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南宮亮身被挾住,卻無法看清出手的人是誰,只見兩旁山嶺樹木如飛倒向身後。
此刻,他心中又驚又怒,口中厲聲道:“你是誰?”
那人腳下不停,口中卻道:“小娃兒,此刻行路,最好閉口,到了地頭,你自然知道我是誰了。”
南宮亮心中氣煞,他暗暗默運功力,卻發覺已在不知不覺被對方點了血穴,周身真氣,竟然無法凝聚。
這時,他面向地面,微微抬頭一瞥,竟然是往崤山方向接近。
他心中不由大駭,怒喝道:“匹夫,你可是絕魂谷中……”
“人物”二字尚未出口,那人左手向南宮亮喉頭一拂,竟再點上啞穴,口中沉聲道:“小子,這時你最好閉上嘴巴,多説話對你並沒有好處!”
南宮亮口不能言。身無法動心中又氣又怒,暗暗着急忖道:“這番一定凶多吉少,但我豈能眼睜睜等死!……”
心中想着,倏起一念,何不試試運氣自衝穴脈,假如能夠解開,或有一絲生還希望。
於是,他索性眼睛一閉,默憶“無影叟”所傳的口訣,暗自運起功來。
這時,他只聽到耳旁風聲呼呼,身如騰雲駕霧一般。
但是他再也不管這挾住自己的人把自己帶向什麼地方。
因為他知道,時間稍縱即逝,自己的生命,在這短暫的時間中,將是生與死的分際。
哪知就在他默默按照口訣,調氣納元之際,砰地一聲,身軀竟被摔在地上。
南宮亮心頭一沉,倏然睜目,發覺自己竟已在一座山洞之中。
洞頂上懸着一顆明珠,發出一絲柔和的青光,洞中擺飾潔雅,眼前的人卻是一位白髮嬰面老者,臉上紅光潤勻,有一種説不出的威嚴。
這時他心中又駭又驚,禁不住張口喝道:“你是誰?”
這一發話,他才發覺,自己跌在地上剎那,啞穴已開,於是急忙默一運氣,周身氣脈,竟然暢通無阻,顯然麻穴也已經被對方解開。
他一躍起身,蓄勢戒備,但心中倒反而迷惑起來。
只見嬰面老者,嘴角隱現一絲微笑,道:“小子,你不覺得這樣問話太不恭敬麼?”
南宮亮一時猜測不出對方是友是敵,吶吶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老者道:“這裏是離絕魂谷不到三里的太陽谷。”
南宮亮心中一片迷霧,怔怔道:“長老究竟是誰?把在下帶來此間,是什麼用意!”
老者倏然輕輕一嘆道:“南宮亮,你是否聽説過,四百年前江湖中有‘天門’一脈?”
南宮亮一怔,他想起在“閻王堡”,悟業僧曾説過“天門”一脈的簡短經過,於是點點頭。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就是‘天門’一脈僅有的第四十八代掌門,‘天門居士’!”
南宮亮大吃一驚,暗忖道:“天門一脈,不要説當今武林從未聽説過,就是這自號‘天門居士’老者在江湖中也從未見到過,怎麼倏然之間,又出來一位掌門人來呢?”
他心中忖着,同時當想到對方功力身手,也不禁駭然,知道這老者必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自己在縱火之際,只見濃煙之中,淡影一閃,身軀已被對方挾住,從這一點看來,自己的功力身手,比起對方來,實如小巫之見大巫。
天門居士見南宮亮皺眉沉思,又輕輕一嘆道:“南宮亮,你或不能相信老夫的話,但你應該相信老夫對你並沒有惡意。”
南宮亮這時漸漸散去真元,因為他知道假如這天門居士真有惡意,憑自己身手,也是有敗無勝,索興坦然道:“長者怎麼能證明對在下確實沒有惡意?”
天門居士道:“如不是老夫牆上留字,教你縱火之法,少林寺那批和尚與你還不是活活等死?”
南中亮心中恍悟,對天門居士肅然一揖道:“晚輩剛才多疑,請前輩原諒,但不知前輩將在下帶來此間,有何吩咐?”
天門居士點點頭道:“説來話長,來,坐下慢慢談!”
話聲甫落,他臉色一沉,側耳傾聽片刻。倏又對南宮亮道:“你的朋友追來了!”
南宮亮一怔,仔細凝神察聽,卻沒有覺察一絲聲悉,目光向洞外一瞥,只見黑沉沉地什麼也沒有。
天門居士見狀微微一笑道:“大概是那位枯矮老者,此刻離洞約三十丈左右。”
南宮亮心中又是一凜,暗忖道:“耳聞武學之極境,可以天視地通,這天門居士莫非已到了仙凡交施之境地。”
只見天門居士微一凝視,又道:“太陽谷五十年來,未容人輕入一步,難得今天佳客光臨,也好,南宮亮,你去把他引入洞來。”
南宮亮連忙應諾,縱身而出,果然二十丈外,有一條矮小人影,在來回飛掠,似在搜查什麼。
他知道必是“鬼眼神偷”仇森,為了找自己而來,忙大聲道:“仇老前輩,快來這裏!”
那人影聞聲,嗖嗖連躍,已到南宮亮眼前,果是仇森。
只見他胸頭微喘,唉了一聲,急急道:“少俠,你真把老朽急死了,待在這裏幹什麼?”
南宮亮一把拉着仇森,返身入洞,口中道:“仇老丈,晚輩為你引見一位高人,即是天門一派的掌門,天門居士。”
仇森入洞,耳聞這番話,見明亮的洞中站着一個白髮孩兒臉的老者,不由一愣,不知説些什麼好。
實在,這發展太使他感到意外,腦海之中,一時之間,竟轉不過來。
只見天門居士微微一笑道:“仇大俠輕功絕佳,老朽竟沒有能完全擺脱你,實令人感到欽佩。”
他因未在江湖中探聽,卻不知仇森就是以一身輕功,才能夜行千里盜八百。
這時,仇森才抱拳道:“原來是天門居士前輩,老朽仇森,這次多打擾了。”
説到這裏,臉色一整,又道:“天門一脈,自老朽出生,後來只有耳聞,被人視作武林遺史,想不到還留有居士一人。但不知前輩是否知道為了貴派十二篇秘笈,江湖上展開的連綿浩劫?”
天門居士微嘆道:“最近才有所聞,老夫也是為了此事,把二位引到此地。”
説到這裏,一揮手道:“老夫獨居五十餘年,今天尚是第一次有客,有話慢慢再説。”
“鬼眼神偷”此刻也不再客氣,忙在廳几旁坐下,南宮亮怔然坐在一旁,口中道:“前輩此舉,以晚輩想,一定與‘靈天秘笈’有關,不知晚輩猜測對是不對?”
天門居士緩緩坐落,微微頷首道:“不錯,你南宮一門的遭遇及江湖上的變化,老夫最近已打聽清楚,以你智慧,老夫深慶沒有看錯人。”
説着,臉上微露欣喜之色。
仇森接口沉聲道:“以尊駕身手,舉世無匹,既知始末,何不出手為江湖消弭一場慘禍?”
天門居士搖頭道:“自本派第十五代掌門因門下叛離而痛心疾首不願再出江湖,每代僅傳一人,遺命永久居於太陽谷中,不得再涉江湖恩怨,上代祖師所以如此規定,其中經過之辛酸曲折,實不足為外人道,而老夫引各位來此,已是違背歷代祖師的遺命,不過為了實踐祖師所遺另一志願,只能暫時折衷一下了。”
仇森搖頭一嘆,南宮亮已接口道:“如晚輩猜測不錯,前輩是想收回十二篇‘靈天殘篇’,對也不對。”
天門居士頷首道:“不錯。”
仇森道:“現在八篇在絕魂谷中,四篇在‘閻王堡’,閻王堡主手中的固然可以要得回來,但‘絕天魔君’手中的八篇,卻無能為力了。”
天門居士微微一笑道:“老夫自有辦法,只是想借重二位,不知二位肯為老夫收回這十二篇秘笈否?”
仇森正色道:“老丈掌門一脈,收回本門武功,自是名正言順!能力所及,老朽自當效勞。”
天門居士轉首道:“南宮亮,你呢?”
南宮亮沉思片刻道:“只要對武林有益,晚輩無不聽候指示,但是,晚輩有一條件?”
天門居士臉色一沉,道:“什麼條件?”
南宮亮道:“目前晚輩當務之急,是在查探外祖父及父親下落,對前輩之事,或可能無法兼顧。”
天門居士哈哈一笑道:“念念不忘孝悌,孺子可教,老夫對你目前環境,自當顧及,你既然願意,老夫願將‘靈天秘笈’中的武功,全部相授,以遂你報仇之志。”
南宮亮頭狂喜,一躍離座道:“真的?”
天門居士道:“老夫從不輕易承諾,既已答應,自然決無反悔,至於仇老丈不妨在此陪伴南宮亮。”
南宮亮立刻恭敬地向天門居士拜了三拜,然後起立,目光一瞥仇森,卻見他臉色猶疑,不由輕聲道:“仇老丈,你覺得有什麼不對?”
仇森倏然對天門居士道:“老丈此言,使老朽不解,秘笈既已失散,老丈何以相授?”
天門居士道:“靈天秘笈自然在老夫身邊,這點仇大俠無須多疑。”
南宮亮一怔失聲道:“那落在‘絕天魔君’手中的,‘靈天殘篇’難道是假的?”
天門居士搖搖頭道:“不,也是真的,那不過是一本副冊罷了!”
啊!南宮亮恍悟其中緣故,卻聽得天門居士又道:“但是,那十二篇副冊老夫所以要收回,卻是另有道理。”
南宮亮一怔道;“什麼道理?”
天門居士長嘆一聲道:“天門秘笈十二篇,這十二篇皆是本門四百年前歷代師祖心血研創的武學,而以其中第一篇最重要。”
説到這裏,倏然從懷中掏出一本黃色絹冊,起身走近南宮亮與仇森,將絹冊翻開一頁,放在竹几上,繼續道:“這就是靈天秘笈……”
南宮亮與仇森眼見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的奇書,此刻竟擺在眼前,禁不住心頭狂跳。
他二人急運目光一瞥,只見這頁絹紙上畫着一個肉身人像,身體上同時畫着許多紅黑色的線條。
南宮亮出身武學世家,仇森也非俗手,對這圖畫,自然一眼就可看出是一種脈胳運氣圖。
只聽得天門居士以手指順着圖中經線繼續沉聲道:“要練天門一派武功,必須先練本門別創蹊徑的吐納之法,而本門練氣之法與其他各門各派截然不同,納氣所循經脈,有其特定系統,同時有其一定時間。可是副冊上所畫,與這本正冊,卻有些微差異!”
南宮亮禁不住好奇地問道:“什麼差異?”
天門居士手指又指着黑線道:“這是一周天後一口真氣反運所經脈穴,但是副冊上所注,在經過心經穴時,卻差了半寸,唉!就這半寸之差,卻可使練功之人,由正入邪,倫入魔道,甚至可能走火入魔,永無恢復功力之可能。”
南宮亮聽得心頭一凜!
天門居士又是一嘆,繼續道:“故那本副冊如倫入魔道,那是天理循環,自找報應,但如正派人物取得練功,卻是一番意想不到的禍害,老夫所以要收回,道理卻是在此。”
南宮亮由此不禁想起“獨腳閻王”,暗暗焦急,想不到答應送去四篇秘笈,反而害了他。
仇森心中卻感到奇怪,沉思片刻道;“老朽不懂,為何正副二冊竟各不同……”
話聲未落,天門居士已接口道,“這是本門四百年前師祖靈天老人深慮熟思,唯恐門下不肖弟子覷窺,故而秘藏正冊,錄成副冊,藉口述傳授弟子,以老夫聽亡師所述,當時門下只知有副冊,卻不知另有正冊,想不到果有門人暗下毒手,殺師盜寶。”
“在靈天祖師臨終之時,才秘傳繼承人,説出隱秘……”
仇森聽得恍然大悟,南宮亮倏然起立,急急道:“糟,我們勢必緊急通知黎老前輩一聲!”
天門居士一怔道:“為什麼?”
南宮亮於是把經過情形説出,哪知天門居士一笑道:“這點你不必着急,練本門心法,功力愈深者,愈難,因其必須先廢除舊有練氣習慣,慢慢循此參悟,諒黎乙休至少三個月,不克為功,但老夫只要你能留下兩個月時間,即可大功告成,那時你去阻止尚來得及。”
天門居士頓了一頓,接着道:“為了酬你代勞收回副冊,老夫願助你報仇,我已有詳細計劃,到你功成之日,老夫再告訴你,包你水到渠成,萬無一失!”
南宮亮想起母親的焦急,許多人的等待,一時委決不下,但旋思僅二月時間,錯過這機會,再也無法與“絕天魔君”、“影子血令”等魔頭抗衡,一咬牙,毅然道:“晚輩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