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習習,蟲鳴唧唧。
在星月交輝的夜色下。正是一個編織綺夢,令人心醉的仲夏之夜。
可是在關洛道上,二條人影,時停時急地馳着。
那是一男一女,是容貌不凡,金童玉女般的少年人,可是,在清輝下,男的劍眉深鎖,憂鬱而焦急,女的秀眸中卻不時露出關切的光芒,注視着他,那目光中,似乎包含着地內心一切的感情。
他們在急急追人之下,錯過了宿頭,現在卻在猶豫着,是繼續向下趕呢?抑是找地方休息好。
最使他們心焦的,卻是一路上,始終沒有看到“神力鬼判”的影子。
計算路途,現在已經過了魯境,快到碭山了。
倏地——
黎雪一指左方道:“亮哥,你看那城堡,我們還是去投宿,明天再趕吧!”
南宮亮聞言隨指望去,只見一座佔地數畝的古堡,沉沉地佇立在荒涼的丘陵中。
古堡並不算奇,但襯着四周無人煙的景色,卻使人感到有些觸目。
但南宮亮並沒有想到這些,他對黎雪的勸告,正在考慮是否對。
他抬頭望望天色,時已二更,自思時間已過二天二夜,“神力鬼判”就是追到也沒有用,外公如有危險,現在趕去,也已晚了。
轉念到此,於是點點頭道:“好,我們就到那堡中歇歇吧。”
於是二條人影,折轉方向,向古堡投射而去。
三個縱躍,二人已停身古堡之前。
倏然,他們覺得這古堡似乎有些神秘。
前前後後竟然沒有一絲燈光。
南宮亮星眸閃光向上巡掃着,慢慢他帶着驚疑之色,目光移向黎雪。
豈知黎雪正以同樣心情的目光望着他,好像説:“這地方有點怪。”
南宮亮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形挪動處,已踏上堡前的石階,用力拍着那沉厚的石門。
嘭……嘭……
深沉的響聲,立刻劃破夜空……
但是,堡中卻絲毫沒有迴音。
南宮亮退了二步,朗聲道:“區區路經此處,欲借宿一宵,不知堡中主人見納否?”
清朗的語聲,在空中傳播着,但除了從堡中突然驚起幾隻夜梟外,沒有一點回音。
黎雪倏然上前低聲道:“堡中可能沒有人,我們進去再説。”
説着,一拉南宮亮左腕,身形已騰上圍牆,進入堡中。
此刻,南宮亮目光閃處,只見堡中觸目是一片蛛網塵積,彷彿已久無人居。
前園中艾蒿蓬結,狐鼠亂竄,顯得有些陰森而令人恐怖。
倏然,一聲尖鋭刺耳的聲音從前面響起。
“呀!吱……吱”
緊閉的廳門,竟然無風自啓。
一絲寒入骨髓的冷意,立刻從南宮亮心底爬起,他目光一飄黎雪,見她神色緊張,秀眸暴瞪着這突然打開的廳門。
但是,自那門自動打開後,再也沒有一絲別的徵兆。
黎雪爬滿驚恐的臉色,與南宮亮錯愕互視,二人的表情,都似在説:“這地方有些怪!”
但是二人把話都放在心底,彷彿唯恐擊破這神秘的氣氛。
半晌,南宮亮才平靜心境,暗忖道:“以自己一身功力,難道真的會害怕起來?”
轉念至此,一壯膽氣,微扯黎雪衣袖,身形一恍,已輕輕飄到大廳門口。
他星眸目光一掃左右,二旁房屋,每棟門户都緊閉着。一片靜闐,毫無生氣,於是他真氣蓄納丹田,跨上二步,踏進大廳門檻,藉着星光,向屋中迅速一掃。
那是三丈見方一座前廳,桌几整齊的排列,但黴氣觸鼻,陰氣森森,一看就知道是久無人居之地。
這時二人緩緩鬆了一口氣,黎雪首先嬌籲一口氣道:“可能這屋子年久失修,門閂鬆了。”
南宮亮一聲苦笑,點點頭道:“或許我們神經太緊張的關係。”
語聲方落,左邊通往內屋的一座門中,驟然飄出一絲陰笑。
嘿!嘿!笑聲像出自幽靈之口,根本不像活人的聲音。
南宮亮與黎雪頓時涼氣直透腦門,背脊上似乎爬上一條蛇,簌簌蠕動。
在這般荒涼的環境中,在這般深夜,陰氣沉沉的古堡,加上那聲冷笑,怎不使二人冷汗直冒。
南宮亮的膽氣雖高,黎雪智慧雖然深沉,但在這種情形下,也不禁泛起了一層陰森恐怖的感覺。
南宮亮陡然大喝道:“是誰?”
沒有一絲迴音,剛才那聲陰笑,陡然消失,好像從未發生一樣。
南宮亮腦際忽然升起一陣怒氣,沉聲道:“屋中的朋友如是此屋主人,就請出現問話,假如不是主人,要想在暗中搗鬼,哼哼,區區並不是怕事之輩!”
激動的語聲,立刻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陣陣迴音。
語聲方落,倏然唉唉二聲,二條黑影,從陰暗中冒出,橫掠而過。
南宮亮陡然一聲大喝,雙掌詭然擊出,一道其勁無比的內力,立刻透掌而出,直向那二道黑影湧去。
“吱,吱。”二道黑影立刻響起二聲刺耳的叫聲,凌空墜落。
停神望去,原來竟是二隻蝙蝠。
南宮亮神色一鬆,腦中有些恍惚。
他不相信剛才自己聽錯了聲音,在陰笑方落之際,他覺得那門內似乎有人在移動。
在這寂靜的環境中,他信任自己的功力,十丈之內,旁人決難逃過自己的耳目,但是,現在呈現眼前的確是二隻蝙蝠。
真是這麼單純麼?真是自己錯覺麼?在這剎那之間,南宮亮陡然升起一股豪氣。他非要把事實弄弄清楚不可。
一念既起,他向黎雪一示目光,身動如風,刷地一聲,就向廳內掠起。
黎雪強按着跳動的心情,緊緊跟着,二人一到剛才出聲的門口,南宮亮一勒腳步,雙掌凌空向門推去。
轟地一聲,塵土四揚中,那門向內頹然倒塌。
南宮亮身隨掌勢,一晃進入內室。
身形剛停,陡然身旁黎雪發出一聲尖叫。
叫聲是顫動的,充滿了驚恐與震驚,接着整個嬌軀已靠入他懷中,顯得那麼嬌弱無力。
南宮亮星目迅速一瞥,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毛髮皆豎。
那是一個直挺挺的屍體,橫卧在牆壁旁,七孔流着鮮血,臉上刻劃着猙獰的曲線。
在這不平靜的環境中,加上一個死人,似乎使氣氛更加陰沉。
難道那聲笑聲是死人發出的,這太令人意外了!
南宮亮鎮定了一下心神,他腦中是一千個問號。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作祟。但是這屍體是誰呢?那人為什麼要下這毒手呢?
於是他拍拍黎雪的纖肩,低聲道:“不要怕,讓我們看看地上死的是哪一個?”
黎雪“嗯”地一聲,沒有離開,她的嬌軀依靠得更緊,不知她是恐懼之心末卸,抑是不捨得放棄這良好親近的機會,她嬌軀像一塊棉花一般,已整個癱在南宮亮結實的胸口。
一陣陣處女的幽香衝着南宮亮的鼻息,在這種陰森環境中,南宮亮臉上倏然浮起了異樣紋線。
但是,他終於深深吸入一口氣,輕輕扶正黎雪嬌軀,低聲道:“你有火熠嗎?”
“嗯。”
黎雪輕輕地點點頭,聲音中似乎包括一絲留戀與失望。她從腰囊中掏出千里火,隨空一幌,卟地一聲,立刻冒起一陣火光。
暗沉沉的屋中,立刻大亮,南宮亮持火向那具屍體臉上一照,不由蹬蹬倒退二步,驚啊了一聲。
黎雪也驚咦了一聲,脱口道:“怪不得一路追蹤,毫無消息,原來他竟死在這裏。”
他是誰?正是南宮亮連夜搜索未着的“神力鬼判”高武。
面對着屍體,南宮亮心頭倏然升起一層怒火。
四天來的辛苦,食不知味,夜不安眠,為的就是想搜到高武,查探外公的安危,但是,現在卻真正絕望了。
他有些恨那個下手的人,不説剛才弄神弄鬼,就憑他殺高武,使自己一場奔波,等於白費,實在令人惱恨。
他憑什麼殺掉“神力鬼判”,他是誰?南宮亮在剎那之間,決心探究到底,於是低聲道:“黎姑娘,這堡中一定有人。”
“嗯。”黎雪漫聲回答,腦中也在思索這謎題。
“我們分開搜他—搜。”
“好啊!”黎雪倏然也激發了豪氣。
“但……但是,你……”
“我什麼?”
南宮亮歉然道:“你怕不怕?”
“咯咯,你小看我,好,出大廳,你往左,我往右,咱們搜完,還是在廳門口會師,如有發現以嘯聲為號。”
黎雪語聲一落,身形嗖地一聲,已退出內室,向廳外縱去。
南宮亮一見黎雪身動,也身形如電掣而起,向左排搜過去。
一排排陰沉沉的空房,在月光下,排列着參差的陰影,南宮亮逐一搜索,所得只是失望,不要説人的影子沒有,連鬼的影子也沒有。
這時,南宮亮不由停住腳步,腦中沉思起來,以對方殺“神力鬼判”高武的行經看來,顯然也是與“鐵血盟”敵對的人物,但是他為什麼不肯現身呢?為什麼要裝神作鬼呢?……
思念未落,陡然從後院中響起一聲清嘯。
這陣嘯聲,南宮亮一聽就知道是黎雪的聲音,他心中驀地一驚,身形向後院電掣撲去。
翻過一重房屋,掠過一段長廊,南宮亮已飄落後園。
後園亭台榭閣,匠心巧運但觸目也是一片荒涼,草徑上落葉盈寸,隱隱有一股黴氣,觸鼻難忍。
而黎雪卻呆呆站在一棵大樹之下,一動不動。
南宮亮身形一劃,低呼道:“黎姑娘,難道發現什麼?”
這時黎雪才緩緩轉過身來,手中持着一張絹紙道:“我搜到這裏,看見這張東西……”
南宮亮輕籲一口氣,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幾個潦草的字跡:
“我不歡迎你們,如再停留,以屍作例……本堡主人”
南宮亮鼻中一聲怒哼,道:“好狂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人物!”
但黎雪卻緩緩一嘆道:“高武已死,令外祖的消息已斷,但吉人天相,我們何必再徒費功夫,況且令堂處境,至今未知,依我看,不如先到風火峽要緊。”
這番話是針對現實而發,正觸動南宮亮的心事。
不錯,作無益的舉動,多事牽連,與自己並無益,自泰山之約以來,自己一直心懸兩地,黎雪的話,未始不對,這一轉念之下,南宮亮長嘆一聲道:“好吧!既然別人不歡迎,我們走吧。”
黎雪苦笑一聲,望望天色道:“天快亮了本來想找個地方養養神,想不到反而弄得心亂如麻。”
説話聲中,已同南宮亮雙雙掠出陰森的古堡,踏上驛道。
但就在他們離去後,古堡的大廳中,陡然響起一陣得得的陰笑,接着響起一陣語聲道:“高武,此計如何,若要被這一對小狗發覺此地是‘鐵血盟’關洛分壇的重地,那還了得,只怕你的腦袋,已先搬家了。”
這話一落,另外一個粗獷的笑聲,道:“果然不愧‘靈狐’之號,我高武算佩服了你。”
“閒話少説,你還不出去反盯梢,查清他們舉動,豈不大功一件。”這顯然是那個號稱“靈狐”的語聲。
接着一個應諾,一條黑影。如煙溜出古堡,向驛道上逝去。
但是,這些南宮亮與黎雪並不知道。
黎雪雖然機智深沉,卻想不到這次竟然上了大當。
這也是因為初入堡時,被那股陰森之氣所懾,沒有時間仔細去想。
但是卻因這一着疏忽,幾乎亡命風火峽。
於是一幕險惡的場面,在北邙山再度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