子,如今居然是這樣子?

    魔宮少主手揮了揮,左右將嚴靈兒推了出來,他走過去拍了拍昏迷中的少女的臉頰、將其拍醒。嚴靈兒朦朧睜開眼,看見的卻是一對深碧色的眸子,視線慢慢清晰之後,認出了魔宮少主的臉,她脱口驚叫起來,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真沒用,居然嚇暈了~”眼前少年眼裏有邪異的笑,微微撇嘴冷嘲,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站直了身子,大罵:“要殺就殺,誰怕!殺我一百次、本姑娘也不會求饒的!”

    “嘖嘖……真是倔丫頭。”看到這個嬌怯怯的女孩子居然如此硬朗,魔宮少主倒是有剎那的吃驚,手指一併、嚴靈兒手上的繩子齊齊斷裂,他微微一使力,將她向着謝鴻影那邊推了過去,“誰耐煩殺你一百次?回家去吧,丫頭!”

    嚴靈兒此刻才看見站在魔教環顧之下的謝鴻影,立時愣了一下。

    ——多年來她對於這位比自己年長的女子多有不敬,日前更是大大鬧了一番,卻不料此刻謝鴻影居然為了她孤身深入險境。

    “給你!”一手攬過踉蹌而來的嚴靈兒,謝鴻影也不遲疑,手一揚、便將手中萬分愛惜的紅顏劍拋了出去——名劍當空,在夕照中閃出一道亮麗的緋紅。

    魔宮少主微微一笑,只是將持着的英雄劍往半空一招,“唰”的一聲,彷彿有無形的磁力吸引,紅顏劍自動躍向他手中,和英雄劍合為一處。

    少年低頭,將兩把劍齊齊抽出,看着上面相同的一道深痕,眼底不知是什麼樣的表情。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這兩把絕世神兵才能再度聚首?

    “我可以帶嚴姑娘走了吧?”看到重新合為一處的那兩把劍,彷彿心底什麼樣的記憶被觸動,面紗下謝鴻影的眼裏有苦澀的意味,不想再看,一手拉起嚴靈兒轉頭欲走,“告辭了,魔宮少主!”

    “慢着。”在兩位女子剛剛轉過身子的瞬間,將目光從劍上收起,魔宮的少主人嘴裏忽然冷冷吐出了兩個字。絕頂之上,所有刀劍錚然出鞘,如林般阻攔在面前。

    謝鴻影驀然回頭:“你想反悔?”

    “我説過你如果將紅顏劍送到、我就放了嚴靈兒——”將自己的諾言重複了一遍,然而少年眼裏卻是一冷,看着面前輕紗罩臉的謝鴻影,有些詭異地微微笑了起來,“但是,我可沒説會讓你走……小謝姐姐。”

    最後那句稱呼,是極輕極輕地吐出來的,宛如低語。

    “小玠?”因為那一個稱呼而震驚,謝鴻影看着面前青衣長劍的少年,搖搖頭,想極力回憶那個十年前的孩子的面目,然而,畢竟已經是太模糊了。她看到黃山上下魔宮的人馬,心知目下談任何條件都是多餘,當即只是將嚴靈兒往路上一推,決然道:“好,那麼你們就先放了她!”

    “沒問題。”魔宮少主再度微笑起來,輕輕擊掌,“好好的把嚴姑娘送下山去,備好馬匹銀兩,讓她回鼎劍閣!”

    “是!”有手下上前,將嚴靈兒帶了下去。

    “謝…謝姐姐!”彷彿不知道如何稱呼,遲疑了一下,然而急切間這樣的稱呼還是從紫衣少女嘴裏劃落,嚴靈兒極力掙扎着,想脱出魔宮子弟的掌握,看着謝鴻影,“那你怎麼辦!你怎麼辦?!我不走,我留下來!該死的,你們放了謝姐姐!”

    “笨丫頭,你哪能和她比?”冷鋭的笑意從少年嘴角溢出,懶得搭理掙扎的嚴靈兒,魔宮少主只是揮揮手,示意屬下將她快些送下山去。

    嚴靈兒被拖着走下山去,腳跟上磨出了血,卻不停地掙扎。然而,毫無用處。她從來沒有這樣感覺到自己的沒用——只能眼睜睜看着謝鴻影孑然的身影、慢慢沒入絕頂上魔宮如林的刀劍中,再也看不見。

    “回去和沈洵説,就當我死了,不要再顧我——他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麼做。”

    在被拖下山的時候,她驀然聽見謝鴻影的聲音穿過人牆,淡然飄散在空氣中。

    “小謝姐姐。”局勢再度安定下來。在黃山絕頂上,手持英雄紅顏雙劍,少年低頭看看劍、又抬頭看了看站在眼前的素衣女子,忽然間嘴角有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意,叫着這樣讓周圍屬下都莫名其妙的稱呼,“小謝姐姐,臉上的傷,還痛麼?”

    凝神看着嚴靈兒下山,待得官道上一騎黃塵遠去,知道魔宮果然如約放了人,謝鴻影心才放下去一半,將目光從山下收回,轉頭卻迎上了少年那樣奇怪的眼神,不自禁的一愣。

    那是奇異的深碧色瞳孔,卻不是天生的、隱隱透出詭異。

    然而,讓她一瞬間震驚的,卻是這個二十歲少年此刻的神色——依稀間,彷彿有什麼同樣的眼神從已經模糊的記憶中浮出水面,隔了十年的時空看過來。

    “小謝姐姐。”記憶中,那個十歲的孩子端着一盞茶跑出來,仰頭看着她。

    那樣羞澀、孤獨、熱切而仰慕的眼光……忽然間,一切就清晰起來了。

    “你!——”恍然明白了,謝鴻影看着少年脱口低呼,“小玠?”

    “小謝姐姐,這次你不要再想走了。”魔宮少主微微笑了起來,眼神是歡喜而熱切的,彷彿一個孤獨已久的孩子陡然得到了夢想中的珍寶。緩緩地,將手中長劍的劍鞘褪去,抬眼看着謝鴻影,輕輕道:“如果你要走,除非和當年對待我哥哥一樣、徹底打敗我,然後才能去找那個沈洵……如果那時候沈洵還活着的話。”

    謝鴻影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忽然間出手如電、錚然拔出了一位身邊魔宮弟子的佩劍,看着眼前的少年,冷冷道:“要困住我?先問問我手裏的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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