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還是高高在上,卻已經放下了姿態,他竭力讓自己些,可見到城外人山人海的那一刻心悸,至今還是讓他心口難受。
他從來沒有窘迫的時候,就算征伐遼東失利,楊玄感叛亂之時,他還能讓手下化解的遊刃有餘。
楊玄感帶舊閥高門,振臂一呼,雖是從者雲集,可也不過是半月的功夫,就已經土崩瓦解,可如今怎麼了,見到群臣惶惶的臉sè,楊廣突然有種悲哀的感覺,這次誰也救不了他了。
指望隴西的河東的閥門嗎,自己這次就是來剷除他們的,指望東都的jīng兵衛府嗎,可要多久他們才能到達?自己倉促入城都覺得丟了臉面,更是忘記了出兵去求救援,如今被突厥兵重重圍困,還怎麼出去報信?指望身邊的這些權臣嗎,可他們個個看起來也是惶惶,自己現在能指望誰?
“聖上,老臣有事稟報。”蘇威顫巍巍的上前步。
“說吧。”楊廣擺擺手,看了蕭布衣一眼。
“突厥兵如果真的有如蕭少卿所言,足足四十萬之眾,我們的處境實在是大為不妙。如今城中守軍不過數千,加上聖上帶的禁衛軍,不過兩萬多人。”
“四十萬對兩萬?”楊廣喃喃自語,有些失神,他曾經動用過百萬大軍征討遼東,那時遼東不過十數萬的兵力,可他還是鎩羽而歸,這下只有兩萬人能做得了什麼?
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把疑惑說出來。他很快就知道這兩萬人能做什麼了,兩萬人每天吃地飯不比他浪費的少了多少。
“聖上,老臣統計過了,城中軍民加起來共有十五萬左右,城中糧草供應不過只夠二十天,還請聖上早做定奪。”
“你是說,就算突厥兵攻不下雁門城,我們也不過能活二十多天了?”楊廣拍案而起,怒聲道。
蘇威戰戰兢兢道:“事實如此。不過若要節省點吃,或許一個月也能支持下去的。只是兵將守城辛苦,若是吃不飽肚子,臣只怕他們會生異心的。”
楊廣冷哼了一聲。扭頭問道:“宇文愛卿,你有什麼主意?”
宇文述猶豫下,“聖上,突厥兵勢強。如今突兀南下,可畢竟是群烏合之眾。聖上身邊有東都jīng銳之兵過萬,大可挑選幾千名jīng銳騎兵保護,在夜晚之時。趁突厥兵立足不穩之際突圍出去。雁門郡離樓煩太原都不算太遠,雀鼠谷更是兵家險地,易守難攻。就算……”
“聖上。萬萬不可。”蘇威慌忙道:“聖上萬乘之主。怎能輕率突圍?雁門城城牆堅厚,城防完備。我們據守城池還是行有餘力,騎乘卻是突厥兵所長,聖上若是輕易突圍,以已之短,想克敵長,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宇文述冷哼了一聲,“可我們現在是籠中,”本來想說籠中困獸,又覺得對楊廣很不恭敬,宇文述改口道:“如果突圍出去,我們或許會有危險,可是困守這裡,糧草不足,若沒有外援,我只怕聖上安危更有問題。”
楊廣的目光望向裴蘊道:“裴愛卿,你的意思呢?”
“微臣覺得蘇納言說的大有道理。”
“虞愛卿,你呢?”
“臣,”虞世基唯唯諾諾,“聖上想要如何,臣下只是誓死跟隨。”
楊廣怒拍桌案,“你除了死,不能說點別的?”
虞世基誠惶誠恐,大汗淋漓。楊廣知道他也沒有什麼主見,要說勾心鬥角溜鬚拍馬可以,可要說領軍打仗,救人危機,那問他可算是問道於盲了。
“來將軍,你的意思呢?”
楊廣現在是急病亂投醫,所有地大臣都恨不得一一詢問遍,只希望有哪個會突出奇策,救君危難,雖然他也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切合實際。
來護兒沉吟半晌才道:“其實宇文將軍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卻是置聖上於險地,以老臣的看法是,突厥兵為利而來,無利而走。始畢可汗雖然氣勢洶洶的帶了四十萬之眾,可同心之人甚少。我們只要堅守待援,突厥兵除了始畢可汗外,大多部落無利可圖之下,難免會疲倦厭煩,久倦思歸。那時候就算援兵不至,我們再突圍也是大有把握。”
楊廣點點頭,覺得這主意也算是無可奈何地方法了,最少看起來比別的大臣要高明些。
“既然如此,我們目前守城待援為上,伺機突圍,守城的事情誰來負責?”
民部尚書樊子蓋上前道:“回聖上,如今雁門城四面被圍,突厥兵方才一仗折兵損將,銳氣大減,暫且歇兵,我只怕他們準備攻城的工具,不能不防。北,東,西,南四面分別由來將軍,宇文將軍,蘇納言和微臣負責,城守完備,突厥兵只擅馬戰,不長攻城,我們堅守除了糧草問題,當無大礙。只是如今敵勢太強,我方士氣不高,聖上需要做地應是鼓舞士氣,讓人人奮勇爭先,這才能確保守城萬無一失。”
“如何鼓舞士氣呢?”
“依微臣所見,士氣不高的緣故只是因為聖上一心想對遼東開兵,兵將都怕聖上免除了突厥的禍患後,又去征伐遼東。”樊子蓋沉聲道:“如果聖上宣召說今後十年不再征伐遼東,專事征討突厥的話,那無論是城中地兵士,抑或是各郡軍民,當會心中安定,人自為戰。聖上如果再能親自撫慰士卒,重賞爵位的話,想必定能讓人人奮勇當先,何愁突厥兵不退?”
樊子蓋一口氣說完後,**城內靜寂一片。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這個樊子蓋說的好,其實他說地恰恰是自己想要說地。可誰都知道,征伐遼東向來都是個敏感地話題。很容易觸動楊廣的逆鱗,輕則被斥責,重了說不定流放掉腦袋,可樊子蓋還是敢說,這就不能不說他是個大大地忠臣,還是在為大隋考慮。
只是他愛國,國不見得愛他,楊廣只是yīn冷的望著他,良久無語。
樊子蓋並不畏縮。坦蕩的望著楊廣,沉聲道:“聖上,臣下實乃發自肺腑之言,只望聖上三思。如今大軍壓境。聖上應以大局為重,眼下這遼東突厥孰輕孰重,我想在聖上的心目中自有定數。”
楊廣沉默良久才道:“你說的未嘗不是沒有道理,一切按照樊尚書說的做好了。”
群臣喜形於sè。都是jīng神大振。楊廣卻是有些不情願的扭過頭去,望著劉藩道:“劉藩,你不在齊王身邊,跑到這裡做什麼?”
劉藩把對來護兒說地話又重新說了遍。忠心耿耿,慷慨激昂的不讓他人。
楊廣聽的緩緩點頭,“吾兒考慮也算周到。劉藩你冒死趕來報信。也是忠心耿耿。和蕭布衣差不了多少。
劉藩斜睨了蕭布衣一眼,突然道:“聖上。臣下忠心耿耿本是本分之事,只是臣下冒死前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有些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楊廣皺起了眉頭,“你要說什麼?”
劉藩霍然轉身,伸手一指蕭布衣,“臣下懷疑蕭布衣是突厥人的jiān細。”
蕭布衣不出意外,臉sè不變,群臣卻是悚然動容,卻只是望著楊廣。
“哦?”楊廣幽漠淡遠地道:“此話怎講?”
劉藩心中來了底氣,在**城這久,他就沒有見到楊廣和蕭布衣說一句話,而且楊廣徵詢意見的時候,從來也不詢問蕭布衣,這是不是說明蕭布衣在楊廣心目中,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回聖上,微臣懷疑蕭布衣乃突厥的內jiān,絕非空**來風!蕭布衣本是去突厥的賜婚使,只是辦事不利,這才讓突厥人震怒,始畢可汗南下雖是突然,可和蕭布衣成事不足是否有關係誰都不清楚,此疑點一。突厥兵南下,本是極為隱秘之事,蕭布衣卻是知道,頗有神通,更讓微臣很是疑惑。突厥兵四十萬騎乘南下,諸哨所都是沒有動靜傳信,他卻能安然無恙到了縣和雁門城,此疑點三。他一路南下,先是去了縣,本想騙齊王大開城門。齊王疑惑,讓他下馬棄兵,他卻拒絕入城,反倒傷了城兵奔往雁門城,若非心懷鬼胎,怎麼會落荒而逃,此疑點四。蕭布衣身著突厥裝束,到了縣這才褪下,守城眾人無不看地清清楚楚,實乃狐狸的尾巴忘記了遮掩,這些事情哪件想想都是匪夷所思,蕭布衣卻是毫髮無傷,要說他不是和突厥人有所勾結,臣真的難以置信。”
“還有嗎?”楊廣問道。
劉藩琢磨不透楊廣的心思,只是道:“臣下覺得蕭布衣本身疑點重重,卻抱著忠君之心說出,還請聖上定奪。”
“蕭布衣,你有何話可說?”楊廣終於正視了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沒有憤怒,沒有驚惶,他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什麼表情,“臣無話可說。”
劉藩大喜,他早就知道蕭布衣這個人口才不錯,自己把他說地無話可說也是難能可貴。
“聖上,看來他也知道再狡辯也逃不過聖上的眼睛。”
“你說應該對蕭布衣如何處理?”楊廣突然問。
劉藩四下望了眼,猶豫下,咬牙道:“回聖上,蕭布衣私通突厥,圖謀不軌,按律當斬。”
楊廣點點頭,揮手道:“那好,來人呀,把劉藩推出去斬了。”
“聖上英……”劉藩話未說完,一張嘴不能合攏,“聖上……”
他以為楊廣口誤,一時間說錯了名字,兵士卻是不理,上來兩個將劉藩按住,就要向外拖去。
“聖上……”劉藩悲聲道:“聖上為什麼要斬微臣,難道忠君愛國也有死罪?”
楊廣霍然站起,怒不可遏的指著劉藩道:“朕要把你斬個十段八段才解心頭之恨!你要是忠君愛國如何會陷害蕭布衣?蕭布衣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地趕來報信。歷盡艱辛,卻被你這等小人誣陷,朕若不斬你,如何服眾?朕若不斬你,豈不讓真正忠心之人心寒?蕭布衣忠心耿耿,差一分shè殺了咄吉那狗賊,為我大隋挽回了面子,你眼睛不瞎,難道沒有看見?”
劉藩連聲叫冤。楊廣卻是不容他再辯解,幾個兵士拖了劉藩出去,過了片刻一聲慘叫,兵士用托盤奉上劉藩血淋淋地腦袋。楊廣只是望了一眼,擺手道:“丟出去餵狗。”
群臣驚,蕭布衣還是沒什麼表情,蕭皇后卻是點頭微笑。輕舒了一口氣。
楊廣多少有些疲倦,也不多說,更不理會蕭布衣,徑直道:“明rì朕要親自上城樓安撫眾兵卒。你等隨行。”
雁門城外,突厥兵馬躍人叫,亂做一團。他們攻打雁門城不下。除了圍困雁門城外。更多地卻是輪番出去擄掠搶奪,雁門郡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始畢可汗卻沒有什麼得意之sè。他終於發現,有時候人多也不見得諸事成功,最少對於面前這座雁門城,他是絲毫沒有辦法。
楊廣躲在雁門城中,也不露頭,好在他知道楊廣在城內,擒得了楊廣,不但能夠名聲大振,勢力穩固,而且能得到一座難以想象的金山,不然多半已然放棄。
突厥兵只擅馬戰,不長攻城,簡簡單單地攻城工具對於眼前的雁門城而言,實在是和自殺無異,死傷的多了,各部落的都是少了動力,多了猶豫,畢竟他們是求財,眼睜睜的望著別人去打劫的不亦樂乎,圍城地騎兵整rì都在叫囂要去搶劫,這樣下去,攻個一年也不見得有什麼效果。
“懦夫。”始畢可汗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像是罵著楊廣,又像是說著心中多年的一個影子,望著高大巍峨,不可逾越的雁門城,那裡有著他一生之敵,最少他是這麼認為地。
他自幼就是以擊敗楊廣為目的,草原人重兵死,而恥病終,可他的父親偏偏是病死的。他地父親一生引以為自豪的就是倚仗大隋的兵力,將都蘭和達頭可汗趕走,帶著草原人過了幾年太平的rì子,可在始畢地眼中,這是一生的恥辱。
他朝拜的時候,望見中原人地飛揚跋扈地神sè,見到父親地卑微低賤的表情,他就有如一根針般地紮在胸口,他這次蓄謀已久,就是為了擒得這個一生之敵,想要看看楊廣在他的馬鞭之下,是否還是那麼的倨傲不羈!
雁門郡的四十一城只是幾天的功夫,就已經被他們攻下了三十九座,除了縣和雁門城之外,目前都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他從來沒有擔心過縣會出兵對他進攻,那也是個懦夫,始畢可汗這麼想著的時候,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他來玩玩中原人慣用的把戲也不錯,想當年的時候,中原的皇帝為了得到突厥人的支持,始終是與給與求。北齊北周之時,都是競爭呈獻珠寶財貨和公主美女,希望得到突厥人幫助,不然當初的木杆可汗也不會驕傲的說,我在南方有兩個孝順兒子,我想要什麼,他們就會送什麼。
想到這裡的始畢可汗,驕傲的握緊了馬鞭,他覺得木杆可汗才是草原中真正的英雄,他也向往著做這樣的一個英雄,眼下看起來,他離這個目標也不算遠了。
想做兒皇帝的人多的很,縣就有一個,想要背叛大隋,自立為王的也不少,最少眼下他知道,中原有三四家所謂的門閥已經暗中開始和他進行聯繫,希望以後能夠得到他的支持。
中原的百姓希望得到統一和安定,中原的門閥卻
中取利,而他呢,誰做皇帝無所謂,誰能給他最多的公主美女才是至關重要。眼下他只要抓住了楊廣,剩下的事情看起來一馬平川般,他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可是卻卡在這裡,無法動彈。他要迅即的解決這裡的戰鬥,不然等到中原各郡援兵一至,他不見得再有更好的機會抓住楊廣。
可是現在,始畢可汗想到這裡的時候,抬頭望向了雁門城,鎖緊了眉頭。
“可汗。”一將士遠遠的縱馬前來,興奮道:“攻城的工具已到,我們收集了雁門郡其餘各城的守城工具。有一部分可以用到,屬下統統地讓人運了過來。可汗,你看,那些彈石機就是中原常用的東西。”
始畢可汗見到一輛輛彈石機從遠方拖了過來,不由放聲大笑道:“看起來真的是天助我也!”
楊廣不覺得老天在幫助他,他現在覺得自己這個天子,就算老天都開始和他作對了。
在一輛輛彈石機向雁門城駛近的時候,楊廣還不知情,所以在城頭的時候。他還是很鎮靜。他這一輩子終於虛心了一次,聽取了民部尚書樊子蓋的納諫,親自走上城門樓來鼓舞士氣。
他其實很不甘心,更不想當著將士的面前說出不打遼東了。他甚至覺得臉皮被人重重的抽了下,**辣的痛。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順利地呢,楊廣站在高臺上,卻是神馳遐想。這種虛心的時候,好像是在當上皇帝就沒有過吧?自己當年做晉王的時候,志向遠大,可身邊有一群說得來的人。楊素,高穎,張衡。薛道衡都是他當年尊敬有加地人。可如今都死了。這些說得來的人最終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上。楊素雖然算是病死,可要不是自己一rì三催。他也死不了那麼塊。如今他身邊說得來的老臣也就是個宇文述了,他不笨,知道宇文述可能收了點使臣地錢財,可這有什麼?他從來沒有指望過手下的大臣清正廉明,他需要的是這些大臣能做出些事情來,有些人能人所不能,就註定要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東西,比如說他自己,比如說宇文述,還有那個蕭布衣!就算他都沒有想到咄吉這個當年朝拜時,跪拜卑賤地人會領軍南下攻打他,宇文述又怎麼能想得到?他知道宇文述絕對不會背叛他,咄吉能給宇文述的東西,他早就給了宇文述。七十多歲的人了,能活幾年,還想做皇帝嗎?
做皇帝,累呀,楊廣內心發出這聲嘆息地時候,一臉愴然!
群臣兵將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天子在想什麼。
望著下方或熟悉或陌生地臉孔,楊廣心中冷笑,沒有任何人能理解他,也沒有任何人能知道他地雄偉抱負,豎子不與為謀,自己志向高遠,只可惜卻不被俗人理解!
他在痛恨中說出不伐遼東的時候,下方一陣歡呼,楊廣卻有些茫然,這就是他依靠地兵將,他們難道沒有一個人懂得自己所想?
“爾等定要恪盡職守、盡心盡力的守城,讓突厥人知曉我大隋兵將的勇猛,不丟面子,嗯,”楊廣沉吟片刻後,覺得面子好像只有他最重視,兵將考慮的不應是這個,“此次如能保全,待到援兵來至,朕必當給爾等加官進爵,勿論將卒,皆有封賞!”
見到底下的兵將都是臉有喜意,楊廣知道說中了他們的所想,內心不知什麼滋味,他什麼時候揣摩過別人的心意?可是這次他不能不揣摩一下,他才發現自己這個皇帝和別人相同的一點是,都只有一條命而已!劉藩誣陷蕭布衣的時候,他其實什麼都已經明白,如果按照以往,還在東都的時候,他會斥責劉藩幾句,然後安慰蕭布衣幾句了事,可是眼下已然不行。
蕭布衣說出無話可說的時候,就算楊廣都是忍不住的心悸,他知道蕭布衣已經出離了憤怒,他那一刻竟然有些害怕蕭布衣的發怒。
楊廣終於發現了,這個蕭布衣已經變了很多,變的更沉穩,也變的更難以捉摸,他看不出蕭布衣的心思。可是不能否認的是,蕭布衣對自己還不錯,千里迢迢過來報信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做得到,可他就是脾氣臭了些。想當初的時候,宇文化及對他也是一樣的陷害,蕭布衣也是憤怒反詰,慷慨陳詞,可力道卻不如我無話可說五個字,他知道要是不斬了劉藩,蕭布衣以後不會無話可說,而是不會再和他說話,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蕭布衣不能走。權衡輕重的時候,楊廣不等蕭布衣發怒,已經搶先發怒斬了劉藩,他安撫了蕭布衣,也是宣洩了長久以來的怒意!
“此次爾等的功勞由朕親自來核查,一定不會允許文吏耍弄刀筆吞沒爾等的功勞,”楊廣繼續安撫鼓勵著兵士,“守城有重大功勞的兵士。沒有官職地直接授予六品的官職,絲綢百緞,已經有官職的依次升官,朕以蒼天為鑑,絕不食言。”
將士們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的希望突厥兵過來攻城。
楊廣對他們的表現頗為滿意,點點頭道:“朕即rì就會下詔,以後不再征伐遼東,專事突厥。爾等暫放寬心好了。”
士兵又是歡呼一陣,可是歡呼沒有多久,城外沉悶的號角響了起來,曠涼中預示著不久以後的慘烈。
來護兒早早的搶到了楊廣的身邊。大聲道:“聖上,突厥兵已經開始攻城,請聖上暫回歇息,守城地事情交給老臣好了。”
楊廣城頭望過去。見到一輛輛彈石車靠近城門的時候,不由變了臉sè!
來護兒見到彈石車的時候,也是大為頭痛,不問可知。這些突厥人造不出這種東西,也懶得去研製這些,他們最多搞個雲梯什麼的。已經是了不起地成就。這些彈石車多半是突厥兵從臨近城池收集過來的。彈石機他不怕。可見到彈石機的時候,來護兒已經想到。雁門郡多數城池已經被突厥兵陷落,始畢可汗已經下決心要攻下雁門城!
攻城令發出的時候,突厥兵推進投石機,呼喝投石,一塊塊大石頭呼嘯而到,砸向雁門城,楊廣早早地下城,奇怪自己還能走下來。
身邊的大石‘乒乒乓乓’的落下,砸出了無數個大坑。有些大石落到城中百姓屋頂上,慘呼驚叫一片。
楊廣幾乎是貼著城門樓向城內走入,四方的禁衛都是如臨大敵般,密切關注頭頂地大石,只怕傷到了聖上。蕭布衣也是跟在楊廣的身邊,想著什麼時候說出李靖的事情。
眼下是為李靖討求籌碼地最好機會,他不想錯過。
遠方突然傳來孩子地驚叫聲音,楊廣霍然抬頭,已經變了臉sè。一個錦衣
正向這個方向跑過來,幾個兵士遠遠的奔來,大聲呼空飛來地大石砸在孩子的身邊,轟然一聲巨響。一個兵士躲閃不及,卻被大石砸了腿,放聲慘叫。
石頭雖然沒有傷到孩子,可孩子卻已經嚇的坐倒在地上,雖然沒有哇哇大哭,卻是駭的不能動彈。
“去救趙王回來。”楊廣放聲大叫,失去了常態。
他一共有三個兒子,元德太子楊昭早死,齊王楊暕已經是扶不起的阿斗,和他關係rì益疏遠,如今只有三子趙王楊寄託著楊廣的希望,雖還是不滿十歲,可自幼聰明至孝,雖然不是蕭皇后所生,卻很得楊廣的寵愛,而這錦衣的孩子就是楊!
禁衛有了那麼一刻的遲疑,天空大石紛飛,衝出去可能就是送死!只是皇命難違,眾禁衛終於硬著頭皮上前,楊廣身邊卻有一道人影竄了出去,抱住了楊,迅即撤回到牆根,伸手放下了楊,站立到了一旁。
楊廣望了蕭布衣一眼,心中感動,楊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楊廣的懷裡,“父皇,你沒事就好。我聽到突厥兵的號角,知道他們要攻城,可你在城樓,就是過來找你,沒有想到……”
緊接著的聲音被哽咽和驚嚇阻礙,楊廣眼看要出口的訓斥嚥了回去,一把摟住了兒子,涕淚滿面,喃喃自語著什麼,楊有些愕然的抬起頭來,目光中滿是不解,卻沒有詢問。旁人聽不到,蕭布衣眼下耳力奇強,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楊廣說的是,到底我做錯了什麼,就連我的兒子都要背叛我?!
蕭布衣恍然,已經知道楊廣疑心楊暕有了問題,突然望見楊廣鬢角有了星點華髮,眼角額頭有了深深的皺眉,蕭布衣那一刻,雖知道他是自作自受,可卻多少有了那麼一點同情。
楊廣哭了,為他的大業不成,為他的危在旦夕,也為他的眾叛親離,子孫xìng命不保。楊廣什麼都明白,可是他卻是什麼都不能說,做皇帝,寂寞!
“聖上,突厥兵不投石了,請速回轉城中休息。”蕭瑀急聲道。
楊廣突然轉身怒道:“回去休息做什麼,遲早也是……”
聲音戛然而止,楊廣已經用兒子的錦衣抹乾了臉上地淚水。片刻就已經恢復了威嚴,“蕭布衣,你救了趙王,當記頭功。”
蕭布衣木然道:“謝聖上。”
“你聰穎非常,每多奇謀,不知道這次有什麼退敵之法?”
蕭布衣不等回答,蕭瑀已經說道:“聖上,微臣昨晚倒是想到一策。”
“是什麼?”楊廣一把抓住了蕭瑀,急切問道。
“聖上可忘記義成公主了嗎?”蕭瑀說道:“義成公主貴為突厥的可敦。在草原也是頗有勢力,可她畢竟以大隋為根基,也是一直忠於隋室。如果聖上能找一人通知義成公主的話,我想她絕對不會對雁門之圍坐視不理的。”
他說是良策。楊廣卻是失望的放下手來,搖頭道:“你可知道殺出去有多困難?從雁門到可敦那裡一來一回就要近月,此策雖好,可時間不夠的。”見到蕭布衣默然。楊廣又是期待問道:“蕭布衣,你有什麼計策?”
蕭布衣沉聲道:“當初賜婚之人有我和李郡丞,聖上只見到布衣前來,怎麼沒有問及李郡丞何在?”
楊廣眼眸一亮。“他難道是去太原東都請兵去了?”
“李郡丞帶兵數百,目標龐大,想要突破突厥的封鎖南下。實為不易。至於請兵一事。其實微臣到馬邑的時候已經讓驛官去做。”蕭布衣沉聲道:“可就算沒有微臣派遣驛官。突厥兵四十萬大軍南下,雁門城被圍。此事非同小可,突厥人絕對不可能再隱瞞消息。現在想必消息已經到了太原,就算不去請兵,各郡的兵馬知道聖上被圍困,怎麼會坐視不理?”
楊廣緩緩點頭,心中稍定,覺得蕭布衣分析入理,也是這麼回事,“誰先來救駕地重賞,不來救駕的,重責。可李靖哪裡去了,他總要做點事情吧?”
蕭瑀神sè微動,“少卿,難道說李郡丞已經去找了義成公主?”
楊廣悚然動容,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胳膊,“此事可是真的?”見到蕭布衣點頭,楊廣放聲大笑道:“布衣真乃我大隋地第一忠臣,原來不動聲sè中,早就運籌帷幄。”
楊廣扳起手指頭一算,驚喜道:“如果布衣南下的同時,李靖也已經出行,那這個時候很可能已經見到了義成公主,這麼說不到一個月我們就有消息?”得到了蕭布衣肯定的回答後,楊廣雙手緊緊握住蕭布衣的雙手,激動道:“布衣,你想要什麼賞賜,但說無妨。”
蕭布衣卻還鎮靜,“聖上,賞賜倒還不急,我們也不能將全部希望寄託在義成公主那裡,眼下當還以各郡勤王救駕為急。只是突厥兵勢大,足足四十萬有餘,就算太原,樓煩等地地兵士加起來,也是難以為敵。”
楊廣聽到了蕭布衣還有李靖的後手,義成公主也可能出面,方才還是尋死的心情,這刻早就拋在腦後。對他而言,落入突厥兵手上,就算恥辱的活著,也算死地,可眼下不用死,心情也好了很多,“那布衣的意思是?”
“無論東都調兵,還是各郡招募,士氣最為重要。樊尚書也說了,民心憂患,只怕聖上再伐遼東,難免應招緩慢。若聖上下詔書出去,把不征伐遼東一事宣佈,各地百姓定當踴躍救急,那時就算東都jīng兵未到,突厥兵何足為懼?如果聖上同意的話,今夜就可從城牆墜勇士下城,穿突厥兵地服裝,想辦法混進突厥軍陣,再混出去。布衣一路南下,知道突厥兵向來散漫,彼此不識,此法應該可行。”
楊廣思考良久,終於點頭道:“布衣忠君愛國,可感天rì,就如你說地辦,至於誰去嘛……”
他話未落地,蕭瑀已經急急道:“聖上,布衣萬不可前去,我只怕他已被突厥兵熟識,此行大有兇險。”
楊廣居然也是點頭,“你說地不錯,朕也不準備讓布衣冒險,布衣就留在雁門城護駕好了。你們速去找來將軍過來,讓他選jīng兵二十,入夜準備突圍向天下宣佈詔書。”
天sèyīn沉,狂風席捲,沙塵漫天。
草原上的綠草也被蒙上一層灰濛濛之意,一眼望過去,滿是淒涼。
草是淒涼,人卻惶惶。特穆爾俟斤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也有如此狼狽地時候。
俟斤是個珍貴地稱呼,草原族落的族長多稱俟斤,雖然比起小可汗,可汗而言,還是不夠分量,但是在族落中也能呼風喚雨,特穆
名字拿出去,跺跺腳在鐵勒也能有點分量。
可現在特穆爾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不知所在,他臉上滿是塵土。雙目紅腫,滿是血絲,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個好覺。
他策馬狂奔,只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不知道噩夢怎麼開始,更不知道噩夢什麼時候結束,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他鬼迷心竅,惹上了草原上的一個惡魔。
身邊孤零零的只有十數名手下跟隨。特穆爾yù哭無淚。他是吐如紇的俟斤,在鐵勒部落也是很有威望,這次可汗召集兵馬南下,他只派了幾個兒子帶著族內的jīng兵前去。他老了,不想再去搶什麼為生,只想舒舒服服的過rì子。
他在獨洛河邊。本來是準備增援叱吉設地。不過他覺得叱吉設實在有點小題大做。叱吉設的任務就是帶領三千大軍進攻大隋賜婚使的營寨,他呢。就是在河對面守候著,如果有人逃到這裡來,一個不能放過。
特穆爾倒是在獨洛河邊守候,卻是早早的安息,讓手下放哨,說是叱吉設過來地時候,和他打個招呼,他也帶了幾百人,都是他的親信,龍jīng虎猛,覺得個個能夠以一當十。
特穆爾不是被手下叫醒的,而是被手下的慘叫聲驚醒過來地!
等到他鑽出了營寨,就見到他以一當十的手下正被對手群毆,他驚駭莫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對手。
對方人數其實也不算多,甚至比他的手下還少,可對方在一個拿著混鐵槍地將軍帶領下,卻能三百個人打你一個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對方人少,可是卻能讓人感覺到是他們在圍攻,特穆爾的手下很快就被對手衝擊地七零八散,特穆爾見勢不好,上馬就逃。
將軍叫做李靖,特穆爾逃命地途中,終於明白了對手是誰,也知道了叱吉設地三千大軍已經全軍覆沒。
李靖,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特穆爾就是一陣心悸,一顆心針扎般地疼,他耳邊隱約還能聽到身後鐵蹄聲陣陣,不知道是真實,抑或是幻覺。回頭的時候,只見到灰濛濛的天氣,見不到追兵,可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停下來。
他一路北奔,折往東行,總算迴轉吐如紇族落,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大本營,李靖斷然不敢孤軍深入,可他屁股還沒有坐熱乎,族落的勇士還沒有召集齊整,李靖帶領鐵騎就殺了進來,一把火燒了他的族落,讓他yù哭無淚。再勇的勇士在李靖的鐵騎下都是不堪一擊,更勇的jīng兵卻是南下去了紫河,倉促間特穆爾創造了一個歷史,鐵勒的一個大族落,吐如紇大姓竟然被幾百人就輕易的擊敗和佔領,他放棄了大本營,繼續逃命。
他不知道李靖為什麼死命要追,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逃,耳邊不停的慘叫聲聲中,他覺得不逃就會丟了xìng命。他從吐如紇逃到了斯結,又入了覆羅,這裡的族落本是風平浪靜,卻是因為他的到來被弄的雞犬不寧,如今的目標是他的老朋友斛薛部落!
李靖的一把大火從東燒到西,足有千里,已經讓草原族落人人自危,東躲xīzàng。特穆爾yù哭無淚,怎麼也想不明白,按理說李靖在草原應該是被追殺的對象,可是眼下看來,他卻變成了個殺人惡魔。別人不要說攔截他,就算躲都躲不過來的。
特穆爾知道自己屁股後拖著長長的烈火,走到哪裡會燒到哪裡,可是為了活命,也是顧不得很多。
帶著僅存的十數名手下衝入了斛薛族落的時候,特穆爾跳下馬來,放聲大叫道:“普剌巴,普剌巴!快去找普剌巴過來。”
普剌巴身材魁梧,一臉的絡腮鬍子,很男人的從帳篷中走了出來,笑罵道:“你小子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看我?”
二人加起來的年齡已經過百,可是不妨礙他們彼此的調侃。
“普剌巴,快找男人,快找很強壯的男人。”特穆爾驚惶失措。
普剌巴摸了把大鬍子,調笑道:“你小子什麼時候轉變了口味,開始找上強壯的男人了?”
身邊牧人都是笑了起來,滿是歡樂,不笑的只有特穆爾和他帶著的十幾個手下。那十幾個手下看起來馬背上都要能睡著的樣子,和馬兒站著睡覺有得一拼,並不抬頭,任由俟斤求救,他們已經麻木。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特穆爾連連跺腳,伸手指天,口吐白沫道:“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普剌巴伸手去摸特穆爾的額頭,“特穆爾,你被惡鬼纏身了嗎?”
特穆爾一把推開普剌巴的手,怒聲道:“老子是被惡鬼纏身了,你再不找男人,我只怕你也要被纏身的。”
普剌巴見到他神智都有些紊亂,嘆息道:“你現在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醫生,快去找……”
“不要去找醫生,李靖帶人殺過來了,他是草原的惡魔!”特穆爾跺腳大叫道:“快去集結你族落裡面所有強壯的男人出來。”
普剌巴奇怪問道,“李靖是誰?”
詢問聲中,遠方突然傳來蹄聲陣陣,緊如密鼓,踩到人的胸膛般,讓人無法呼吸,特穆爾終於清醒過來,慘然道:“晚了。”
他說完話後,兔子一樣的跳在馬背上,縱馬狂奔。十數個手下本來都是昏昏yù睡,聽到鐵蹄陣陣,都是jīng神抖擻,雙目圓睜的跟著特穆爾穿過薛的營寨向東馳去。
普剌巴聽到鐵蹄急勁,臉sè大變,族內呼喝連連,一些勇士已經衝出來,都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緊接著普剌巴就見到一幕終生難忘的景象,一條黑龍飛翔而來,身上帶著點點紅鱗,黑龍過處,火光沖天,驚呼聲不絕於耳。
只是盞茶的功夫,整個斛薛族落已經落入黑龍的魔爪之中,黑龍冒著火焰,無堅不摧,勇士們全然沒有還手的餘地就已經四散潰敗。
普剌巴驚怒交集,卻有空上馬提槍迎了上去,見到黑麵的將軍,迎胸就是一槍。
對面的將軍混鐵槍揮動,格飛了普剌巴的長槍,順便將他抽打了出去,舉重若輕。
“你是誰?”普剌巴地上翻滾吐血,卻還不忘記問上一句。
“我就是李靖!”將軍混鐵槍一橫,輕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