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腳閻王”肅然道:“不錯,誤會了。”
接着,一側首對悟業大師道:“大和尚,你是佛門高僧,當知‘靈天殘篇’的出處與典故,何不説明一下!”
南宮亮這時心頭怔然,滿腔怒火頓時變成一團謎霧。
只見悟業大師沉思片刻道:“四百年前,江湖上有‘天門’一派,武學之深奧,誰也難望其項,然如曇花一現,正當武林側目之際,倏然消聲斂跡,泯滅世間,據傳是因為該派的絕藝心法‘靈天殘篇’被門人所盜,全部失散……
兩百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現一位武功高深莫測的奇人‘冥靈真君’,縱橫江湖,從未敗落,後來知道他因獲得‘靈天寶笈’,練成不世神功,不過‘冥靈真君’最後恃功獨闖本寺‘羅漢降魔大陣’,死於陣中,臨死,他曾與本寺第二十六代掌門悲苦祖師言,他只得到‘靈天寶笈’的四張殘篇,否則,又何懼這降魔陣法……
於是,‘靈天寶笈’後人稱之為‘靈天殘篇’,蓋取其殘而不全之意也,不過,悲苦師祖當時搜查‘冥靈真君’屍體時,並沒有發現那四張殘篇,因人已死,一直不知道落於何人之手!想不到今日竟又出世……”
説到這裏,壽眉微皺道:“不過,南宮小施主既稱‘靈天殘篇’落在洛水南宮,堡主又怎會探知在清真觀,這真令人感到糊塗。”
“獨腳閻王”長嘆一聲道:“老夫潛跡關外十餘年,於偶然之間,得到四頁殘書,一見之下,知道全書應有十二張!”
“啊!”南宮亮脱口驚呼!
“南宮亮,剛才聽你一説,老夫才知道,十二張奇書俱已出現,‘靈天殘篇’老夫就有第一二四八篇四張,我‘獨腳閻王’所以再入中原,一方面固是為了落葉歸根,一方面卻抱着一項心願,想找全這本武學奇書,一窺奧秘……”
這番話講完,南宮亮恍然大悟。
他這時覺得“千面幻影”陳叔叔臨死所説與“閻王堡”無關之言,一點不差,自己一時推測錯誤,竟造成這番風波,不禁有些悔慚。
只可惜班睢臨死只説了“偃師”二字,自己只知道偃師有個神秘的“閻王堡”,如今證實不是,那又在那裏呢?
想到陳叔叔已死,班睢成了鬼魂,尚奕松匹夫隱而不現,“影子血令”神鬼莫測,各派變節的高手,沒有證據,勢也不能胡言亂問,再要怎麼追究真相呢?
一籌莫展。在這剎那,南宮亮陷入苦思之境,莫知適從。
只見“獨腳閻王”繼續道:“幾經查探,才知清真觀天玄老道手中的是三五六七四篇……想不到九至十二篇竟落在洛水南宮手裏。”
悟業大師“哦”了一聲道:“難怪堡主盜了清真觀主的鎮觀之寶‘楊枝甘露’……”
“獨腳閻王”雙目電芒驟盛,截口道:“嘿嘿,這還算客氣的,要依老夫當年脾氣,早一把火燒了那座道士廟了。”
慈法大師一怔道:“這是為何?”
“嘿嘿,老夫與天玄老道互約彼此交換抄錄,豈知老夫先自交出,履行了約言,三天後牛鼻子原份送還,竟然毀諾,不將三五六七篇抄錄交出,老夫一怒之下,盜了甘露,卻便宜了南宮之後。”
南宮亮這時才瞭解了全部內情,倏然上前幾步,一揖道:“既是誤會,在下將來再負荊請罪,現在告辭!”
“獨腳閻王”虎目凌芒一閃,冷冷道:“你現在才知道錯了,但‘閻王堡’要任你來去,將來傳出江湖,人家豈不認為老夫獨怕了南宮一門!”
南宮亮陡然一愕道:“你要怎樣處置?”
“獨腳閻王”目光一瞬女兒,冷冷道:“念你年輕無知,監禁鐵牢兩年!”
南宮亮傲然橫劍屹立道:“這恕在下不能遵命!”
“嘿嘿,只要你南宮亮自信能出得本堡,儘管走,誰教你找錯了地方!”
語聲甫落,三丈外的一棵大樹梢上倏然響起一陣冷笑道:“誰説他找錯了地方,我説他找對了地方!”
事起突然,場中諸人同時一驚!
要知在場人物,皆是武林高手,功力俱有獨到之處,如今有人潛伏在旁,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怎不令人驚駭。
黎雪首先一聲嬌叱,嬌軀凌空向大樹飛撲,纖掌一翻,向發聲之處劈出一道掌風,口中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還不下來!”
嘭地一聲,枝葉飛撒中,一條黑影沖天而起,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小妮子,你剛才不是説愛上南宮亮麼?我替他辯護,難道不好?”
語聲中,身形疾速瀉落場中,現出一個白髮蒼蒼,手持枴杖,雞皮鶴髮的老嫗。
“獨腳閻王”赫然震怒,虎目一閃,倏然厲笑道:“原來是羅剎婆婆,既有膽入閻王堡,就請先吃我一掌!”
身形一掠,右掌掌緣平揮而出。
刷地一聲,勁風如刀,向老嫗當胸劃去,去勢之急,猶若閃電。
南宮亮見狀暗暗心凜,忖道:“這老傢伙名震武林,人人聞風變色,功力果然迥異常人,這一招要是對我,我也無法化解,只有退避一途!”
轉念至此,不由暗暗替老嫗擔心,同時,他這時反倒不想走了,因為老嫗的話,使他又疑竇大起。
只見老嫗身形一矮,如泥鰍般滑出那陣如刀掌風,斜身一閃,已到悟業大師身旁,白髮飛舞,轉向獨腳閻王長笑道:“老鬼,六十年不見,還是這般火氣,老身是為了你好!”
“獨腳閻王”身形一轉,掌式迴旋,猛推而出,厲叱道:“胡言亂語,還説為了我好,打!”
叱聲中,狂飆激盪,聲勢驚人!
老嫗又是一聲冷笑,身軀一閃,已翻到悟業及慈法大師身後,道:“和尚,請代老身擋他一掌。”
悟業及慈法一見這老嫗現身,雙眉便已緊緊皺在一起,表情凝重,忽聞此言,神色一愕,但“獨腳閻王”是何等身手,招式又快且猛,怎容許他們有考慮時間,悟業念頭尚未轉完,一股逼人慾窒的剛猛罡勁,已經觸體。
在要避無及,不擋也得擋的情形下,悟業大師陡然一聲大喝,藉着喝聲,真元貫入丹田,運足十成功力,雙臂平舉,佛門“無相禪功”已透掌而出。
這些變化本在一剎那之間,“獨腳閻王”一見老嫗溜滑,掌力竟撞向悟業大師,心中一驚,要收已自無力,只聽得“轟”地一聲驚天動地大響,勁氣四溢中,“獨腳閻王”屹立如山,而悟業大師卻臉色發紅,胸頭血氣翻湧,真元再也無法集中,全身一陣搖晃,跌退五步,仰身向後倒去。
慈法大師見狀大驚,急呼道:“師叔……”
右臂一伸,就欲去扶。
老嫗忽地沉喝道:“慈法,別動他。”
慈法大師一怔,只見老嫗左掌倏然貼在悟業大師背心,支持住他的靜立之勢,片刻之後,悟業大師臉色漸漸恢復原狀,長長吁出一口氣,老嫗左掌一收,臉含微笑。
敢情老嫗在這瞬息間已貫輸了真元,使悟業大師得以恢復傷勢。
只見悟業大師一口氣吐出,霍地旋身合十道:“女施主六十年不見,現身就使老衲為難,敢問用意何在?”
口氣雖是責問,神態卻凜然恭敬,猶如對長輩一樣。
南宮亮內心暗暗吃驚,忖道:“這羅剎婆婆何許人物,連少林十八羅漢之首的悟業和尚在吃了一個啞巴虧後,尚對她執禮如此恭謹。”
他哪裏知道這位女魔頭,一甲子前叱吒風雲,不可一世,三上少林,邀鬥少林十老,差些使少林一蹶不蹶不振,連“獨腳閻王”見了她也頭痛三分。
這時只見羅剎婆婆冷哼一聲道:“老身已三十年不與人動手。正好借這一掌懲罰你們罷了。”
“懲罰?”
“你和尚難道不服氣?”
“老衲不知何罪,要受懲罰?”
“嘿嘿!”羅剎婆婆目光向慈法一閃,道:“誰教你們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嗅亂闖?”
悟業聞言臉色一變。
要知道他雖對羅剎婆婆心存凜懼,但究竟是一派高手,當着眾人之面,豈能忍得下這口惡氣,當下沉聲道:“女施主放尊重一些,少林並沒有得罪你之處,如認為老衲好欺,那施主是看錯人了!”
慈法這時也橫下了心,橫跨兩步,與悟業並肩而立,沉氣蓄勢,暗暗戒備。
場中情勢又是一緊。
羅剎婆婆輕蔑地嗤然一笑,道:“真要打架,嘿嘿,擺出一座少林寺來,也不夠老身三拐一掌。”
接着龍頭枴杖一挑,斜指南宮亮,又道:“你們少林寺雖沒有得罪老身,但得罪了他,還不是一樣!”
南宮亮心中一愣,忖道:“我與她素不相識,何以一見面竟幫起我來?……”
正自呆望怔思,忽聽“獨腳閻王”哈哈敞笑道:“這麼説,你老婆子是要為南宮亮撐腰了?”
羅剎婆婆傲然道:“你老不死的還算聰明,老身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受誰之託?忠誰之事?南宮亮心中謎上加謎,有點莫名其妙。
“獨腳閻王”咚地一聲,猛然踏出一步,長笑道:“衝着你羅剎婆婆這句話,我今天非要留下他不可,別人怕你老婆子,嘿嘿,閻王堡卻不是這般好欺。”
羅剎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扭起無數線條,倏然一笑道:“你老不死的要為女兒撮合也不必這麼急。”
語出兀然,慧兒嬌臉紅雲通到再根,“獨腳閻王”臉上一怔,倏然厲聲喝道:“你敢嬉笑老夫,打!”
他忍不住羅剎婆婆句句機鋒,喝聲如雷,身形電射而起,掌式怪異一掄,已向羅剎婆婆攻出兩掌。
這兩掌詭奇莫測,幻影如虹,猶如狂風暴雨一般。
羅剎婆婆神色頓時一整,目注掌勢,龍頭枴杖電掣上挑,顫動間,幻出一排杖影,隱含風雷之聲,竟在剎那之間,把攻勢全部封住,口中嘿嘿笑道:“老鬼‘驚神泣鬼三十二式’果然不凡,但老身卻無意與你較量,還不停手!”
這兩人招式既快且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看得南宮亮及悟業、慈法、紀獨人等人目瞪口呆。
“獨腳閻王”神色冷酷凝重已極,聞言撤身,咚地一響,屹立原地,冷冷道:“好一手‘天雷龍形九拐’,但假如你老婆子不好好給老夫一個交待,老夫自信還能把你留下!”
語含憤慨,大有視如死敵之勢。
“羅剎婆婆”好整以暇,微微一笑道:“老不死別急,我老婆子早已封拐收山,怎會與你打架,不過我老婆子絕不會無理代人撐腰,等一下自會還你公道,那時,你老不死要謝我還來不及呢!”
這番話説得“獨腳閻王”臉上一片迷霧,悟業大師這時接口道:“女施主既然講理,不知對老衲之事又怎麼解釋?”
羅剎婆婆側目冷冷道:“剛才慈法一見南宮少俠之面,就出手襲擊,請問又是何故?”
“南宮小施主強不知為知,妄為崔天行辯白,不慎言慎行,罪有應得,今後武當少林恐難與他干休!”
“嘿嘿,這麼説來,南宮少俠的確有錯,但你和尚可知南宮少俠之錯,是你們和尚之錯造成的麼?”
“女施主語含玄機,老衲不能理解。”
“你和尚不知道的事太多了,老身告訴你,貴寺根本找錯了人!兩錯相抵,你們少林寺沒有資格再找南宮少俠的麻煩!”
此言一出,悟業大師壽目緊皺,一旁的慈法再也沉不住氣,跨上一步,道:“依女施主之言,我們該找誰?”
“這個老身倒不便説,就是説了,諒你們少林也不會相信?”
悟業大師臉色如霜,沉聲道:“女施主既然知道武當及敝寺不該找崔天行,諒必知道真正偷盜玉鼎與寒竹之人,説又何妨!”
羅剎婆婆臉色一肅,冷冷道:“你和尚既然要我説,老婆子可以告訴你,偷盜貴寺玉鼎之人,就是貴寺十八羅漢之中的‘伏虎羅漢’悟眾僧。”
場中諸人神色皆是一震!
南宮亮幾乎驚呼出口,暗自一頓腳嘆道:“對,我剛才怎麼沒想到是他,班睢臨死不是説過悟眾僧已變節投靠了‘鐵血盟’了嗎?”
這邊悟業大師渾身一顫,臉色慘變,厲聲道:“女檀樾這話可有證據?”
羅剎婆婆冷冷一笑道:“我説你和尚不會相信吧!不過老身絕不會亂説,如要證據,明夜三更,請在偃師五陵墓地西北邊等候,老身屆時自會給你交待!”
説到這裏,目光一閃,淡淡道:“大和尚,此地已經沒事,可以走啦!”
悟業大師一言不發,向慈法僧袍袖一揮道:“慈法,向堡主告退!”身形已激射而起。
慈法轉身向“獨腳閻王”合十施禮,倏又轉身道:“女施主既知盜竊玉鼎之人,可告知武當寒竹劍,失落何處?”
“和尚,你少管閒事吧,武當之事,老身自會告訴武當道士!”
慈法聞言,一臉怒色,身形尾隨悟業掠向堡外,兩條人影,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獨腳閻王”目光送走兩位少林僧,冷冷笑道:“老婆子,現在可以給老夫交待了吧!”
“當然,我老婆子念你已放下屠刀,第一句話要告訴你的,便是你的命已危在旦夕!”
“獨腳閻王”神色一震,旋即冷冷道:“老婆子休要危言聳聽,要知少林和尚能受你擺佈,老夫卻不是泥做的菩薩,一嚇就碎!”
羅剎婆婆臉色一整,雙目倏然射出亮如閃電的神光,沉聲道:“我老婆子生平幾曾説過半句假話,南宮一門因‘靈天殘篇’而起巨禍,你老不死的難道竟不生一些警惕之心!”
“獨腳閻王”狂笑道:“舉世濤濤,老夫還不知有誰敢存這份企窺老夫之心?”
“有!‘影子血令’!”
“哈哈哈,老夫生平刀尖舔血,落拓江湖,上溯一甲子,怎未聽説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你老婆子可是認為那位什麼‘影子血令’的功力比老夫還強?”
“這點,我老婆子還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何必這麼誇張?”
“影子血令功力如何,老婆子因還沒有與他照過面,雖然不知道,但此人陰謀才略的確高人一等,我老婆子卻已探知一二。”
“獨腳閻王”滿臉不屑之色,道:“閻王堡的佈置設施,人鬼難渡,固若金湯,就是他有陰謀,一入本堡,諒他也難有作為。”
羅剎婆婆冷笑道:“你夜郎自大,夏蟲語冰,可知你身邊已有內奸潛伏麼?”
“獨腳閻王”神色一震,道:“誰?”
“諾!就是貴堡這位總管,昔年的三魔之首,‘陰世君子’紀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