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一出,唐從容下意識看了唐且芳一眼,唐且芳眼中也滿是震驚。
“小千初發生什麼事了嗎?”唐且芳問,“她不想嫁給百里無憂?”
“是。”顏生錦淡淡定定地開口,“千初要嫁的人,是我。”
兩人再一次震住。
這個顏生錦,一句比一句更叫人震驚。唐且芳幾乎要被他震暈,“我沒有聽錯吧?”
顏生錦是花家老管家的兒子,雖然名屬主僕,但花家對他一向看重,以“弟”呼之,説起來,是花千初的叔叔。
而且,自花家一場大火之後,花千初父母雙亡,幾乎是由顏生錦扶養大,這樣兩個人,居然,要成親?
唐從容不由變了臉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舅舅……舅舅……”湖邊有清脆的聲音遙遙地傳過來,是花千初,婆子將她接過來,她一看顏生錦跪在地下,跟着“撲通”一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讓人可以在裏面照見自己的影子,“舅舅,你不要怪錦哥哥,是我的主意。”
唐從容吸了口冷氣,“是你要退婚?你要嫁給顏生錦?你知道不知道他是你叔叔?”
“又不是親叔叔,有什麼關係?”花千初再自然不過地道,“總之,在這世上,如果我要嫁人,只嫁錦哥哥一個。要麼,我就永遠不嫁人,永遠待在花家,做一輩子的花家小姐,那樣,也是跟錦哥哥在一起。是錦哥哥説一定要給唐門和娑定城一個交代,我們才來的。舅舅,我早想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高不高興,我這一輩都跟定錦哥哥啦。”説着,她輕輕握住顏生錦的手。
她聲音清脆,一句句好似珠落玉盤,每一個字都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真實得叫人無從拒絕。
如孩子一般純真的花千初,是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的啊。
顏生錦輕輕回握她,眼睛望向她,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眼,裏面的寵溺和柔情卻幾乎要溢出來,他回過頭來望向唐從容,“家主,我知道花家與娑定城聯姻,就是唐門與娑定城聯姻,一旦退婚,娑定城勢必要尋唐門麻煩。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娶千初,必然難堵悠悠眾口。但這一切,都不如讓千初幸福快樂重要,望家主成全。”説罷,輕輕一叩首。
千初也跟着磕頭。
無由地,這兩人一起俯首的樣子,讓人想到新人拜天地。
雙手握在一起,互相望着的眼神,那一股甜蜜幸福的滋味,像是有形的煙霞,漫到唐且芳的面前。
“從容……”唐且芳低聲道,“世上的人,能有多少個遇上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又有多少相愛的人,能在一起?她是你親甥女,幫她一把。”
唐從容眉頭微蹙,“她已打定主意,無論嫁不嫁顏生錦,都不嫁給其他人……只是娑定城難以交代……”不由嘆息,“你們兩個,起來吧!”
花千初眨眨眼,抱住他,“我就知道舅舅對我最好。”跟着又粘住唐且芳,笑道,“祖叔公幫我求情,我要報答!快入冬了,我給你做兩套冬裝!”
唐且芳微微一笑,“你是高興了,但你舅舅頭髮都要愁白了。”
顏生錦道:“若要對娑定城稍作補償,花家願盡全力。”
花家堪稱大晏首富,顏生錦許下這一句,唐從容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當下計議一番,打點好退還娑定城的聘禮,以及賠罪的丰儀,唐且芳一連寫了好幾道用以淬鍊兵器的毒方,送給娑定城。
第二天,唐且芳便和顏生錦一起去娑定城。
那一整天,唐從容都有些不習慣,有各房領主前來議事,説話的時候,眼神會不由自主溜開,飄到唐且芳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一時沒看見,目光又望聽水榭外搜尋,總要片刻才能想起,唐且芳去了娑定城。這樣的感覺,就像當初唐且芳離開時一樣。總會下意識地去找他,喚他的名字,然後再自己告訴自己,他已經走了。
已經不在身邊。
找不到他了……是這樣一種空茫,一顆心沒有着落處,放在哪裏都是空虛。
今天,知道他去了哪裏,知道他去做什麼,知道他還會回來,可這樣的感覺,居然還在。
失去過一次,才知道什麼叫失去。重新得到之後,竟不敢太接近。
因為知道一靠近,就會毫無保留地付出,就是把整個人整顆心交到他手裏,如果他再一次離開,那會怎樣?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所以要格外剋制,格外冷淡。
那一天都過得十分漫長,而且知道這樣的漫長還將持續至少二十天。
夜裏早早睡下,忽聽湖邊一聲呼哨,忍不住驚醒,那是唐且芳召喚木蘭舟的獨特方式。
回來了?
不,怎麼可能,從唐門到娑定城,即使快馬加鞭,來回也得近一個月。
是他在做夢,他重新閉上眼睛。
夜極靜,他聽到蘭舟靠岸的聲音,聽到腳步聲,婆子説“家主睡下了”。
“今天這麼早?”那聲音説,“那我明早來。”
唐從容立刻翻身坐起,“且芳——是你嗎?”
唐且芳吱呀一下推開門,“你沒睡着?”
“我沒有。”唐從容飛快地道。
唐且芳進來,只隔了一天,卻像隔了半個月,唐從容望着他,在這樣一刻,沒有辦法隱藏自己的情緒,向他伸出手。
唐且芳愣了一愣。這樣的舉動,從容許久許久沒有對他做過。然而手比腦子更有記憶,如同以前千萬次一樣,他握住那隻手,在牀畔坐下。
——到此時,手中的感覺才傳到腦中,握着的那隻手,居然,一點也不冷,温温軟軟,柔若無骨,他瞪大了眼睛,“你的手——”
唐從容點頭微笑,“已經好了。”將另一隻伸到他面前。他將那兩隻手包裹在掌心,只覺不可思議,“怎麼好的?什麼時候好的?”
“在藥王谷的禁苑裏。”唐從容説着,臉上微微有絲紅暈。隔了這樣久,感覺到手被他握住的温暖,心中有絲繾綣柔情,輕聲道,“我可以練花漫雨針了。”
“好,好,再也不用靠回春丸了。”唐且芳心中十分高興,緊緊握着他的手,一時忘了放開。唐從容微微低下頭下,融融燭光映照,肌膚如玉,唇色淡紅,臉上也有淡淡紅暈,像是塗了胭脂,他的頭髮已經放下來,垂在頰邊,絲絲順滑如絲綢,映着膚色,這樣嬌媚。
是的,嬌媚。這樣的唐從容,如水一樣嬌媚。唐且芳胸中一熱,然而轉瞬,他的臉又如死灰一樣蒼白,放開了手,掩住自己的臉。
該死啊,他又耐不住對他起了邪念。
真憎恨這樣的自己。
“且芳?”唐從容見他神色有異,“怎麼了?”
“沒什麼。”唐且芳迅速地微笑一下,“我帶來好消息給你。”
“我還沒有問你怎麼去而復返,發生什麼事了嗎?”
“的確發生了一件事,我們才到汾縣,就到了娑定城的兩位長老,他們正要到唐門來。”
唐從容吃了一驚,“他們已經得到消息?”
“不。”唐且芳笑,“他們來退婚。”
唐從容詫異。
“原來百里無憂也另有心上人,兩下里剛剛好,各結鴛盟。”想到當時兩撥人見面的場景,唐且芳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們以為他們來問罪,他們以為我們去問罪,各自賠了無數不是,才發現誰也沒有得罪誰,皆大歡喜。”
唐從容也忍不住微笑起來,“果然是好消息。”
“這還不算好消息。”唐且芳望向他,“好消息應在你身上。”
“哦?”
“唐門與娑定城的聯姻,沒有改變,只不過,現在是你和百里無雙。”唐且芳看着輕輕笑了,那一笑裏似有淡淡清明,“從容,你要成親了。”
這件婚事,就這樣籌備起來。
新郎是唐從容是唐門家主,新娘是娑定城第一鑄劍師百里無雙,提親的媒人是藥王谷大弟子央落雪,請來主持婚事的則是問院院主蕭平君。
江湖四大勢力,第一次匯聚在一起。
待到兩家準備妥當,已經到了開春。這幾個月唐從容對婚事漠不關心,幾乎是唐且芳一人打理。慢慢的,唐從容把門中事務也交了一部分在他身上,唐玉常等已經習慣遇事先找唐且芳,再找唐從容。
唐從容這個準新郎當得分外輕閒。
這真是江湖上百年難遇一次的盛事,甚至連朝廷都派人送來賀禮。婚禮進行的時候,幾乎所有能趕到唐門的人,都趕來了,整座錦官城都人滿為患。縱使杭州花家為賀唐門家主娶親,包下了所有客棧的房間,然而還有一大批人源源不斷地趕來,最後連平陽縣都住滿了唐門的客人。
到了成婚那一夜,唐門已經被擠得密不透風,下人連上菜都成問題,街上的流水席也坐滿了人,甚至有許多人表示不用吃飯,坐在屋頂上也行。
最激動人心的一刻,終於到來。
新郎與新娘出來了!
拜天地了!
入洞房了!
這樣世俗的、平常的、幾乎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歷一次的事情,因為主角的身份傳奇,而顯得格外有吸引力。禮成那一刻,賓客們的歡呼聲幾乎要掀掉唐門的瓦片,所謂“聲震屋宇”,其實並不一定要深厚的內功才可以辦到。
只有兩個人,在一片喧鬧裏默不作聲,靜靜地望向那對新人的背影。
一個是央落雪,那一頭白髮寂寞如雪,他目送新人,直到再也看不見,便輕輕一轉頭,離開。
另一個是唐且芳,酒席正式開始,他作為與唐從容最親密的長輩,每個人都向敬酒,唐且芳來者不拒。待唐從容歸來敬酒,他又搶着替唐從容替酒,一面大笑道:“從容,莫要辜負良宵,快去,快去。”
眾人大笑起來,都催唐從容,唐從容被推回聽水榭去。
菜未上完,唐從容已喝得半醉,一面喝,一面大笑,微有狂態。唐玉常等忙替七叔解圍,唐且芳一笑,扔下酒杯,退席。
初春的唐門仍然像冬天一樣寒冷,空氣凜冽,喝下去的酒全在胃裏,一時熱辣,一時冰冷。
他慢慢地走着,燈籠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順腳走到一處,只見紅燈籠掛滿屋檐,倒映在水中一片通紅。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湖邊。
夜風凜冽,喧鬧聲遠遠地傳來,聽水榭裏紅光融融,這湖邊月色淒涼。
湖中殘荷絲毫沒有借到今夜的喜氣,看來分外冷落——或者,沒有借到喜氣的是他自己吧,眼內淒涼,看什麼都淒涼。
淒涼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湖邊柳樹下,有一人靠在樹幹上,喝酒。
那一頭白髮寂寞如雪。
唐且芳在他旁邊坐下,順手取過他身邊的酒壺,喝了一口。
酒氣微微湧上來,唐且芳的腦子裏一陣陣昏沉。
醉了的滋味,是一種迷離的昏眩。酒化成了水,在心上一波一波地流淌,於是整顆心也醉了。
今夜過後,從容就有妻子了。娶妻,生子,終老,從容的一生,就像一條寬闊大道,筆直鋪在眼前。多好。
他的一生可以看到……幾乎可以看到他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的樣子,他不會成親,他沒有兒女,他在從容身邊慢慢老去,一生別無他求。
這樣的心情……有點悽傷,有點淒涼,卻又這樣懶散,不願改變,不願離開。
就這樣吧……
央落雪彷彿説了些什麼,他全然沒有聽清楚,但也神志不清地説了些什麼。終於支撐不住,昏昏沉沉睡去。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隱隱想到,呵,從容,我終於學會了你的醉法。
一醉便睡。
原來這是醉酒最好的滋味。
睡着了,什麼都不用想。
只可惜這樣的好時光不知過了多久,臉上驀然有刺骨涼意,睜開眼來,只見一人拿酒罈到湖裏盛水,轉瞬旋身,手肘微曲——唐且芳一下子反應過來,轉過閃到樹後,“你幹什麼?”
那人一身紅衣紅袍,正是新郎官唐從容,見問,淡淡道:“幫你醒酒。”
唐且芳先前捱了一罈冷水,頭髮衣襟都被潑濕,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忍不住道:“今天應該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吧?你跑出來幹什麼?”
“你真的喝糊塗了,今天是我成親沒錯,卻也是我生日。”唐從容的眼睛在淡淡月色下看來深不可測,“有些事,你忘了做吧?”
“燈籠……我已經掛好了。”
“那煙火呢?”
“煙火在聽水榭外的石階上,你沒看到嗎?”
“沒有。”唐從容説得面無表情。
“怎麼會沒有?”
“不信你自己去看。”
唐且芳詫異,召來木蘭舟,小舟一靠上石階,便看到滿滿當當的煙火,一怔,手上卻多了一隻火摺子,唐從容道:“你説過,每年我生日都會放煙火,今年想食言嗎?”
這話讓唐且芳微微一顫,是呵,當年的許諾彷彿還在耳邊,那時的自己知道所謂的“每年”就代表了一生嗎?
可是,真正陪伴他一生的人,並不是你啊。
“可今天不同,你應該和新娘子一起放。”
唐從容點着一根引線,一朵煙火升上夜空,燦然盛放,回頭道:“我只記得你説過,每一年的這一天,要幫我放煙火。”
燈籠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紅衣紅袍似一朵爛醉的花,深豔,温婉雙目中,隱隱充滿期盼。這樣的期盼眼神,就像當年一樣,唐且芳忽地一笑,“那麼,你要記住,從今往後直到死,你生日時候的煙火,只由我來放。”
唐從容點頭道:“不會有別人。”
於是,在唐從容二十二歲的生辰,煙火如往年一樣盛放在聽水榭上空。
接二連三,一朵又一朵。
五千四百七十五朵。
相識十五年了。
唐從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似有荷花在風中搖曳,他道:“且芳,進來喝杯酒吧。”
酒壺温在熱水裏,倒出來還散發着騰騰熱氣,唐從容遞了一杯給唐且芳,唐且芳接過,“我不會打擾你們的良宵吧?”
“喝你的酒吧。”唐從容低頭一笑,“百里無雙已經走了。”
唐且芳一口酒含在嘴裏險些噴出來,“走了?!”
“應該是回娑定城吧。”唐從容一臉温婉,“她説有一把劍在浣劍池裏,今天是時候取出來,晚了會損傷劍身的炎氣。”
“可是,今天是洞房花燭夜啊!”
“不錯。”唐從容笑微一臉温柔和氣,“這裏是洞房,紅燭正好,燈籠未滅。”
“你頭腦發昏了嗎?再有燈有燭沒有人算什麼洞房?”唐且芳不忿,“即使是娑定城的大小姐,即使是第一鑄劍師,即使身負無雙劍氣,她也不能欺人太甚!”他拍案而起,“我去把她追回來——”
唐從容拉住他的衣袖,微微一笑,“誰説沒有人?不是還有你嗎?”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傻了?你老婆跑了!”
“她和央落雪兩情相悦,當然不肯跟我洞房。”
“你真的糊塗了!”唐且芳恨鐵不成鋼地長嘆,“央落雪要喜歡她,怎麼可能會去做你們的媒人?”
“一面説喜歡,一面替對方安排婚事,這種事情,你不是也在做嗎——”這話一出口,唐從容就知道説錯了,然而再收口已來不及。
唐且芳的臉色紙一樣煞白,唇色卻鮮紅如血,整個人悽豔至極,似一抹魂魄,輕輕一推就要碎裂。
這樣,小心翼翼地留在他身邊,這樣,小心翼翼地遺忘那一夜説過的話,終於,還是被翻出來。
這感覺就像被捅了一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是不同的……我是男人,縱使再喜歡你,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其實,我也未必是真喜歡你,也許,只是單純的好感,再加上一時的妄想——”
他艱難地説着,唐從容的眼睛一陣濕潤,忽然,輕輕地伏向他懷裏。
他一點一點靠過來,在唐且芳看來彷彿過了一百年,待這個人靠在了自己懷裏,還恍如在夢中。
不可相信,手腳都不聽使喚。
唐從容的面頰靠在他的胸膛,慢慢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
他的心跳快極了。
“從……從容?”唐且芳舔了舔唇,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你不是……不是很討厭斷袖嗎?”
他永遠不會忘記從容在酒樓遇到那個斷袖癖的時候,説的兩個字:“污穢。”
這兩個字一直烙在他的心上,他的身上。
“到底是斷袖,還是親情,或者是友情,有什麼關係?”唐從容低聲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至於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我不想管。”
那一刻,幸福如同汪洋,淹沒了唐且芳。
那感覺,就像清澈湖水浸透身心,一切的污濁幽閉,都被洗滌乾淨。
這個擁抱,就是對他的救贖。
在極深極黑極冷的那個地方,從容是唯一的光芒,將他拉出來。
他輕輕地擁住懷裏的人,“從容,從容,從容。”所有的語言到此失去顏色,只是不停喚這個名字,這個被喚了一千次一萬次的名字,是世上最鮮妍最芬芳的花朵,只是喚一聲,也讓人齒頰留香。他將下巴擱在懷中人的頭頂上,柔軟的髮絲,柔軟的心情,燭光融融,一切似幻還真。
有那麼一刻,想死去。
將生命徹底停止在這一刻。
真不想讓它過去。
這是一生之中最最綺麗的夢境,永遠不想醒來。
身子微微發軟,整個人這樣無力……不對!迷醉之中唐且芳驀然發現異樣,他是真的,越來越無力,擁着從容的雙手漸漸不聽使喚,滑落開來。
接着,背脊也失去力量,他軟軟地癱倒。
唐從容自他懷裏抬起頭來,温婉一笑。
唐且芳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你……你在酒裏下了藥?”
“唉,果然是司藥房領主,喝了這樣的迷藥,居然還能開口説話。”唐從容將他扶牀上,站在燈下望向他,“我早就想把那晚我受的一切統統還給你,現在看來,只能還十之七八。”
那一晚……去年他生日時候嗎?是了,這種迷藥,就和當初自己用在他身上的一樣!
唐且芳此刻已震驚得只知道睜着眼睛。
一年前的那一夜,唐且芳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都刻在唐從容的骨頭上,每一次想起,就像是再一次經歷,唐從容慢慢地在牀畔坐下,緩緩摘了他的珠冠,一頭長髮如水披在枕上,微微一笑,“你果然還是把頭髮放下來更好看。”
唐且芳眨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