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見到眾人皆驚的樣子,微微好笑,暗想自己也終把。
這首詩當然不是他做的,他還沒有那種文采,只是記得根據資料記載,這是當初唐伯虎登山的時候,扮作乞丐戲弄眾sāo客之作,原文是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舉頭紅rì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略加改動,把登山的詩詞改成憑樓觀望,好在這裏是頂樓,地勢不低,一上一上可以當作是樓梯,紅rì白雲也有,四海五湖可以泛指中原,當然也可以説是下面的渠道,也算是幾分貼切。
見到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蕭布衣微覺汗顏,一時興起,幾乎想要再來一首什麼之水天上來的,轉念一想,還是莫要弄巧成拙的好。詩詞在於意境和環境,氛圍不對,氣勢就弱了很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事情也是大有發生,拱拱手道:“不才獻醜,若有不足之處,還望眾才子指正。”
“好,真好,實在的好。”假公子**的一拍桌子,桌碗也跟着他在喝彩,“好一句舉頭紅rì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只憑這兩句的氣勢,兄台絕非等閒之人。”
眾sāo客面面相覷,悶不做聲,也不喝彩,都是鬱悶不已。
馬和譚餘本來都是準備好腹稿,什麼雲頭rì,瀟瀟雨,燕子小樓聽徘徊;你一馬,我一屁,馬桶痰盂齊喝彩。可他們吟詩作對只是消遣。如今四科舉人什麼地。都要求學業jīng通,才藝優洽,力驍壯,超絕等倫等,明經進士兩科讓他們這些文人有了出頭之rì。進士重詩賦,明經重貼經。墨義,可畢竟詩賦還是要有點文學才能,明經只需死記硬背,所以大部分文人只是奔着一本明經而去,馬和譚餘就是其中的二人。
詩賦對馬和譚餘而言,不過是個添頭,略顯自己與眾不同而已。本以為蕭布衣這個土包子還能有什麼文采,説不定會吟出老馬拉犁牛耕田。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詩句來,到時候他們把小樓的風雨一奉上,那還不博得個滿堂彩,這個假公子女扮男裝,雖然是個雛兒,看起來也嬌滴滴的水嫩,到時候羨慕二人的文采,再來點酒意,灌醉一場,一夜歡娛。大家快活快活豈不風流?沒有想到蕭布衣只是一望,他們就知道自己再吟詩只是獻醜,只能悶聲不語。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rì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假公子眼放異彩,看來被蕭布衣雷地不輕。搖頭晃腦道:“這前兩句也就罷了,可是以平淡淺顯開頭,後面奇峯突轉,非胸襟開闊,奇思巧構之人難以做出如此詩句。紅rì白雲,四海五湖,皆在一望,妙哉。妙哉,兩位仁兄,這位兄台吟詩一首,這玉已經出來了。就等着你們的磚呢。”
她把拋磚引玉反過來一説,馬和譚餘恨不得有個地縫可鑽。
丫環一旁心想,我倒覺得有些一般,和打油賣菜的人做的彷彿,什麼紅rì白雲,白雲是有了,可紅rì明明是金晃晃的rì頭呀,還有白雲低,白雲不是高高在上嗎?可是怕假公子打,只好做着悶葫蘆。
沒有想到悶葫蘆也做不成,假公子又是一巴掌打到,“怎麼的,你覺得不jīng彩嗎?”
“jīng彩,高作。”丫環裝作書童,連連點頭,“意境全出,意境全出呀,還不知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她後一句卻是替小姐問的。
“我本布衣,大家萍水相聚,轉瞬散開,這名字,不説也罷。”蕭布衣不想多事,只怕後世唐伯虎會指着他脊樑骨跳腳的罵,把假公子方才應付馬和譚餘地話借用一下。
假公子突然一拍桌子,“你説什麼布衣?”
蕭布衣嚇了一跳,不解道:“怎麼了?”
“我現在最恨布衣兩字。”假公子玉臉有了怒容。
馬和譚餘一喜,都是點頭,“布衣畢竟是布衣,怎麼能和我們文人相比!”
“你們文人算個屁。”假公子一句話讓二人鬱悶半晌,假公子不知道哪裏來的怒火,丫環卻是捅了下,壓低了聲音,“公子,這個布衣非那個布衣,你莫名其妙的發火,恐怕人家不喜歡的。”
她的聲音雖低,蕭布衣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知道這個布衣那個布衣什麼意思。
假公子轉嗔為喜,也是低聲道:“不錯,這個布衣可比那個蕭布衣強上太多。”
假公子不等問話,蕭布衣已經問道,“還不敢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方才馬譚餘詢問假公子名姓,撞了個釘子,別人都以為假公子開的釘子鋪,沒有想到他只是猶豫下就説道:“不才袁熙。”
蕭布衣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由的摸摸懷中的庚帖,這人説地蕭布衣難道是自己?袁嵐的女兒叫做袁巧兮,是否就是這個袁熙的親人,抑或就是袁巧兮她自己?此人年紀不大,不過及,説是個蘿莉好像又大了點,若非袁巧兮,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麼好像要咬自己的樣子?
“袁熙,袁熙,好名字。”馬侗一旁搖頭晃腦,顧左右言其他。沒有想到袁熙沒有忘記了方才説的,“兩位兄台,我還在等你們的磚呢。”
馬和譚餘灰溜溜地互望一眼,都是説,“不才不敢獻醜。”
袁熙得意的笑笑,嘴角露出淺淺的酒窩,盈盈笑容就算是男裝,都讓人覺得明麗不俗,馬和譚餘見了心癢難耐,卻不知如何才能得到此姝的歡心。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的時候,袁熙已經問道:“雖説萍水相逢。可也有千里有緣一説,不敢請教兄台大名?”
她説是不敢,一雙大眼睛卻是盯着蕭布衣不放,蕭布衣咳嗽聲道:“在下貝培。”
“貝培?”袁熙喃喃唸了兩遍,牢記在心,“貝兄好名字。”
蕭布衣把貝培地名字拿過來借用下。略微心安,只怕説出蕭布衣後,此姝拳頭刀子掄過來,正想説什麼山高水清,後會無期的話來,樓外突然馬聲長嘶,譁然一片。
眾人都扯個脖子向外去看,馬和痰盂藉着吵雜撤到另外一桌。羞的無地自容,見到眾人被熱鬧吸引,沒有注意他們二人,略微心安。
袁熙憑欄一望,突然握緊了拳頭,怒不可遏。樓上眾人也是唏噓一片,只看到遠遠處,寬廣地街
匹馬兒橫衝直撞,數個攤位已被撞的七零八散,哭叫耳。
一個老者腿腳不算利索。被馬兒踩了一腳,倒在地上捧着腿在叫,也不知道斷了沒有。幾個孩童被嚇的哇哇大哭,悽慘無比,遠遠地傳來‘噗通’‘噗通’地聲響,沿街的攤位不少掉到了渠中。一個老太伸手去抓自己的籃子,一不留神,跟着籃子掉了下去。
一時間遠處慌亂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救人,馬上的幾個人卻是哈哈大笑,不可一世。
蕭布衣心中憤怒,離的太遠趕救不及。目光從樓上眾人掃了過去,見到袁熙握緊了拳頭。看起來想要衝下去,卻被那個丫環死死的拉住。隔座地幾個書生都是搖頭不已,居然又返回到桌位上,一個書生突然拍案而起。怒聲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這些人真的無法無天了嗎?”
書生白麪,年紀不小,身骨單薄,方才眾sāo客起鬨之際,也就兩人沉默不語,他就是一個。只是他雖默然不語,臉上雖有不以為然的表情,可還是任由眾人胡鬧,這刻眾人安靜下來,他卻義憤填膺的站起,舉步向樓下走去。
一人死死的拉住那個書生,搖頭道:“邵安兄,少安毋躁。”
拉住白面書生那人正是臉皮黝黑那人,邵安兄面sè微愠,不悦道:“世南兄,你身為朝廷命官,見到這種場面居然也是無動於衷?你不阻攔我不怪你,可你阻擋我可曾心中有愧?”
世南兄有些尷尬,訕訕的放下手來,旁桌一人嘆息道:“邵安兄,你多半有所不知,這搗亂的人我們惹不得。”
“為什麼惹不得?古書有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邵安兄臉sè凝重,“任憑哪個,這樣欺壓百姓就是不對。”
眾人面面相覷,旁桌那人搖頭道:“邵安兄初到東都,很多事情並不明白,鬧事之人有一個是當朝柱國李大人之子,你説世南兄一個小小的秘書郎,能做些什麼?”
世南兄臉sè更紅,似有羞臊,卻只是沉默。邵安兄本來怒不可遏,聽到柱國李大人幾個字的時候,愣了下,“就是有先皇御賜免死鐵卷的李柱國?”
旁桌那人苦笑,“不是那個李柱國,還有哪個?”
蕭布衣遠遠聽了,不明所以,這人説話不稱姓名,含含糊糊地好不痛快。可是這個李柱國想必權勢極大,不然什麼秘書郎世南兄和這個義氣書生也不會駭然變sè。
遠遠見到那面已經接近尾聲,一個少女拿個竹竿,撲出來想要痛打馬上那人,沒有想到那人習練些武功,只是伸手抓住,連人帶竿的都被他抓住,大笑聲中揚長而去,其餘幾個好似下人,也是呼嘯跟過去。只剩下百姓哭天喊地,眾人都是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
蕭布衣心中痛恨,卻也知道這是東都,要是管這種事情,那他很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只恨旁桌那人不説清楚,不然自己倒可看看是否想個法子。
旁桌的邵安兄臉sè本白,聽到李柱國三個字的時候,臉sè更白,頹然坐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不説話。馬和譚餘已經端起酒杯笑道:“我們文弱書生,哪裏管得了很多,來來來,喝酒,喝酒。”
眾人都是唏噓點頭,見到那面熱鬧已散,都是轉過身來。
蕭布衣感覺到假公子望着自己,扭過頭去,只是端酒喝了一杯。剛要拱手,袁熙重重地一拍桌子罵道:“都是些無膽鼠輩。”
馬回頭笑道:“不才地確膽小,不過也沒有見到袁兄仗義出手。”
袁熙鬧個大紅臉,卻不能説自己是女人,只是悶聲喝酒,不時的看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被她看的發毛。感覺懷中的庚帖好像定時炸彈一般,只怕這個袁熙就是那個袁巧兮,那自己可有些吃不消,才要起身告辭,發現遠方又來了幾匹馬兒,到了散亂的攤子前已經停下。
那幾人翻身下馬,卻是開始號召百姓救人。
一些百姓自顧不暇,落水地老太也沒有人理會。這會兒被幾人號召,這才忙碌起來,散到一旁的小船竹筏也向這面靠攏,只是等到老太被撈上來的時候,早就挺挺地沒有了聲息。
蕭布衣還是喝酒,只是心中怒火熊熊。下馬的幾人輕聲安撫,一人從懷中拿出幾吊錢來遞給被馬兒踩到腿的老者,老者看起來腿倒沒有大礙,急急的起身跪地感謝。旁桌地文人一個嘆息道:“柴公子大仁大義,只是可惜晚來了。”
“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人。”袁熙低低地説了一句。旁桌或者沒有聽清,或者是不屑和她一般見識,馬卻是搖頭晃腦道:“柴公子先祖曾是北周驃騎大將軍,先父鹿郡公,柴公子出身將門,若是方才來到。遇到這等不平之事,多半早就和那子理論。”
眾人都是點頭稱是,惋惜一片。
馬又道:“柴公子宅心仁厚,你看他出手就是幾吊錢,這些人雖有損失,也大可彌補,如此看來,也算是因禍得福。”
蕭布衣心中暗罵這個馬讓人作嘔。譚餘卻是連連點頭,“那也得碰到柴公子這樣的人才好,不然可真是得不償失。”
眾文人都笑,只有那邵安兄怒哼一聲。一拍桌子,揚長而去。世南兄抱拳向眾人道歉道:“世南先走一步。”
眾人見到邵安兄走了都是沒有大動作,世南兄一起身,卻都是還禮。等到世南兄追邵安兄離去,馬侗又道:“秘書郎絲毫沒有架子,倒是我等幸事。只是碰到這種事情,不要説是秘書郎,我想就算柴公子都是無能為力。”
文人們又是點頭嘆息,只説莫談國事,莫談國事。眾人喝了一會酒,也就散了,袁熙遠遠望見柴紹走開,又是輕‘呸’了一口,“什麼鋤強扶弱的柴公子,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輩。”
蕭布衣見到袁熙這等憤世嫉俗,搞不懂她的心思,不過對於袁熙最後一句話倒是心有慼慼。他和那些文人不同,見到柴公子是從李柱國兒子離去的方向趕過來,如果説不遇上,實在不太可能。既然如此,那人擄走了一個女人,柴公子沒有道理碰不到,如果有耽擱,他又怎能適時出現?
這些分析看起來複雜,説穿了只有一種可能,柴公子幾人或許只是等到李柱國兒
才出面,避免和李柱國起了衝突,用心不言而喻。布衣也是苦笑,柴公子這樣做法,已經算是經驗老道,即可以拉攏人心,又不和李柱國起了衝突,至於犧牲的那個女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見到酒樓已經靜了下來,蕭布衣向袁熙問道:“兄台,還不知道這柴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個李柱國呢,又是朝中的哪個大員?”
袁熙看白痴一樣的看待蕭布衣,“這你都不知道,難道你才到東都?”
蕭布衣點頭道:“地確如此,兄台方才不是説也才到東都?”
袁熙不滿眾書生,對蕭布衣看起來很感興趣,看了眼身邊的丫環,吩咐道:“去,再要點小菜和酒來。”
“公子,你不能喝酒。”丫環怯怯道。
“討打,你是公子還我是公子?”袁熙又揮起了巴掌。
蕭布衣想問問她是否認識那個獸醫薛寅佳,不然怎麼動作如此的神似。丫環卻是不迭的跑走,有些委屈。袁熙壓低了聲音道:“貝兄,實不相瞞,剛才去要酒菜的是我的內人。”
蕭布衣喝了口酒差點噴到洛水去,咳嗽不止,半晌才停住,“袁兄説什麼?”
袁熙臉上呈現出得意之sè。“原來貝兄沒有看出來,她其實是個女人,士族千金,看重了不才地文采和學識,這才和我私奔到了東都。”
蕭布衣已經不敢喝酒,只怕不醉死也會嗆死。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兄台好福氣。”
袁熙搖頭嘆息道:“什麼好福氣,我現在苦不堪言。我本是一個窮困書生,家貧如洗,和她私奔到了東都,盤纏已經用的差不多。只希望年後開考,能得到個功名。這才能夠迴轉家鄉,不然的話,多半隻能埋骨外鄉了。”
蕭布衣看着他繡着金邊的衣服,華麗非常,手上偌大的一個碧玉戒指,光澤可人,喃喃道:“兄台真的很窮,真地很窮……”
袁熙不知道自己錯漏百出,還要説什麼,蕭布衣只怕她向自己借錢。岔開了話題,“兄台好像認得那個柴公子和李柱國?”
袁熙點頭,“當然,柴公子叫做柴紹,的確是出身將門,都説他力大無窮。而且武功卓絕。以前是元德太子地千牛備身……”見到蕭布衣有些詫異的樣子,袁熙不解問,“貝兄,你怎麼了?”
蕭布衣最近已經被雷的不行,再次被雷多少有些抵抗能力,聽到柴紹兩個字的時候,已經知道又一個印象中地大人物蒞臨,忍不住問道:“千牛備身是個什麼官?”
“看來貝兄真的是個布衣。什麼都不懂。”袁熙炫耀道:“千牛備身就是太子地陪伴,有名無實,掛個虛名而已。元德太子死的早,他這個千牛備身也無處可陪了。不過柴紹家底不薄,也能經得起他假仁假義的折騰。”
蕭布衣不知道她怎麼對柴紹印象如此之差,只是自己記憶中的大人物都是不過如此,隋唐第二條好漢的老子宇文化及是個弼馬温,一心和自己搶生意,沒事還要陷害自己。大唐衞國公李靖不過是個員外郎,還在宇文化及下面,這個柴紹看起來赫赫有名,也不過是個陪太子讀書的,還是個死太子。這樣看來,他們比自己高明不了多少,不知道他們是生不逢時,還是自己穿越來的不是時候,自己看起來也不用妄自菲薄。
“那李柱國是何許人也?”
袁熙搖搖頭,“這世上還有人不知道李柱國嗎?”
蕭布衣含笑道:“不才恰好是一個。”
袁熙雖然不解,卻還是給蕭布衣解釋,“李柱國就是李敏,當初他娶樂平公主的女兒為妻,樂平公主可是聖上的姐姐,當初樂平公主都把天下讓給了先帝,你説李敏功勞大不大?”
蕭布衣被這裏面的關係搞地頭痛,只是記下來,算了下關係,算不明白,只能含糊的説,“怪不得,怪不得。”
他搞不懂李敏在這裏有什麼功勞,但是既然李敏是樂平公主的女婿,想必這功勞也是樂平公主給他爭的。
袁熙白了他一眼,“貝兄除了怪不得三個字外,好像不會説其他的。”
蕭布衣一笑,“我只要聽你説就好,李敏和聖上是親戚,怪不得他的兒子飛揚跋扈,無人敢管。”
袁熙嗤之以鼻,“你以為他只憑這點關係就敢在東都天子腳下鬧事?”
蕭布衣不解,“難道還有別地門道?”
袁熙微微撅嘴,小鼻子微微皺起,看起來有着説不出的可愛,“李閥在東都根深蒂固,只有個李敏那也囂張不起來。李敏的堂叔叫做李渾,可是當朝的右驍衞大將軍,功勞直比宇文述,你説權力大不大?”
蕭布衣直皺眉頭,感覺這裏水實在很深,這些人的權勢之大自己一個草民怎麼能抗衡,最多不過是刺殺一兩人後,亡命天涯而已。
“聽説李渾有個小妾就是宇文述的妹妹。”袁熙又道:“這麼説李渾又是宇文述的妹夫。他們一個右驍衞大將軍,一個左衞大將軍,權傾朝野,李渾更因為父輩功勞,手持先帝親發的免死鐵券,你説這樣地一個閥門,李敏的兒子不過搶了一個女人,不要説邵安兄一個文弱書生,虞世南秘書郎都是不行,就算柴紹是什麼所謂的抑強扶弱,千牛備身也是遠遠不行,不敢和人家爭執。”
蕭布衣聽到宇文述三個字地時候。又是皺了下眉頭,暗想李靖不過是個員外郎,現在朝廷上兩個大將軍聯手,雖説隋朝這幾年要倒,可是眼下真地不能正攖其鋒,實力不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蕭布衣迴轉客棧的時候,心中多少有些鬱悶。
和袁熙話別,她看起來還有些依依不捨,蕭布衣卻是恨不得早早的一刀兩斷。
見到市井之亂,蕭布衣恨無能為力,也沒了去拜訪李靖的心情,只怕紅拂女再給自己添堵,迴轉客棧後。徑直回到自己客房,開了房門,微微愣了下。
房間整潔依舊,卻是有人來過地痕跡。只是衣物錢財一樣不少,反倒多了一大包東西。蕭布衣其實很懶,帶的東西什麼都是以最簡單為主,除了那兩片龜殼,刀譜和可敦賜予的寶劍,他每次出門錢都帶的不多,更不要説其他的東西。
好在
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硬通貨,銀豆子和金葉子從來候。這裏是東都,不虞無法兑換五銖錢。
牀榻枕頭旁邊放着就是他的家當,也是眾商人感謝他地贈與,發現屋內有人來過的痕跡時,蕭布衣沒有急急的去看枕邊的錢財少了沒有。只是緩步走向牀榻上多出的那包東西。
他只覺得自己財運實在不錯,居然有人把東西送到了東都,只是好運總有用盡的時候,反覆琢磨多出的這包是送的,送來是何用意的時候,蕭布衣拿起了案几上的單刀,輕輕地挑開包袱上的活結。
包袱抖開,沒有暗算。只是露出裏面嶄新的衣物,蕭布衣放下單刀,楞楞的看着那包衣物,搞不懂怎麼會有人送來這麼一包東西過來。想到這些東西雖不貴重。但是眼下自己的確比較需要,來東都很久,楊廣不知道在哪裏逍遙快活,但是東都卻是一天冷似一天,他今rì本想去採購衣服,可是被李柱國的事情攪亂了心思,無功而返,卻有哪個這般善解人意?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蕭布衣只好起身去問問店家,走到房門口地時候,蕭布衣卻是止住了腳步,凝神片刻,這才緩緩的推開房門。見到一人站在面前,蕭布衣有些驚喜道:“貝兄,怎麼是你?”
貝培黑着臉站在門口,小鬍子一如既往的討厭,表情只有更冷,沒有最冷,可雙眸見到了蕭布衣臉上的欣喜,也有了一絲暖意,“怎麼,不歡迎我嗎?”
貝培的聲音暗啞,蕭布衣卻知道他是刻意壓制聲調,發現這個貝兄也是女人後,蕭布衣倒沒有多少尷尬,貝培既然不願表明身份,他也不想揭破。
“怎麼不歡迎,只是意外驚喜,請進。”蕭布衣讓道。
貝培並不客氣,進了房間後,只是望了牀榻上的衣物一眼,找個椅子坐了下來,有如進入自己房間一樣隨意。
“貝兄傷勢好些了嗎?”蕭布衣關切問道:“當初馬邑匆匆一別,無暇看望,一直以來都是頗為惦念。”
他一方面是無暇,另外一方面卻是根本找不到貝培,可是説的誠懇,不讓人懷疑他的誠意。
貝培冷着臉,望着蕭布衣忙着倒茶地身影,很有些温柔之意,只是見到他轉身過來,移開了目光,四下張望道:“沒事了,陸安右還沒有能力要我的命。”
蕭布衣很是高興,放下茶水,見到貝培望向牀榻上的衣物,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知道誰送了一包衣物給我。”見到貝培嘴角揶揄的笑容,蕭布衣恍然道:“莫非是貝兄送來地?”
貝培起身走到牀榻前,不讓蕭布衣見到自己的臉sè,“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蕭布衣這下真的一頭霧水。
“是裴小姐讓我送的。”貝培淡淡道。
“裴小姐?”蕭布衣愣住,“她不是在張掖,現在到了東都嗎?”
“沒有。”貝培搖頭,“她現在在張掖,而且看起來事情的進展並不順利。”
蕭布衣沉吟半晌,只能道:“可惜我是無能為力,裴小姐多次助我,我卻無以為報。”
“你可以報答她的。”貝培轉過身來,目光灼灼。
蕭布衣苦笑。“貝兄如果知道裴小姐願望地話,只需説一聲,蕭布衣要是力所能及,斷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
“這些衣物合身嗎?”貝培見到蕭布衣的目光灼灼,岔開了話題。
蕭布衣微愕,“我只覺得衣物來的古怪。還沒有時間試穿。”
貝培哦了一聲,淡淡道:“你可是怕我在衣物中下毒嗎?”
蕭布衣含笑道:“如果貝兄要殺我,機會有很多,只是我想不到貝兄要殺我的理由。”
“你是我的競爭對手,”貝培冷冷道:“我武功不差你,四科舉人我不見得不想要。”
蕭布衣知道他是女人,知道這個理由並不成立,“如果貝兄真地想要這個四科舉人的話。我是拱手相送。”
貝培搖搖頭,“蕭布衣,你真的是個怪人,難道名利在你眼中真的如此不值一提?”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貝兄來此只是為了裴小姐的託付,把這些衣物送給我?”
“當然不是。”貝培突然問道,“你可知道裴小姐去張掖做什麼?”
蕭布衣搖頭道:“我如何知道?”
“因為她聽説張掖那面有個西域商賈高價出售一片龜殼。”貝培沉聲道。
蕭布衣心中一沉,抑制自己想摸懷中龜殼的念頭,微笑道:“一片龜殼再奇異,又有什麼天大的用處?”
貝培一直盯着他的臉sè,半晌移開目光。“都説龜殼有四,裏面藏着天大地秘密。得到龜殼者,不但可以得到數不盡的錢財,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可得天下!”
他説的有些大逆不道,蕭布衣不以為忤,搖頭道:“我想多半是誇誇其談。言過其實。”
“或許吧。可裴小姐想求那片龜殼當然不是要取天下。”貝培道。
蕭布衣心中凜然,沉聲道:“莫非裴小姐想毀了那片龜殼?”
貝培笑了起來,“你果然聰明,龜殼有四,聚齊並不容易,但是毀了一片,也就滅了所有謀反之人的野心,裴小姐算計jīng準。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蕭布衣想起自己懷中的龜殼,唯有苦笑。
貝培好似沒有注意到蕭布衣的詫異,淡淡道:“你方才説了,只要你力所能及。裴小姐有什麼心願,你定當為她完成?”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那好,我倒可以為她説出她的心願。”貝培道。
蕭布衣拱手,“蕭某洗耳恭聽。”
“裴小姐自從見你第一面,就已經知道你絕非等閒。”貝培沉聲道:“她稱你是宅心仁厚,必有作為。出塞一事你果然做出名堂,為大隋爭得了顏面,聖上最好面子,對於你這種人是大有興趣。裴小姐對你很有期望,一直都在長安等你音訊,在你從僕骨出發回馬邑之際,已經在長安奏請聖上封賞,是以聖旨才能在你一入馬邑恰恰趕到。”
蕭布衣聽的暗自心驚,知道貝培説地雖然平常,但是這裏所有的舉動都是絲絲入扣,沒有半分差錯。若是等到他回了馬邑再奏請聖旨,只怕宇文化
糾纏不清,這麼説裴茗翠自信他能立功,這才在長安擒得莫古德,救了塔克xìng命都是意外之事,裴茗翠不是神仙,又是如何推斷?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蕭布衣竭力去想,突然失聲道:“原來下毒的真的是你!”
貝培這次沒有憤怒,只有平靜,半晌才道:“蕭布衣,你果然聰明。”
蕭布衣這次也沒有了憤怒,平靜道:“我不聰明,我若聰明,不會到現在才想到。你們原來早知道塔克中毒,也知道解毒之法,這才給我送上一杯茶水,我若中毒,可敦當然知道塔克也是中毒,所以也就破解了劉文靜的詭計?”
貝培沒有反駁,點頭道:“你想地絲毫不差。”
“可是我還有兩點不明。”蕭布衣忍不住問道:“你們要揭穿劉文靜下毒,大可以和可敦直説,可你們偏偏費了這麼多周折,難道是僅僅想讓我立功?可我若是喝了那杯毒茶斃命,我又有什麼功勞,豈不是白死?”
貝培冷冷道:“這你都想不明白?”
他口氣揶揄。蕭布衣並不惱怒,只是認真沉思,他不怪貝培,人家既然都已經告訴你答案,你若是原因都是無法分析,那實在不用再混。
“你們雖然知道塔克中毒。也懷疑劉文靜下毒,可是苦於沒有證據。”蕭布衣沉吟道:“所以這才下毒毒我,想要不留痕跡地揭穿塔克中毒的真相。劉文靜自亂陣腳,這樣才被可敦揭穿底細?”
貝培點點頭,“你能想到這點也算不差。不過有些地方你可能並不知道,劉文靜狼子野心,一心反隋,可是做事向來不留把柄。偏偏可敦對他極為信任。對裴閥總是不滿,我想你也能夠看出他們二人的關係。”
想到可敦的黯然,蕭布衣已經明白貝培的意思。義成公主雖然貴為可敦,也嫁給兩個可汗,但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更多,劉文靜風流倜儻,人在中年,對可敦這種女人大有吸引,是可敦地入幕之賓也説不定。可敦念及二人感情,這才不對他斬盡殺絕。只是劉文靜逃走,可敦是否傷心那就沒有誰能夠知道。
“裴閥和可敦雖然都是忠心隋室,但是可敦對裴閥向來沒有好感,我們冒然説出原委,依照可敦對劉文靜地信任,只怕弄巧成拙。不能剷除劉文靜,我們這招就叫做引蛇出洞。”貝培突然嘆息一口氣,“不過劉文靜這人狡猾非常,他逃走之時,我竟然沒有攔截住他,也算是失策。”
蕭布衣暗自心寒,“那若非yīn差陽錯,我喝茶中毒了呢?”
貝培目光閃爍。“這個問題你還是不應該問。”
蕭布衣苦笑道:“的確如此,想必那個婢女是你的手下,她送來茶水,卻是故意留出點破綻。我若是看不出破綻。沒有jǐng覺,死了也是活該對不對?”
蕭布衣這時才想到貝培當初為什麼對亦魯説我知道一切,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掉了腦袋。當初他和楊得志都是猜測貝培説話的用意,總是不得要領。如今一看,事情已經明顯,亦魯多半和哥勒一路,阻礙商隊入僕骨地不見得是涅圖的意圖,卻是哥勒發號施令。哥勒貴為僕骨王子,這點能力總是有的。
貝培扭頭望向窗外,冷冷道:“這也是賭,你若是這點都看不出來,如何能適合宮內地勾心鬥角?你宅心仁厚有什麼用,宮中需要的是有頭腦有心機之人!你若是被毒倒,不見得會死,但今rì也到不了東都。可你過了這關,不等我送藥,你就奉上神藥,那就是讓我想不到的事情,至於後來你力擒莫古德,擊敗塔克,被封為可敦帳下第一勇士,被草原人尊為馬神,那更是裴小姐都想不到的事情。你做成了一件功勞,在聖上的心目中分量就重上一分,是以裴小姐才能順利為你求得覲見的機會。這些有裴閥的安排,也是你自身努力的結果,我來到東都,就是看看哪裏可助你一臂之力。”
蕭布衣這才知道裴閥擇人之嚴格,自己命大,九死一生實在是僥倖。
“這麼説夢蝶姑娘也是裴小姐的考驗了?”
貝培點點頭,“當然,後宮粉黛三千,宮內更是美女如雲,權錢頗重,你一個把持不住,死你一個無足輕重,但你是裴閥舉薦,你若出事,被牽連的還有裴閥。夢蝶依照裴小姐地吩咐,説出窮苦想要贖身,只是看你能不能捨卻錢財割斷美sè,你那晚若是上了夢蝶的牀,不捨得到手的幾十兩金子,雖是人之常情,畢竟還是平常之輩,不足以成事。你當然也就入不了裴小姐的法眼,她也不會放心讓你去見聖上。”
蕭布衣苦笑,“裴小姐如此費盡心力的考驗我,讓我到東都做什麼?”
“你多半以為,裴小姐對你選擇嚴格,傾盡心力,只是想為裴閥多培養一分勢力?”貝培轉過身來,目光凝望蕭布衣,一霎不霎。
“難道不是如此?”蕭布衣苦笑道。
貝培搖搖頭,輕輕嘆息一口氣,“聖上志向高遠,可惜生平沒有受過什麼挫折,前幾年實在太順,建東都,擊吐谷渾,開絲綢之路,溝通天下水利等常人難以想象的大事無一不成,這才養成他剛愎自用地xìng格。可三徵高麗不成,民怨頗大,烽煙四起,他也沒有了信心,開始不理政事,xìng格暴躁,裴小姐憂心忡忡,只求以你的機變仁厚,入得宮中,有機會在聖上的身邊,竭盡全力的勸導聖上,讓他以天下為重,這才不負裴小姐的一番苦心。”
貝培説到這裏,雙手抱拳,深施一禮,“蕭布衣,裴小姐苦心造詣,只為天下着想,她讓貝培對你説出真相,説謀事在她,卻説選擇由你,貝培只請蕭先生念及裴小姐的用心良苦,以天下為重,莫要獨善其身,再行推搪。”
蕭布衣這才真正的愣住,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