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追一逃,兩條黑影瞬眼之間,沿湖遠出二里。
南宮亮雖用盡吃奶力氣,仍是不接不離,相距七八丈運近。
清真觀中的混戰殺喊之聲,漸漸遠離,四周一片寥寂。
眼見始終無法追上,心中漸形忿憤。
正在這時,右邊林中倏然閃出一條人影,發出一陣語聲:“影子血令,我等候多時了。”
“影子血令”身形陡然一頓,南宮亮星眸一瞥,只見剛才倏然不見的蒙面人正靜靜佇立林邊,心中暗暗一震,暗呼道:“母親怎麼還沒有走?”
心中念着,忽見仇人身形微頓,心想:此刻不出手,還待何時,身形猛提,一聲清嘯,長劍凌空遞出,直點“影子血令”“風尾”大穴。
哪知“影子血令”陡然身形一劃,避過來勢,轉身陰惻地道:“南宮亮,你帶着人皮面具瞞得別人,瞞不了我,別忘記你父親尚在我手中!”
一聞此言,南宮亮心頭震懾,長劍微收,怒喝道:“以人要挾,豈是英雄好漢,你以為小爺今天殺不了你?”
“嘿嘿,憑你身手,要想勝我,恐怕萬難,南宮亮,較量不在今夜,到時,本令主自會找你!”
這時,只聽那蒙面人也沉聲道:“南宮亮,報仇不急在一時,我還有話説。”
此言一出,南宮亮暗自忖量,目前以一敵一,勝敗的確未可預卜。
同時,他想定那假扮“影子血令”的蒙面人,必是自己母親所化裝,暗中有一股力量,使他不得不俯首聽從,於是,怔怔呆立當地,但心中卻在思索用什麼方法能把這眼前仇如海深的惡魔擒住。
就在他這裏心念起伏之際,只見“影子血令”寒光閃閃,陰沉的目光移向蒙面人,冷冷道:
“想不到你還在此地,既説等我,請問有什麼指教?”
蒙面人咦了一聲道:“你不是想要得到‘靈天殘篇’嗎?”
“影子血令”一怔,旋即冷笑一聲道:“難得你知道本令主心意,‘靈天殘篇’現在何處?”
蒙面人伸手往懷中掏出一隻扁形玉匣,虛空一揚,輕笑道:“秘笈就在此匣之中,我所以在此等候,並不想佔為已有……”
“影子血令”接口道:“這麼説,你想奉贈本令主了!”
“不錯,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要你能取下包頭黑絹,讓我看看你是誰,匣中殘篇立刻歸你所有。”
南宮亮一聽此言,心中反而糊塗起來,覺得揭破“影子血令”的真面目雖然重要,但是如以奇寶相換,似是利害倒置,倘若“影子血令”真的答應,就是知道了他是誰,後果豈堪想像?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電光石火的一閃,立刻急急道:“這怎麼可以?”
哪知蒙面人語聲柔和地道:“南宮亮,目前你最好不要插嘴。”
語氣中似乎顯示胸有成竹。
南宮亮啞然住口,心頭一片迷惘。
只見“影子血令”冷冷道:“你甘願出此下策,敢情有什麼陰謀?”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曠野之中,憑你身手,就是我有陰謀,諒你也不會懼怕。”
“影子血令”鼻中輕輕一哼。
蒙面人接着又道:“其實,我唯一願望,只是在此——”
“這麼説,你二位偽裝本令主,為的只是查探本令主來歷?”
“正是。”
“影子血令”一陣遲疑緩緩道:“那你能否揭去包頭黑絹,先露一露真相?”
蒙面人搖搖頭道:“這點似乎超出交易的範圍了吧!”
“影子血令”移目向南宮亮一瞥,倏然冷冷道:“你不要以為‘靈天殘篇’在你手中,本令主就無法取到,今天本令主不要也罷。三月之中,本令主自有辦法到手。”
話聲一落,側身欲走。
蒙面人驀地喝道:“慢點,你的意思是否要在看了我真面目之後,才也取下包頭黑絹?”
“影子血令”嘿嘿一笑道:“不錯,只要你露出真相,本令主不惜讓你一看本來面目。”
蒙面人長笑一聲道:“好——”伸手把包頭黑絹撕下,露出一頭黑亮長髮,及一張清麗無比的臉來。
正是“夕陽神劍”之妻,南宮亮的母親,“綠裳仙子”崔宓。
“影子血令”心頭像受重擊,蹬蹬倒退兩步,脱口驚呼道:“怎麼你沒有死?”
南宮亮一看果然是母親,兩載生離死別,心頭再也按不住激動之情,撲入崔宓懷中喊道:“媽……”淚水如泉而落。
“綠裳仙子”崔宓臉上一片平靜,輕輕扶住南宮亮,向“影子血令”微笑道:“你想不到我尚未死吧!”
“影子血令”寒冷陰澀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一言不發,倏然長身欲遁。
驀地林中響起一聲叱喝,一條黑影疾如曳星而至,呼地一聲,一條黑黝黝的兵器,向“影子血令”當頭掃去,口中道:“‘影子血令’,今天你不除下包頭黑絹,就別想生離此地。”
南宮亮目光一瞥,嘿!原來竟是羅剎婆婆。
只見“影子血令”腰身一折,雙掌猛然翻出,右掌硬向羅剎婆婆的龍頭拐擋去,左掌卻詭如泥鰍,直拍丹田。
這一剛一柔,悍詭兼具的奇特招式,看得南宮亮心頭一震,不由暗忖道:“咦,這並不是‘乾坤一元掌’法呀?”
那邊羅剎婆婆也是臉色微微一變,心想自己鋼拐這一擊至少六七百斤,細數當今武林中,敢空手便擋這一擊的人,可説沒有幾個,對方竟敢這麼狂傲,到底是何許人物?
心中微一轉念,左掌一劃,已封住“影子血令”左手來勢,龍頭拐再加二成真力,原勢而下。
説時遲,那時快,龍頭拐快速下沉,正好擊在“影子血令”右掌上,噗地一聲,竟然彈高兩尺,羅剎婆婆只感到胸頭一震,卵粗鋼拐被一股無影罡力反震得身形凌空倒退兩尺,不由臉色大駭。
就在這剎那,“影子血令”呼地一聲,已掠出八丈,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南宮亮被剛才那緊張的戰勢所懾,一時竟忘了動手,此刻一見“影子血令”奪路而奔,不由熱血沸騰,大喝一聲,就欲騰身而追。
“綠裳仙子”一把抓住他,緩緩一嘆道:“亮兒,此刻追他無用,讓他去吧。”
南宮亮心中一怔,轉首道:“媽,今天讓他兔脱,不知又要費多少手腳。”
崔宓搖搖頭:“以你功力雖未必輸他,要想制他,卻是不易,何況目前你父親尚在人家掌握之中,不能不稍有顧忌……”
説到這時,仰天幽幽一嘆,喃喃道:“蒼天,希望我猜得不對,‘影子血令’並非是他……”
南宮亮聽得心頭一震,急急道:“他是誰?”
“綠裳仙子”崔宓臉上充滿憂悒,搖搖頭,默默不言。
這時,羅剎婆婆也走了過來,長嘆道:“老身昔年行道江湖,不知遭逢多少強手,但對此人功力,卻有些莫測高深。”
説到這裏,對崔宓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誰,何不説出來聽聽,老身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綠裳仙子”崔宓秀目移然,歉然道:“我自承前輩援救,再世為人後,近半年來,化裝影子血令,多方查探,已想到一人可能就是那‘影子血令’,可是因為只是猜測,未得證據以前,不敢遽下結論……”
南宮亮接口道:“媽,那你何不把猜測的人説出來,大家參考一下。”
崔宓臉色一整,道:“亮兒,一言之微,關係別人聲名,未得證據的猜想,豈可信口妄言,萬一錯誤,我心中怎能安靜。”
南宮亮心頭怔然,他覺得母親之言,的確不錯,但由這一番話,他卻猜測到這一人一定與母親有極大的關連,甚至與隴西崔門及自己南宮一家也都極有淵源,否則,母親不會如此慎重。
他心中思緒起伏,只見羅剎婆婆微微一嘆道:“仙子既不願説,老身不問也罷,可惜如今武林已風雲洶湧,卻尚沒有一個人知道‘影子血令’來歷,和‘鐵血盟’的潛藏地方,這真令人笑掉大牙。”
崔宓忙斂衽一禮,道:“老前輩請鑑諒小女子苦衷!”
羅剎婆婆忙側身避禮,感嘆道:“你別誤會,老身並不是埋怨你,只是有感而發。”
南宮亮這時倏然上前三步,向羅剎婆婆跪下道:“我母親想必定有苦衷,老前輩如此寬容,晚輩心中感激不已,現在請老前輩接受我南宮亮拜謝救母之德。”
他這番話不但帶過話鋒,而且兩面兼顧,羅剎婆婆聽得暗暗點頭,忙扶起南宮亮道:“虎門果然無犬子,但是少俠你對老身實不必用此心機,老身豈是心胸狹窄,想不開的人。你母子多年不見,快敍敍吧。”
這話倒説得南宮亮臉色一紅,旋即痴痴地注視母親,道:“媽,你能告訴我兩年多的生活情形嗎,這兩年來,孩兒無時不在唸着你。”
母子天性,他在短短這兩句話中,顯了無比的孺慕之情及企望之意。
“綠裳仙子”也不禁淚水奪眶而出,一把抱住南宮亮,嘆道:“孩子,這幾年苦了你了,其實媽何嘗不想你,兩年多來,媽一半時間與老前輩在一起,最近也不過跑了一趟長安及咸陽,在‘雙飛金刀’魯夷及‘三眼楊戩’古尚義處查探了一下。”
南宮亮這時輕輕推開母親,道:“母親查到什麼沒有?”
崔宓沉默片刻,道:“除了查出五陵墓地,是‘鐵血盟’的秘密連絡處外,也沒有發覺甚麼別的。”
南宮亮見母親説話神態中似乎有意規避某些問題,心中疑霧叢生,但卻不便多問,他輕輕除下人皮面具,望着母親蒼白的秀容,一時不知説什麼才好。
崔宓這時輕輕一笑道“你的經過,羅剎前輩已與我説過,難得你頻獲奇緣,但今後怎樣找出你父親下落,以及為你陳叔叔報仇,尚待你繼續努力。”
説着,臉上神色一片黯然。
羅剎婆婆插口嘆道:“其實以目前情形看,此事已牽涉到武林各大宗派,‘鐵血盟’潛力已具,恐不是靠一二人之力,可以消滅得掉的了。”
崔宓微微頜首道:“前輩之言不錯,以‘影子血令’一人之力,竟能使各派中高手叛逆師門,附尾相從,其中一定有其原因。”
羅剎婆婆道:“當然,只要查出這一癥結所在,不難通知各派預作防備,起而聲討問罪,但是怎麼去查,卻是大傷腦筋的事。”
説到這時,倏對南宮亮道:“少俠,時已不早,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下來,泰山之會,就剩月餘光景,説不定那時可以得到一些倪端。”
南宮亮忙點點頭,三人正要離去。驀地——
來路出現十餘條人影,電掣而來,接着傳來一聲喝聲:“三位慢走!”
南宮亮心中一驚,目光瞬處,一見卻是清真觀道長,不由劍眉微皺。
來的正是玄天觀主及“清真八仙”及清真觀中高手,十餘人眨眼把南宮亮等團團圍起,只見玄天道長目光一瞬道:“想不到久不出江湖的羅剎婆婆也正在這裏,哦,還有崔仙子,貧道有緣幸會。”
羅剎婆婆冷冷道:“玄天老道,你擺下這副陣仗,是什麼意思?”
玄天道長冷冷道:“向南宮亮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