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瞬眼之間,只聽得車中又是一聲長笑道:“敬謝陸大俠合誘那老毒物,如前途相候,區區必以靈天秘笈副冊相贈。”
接着繮繩一動,八馬一聲唏聿聿長嘶,再度飛奔而去。
啪地一聲,車門已經關上。
馬車一動,陸無忌神經倏然震醒,眼見八駿寶車已出兩丈,不由怒喝道:“好不要臉的匹夫,竟敢施出離間之計。”
他雖弄不清楚空空如也的車中,怎地又有人在裏面,但是這番話,他卻知道是車中那如謎的人物,施的挑撥之計。
須知“毒手人魔”心機陰險,出手毒辣。陸無忌知道,如不當場辯清楚,實在是一樁麻煩。
以他功力雖然不懼怕這老毒物,但講到施毒暗算,卻是防不勝防。
豈知他喝聲剛落,只聽得“毒手人魔”一聲陰笑,竟一躍而起,如風揮至,雙掌一圈,指影翩翩,竟突然罩向陸無忌全身死穴!
陸無忌見狀驚怒交加,身形一晃,飄退三丈,眼見八駿寶車漸漸遠去,跌足大喝道:“谷兄,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還不快追那輛馬車!”
“毒手人魔”身形如電掣而起,口中陰笑道:“老夫一生算計人,今天想不到全栽在你手裏。嘿嘿!如今不必追那輛賊車,只要圈住你這個匹夫,我谷某不信會追不出根來!”
只見他語聲陰沉,指影如幻,出手似風,用的無一不是駭極人寰的絕招。
配上他口角尚未擦乾的鮮血,神色之間。分外獰厲陰沉,令人可怖。
陸無忌暗自一凜,身形如風擺殘柳,着着退避,口中急急道:“谷兄,你誤會了!”
“毒手人魔”冷哼一聲,道:“我谷某倒沒有誤會,只怕你陸某人誤會了!”
指影鋭嘯,滋滋作響,分襲陸無忌胸前三處死穴。
這一招奇詭已極,懾人心神。
陸無忌目注駭人來勢,悚然動容,霍地旋身滑步,斜閃七丈,口中怔然道:“谷兄,我誤會什麼?”
“毒手人魔”隨身欺上,再展絕學,口中道:“陸兄誤會我谷某是三歲稚童,以為好欺麼!”
陸無忌再也忍不住怒喝一聲道:“谷兄怎可如此一再相逼,陸某一再解釋,谷兄如有懷疑,也該讓我説明白才對!”
“毒手人魔”身受掌傷,七招強攻,也覺得胸頭隱隱作痛,一股真元,有接不上的感覺,心念一動,撤招停身,冷冷道:“陸兄還有什麼辯白?”
陸無忌長嘆一聲道:“不瞞谷兄説,我們都被人愚弄啦!”
“毒手人魔”冷哼一聲道;“那區區倒要請問陸兄一句話,陸兄既説車中無人,恁地又會跑出人來?”
陸無忌迷惑地搖搖頭,道:“這點,小弟思索至今,不得其解……”
“毒手人魔”一面暗暗調息,口中截住語聲道:“就説車中人已脱身,再度回到車上,請問馬車近在咫尺,以陸兄功力,難道會沒有一絲髮覺麼?”
陸無忌皺眉仰首苦思。
“毒手人魔”卻趁陸無忌不注意之際,左手伸入腰囊之中。
倏見陸無忌一拍腦袋,道:“我猜到了……”
目光一閃,見“毒手人魔”臉上隱含獰笑,左手入腰,立刻停住語聲,目射怒光,身形倏退三丈,喝道:“谷兄,你這是做什麼?”
“毒手人魔”左手慢慢從腰囊中抽出,獰笑道:“陸兄既然知道了,區區不説,諒你也該明白了,現在區區不知你猜到什麼,何不説來聽聽,如屬實情,我谷某五隻指甲中的‘七里聞香斷魂散’就也免得誤傷同道。”
其實,他已暗暗吃驚,想不到竟這麼湊巧,被對方發覺。
這番話聽得三掌震天地陸無忌神色倏變,臉上立刻如降重霜,厲聲道:“陸某所以再三容忍,只是因為彼此誼屬同道,憑陸某掌上功夫,可不是怕你,這點希望谷兄能夠先了解!”
“毒手人魔”嘿嘿一笑道:“多謝谷某關照,不知陸兄還有什麼廢話沒有!”
語聲中,腳下已輕輕欺近兩尺。
但這些怎瞞得過陸無忌眼睛,他此刻已知道對方心中怨毒已深,已不是一時之間可以解釋清楚的。
轉念至此,心中煞機倏起,但在這剎那,他飛快地衡量一下自己與“毒手人魔”的功力,覺得如欲拚搏,千招之內,決無法分出勝負。
何況對方還有一門防不勝防的毒功,沾上一絲,一生就此完結。
要知陸無忌年已八十餘,世故經驗,何等豐富,尤其他生平穩紮穩打,謀定而動,極少做沒有把握的事。
在這瞬眼之間,他腦中思念飛轉,倏然一聲大喝:“谷一鳴,你既要與老夫為敵,先試陸某一掌!”
喝聲響過行雲,右掌一揚,“神力三元罡氣”已經透掌而出。
匝地倏起狂飆,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掌內力之強,足可使天地變色。
“毒手人魔”見狀心中一凜,他生平雖自負功力超絕,卻知道這三掌震天地陸無忌的掌上功夫。
何況此刻,身體已受內傷,急忙橫飄三丈,口中陰測測道:“陸老匹夫,你的狐狸尾巴,現在露出來了吧!”
他閃過陸無忌掌力正鋒,卻一閃又欺進,左手五指飛彈,五縷無色無味的“七里聞香斷魂散”已激射而出。
豈知陸無忌本是以進為退,一掌落空,刷地一聲,竟然落荒而奔,身形三躍,已消失於官道盡頭。
“毒手人魔”氣得連聲陰笑,目望陸無忌背影,陰森森地喃喃道:“陸無忌,你終有一天跌翻在我谷一鳴手中。”
怨毒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慄,此刻他如不是身受內傷,怕不早已起身追趕。
夕陽無光,鴉雀歸林,“毒手人魔”懷着滿懷氣憤,晃身消失在長安道上,逕自去找地方,運功療傷。
且説陸無忌提起一口真元,晃身急探百丈,回首一看,見“毒手人魔”並未追來,才鬆出一口氣。
他此刻心中也同樣地懷着氣憤,雙眉緊皺,口中卻在沉思着自己剛才的想法,對是不對。
他剛才苦思之下,已知道車廂之底,一定是塊活板,而自己進入車中,沒有看到人説不定車中人一定趁這剎那,鑽入車底下,以致自己一時疏忽,中了詭計。
的確,這是一個最合理的解答,但是這自稱八駿寶車的主人又是誰呢?
而天下“靈天秘笈”一共只有一本正冊,十二張副冊,除了八張正冊已在“絕天魔君”手中外,另外四張正冊在“閻王堡”中,當然,獨腳閻王黎乙休一定也有八張抄本……
轉念到此,他心中一動,這車中神秘人物,莫不是黎乙休!
他記得那次身與谷一鳴打了半個時辰不分勝負後,立刻到閻王堡,可惜因為黎乙休佈置周密,三度進入,未見一面。
於是他一頓腳,喃喃道:“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或者,不是黎乙休,一定是南宮亮,耳聞在崤山,南宮亮與‘鬼眼神偷’仇森,以火除毒,突然失蹤,説不定他定製馬車,再度履世,暗藏奇謀。”
這些想法,在陸無忌腦中一轉,他臉上立刻泛起一絲得意笑容,喃喃道:“任你們有甚計謀,老夫還是要奪到這本奇書。”
他佇立而行,此刻目光向驛道一掃,四周靜靜地,已毫無人影,天色漸漸黑下來。
但是車道上卻有着兩條明顯的輪印,向前方延伸。
“我只要跟着這兩條痕跡追蹤,你還會跑到哪裏去?”
陸無忌心念一決,長身如電掣而起。
這一飛快追馳,不過一個時辰,已望見咸陽城中,無盡燈火。
此刻天色已經一片漆黑,星光閃耀。
陸無忌暗自皺眉,忖道:“要是那輛八駿馬車一穿過咸陽城,就難找了,萬一有別的車輛,豈不是追脱了線?”
這一轉念,他又加上三分功力,如風而馳。
要知他一身內力精湛,這一施展功力,當真如一溜淡煙,不見人影。
眼見咸陽城燈火漸近,目光向地下一瞥,驀地,發覺兩條輪印,竟彎入另一條岔道。
陸無忌知道,這條岔道,正是繞過城門,前往魯境的大道。
他一擰身,立刻折向岔道,輕身飛馳,約莫才二里,倏見前方二十丈左右道中,一片清光瑩然四散。
清光下赫然停着四角空亭似的馬車,車頂高聳,那片清光,正是從車頂那顆夜明珠上散射出來。
他心中不禁大喜,一頓身形,立刻緩緩如行雲流水般的趟進。
可是他心中有一些奇怪:“為什麼對方竟停車在這荒野上呢?”
心中正在思忖,耳中倏聽到左旁林中,有一陣叱喝聲,及兵器撞擊聲。
陸無忌眉頭一鬆,倏然明白,敢情這八駿寶車,在此受到了阻擊。
有了一次上當的經驗,他此刻反而謹慎小心起來,不向馬車欺近,反向兵器撞擊聲的方向掠去。
一到林邊,陸無忌涉足穿林而入,卻見到人影蹤橫,戰火正烈。
林中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草地,此刻九條人影,正圍攻一個老者。
那老者手執金色枴杖,橫掃直砸,氣度沉着,威風八面,雖然以一對八,卻絲毫沒有敗落之象。
陸無忌也顧不得看圍攻的這批武林人物是誰,目光凝神暗中向那老者一打量。
只見對方黑臉長鬚,眉目之間,一片煞氣,身穿紫色錦衣,猶如官宦帝王之家的管家。
尤其那根金杖,陸無忌一眼就可以看出,正是挑着“天門武譜”的哪一根,長短粗細,絲毫不差。
可是有一點,陸無忌再三細看,就是看不出這錦衣老者,是武林中那一路人物?
就以招式來説,陸無忌只覺得杖上威力非凡,出手變化間,奇奧非常,有時看似平凡,一轉之間,卻有意想不到的殺着,可是卻看不出一點門派路數。
不過陸無忌對於這一點,卻認為並不緊要,他心中卻轉着念頭,抽身暗暗退出。
一出林外,他立刻向馬車掠去。
這次他行動之間,特別小心,相隔五丈,立刻停身,先彎腰向車身底下望去,在看清楚沒有人後,再度一晃身,掠近身邊,伸手正要拉門,倏然轉過一念,對着車門低聲道:“車中主人在否?老朽有下情稟告!”
語聲一落,車中毫無迴音。
陸無忌嘴角輕含一絲詭笑,伸手一拉車門,閃身退在門旁。
他步步設防,卻是為了怕車中還有人潛伏。
可是夜風吹過,車中竟然絲毫沒有聲息,只有絨幕,隨風晃動,獵獵作響。
這時,陸無忌才鬆了一下緊張的呼吸,長長吐出一口氣,鑽身進入車中。
車中與剛才一樣,仍是一副老樣,錦織坐墊,紅絨垂簾,車廂內側頂上也嵌着一顆卵大明珠,身處其中,猶如白晝。
陸無忌坐在柔軟的車椅中,暗暗嘆道:“這種氣派,果然不同凡響,那老者不知是誰?竟有這等財力!”
念頭一轉,他又忖道:“剛才上了一次當,自己推測車底一定是塊活板,現在何不趁機觀察一番!”
心中想着,立刻俯首仔細觀察起來。
這車廂中,椅分二排,靠車前空出一段,諒系駕車時用,窗户雖然有紅絨垂簾,但中露一縫,人坐其中,足可看清外面景物,馬繮由外往一條空縫中曳入,當真設計得巧妙非常。
前坐與後坐之間,底板平滑如鏡,皆是上好木料刨成,陸無忌目光微瞬,果然看清靠坐位旁,有一絲隙縫,旁有一扣。
他輕輕一按,刷地一聲,底板立刻滑入前座之中,下面果然是空蕩蕩,直達官道泥地。
陸無忌泛起了得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所料,難怪剛才明明看到車中無人,倏又馬匹自動,敢情是溜下車底,假如蓋上活板,人在車下,勾住車軸,的確誰也不容易發覺。”
他心中想着,立刻把活板拉出,恢復原狀,口中喃喃道:“上次老夫中你詭計,這次,嘿嘿,老夫要如法泡製,老夫就在此靜靜等候,嘿嘿,你心計再深,也想不到老夫在此靜坐,待你入甕吧!”
於是,他撥出垂幕,撥開車窗,傾耳向外細聽一下,只聽得林中殺戈之聲依然,似乎酣戰正烈!
他卻沒有去細想,以老者那身功力,何以至今還收拾不了八九個包圍的高手。
當然,任何人對這番情況也不會疑心的。
這時,陸無忌撥好車窗,心中微一轉念,暗忖道:“我何不再看看那本‘天門武譜’是否尚在車內。”
對這點,他是不敢妄想的,因為,這種奇寶,老者自然決不會不帶在身上。
他所以轉念至此,不過是寂寞得不耐煩,想再看看車中有些什麼東西?
因為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跟蹤這輛馬車幾乎三天,卻沒有看到那老者下車打過尖,吃過一些東西。
於是他精光閃閃的目光,四下一掃,看到坐箱上竟然有一條把手。
他首先起身,拉開自己坐墊下的箱子,活板一啓,果然清香撲鼻,裏面不但有酒,而且裝滿了風雞肉脯,幹饃饃之類食品。
這時,他雖然食指大動,卻也無暇顧及,原封拉上活板,坐下再把前面坐箱拉開。
活板一啓,他眼睛不由一亮,一塊絲絨的布墊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十二張絹紙,八張是白色素箋,四張是黃色煙絹。
上面封皮,正是用硃砂寫的“天門秘笈”,他伸手一翻,第二頁有一行小字!
“靈天殘篇”,黎乙休恭補。
一眼至此,他已確定是“獨腳閻王”的那八張副冊及四張正冊了。
這突然而意外的發現,使陸無忌心頭狂喜,迅速伸手取出,把坐箱活板拉上,端正坐墊,恢復原狀。
這時,他腦中迅速轉念,是否還要靜坐等待下去。
腦中在想着,同時已把手中書放入懷中,而且放在貼身最隱密的地方。
就在此際,隱隱聽得車外連聲慘嚎,叱喝連連。
依他推測,顯然那老者已經痛下殺手。
陸無忌心頭砰然,倏然想道:“奇書已得,我何必在此呆等,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到奇功練成,那時誰能是我敵手!”
一念至此,他立刻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樣得之不露痕跡,是最好不過的事。
他伸手一推,已關上的車門,一推之下,竟沒有推動,心中一怔,正想撥開垂幕細看。
説時遲,那時快,驀地——
車中光亮倏然一暗,接着響起一聲冷笑!
這突然的變化,使陸無忌心中大駭,知道車中一定有鬼,一納真元,正想出手震散車廂,倏覺二縷指風襲上胸前。
在這狹小車中,要避也無法避,他只覺得周身一麻,一聲悶哼,人竟暈了過去。
這時車外又是兩聲怪嚎,接着一條人影,橫空如電而至,在珠光之下,正是那神秘的錦衣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