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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四節 破碎時空

    江水滔滔,不捨晝夜。

    幾葉輕舟逆流而上,已到巴東。

    遠望羣山秀麗婀娜,雲霧盤旋迷離,蕭布衣四下望去,突然輕嘆一聲。

    李靖坐在船頭,卻是望着水面,聽蕭布衣嘆息,問道:“想起秦將軍了?”

    蕭布衣點頭道:“是呀,年年歲歲花相似,可惜……歲歲年年人不同。”

    李靖四下望了眼,“好在除了秦將軍過世,史將軍離開外,其餘的人均在。有的時候,要往好的一方面看。秦將軍求仁得仁,名揚天下,千古銘記,男兒能做到這點,雖死無憾了。”

    蕭布衣道:“話雖如此,難免傷感。又過了一年了。”

    “是呀,又過了一年。”李靖望着江水道:“有時候我總是想,比起着滔滔江水,巍峨青山,所有的世間一切,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很有道理。”蕭布衣笑道。

    二人望向遠方,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原來又過了一年。

    蕭布衣稱帝后,又過了一年,這一.年中,天下又有了不小的變化。舊閥勢力影響前所未有的削弱,蕭布衣重開科舉,再招寒士,活字印刷術的應用,更是讓貧寒子弟的求學之路平坦了許多。同時廣開言路,提高工匠身份待遇,選拔人才不拘一格,擇人之長處錄用,減免賦税,積極的恢復民生,發展商業,端是四海還朝,天下景仰。還在半年前,李靖終於攻破西京,李唐自王公以下羣臣均降。李淵焚燒長樂宮,自盡而亡!

    隨後的rì子,河東投降,上黨歸.降,幽州死抗到底,可終究抵抗不住西梁軍的攻勢,柴紹、李道宗陣亡,宣告唐朝最後的一支抵抗力量的消亡。

    李唐已成歷史,梁國蒸蒸rì上。

    隨後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張鎮周率兵平了李軌,李.靖輕易的擊殺了梁師都,自此後天下一統,梁國盡數的恢復了隋朝的舊觀,而且正籌劃更近一步。

    雖有雄心壯志,可平定天下後,蕭布衣並不急於擊.突厥,滅遼東,而是開始休養生息,雖不再用兵,卻採用jīng兵策略,大力的提高兵士裝備水平,整理出自己那時代的一些能被這個時代使用的技術,描述後,交與將作監的工匠琢磨研製,同時號召節儉,鼓勵經商,仍如以往般聽取羣臣建議,博得百官稱讚。蕭布衣見天下太平,終於還是難抗天書的吸引,決定前往巴蜀一行。其實蕭布衣內心有個想法,那就是張角和他彷彿,所以他極為想見見張角的天書。

    史大奈在天下安定後,向蕭布衣請求迴轉鐵汗.國,裴行儼一旁説明原因,蕭布衣知道原委後,雖有遺憾,但終於還是重賞史大奈,放他迴轉。二人心照不宣的都沒有提及到裴矩,全當此人不再存在。其實蕭布衣也聽到些裴矩的事蹟,知道他眼下在鐵汗國混的風生水起,但説不上禍患,暫時放下心事。

    蕭布衣説微服.前往巴蜀幾rì,百官雖有納言、侍郎一幫人等勸阻,説天子不可輕動,可終究還是沒有抗過蕭布衣的堅持。蕭布衣做了一年皇帝已經明白過來,皇帝這活兒也不好做,這幫臣子就希望把他捆在東都、西京兩地,什麼大事小情都要聽聽,然後給個意見,這活兒跟他那時候的朝九晚五的工作差不了多少,百官已被楊廣的出巡嚇怕了,可不希望蕭布衣當上皇帝后,重蹈覆轍。不過百官其實不需要蕭布衣做太多的事情,只需要他不要像楊廣那樣即可。

    君臣一團和氣,軍民萬眾一心,終於已開啓梁國盛世的序幕。

    蕭布衣要去巴蜀,身邊的人均想跟隨,蕭布衣終究還是選了李靖和當年去巴蜀的原班人馬,不過少了秦叔寶和史大奈,多帶了張濟等一幫衞士。

    聖上前往巴蜀,地方官當然一路護送,謹慎非常。蕭布衣嫌繁文縟節太過囉嗦,取水路西進,很快到了巴蜀的地界。

    這一rì,終於見到了雲水。

    巴蜀安靜如初,但多了些商人,比起蕭布衣當年前來的時候,繁華了許多。

    雲水許久不見,少了笑容,眉宇間總有些若有所思之意,見到蕭布衣後,也不施禮,徑直問道:“我爺爺都走不動了,不能迎接你了,所以叫我來招待你,聽説你當了皇帝,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呀。”

    若是東都百官在場,多半呵斥這蠻夷女子不懂禮數,竟然敢這麼對聖上説話。蕭布衣知道雲水的xìng格,微微一笑,説道:“我沒什麼兩樣,雲水,你可變了很多。”

    雲水聽到,突然眼圈一紅,轉過頭去,半晌才回過頭來,“過段時間,我還要去看看秦將軍,他……是個真正的男人,我很敬仰他。”

    蕭布衣道:“你隨時都可以去,也可以帶族人到東都來住,他們不再會輕視你們,若有不滿,儘可找我。”

    “可惜,我只喜歡呆在這裏。”雲水幽幽道:“當初我就是不捨得這裏,這才沒有去中原,現在……後悔了。可如今呢……中原已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人了,除了去拜祭秦將軍。”她恢復了口氣淡淡,説道:“我爺爺説,你要看天書?”

    她説的直接,蕭布衣倒覺得和雲水交往比和那些地方官打交道更加痛快,徑直道:“我來這裏就是看看天書……”見雲水白了自己一眼,蕭布衣補充道:“當然,我還要看看婉兒,就算不説話,看一眼也好。婉兒還好吧?”

    “聖女比你好。”雲水道:“最少在我們心目中,她比你要強很多。爺爺説,要看天書,要帶齊三件東西,你可帶好了?”

    蕭布衣道:“均已帶在身邊。”

    “那跟我來吧。”雲水轉身向望月峯的方向走去,蕭布衣苦笑不語,帶領眾人跟隨。

    等到了山峯下,雲水道:“還是老規矩,帶三名手下上山。蕭布衣,這是這裏的規矩,大祭祀也不希望太多人上山。”

    蕭布衣四下望去,周慕儒、阿鏽早早上前,均道:“聖上,我們想去。”他們絲毫不掩飾想見婉兒的念頭,蕭布衣點頭應允,又望向了李靖。李靖道:“我也想去看看……天書。”

    蕭布衣帶這三人上山,命張濟等人等候在山下,蝙蝠四兄弟雖是無奈,還是託周慕儒、阿鏽若是見到了婉兒,可以的話,向婉兒問候一聲。雲水不耐煩他們囉嗦,當先向山峯登去,蕭布衣回首往事,望白雲悠悠,笑容已有了勉強。

    周慕儒和阿鏽抬着銅鏡屏風,累的氣喘吁吁,蕭布衣雖想幫手,二人執意不讓。

    李靖還是臉sè如鐵,雙眸炯炯,留意周圍的動靜。雖天下已定,但蕭布衣出巴蜀,他有負責衞護蕭布衣的職責,不敢怠慢。

    到了絕情洞前,雲水帶四人入洞。

    蕭布衣見只有雲水帶路,司馬、司徒都不在,不由問道:“兩司可好?”

    雲水回道:“你肯定奇怪為什麼他們不在?卻不好直接問出來?”

    蕭布衣被她説中心事,微微一笑,“我和司徒有些舊緣,其實也想和他見見。”

    雲水道:“爺爺説了,三司不會見手持太平令之人,這也是規矩。”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聽雲水的口氣,感覺五斗米和太平道倒是怨恨頗深,可為何要見天書,卻要到五斗米教的地盤,蕭布衣想不明白。

    眾人在石窟中行走,終於來到深澗之前。

    天梯仍在,可對面並沒有任何人。

    “婉兒呢?”周慕儒忍不住問。

    “看天書,不需要聖女在此了。”雲水冷漠回道。走到石壁前,撿起石頭輕敲幾下,聲音清脆,如當年一般,遠遠激盪開去。等了片刻,對面也傳來了幾聲輕響,雲水側耳聽着,蕭布衣聽那聲響很有規律,心中微動。

    過了片刻,對面不再有何響聲,雲水道:“大祭祀讓你們將銅鏡屏風和太平令,還有那兩個半塊玉放下,七天後過來。”

    周慕儒本來就一肚子火,聽到粗聲道:“你們讓我們放下,我們就放下?”

    “你當然可以不聽。”雲水道:“我是轉達大祭祀的話而已。”

    蕭布衣並不猶豫,命令周慕儒將銅鏡屏風放下,又取出了太平令和兩個半塊玉,輕輕的放在地上。雲水見狀,當先走出,到了洞口後,丟下一句話,“七天後,我們再來。別的時候,你們最好不要上山。”

    她飄然而去,留下四人都是緊鎖眉頭。周慕儒不滿道:“這算什麼,聖上一統江山,竟然在這裏吃癟嗎?”

    蕭布衣倒不在意,下山的時候不解問,“當初好像苗王也讓我們等了一段時間……”

    周慕儒眼前一亮,“難道這段時間,他們還要婉兒給我們託夢,我去轉轉。”拉了阿鏽,向市集走去,蕭布衣苦笑道:“這次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二哥,你有何看法?”

    李靖也想不明白,安慰道:“等七rì不就知道了?”

    “這好像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蕭布衣苦笑道。

    眾人只能在此等候,七天內,周慕儒和阿鏽鞋子都走壞了兩雙,可沒有人抓他們去託夢,不由悵然若失。等七天後,雲水主動來找蕭布衣等人,説道:“時機成熟了,可以去。”

    蕭布衣問道:“什麼時機成熟了?雲水姑娘,還請詳細説一下。”

    雲水是天xìng如此,不過對蕭布衣還算態度不錯,説道:“其實我當初也不知道為何要等七天,只是按照我爺爺和大祭祀的吩咐做。這幾天我問爺爺,他説要看天書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必須要等一段rì子,也並非所有的人有了太平令、銅鏡屏風什麼的就能看到,你好像……有緣吧。”

    蕭布衣聽的更是糊塗,李靖道:“那煩勞姑娘帶我們前去。”這次眾人輕車熟路,徑直來到天梯前,山洞仍是空寂,天梯仍是yīn森,不過山洞中銅鏡屏風已經不見,天梯對面,瀰漫着淡淡的輕霧,有如蕭布衣當初見婉兒之時。

    蕭布衣有些心酸,問道:“雲水,我們見過天書後,能否見見……聖女呢?”

    雲水搖頭,“她……説不用見了。大苗王也説了,見你後,聖女只怕心情激盪,對她身體不利。蕭布衣,你還是不見了吧。”這次雲水是商量的口氣,周慕儒和阿鏽聽她這般説,都是心中酸楚,可知道大苗王也是為婉兒着想,不能斥責。蕭布衣嘆口氣,“那煩勞你代我向她問候,就説……我……我們都想念她!”

    雲水點頭,天梯對面突然傳來一聲響,有如天籟之音,雲水臉sè微變,説道:“天書要現了!”

    眾人都是心情有些緊張,就算蕭布衣、李靖都不能例外。扭頭向天梯對面望過去,只見到一道金光shè出,照在了薄薄的雲霧之上。

    雲霧如同水幕,上面已印上金字!

    周慕儒、阿鏽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奇異的景象,都是瞋目結舌。蕭布衣心中一動,卻想到當年在地下宮殿見到的水幕字體。可來不及多想,只全神貫注的看雲霧上的文字。

    果不出他所料,雲霧上現的文字他頗為熟悉,赫然就是他那個時代的簡體字。

    李靖眯着眼睛仔細的看,顯然也不想錯過這種奇景。

    雲霧上,那文字在周慕儒、阿鏽的眼中讀起來非常吃力,而且是活的,一排排向上浮動,到了最上頭,消失不見,可下方還有源源不絕的文字出現,向上浮動。蕭布衣卻是見怪不怪,因為這種顯示字體的方法,就和他那個時代的電影屏幕中演職員表的出現方式沒什麼兩樣。

    他顧不得和李靖、阿鏽等人解釋,集中jīng力閲讀,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雲霧上霍然出現個女子,表情淡靜,向這面揮手微笑,阿鏽、周慕儒一時間如夢如幻,大叫道:“婉兒,你好嗎?”

    雲霧中的婉兒只是望着這方,臉上滿是恬靜之意。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金光霍然消失不見,眼前再次是霧氣朦朧,再過片刻,霧氣散去,天梯對面恢復了清幽之氣。

    蕭布衣立在那裏,神情古怪,李靖雖是大才,可也看的不甚瞭然。見蕭布衣木訥,有些吃驚,推了他一把道:“布衣,你沒事吧?”

    蕭布衣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沒事,可惜……不能和婉兒説上兩句,可為她着想,也是無可奈何了。”

    嘆口氣,主動轉身出了山洞,李靖見蕭布衣滿懷心事,不由擔心。

    出了山洞後,雲水追上來道:“蕭布衣,大祭祀説,你拿來的三件東西都可以拿回去。”

    蕭布衣並不詫異,想了半晌,説道:“麻煩你將太平令給我就好,至於其他的東西,我沒用了。”

    雲水倒有些奇怪,可她並不多問,迴轉洞中。過一會,將太平令送到蕭布衣手上,蕭布衣看了半晌,揣在懷中道:“我們走吧,多謝雲水姑娘幫忙。”

    他帶着眾人下山,雲水卻撿塊石頭坐下去,目光從眾人的背影移開去,望向蔚藍的天,突然眼角有了淚痕。

    蕭布衣迴轉後,李靖雖是沉穩,但還是忍不住問,“布衣,天書上到底説了什麼?”蕭布衣猶豫片刻,説道:“二哥,我要好好的整理下,迴轉東都對你説,好不好?”李靖並不勉強,沉聲道:“布衣,天書寫什麼無關急要,你是天下之主,要記住這點。”

    蕭布衣一笑,“二哥多心了,只是我一時間不知如何來説了。”李靖見蕭布衣放鬆下來,這才放下心事,眾人就要離開巴蜀之時,楊念甫突然趕到。幾年的功夫,楊念甫已長的一表人才,見到蕭布衣後,躬身施禮道:“參見聖上。”

    蕭布衣伸手扶起他道:“念甫,你長大了,最近過的可好?”楊念甫不再領兵,開始在巴蜀之地經商,這些年來,在巴蜀已很有威望,蕭布衣就讓他參與巴蜀的管理,這次來到巴蜀,一直未見。

    楊念甫道:“微臣很好,有勞聖上掛念。這次我也是才回轉,聽人説聖上已至,本想大禮相迎,可想聖上多半不喜,也就孤身前來了。”

    蕭布衣見楊念甫雖大富大貴,還是衣着簡樸,拍拍他的肩頭,説道:“其實我來巴蜀之後,聽這裏苗人説,你做的極好,甚得他們的愛戴。小弟,你終於長大了。”他叫了聲小弟後,眼角有了淚光,楊念甫聽到,也是鼻樑酸楚,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蕭布衣道:“聖上,這是姐姐給你的信。”

    蕭布衣有些意外之喜,伸手接過,展開一觀,信上字體端正,字數不多,寫道:“蕭大哥,謝謝你來看我。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在這裏,四方百姓會快樂,知道你……會明白我!婉兒留字。”

    蕭布衣兩點淚水落下來,輕輕拭去,微笑望着小弟道:“小弟,謝謝你給我這封信。我走了,好好照顧你姐姐!”

    楊念甫**點頭,蕭布衣帶眾人策馬向東,路過一集市,集市中人來人往,蕭布衣目光掠過,長舒一口氣,才要催馬前行,突然勒住繮繩,飛身而起,落在一人的身前。

    那人是個小販,正賣着熱乎乎的饅頭,見到有人從天而降,嚇了一跳,差點掀了攤子。見到蕭布衣,瞋目結舌,半晌才道:“少當家,是你?”

    那人胖墩墩的長個饅頭樣,周慕儒、阿鏽見到,失聲道:“胖槐,是你?”

    賣饅頭的小販正是胖槐!

    蕭布衣也是吃驚非常,方才本是不敢確認,因為方才只覺得身影熟悉,這下見到了臉,才發現胖槐還算瘦了些,臉也黑了許多,頭扎白巾,衣着也是典型的苗人打扮。

    “胖槐,你怎麼在這裏?我們找你……找的很久了。”蕭布衣問道。他這話的確沒有説錯,周慕儒幾乎找遍了大半個中原,哪裏想到胖槐會在巴蜀賣饅頭。

    胖槐見到眾兄弟,露出笑容,“我……一直在這裏。這裏有……望月峯。”

    蕭布衣霍然明白了,強笑道:“原來如此,胖槐,跟我們去東都吧。”

    胖槐搖搖頭,“少當家,對你來説,很多事情都很重要,可對我來説,這輩子只有一件事重要。我當然比不上太多人,但我能守在望月峯旁邊,此生已是最快樂的事情。”他説的平淡,周慕儒、阿鏽面面相覷,已不能言。

    “少當家,我還要忙,你……也忙。”胖槐垂下頭來。

    蕭布衣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我買幾個饅頭。”伸手掏出錠金子遞給胖槐,胖槐搖頭道:“我找不開,這幾個饅頭,送給你們路上吃。”他一口氣裝了十幾個饅頭遞給蕭布衣,鄭重道:“不要錢。”

    蕭布衣接過了饅頭,只説了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胖槐回了句,臉上露出點笑容。蕭布衣帶着十幾個饅頭,翻身上馬,見周慕儒和阿鏽還是戀戀不捨,搖搖頭,快馬加鞭離去。他和李靖出了苗疆,轉走水路,然後過襄陽一路急奔,這一rì迴轉到了東都,入宮後,蕭布衣這才對李靖道:“二哥,我知道你見多識廣,但這件事匪夷所思,若是裴小姐在……或者……”蕭布衣yù言又止。

    “若是思楠在,多半也能明白吧?”李靖淡淡道。

    蕭布衣嘆口氣,岔開話題,“裴蓓明白,蒙陳雪可能理解,不過巧兮多半就不會懂了。這件事……本來也不需要太多人知道,以免引發流言紛爭,對一統不利。讓她們兩個聽聽,説不定也會好些。”

    李靖並不反對,蕭布衣找裴蓓和蒙陳雪前來,二女見蕭布衣迴轉,都是大喜,聽蕭布衣述説了巴蜀一事,又都有些為婉兒傷感。

    袁巧兮聽蕭布衣迴轉,也跟了過來,見到蕭布衣,輕聲道:“聖上,我過來就是見見你。”袁巧兮人極乖巧,雖貴為皇后,可對裴蓓和蒙陳雪還是極為尊敬,三人本不分彼此,對袁巧兮封后,反倒是裴蓓、蒙陳雪兩人極力支持。裴蓓和蒙陳雪雖然被封為淑妃、德妃,三姐妹的情分卻是一點未變。

    蕭布衣倒不好冷落巧兮,微笑道:“一起聽吧,巧兮,我只怕嚇到你,所以沒有找你。”

    袁巧兮嫣然一笑,“跟兩個姐姐一起,我膽子也大了。”

    蕭布衣不再多話,讓三女坐下,然後對李靖道:“二哥,在巴蜀的時候,我沒有對你説,只因為我也不知道如何説。但不説出來,總覺得怪異,就算登基心中也不踏實。”

    李靖緩緩點頭,“我知道……你這種體質特殊,本來經歷的事情,很多都讓常人無法想象。”

    “我是個死人,你們當然都知道。”蕭布衣望向袁巧兮,見她眼中有惶恐,微笑道:“巧兮,你聽到這個,當然有些吃驚。”

    “無論蕭大哥是什麼人,我都會跟着你。”袁巧兮斬釘截鐵道。

    蕭布衣大為感動,三女和李靖對他而言,都算是極親之人,所以蕭布衣雖登基,平rì還是用往rì的稱呼。見袁巧兮極為堅定,見裴蓓、蒙陳雪滿是柔情,又見李靖鼓勵的目光,蕭布衣再無忌諱,説道:“我是死人,也就是太平道或者五斗米教所説的鬼王!因為體質特殊,所以總有異事發生,這些你們當然都知道。可你們多半不知道,還有個死人很有名。”

    “是張角嗎?”

    “不是,是張陵!”蕭布衣沉聲道。

    “原來死人是張天師?”李靖有些驚奇道。

    “二哥當然也知道些事情?”蕭布衣問道。

    李靖緩緩搖頭,“我也是聽大哥説了些,不過他們也是猜測,具體如何,還是要看布衣你來説了。説不定,我以後有機會和大哥提及一下,也能解他心中的疑惑。”

    蕭布衣道:“要詳細的説,也不知道如何開始,這樣吧,我就當個故事來講。”見眾人點頭,蕭布衣這才緩緩道:“我以前也説過,我是從千年後,經過時光倒轉來到這裏,我也一直這麼認為,哪裏想到過,其實並不算正確。”

    “時光倒轉?”李靖悠悠深思,“這世上真有這種奇妙的事情嗎?我一直以為是虛妄之談,無法求證,沒想到在三弟身上見到。”李靖是個聰明人,正因為聰明,所以善於思考,對於不理解的事情並不排斥。

    蕭布衣道:“世上之事,很多本來就是玄之又玄。不然老子也不會説什麼‘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天地之意,很多都是極為微妙。不過古人有云,‘子不語怪力亂神’所以歷代君王以此為治世之道,不提倡這種玄妙説法,我在這位掌政,為求百姓安定,當然也會避諱少談,所以這件事除了你們外,我不準備再對旁人説。”

    三女都是鄭重點頭,心中肅然,又有自豪之意,暗想夫君對她們極為信任,才會對她們説及這些事情。李靖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若依我的看法,那是因為很多事實玄妙,難以解釋,為免恐慌,索xìng不談了,但有人學識淵博,真的對此頗有研究。”

    “是呀!”蕭布衣贊同道:“張陵就是對此頗有研究之人,此人也是和我一樣,由千年後來到這個朝代。他當然比我強很多,自創道教教派,再加上學識淵博,喜讀河洛圖諱、天文地理之書。通達五經,又好黃老之學,若論博學,我真的是拍馬都趕不上他。”

    裴蓓道:“各有所長而已,他創了道教教派,你卻開創了天下。”三女臉上都露出驕傲自豪之sè,蕭布衣心中感動,暗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呢?

    略做沉吟,蕭布衣又道:“這人到了這個世上,卻是因為做一種試驗的緣故。我到了這個世上,是魂魄,他到了這個世上,卻是個完整的人。不但他人經過時空逆轉,到了這個世上,他還帶着一些東西來到了這裏。”

    “是那玉嗎?”蒙陳雪問道。

    蕭布衣點頭道:“不但有玉,還有那個銅鏡屏風,都是他從自己的時代帶過來。”

    李靖饒是見多識廣,也是露出訝然之sè,説道:“怪不得那東西的作用,我也根本無法理解。”

    蕭布衣苦笑道:“我明白你們的心境,我要不是從千年後來到這裏,也根本無從想象。其實在我看來,那玉是個匯聚能量的裝置,而那銅鏡屏風,卻是一種存儲裝置。”見眾人難以理解,蕭布衣馬上道:“這麼説吧,那玉可以將能量儲存起來,就像一個水缸一樣,到需要的時候,倒水出去,當然那塊玉存儲的能量遠比水缸要驚人的多。而那銅鏡屏風就是天書,但天書絕非一般書,而是很多書彙集在一起。天書必須經過能量的激活,這才能顯示內容。所以要開啓天書,這兩件物事缺一不可。大祭祀讓我們等候七rì,並非故作玄虛,依我的看法是,絕情洞中還有一些裝置,可配合銅鏡屏風和玉使用,這七天內,他或許引太陽的能量儲存起來,這才能在七rì後,給我們開啓天書來看。”

    蕭布衣雖竭力説的淺顯些,可眾人還是一頭霧水,實在是因為從未見過,所以難以理解。李靖半晌才道:“我雖不知道如何去做,大概算是明瞭,引太陽的能量儲存起來?這真的是很高明呀。你繼續説吧。”

    蕭布衣見三女還是茫然,暗想畢竟是李靖頭腦活絡,説道:“反正他帶來些可用的東西,再加上他本身能力不錯,無意中習得了易筋經,武功和我一樣突飛猛進。不過此人對爭奪天下沒有半分興趣,因穿越時空,看破紅塵,專心修習長生之道。因為他體質迥異,再加上對此認識很高,所以在鶴鳴山創立五斗米道,他專心長生之法,自然xìng格平和,創五斗米教卻是為了普濟世人,他後來創下諾大的名頭,就是後人所説的張天師了。但後人雖知道他有神通,卻不知道他有個兒子……”

    “是張角嗎?”裴蓓霍然醒悟。

    蕭布衣點頭道:“不錯,張陵的兒子就是張角。此子自幼跟隨父親習道,他卻不是死人。但從銅鏡屏風中習得了太多超前的思想,也有了一身本事,遠超常人。他卻不想和父親一樣,專心習道,反而希望父親憑藉超前的本事做皇帝,一統天下。”

    李靖皺眉道:“原來是這樣。張角因為師從張陵,所以才學究天人,提出人人平等的思想,但想必張陵不同意,是以破道而出,自創太平道?”

    蕭布衣連連點頭,“是呀,正是如此。所以太平道、五斗米雖是主張極類似,但太平道因有張角,是以極為激進。張角因為和父親主張不同,得不到父親的支持,叛道也就算了,他還暗中琢磨,偷錄了銅鏡屏風中的內容,順手把銅鏡和啓動天書的東西一塊搞走。”

    李靖苦笑道:“此子心xìng狂野,做事不擇手段,怪不得事情難成。”突然想到什麼,李靖問道:“可是……都説天書記載天下大勢,事無鉅細,他既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應該搶佔先機才對呀。”

    蕭布衣嘆口氣,“二哥,你終於説到了關鍵所在。張角偷走了銅鏡屏風和啓動裝置,但缺乏絕情洞中的機關,終究不能再開啓銅鏡屏風,但他暗中已記錄了銅鏡中所藏的歷史變遷,雖不及銅鏡中詳細,但大概瞭然。可沒想到的是……”蕭布衣遲疑很久才道:“若依二哥來看,我從千年後來,對千年前的事情,應該知道很多吧?”

    李靖笑道:“這個嘛……不能一概而論,看你學識和頭腦,若是個農夫,那可能是什麼都不知道,誰都不可能像張陵帶個天書過來。你若是個大儒,恐怕會知道的多些。但還有一點有問題,你不知道千年前記錄的很多事情,是真是假!”

    蕭布衣一拍大腿,佩服道:“二哥説的好,我其實前生是個馬術師,也就是騎馬賭博為生,對歷史所知是極為膚淺,更不要説所知歷史本身就有問題!”

    三女不由莞爾,李靖道:“你不懂歷史,可你做上了皇帝,你懂歷史,説不定你就和張角一樣了。”

    蕭布衣沒有笑,反倒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這就是我的疑惑所在了。唉……怎麼説呢,我在絕情洞也看了下天書所載的歷史,和我記憶中已很有差別。而張角的歷史,卻是一片空白。”

    “那有記載你嗎?”李靖皺眉問道。

    蕭布衣搖頭,“沒有記載我這個人。所以洛水襲駕時候所説的布衣稱雄,還有我在地底迷宮所見的那些預言,應該是太平道蠱惑人心之語。不過太平道後人無論如何都無法重現張陵所帶銅鏡屏風的奧妙,因為根本無從理解,更不要説仿造。所以在地下迷宮的銅鏡雖多,水幕字跡雖巧妙,卻只是利用光線的原理,那些銅鏡比起張陵所帶真正的銅鏡屏風,可説是小巫見大巫了!不過……他們能仿造到那種程度,也算是很聰明瞭。”

    李靖也露出困惑之sè,“這麼説,天書是假了?你和張陵如果都是從千年後來到這裏,為何記憶會有偏差呢?”

    蕭布衣嘆道:“關鍵也是在此了,因為我本來以為我絕不是皇帝,所以在稱帝后,還很是恍惚。”

    三女都是不解,所以也陷入了時空錯位的疑惑之中。

    “你記憶中的皇帝是哪個?”李靖冷靜問道。

    “是李淵。”蕭布衣苦笑道。

    李靖良久才道:“若沒有你的話,這統一天下的就可能是李淵。他的確有這個實力,但是你更強而已。”

    蕭布衣道:“所以這就出現了問題!張角雖有天書,但記載的事情偏偏沒有自己,可天書中別的事情,都是説的頭頭是道,很多極是吻合。張角就是帶着這種困惑開始爭霸天下,本來伊始憑藉能力加上遠見卓識還有很多奇巧之法可統一天下,但因為信歷史,所以在起義之時出了個偏差後措手不及,倉促起義。後來事態更是一塌糊塗,張角更是病死,他就算臨死前都沒想明白怎麼回事。但張角的起義之法被後來之人推演,變成三書一令。太平道更因為張角的天書,或想大道,或想爭霸天下,但終究未成。可他們中的道主卻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手持太平令,可利用銅鏡屏風和那兩個半塊玉找五斗米教再觀天書。因為這令牌本來就是張陵給兒子,希望有朝一rì,太平道終於重歸五斗米教,可結果是張角終究沒有迴轉,而世道被太平道的困惑攪的混亂不堪。”

    説到這裏,蕭布衣苦笑道:“其實我也和張角一樣的困惑,我本來以為天書中會有自己的名字,沒想到竟然沒有,而天書中的確記載的是李唐奪取天下!”

    眾人詫異,良久無語。

    李靖緊鎖眉頭,想了良久,突然道:“我記得你最開始説過,你以為自己是千年後經過時光倒轉來到了這裏,可又覺得不對,所以呢……你想必心中有了另外的想法。”

    蕭布衣欽佩道:“二哥果然心細如髮,我一路迴轉,就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只想説,如果我真的改變了歷史,那後世肯定不存在我蕭布衣了?可後世如果沒有我蕭布衣,那我怎麼還能穿越到這千年前呢?”

    三女聽蕭布衣繞口令一樣,滿是困惑,李靖想了半晌,説道:“按理説就沒你了。比方説,你從這裏突然到了百年前,殺了你的爺爺,那就沒有你父親,自然就沒有你了。布衣,我這個比喻不太恭敬……”

    “但很直接!”蕭布衣道:“我就是這個困惑,我既然不存在,那眼下又算怎麼回事?”

    “所以説,你的時空穿越的假設根本就不對頭!”李靖馬上道。

    “時間逆流是不對頭……”蕭布衣道:“我覺得,我是掉入了另外一個空間。”

    “另外一個空間?”眾人又是不解。

    蕭布衣緩緩道:“本來我還不敢肯定,腦海中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可最近銅鏡屏風中,已加了很多新的見解,我總覺得有人還能往銅鏡屏風中加東西。二哥,當初我和你在天梯前,你可還記得大祭祀不説話,只用石頭敲擊?”

    “我當然記得,我一直想不明白,雲水怎麼明白大祭祀的意思。”

    “那種方法在我的那個時代,是一種傳訊碼,通過不同的組合方式,形成不同的意思,可説是一種比較先進的傳訊方式。”

    “這種約定方式只能自己人使用,是為防止別人****消息?”李靖居然很快理解。

    蕭布衣點頭道:“二哥所説是一個用途,不過這也可以當做一種輸入方式。因為我如今看到的天書,肯定和張角所見有差別,這説明有人還能往天書中輸入記錄。張角死後,以後太平道每次再看天書的時候,我懷疑五斗米教就有新的見解輸入。而我根據最新天書的記載推測,張陵和我都掉入了另外一個時空。天下之玄,絕非只有中原之地,海外也有陸地,而且很多人也和我們一樣的活着。”

    李靖緩緩點頭,“波斯的人經常這麼説,我可以理解。”

    “但除了這個空間的人外,其實還有很多破碎的空間。”蕭布衣緩緩伸出手去,向半空推了下,“在你們看來,我眼前當然什麼都沒有。可是按照我那時代的很多理論,這中間,還有很多人存活。”

    三女面面相覷,根本無法理解。李靖也皺起了眉頭,向前推了一把,“真的?”他當然也不信,可知道蕭布衣絕不會無的放矢。蕭布衣苦笑道:“根據我剛才自相矛盾的舉證,極為荒謬,所以就不能用時間逆轉來形容,只能説我來自我所言的那個空間,而那個空間,有着和這個世界類似的人……”

    “難道説,你和我們不是一個空間的人嗎?”袁巧兮突然插了一句,笑道:“蕭大哥,你的那個世界,也有個我嗎?”

    “按理説是這樣,但是……不要説現在,就算是我那個時代,張陵那個時代,都無法解釋和驗證這種玄妙的情況。”蕭布衣無奈道:“可若非如此,不能解釋我的怪異現象。但空間之間,是有界限,也需要一種能量來突破,這種能量還不能被人掌握,只是無意中發生作用,結果就是,我和張陵都被這種力量所作用,來到了所謂的千年前,卻是你們的這個空間。這裏有着相同的人,也有着可能相同的事情,但差別肯定有,時間也無法逆轉,所以這裏的歷史,也滿是不確定因素,根本無法預知。”

    三女都聽的傻在那裏,李靖竟然還能問道:“所以這能解釋為何天書沒有你和張陵、張角,因為你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空間,而且你和張陵可能出於同一空間。”見蕭布衣點頭,李靖又問,“但你顯然知道張角,對不對?你又如何得知?為何張陵不知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張陵如果和我一個空間,他肯定知道我的那個世界的確有張角,也是因為起義病死。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張陵到了這個空間後,以為時光逆轉,才以為兒子必死,可又不忍讓兒子知道,所以在銅鏡屏風中抹去了張角的記錄。這就是為何我知道張角,張陵也知道,而張角本身卻不知道!張角以為知道,可終究還是不知道!張角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太平道捧着張角的糊塗和似是而非,當然更是不明所以!”

    他説的極為複雜和玄奧,李靖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一點了。”

    “可是我不明白!”蒙陳雪説道。

    裴蓓叫道:“我也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聽布衣的解釋,感覺腦袋大了兩倍了。”

    袁巧兮道:“我只以為自己如此,原來兩位姐姐也是這樣,我豈止腦袋大了兩倍,十倍都多。我眼前難道真有很多人嗎,想想都是要發瘋的事情。”

    三女都是不解,若不是相信蕭布衣是絕對清醒,幾乎以為他是醉後亂語,或者腦袋有了問題。

    蕭布衣看着三女,滿是苦惱,李靖站起來,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苦笑道:“布衣,其實我也不明白!”

    蕭布衣差點哭出來,“那我説了半天,不是對牛彈琴了?”

    李靖微笑望着蕭布衣道:“但人活在世,何必那麼明白呢?布衣,我們只需要知道,男兒行事,頂天立地,無愧於心就好。管你在這個空間,那個空間,在千年後,千年前,只要這個信念不變,你無論生死,都是坦坦蕩蕩!”

    李靖説的誠懇真心,蕭布衣霍然而悟,剎那間,終於解開了心結,哈哈大笑道:“二哥説的極是,丈夫行事,無愧天地即可,既然如此,何必糾結在那裏呢?道信大師若在,只怕也自愧不如二哥了。既然活過愛過,悲過喜過,生能盡歡,死而無憾!”他大笑中,抱住三女各親一口,心中喜樂無限。

    三女雖還是不解,可見到夫君喜悦無恙,再無憂慮,終於放下了心事,跟隨蕭布衣笑了起來。

    李靖見蕭布衣解開心結,一旁拍拍腦袋,自語道:“不要説她們三個腦袋大了,我也一樣。”三女聽了,忍不住又是一陣笑,一時間,宮中暖意融融,其喜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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