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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胡馬青衣

    還有五天便是除夕,舊的一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也將來臨。在這新老交替的時候,襄陽城最不景氣的行業無疑是客棧業。

    因為年關將近,外出的客商、旅人思鄉情濃,俱都收拾好行囊迴歸故里,與家人團聚了。

    無論這一年有多麼的艱辛,只要能回到久別的家中,看到父母、妻兒溫暖的笑臉,那麼一切都會是值得的。

    但即便是這樣的日子裡,還是有些人仍然要漂泊在異地的。或者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家,或者是他們有家卻歸不得,又或者是有比與家人團聚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城北東昇客棧。

    門口的梧桐樹已是光禿禿的了,片片凋零的落葉在風中飛舞。

    陳掌櫃站在櫃檯中望著門外,心情有些鬱悶。店裡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幾個都是一直拖欠房錢的窮酸鬼,照這樣的情形下去,只怕今年年關有些難過啊!

    想起這幾日家中婆娘的絮絮叨叨,陳掌櫃的臉更是如苦瓜一般難看。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馬蹄聲。卻見一支馬隊由長街的一端疾馳而來,在店門口戛然而止。

    莫非是有生意上門了?

    陳掌櫃精神一振,連忙走出櫃檯向門外迎去。還沒走出門口,門外已竄進一條大漢來。

    “掌櫃的,有上好的房間沒有?”那大漢開口便問。

    陳掌櫃瞄了一眼那大漢,卻見他身形魁梧,濃眉大眼,頷下微有短鬚,單薄的衣裳外僅裹著一件獸皮。天氣雖冷,可那大漢卻沒有半絲寒意,微微敞開的衣襟下的**胸膛上竟似還有熱氣冒出。

    陳掌櫃嘖嘖稱奇,口中卻已忙不迭地回答道:“有有有!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正說話間,門外又走進了六個人來。各人裝束大同小異,身上均裹著一件獸皮,而居中一位年三十歲許的漢子,器宇軒昂,龍驤虎步,自具一股逼人的氣勢,他的皮膚黝黑,兩眼如電,一把濃密的絡腮鬍幾乎將整張臉都蓋住了。

    陳掌櫃閱歷豐富,一看便知此人是這些漢子的頭領。

    那六人連看也不看陳掌櫃一眼,逕自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當先進來的那位大漢道:“我們要四間房。”同時,從懷裡掏出幾錠銀子塞到陳掌櫃手中,又道:“這些是房錢。你先叫人去門外把我們的馬匹料理好,再給我們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說完之後,便朝同伴走去,一同坐下。

    陳掌櫃掂了掂手中的銀子,足有三四十兩之多,不由眉開眼笑,高聲道:“各位客官請稍候片刻,酒菜一會兒便上來。”

    陳掌櫃招來一個夥計吩咐下去之後,親自沏了一壺好茶端到那桌上去,並噓寒問暖了一番。

    “掌櫃的,聽說你們襄陽城的溫家這幾天在操辦喜事?”就在陳掌櫃準備離去的時候,那頭領突然問道。

    他的嗓音醇厚溫和,一聽便讓人心生好感。

    陳掌櫃忙笑著問道:“客官哪裡來?也知道我們襄陽城有個溫家?”

    那頭領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從關外來的客商,手裡有一些上好的皮貨想賣到溫家。”

    陳掌櫃驚訝道:“原來客官從關外來。眼看著快過年了,怎的你們還要在外頭奔波?”

    那頭領笑道:“世道艱難,為了養家餬口,辛苦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掌櫃的,溫家當真在操辦喜事嗎?”

    陳掌櫃笑道:“是啊!溫家的大小姐要出閣了,不過聽說新姑爺是入贅到溫家的。”

    那頭領又問道:“那位新姑爺的人品如何?”

    陳掌櫃笑著搖了搖頭,道:“如溫家那等大戶人家,我們平日裡根本巴結不上,哪裡會知道那位新姑爺的人品怎樣?不過……”說到這裡,陳掌櫃欲言又止。

    那頭領從懷裡掏出一錠碎銀塞到陳掌櫃手中。

    “這怎麼好意思?”陳掌櫃嘴裡雖然這麼說,可早已將銀子毫不客氣地放入袋中:“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聽說溫家的新姑爺原來不過是一個拉皮條的龜公,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被溫家大小姐看上了……”既然拿了人家的錢,嘴巴自然也就鬆了。

    那頭領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大名鼎鼎的鷹刀何時成為龜公了?真是笑死我了……掌櫃的,你不用再說了,你走吧!”

    陳掌櫃待要分辯幾句,卻早被人推開了。那人膂力極強,輕輕一推,陳掌櫃一個趔趄,幾乎當場摔了一跤。陳掌櫃情知有異,不敢再多費口舌,吞了吞口水逕自去了。

    “少場主,方才那幾兩銀子真是可惜了,什麼也沒能打聽出來。”待陳掌櫃走遠之後,一人笑著對那頭領道。

    那頭領微笑著道:“也不能這麼說。至少,我們已經知道鷹刀的為人頗為低調,不是那種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否則的話,以他的名頭又怎麼可能被誤會成是一個拉皮條的?呵呵……”

    眾人不由跟著嘻笑起來。接著又說了幾句閒話,過不多時,店夥計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酒菜上來了。

    這七人喝起酒來並不用酒杯,而是換成大碗,一碗酒斟滿,一仰頭便灌了下去,直如喝水一般,眨眼間,桌旁已堆了十幾個空酒罈。

    如此海量,只看得陳掌櫃又驚又喜,驚的是怕這夥人喝醉了鬧事,喜的卻是酒品如人品,這幫人喝酒如此爽快,付帳的時候必定不會小氣,自己無論加多少“花頭”在酒錢裡,他們恐怕也不會計較。

    “這酒喝到嘴裡軟綿綿的毫無勁道,跟我們馬場裡的燒刀子比起來可差得太遠了!”那頭領仰頭喝了一碗酒,伸手從桌上夾了一塊牛肉放入嘴中大嚼一氣,嘆道。

    他手下的幾人當即附和道:“正是,這酒喝到嘴裡簡直能淡出鳥來。只可惜這趟出門時帶的燒刀子太少,還沒走到太原,便已經喝光了。”

    唯有看起來年紀最小的一人笑嘻嘻地看著他人不說話。

    那頭領的目光在那人臉上一掃,笑道:“老七,你這鬼靈精肯定還藏著一些酒沒有拿出來跟我們大家共享……”

    老七笑道:“臨行前,場主特意交代我要看著少場主,不許你喝酒誤事,所以我才藏了一些,倒也不是故意隱瞞。”

    那頭領笑道:“難怪我總覺得酒不夠喝,原來是你在弄鬼!老七,如今我們已經到地頭了,你還擔心什麼?快去把酒拿來吧!”

    老七答應一聲,道:“酒放在店門外的馬上,我這就去拿。”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老七從座位上一個倒翻下來,向門外竄去。

    他去勢頗急,剛躍出門口,眼前卻突然悄無聲息地晃出一道人影。他心中一驚,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便覺一股大力向自己的胸口襲來。

    來人存心偷襲,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正是他身形下落,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最脆弱的時候,此時根本無法躲避,只得強行運氣抵擋。

    一招接實,耳中只聽“卡嚓”一聲,胸口一痛,口中狂噴一口鮮血,連叫也來不及叫一聲,便被來人擊暈過去,如一條死魚一般摔落在地上。

    “什麼人敢傷我家老七?”

    那頭領瞧見異變突起,不由怒喝一聲,腳尖在凳上一點,向門口飛躍過來。他的身法極快,在老七甫一落地的時刻便已將人接在懷中,同時右手一探,自腰間抽出一柄圓弧形精鐵短刀向來敵橫斬而出。

    刀鋒捲起一道綠光,澎湃的真氣自刀尖狂湧而出,有若實質一般襲向對方腰間。如若被這道刀光斬實,與刀刃直接切中也並無差別。

    “咦?碧落刀?你們是關東落日馬場的人?”

    來人驚叫一聲,腰身一折,如鬼魅一般忽東忽西地連閃三步,方才將那頭領含怒而發的一刀躲過。

    儘管如此,來人卻似乎對那頭領頗為忌憚,絲毫不敢鬆懈,將身法施展至極至,在房中飛奔。其速度之快,竟使房內眾人只能看見一團青影繞著他們盤旋飛舞,連對方的臉龐也無法分辨。

    落日馬場開創於百多年前。首創馬場的胡漢生早年不過是齊魯臨淄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一心想的是求取功名報效朝廷。然而天不遂人願,他連考三次,次次名落孫山榜上無名,灰心失意之下投筆從戎,由朋友介紹在錦州城的鎮遠將軍麾下做了一個小小參軍。

    錦州既是邊防要塞,又是入關的咽喉要道,關外人若想進關內做生意,非要在錦州交足了關稅方能通行,因此儘管錦州一地常有戰事,可仍然有無數的皇親貴胄削尖了腦袋要在此地任職,畢竟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只要在關稅上稍稍加一點點“帽子”,銀子便會如流水一般湧入袋中,想往外推都推不掉。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世上嫌錢多的人實在沒有幾個。官老爺們在其位謀其利,心情好時便在關稅上加幾個“帽子”,心情不好時也在關稅上加幾個“帽子”,“帽子”越加越高,往往會出現“一兩銀子的貨要交三兩銀子的稅”這種令人觸目驚心的情況。

    如此重重盤剝之下,依靠往關內販賣皮貨、藥材等貨物養家餬口的關外人不堪重荷,只有採取走私的手段來逃避關稅。

    走私是觸犯朝廷律法的重罪,最重要是它侵犯了自身的利益,對此,官軍們自然個個奮勇爭先大力打擊。

    而關外之地種族繁多,族與族之間、部落與部落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每每持械爭戰,再加上生存環境本就惡劣異常,故而關外人天性桀驁不遜、崇武輕文,脈膊中流動著的都是野性的血液。對於這類人,你如何可能用武力來征服?

    尤其當時關外女真族人丁興旺牛馬過萬,族內戰士共有一千八百餘人,個個都是驍勇善戰之輩,實力雄厚無人膽敢小覷,可說是關外第一大族。而其族長呼倫克林,天生武力過人,有萬夫不當之勇,是當時關外第一高手。

    胡漢生的發跡路是由他第一次看到呼倫克林時開始。那時,官民之間的關係已惡劣到極點,關外各部族對官府的欺壓與盤剝也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於是,呼倫克林依靠自己在關外的威望,聯合了十九個最大的部落組成一個同盟,起兵直逼錦州城,以“寧戰死、勿低頭”為口號,公然造反。這便是史上著名的“錦州事件”。

    關外各部族憑的是一腔熱血與官府抗爭,但終究由於起事過於倉促,準備不足,且在戰略上又有失誤之處,只知一味地恃勇攻城,而不知誘敵出城,利用關外寬闊的野地進行縱深野戰,最終這場轟轟烈烈的起義以失敗而告終。

    胡漢生第一次見到呼倫克林是在錦州城的大獄。作為審訊官,胡漢生在這間戒備森嚴的大獄中共見了呼倫克林七次。他每見一次呼倫克林,好感便加深一點,到第七次時,他已完全由開始的同情變為最後的敬佩,一種深深的敬佩!

    呼倫克林天生便是個英雄,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超凡個人魅力,足以令胡漢生這個有點痴氣的書生折服,並甘為所用。

    在呼倫克林的策劃和胡漢生拼盡全力的協助下,女真族動用三百餘名勇士潛入錦州城,成功地將呼倫克林劫獄出逃。胡漢生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在關內已無立足之地,便也一同隨著呼倫克林逃至關外。

    大難不死的呼倫克林並未氣餒,重新糾結部眾東山再起,再度與官府對抗。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他學聰明瞭,聽從胡漢生這個書生的計策,不再愚笨地去攻城,而是採取騷擾、游擊戰術,專門襲擊出城執行緝私任務的小支官軍,一擊中的隨即遠揚。

    如果有大隊官軍出城圍剿,他則將其誘至偏遠的山野林地,憑藉熟悉地形的優勢,將官軍逐個擊破。

    長此下來,官府方面漸感難支,而呼倫克林這一方則聲勢愈大,大有獨霸關外之勢。就在此時,胡漢生又獻計呼倫克林,希望呼倫克林主動與錦州城的鎮遠將軍府議和。

    呼倫克林武功日盛,正是雄心壯志之時,對胡漢生的想法不由大為不解,胡漢生卻指出他這麼做完全是為呼倫克林打算。因為以呼倫克林的實力,攻下錦州城或許有這個可能,但若說要與整個朝廷對抗,甚至最後列土封疆自立建國,那還差得太遠太遠。

    既然如此,與其這般對抗下去與朝廷徹底決裂,不如趁還有挽回餘地的時候主動投誠,以換取實際上的最大利益。

    呼倫克林很信任胡漢生,在權衡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決定採用胡漢生的建議與鎮遠將軍府議和。議和的具體事宜由胡漢生一手操作,將軍府很快便做出了回應。

    因為轄地之內有無法彈壓的亂黨,這種事如果上達天聽,朝廷必然震怒,一旦怪罪下來,不但自己的前途全無,只怕連性命也無法保全,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將軍府也同樣希望事態能朝平緩的方向發展。

    通過胡漢生的大力爭取,雙方達成了停戰協定。最重要的是,胡漢生不僅替呼倫克林爭到了錦州城的關稅釐定協商權,甚至還替他爭到了朝廷的敕封──“關外侯”,以及位於白山黑水間方圓約百里的一塊封地。

    關稅釐定協商權和“關外侯”的爵位都只是眼前的好處,唯有那一塊百里封地才是真正長遠的利益。因為有了這一塊私人封地,女真族便有了發展壯大的基石和機會。

    立下如此大功,胡漢生可說是整個女真族的大恩人,在關外的影響力也與日俱增,幾乎可與呼倫克林並肩。

    一年之後,呼倫克林將自己的愛女許配給胡漢生為妻,並幫助他在關東創立了落日馬場。

    有女真族在後撐腰,落日馬場在關外自然穩如磐石,再加上胡漢生雖是一介文弱書生,可其人長袖善舞、經達權變,不出幾年,落日馬場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成為北方最大的馬場之一,連朝廷也不時向其選購戰馬。

    又過了幾年,胡家有兒初長成,身為外公的呼倫克林倍加愛惜,將女真族的鎮族神功“碧落真力”傾囊相授,以作防身之用。

    如此幾代輾轉下來,胡氏後代又將“碧落真力”多番改良,尤其在胡氏第四代出了個武學天才胡可可。

    她雖是一介女流,然習武成痴,在四十歲時突有所悟,將原本全是剛猛一路的“碧落真力”輔以陰柔,使其威力劇增,一時間憑藉手中的一柄彎刀和改良後的“碧落真力”幾乎打遍江北無敵手。

    自此以後,胡家的“碧落真力”終於登上武學的殿堂,落日馬場也由此一躍成為江北武林的世家門閥,以至最終在十年之前與“京師趙家”、“齊魯荀家”、“縱意山城”、“瀾濤雅軒”、“關中溫家”、“淮陰南宮”以及掌控著南北漕運的“秀水人家”並列為江北八閥。

    這七人有如此強橫的背景,也難怪來人如此忌憚。

    那頭領見來人身法奇快,且一招之下便道破自己的來歷,心知有異,忙收招抱了老七向後一退,手中碧落刀護在胸前,凝勁不發。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也奔至他的身旁圍成一圈防護,並從他懷中接過老七救治。

    來人見他們一時之間並無意動手,便漸漸收住身形,在距他們約一丈開外停住。

    這時,眾人才看清來人的模樣。卻見對方青衣長髮,黛眉粉面,唇紅齒白,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朦朧如煙,竟是一位絕美的婦人。

    那頭領暫不理會美婦人,反身問了身後手下一句:“老七怎麼樣?”

    “只是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他胸前斷了兩根肋骨,暫時不能活動,需要多休養些日子。”他的一個手下答道。

    那頭領點了點頭,放下心事,轉向那婦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無故偷襲我兄弟?”

    那美婦人咯咯一笑,白皙的手指一捋頰間長髮,嬌笑道:“真是沒想到堂堂的落日馬場的人也會幹那不要臉的事,奴家也算是見識到什麼才是關外豪傑了!”

    那頭領濃眉一皺,摸不著頭腦,道:“什麼不要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那美婦人臉色突地變冷,不悅道:“既然做了,又何必不認?人人都道關東落日馬場的少場主‘快刀’胡風是條敢做敢當、頂天立地的漢子,堪稱關外第一條好漢,今日一見,卻真真叫人失望的緊。”

    既然那婦人已指名道姓,說明她極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再隱瞞似乎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當下那頭領哈哈一笑,道:“在下確是胡風,只是你的話,我實在聽不明白。我連見也不曾見過你,哪裡就能得罪你了?再說,你甫一見面便出手傷了我兄弟,我尚且還沒有向你問罪,你倒來反咬我一口?若不是看在你是個女人,我早就動手了。”

    那美婦人哼了一聲,道:“我雖是個女人,只怕你也未必惹得起。好了,廢話少說,快把東西還來。”

    “東西?什麼東西?”胡風奇道。

    那美婦人秀眉一蹙,嗔道:“你還在裝蒜嗎?前幾日你們在淮南做下什麼事來?”

    淮南?呵呵……原來是那件事發了。

    胡風微微一笑,心中也已有些猜到眼前這位囂張跋扈的美婦人的來歷了。

    原來,胡風此次秘密來襄陽,本是奉了家中老父親的命前來觀察江南江北目前緊張的局勢,好以此決定家族日後的走向。豈知一行人走到了淮南,突然收到兩則消息,其一,溫師仲兩個兒子一死一失蹤;其二溫家要招鷹刀為婿。

    胡風當即判斷出鷹刀此人對溫家的影響力極為關鍵,決意藉給鷹刀賀喜的機會,接觸鷹刀。

    江湖風傳鷹刀其人品性無良,卑鄙下流,常常依靠裙帶關係向上爬,他給人的印象就是靠胯下之物來行走江湖的,用猥褻一點的話來形容便是所謂的“一棍走天涯”了。

    對此,胡風當然將信將疑,但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鷹刀能博得這樣一個惡名,至少說明了他在男女關係上是不太檢點的。所以,既然是賀喜送禮,總要投其所好才是──鷹刀喜歡搞男女關係,那麼喜歡的東西也要在男女之事上打主意才不會錯。

    這種東西可不是有錢就能弄得到的。胡風四處託關係、走人情,總算打聽到江西九江府會有一批上貢的藥材、茶葉要經過淮南運往京師。其中有一味出自江南九芝堂的名喚“御鳳丸”的奇藥,其性能壯陽補氣,普通人服食可以益壽延年,夜御十女而不倒,而武學之士服食,則能加速煉精化氣、煉氣化虛的過程,對功力的增長大有裨益。

    由於此藥的煉製極為費時費力,且此藥的藥引世所難尋,要有很大的機緣才能得到,九芝堂費十年之力也不過煉製了八丸出來,此藥之難得由此可見一斑。因為明年歲初是當今皇上登基的十年慶典,九江知府對九芝堂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才將這八丸“御鳳丸”弄了出來貢上。

    胡風行事素來膽大包天、百無禁忌,當即決定劫了這八丸“御鳳丸”當作送給鷹刀的賀禮。擄劫貢品的罪名實在不小,但在胡風的眼中卻也不過是小事一樁。當然,作出這種毫不理智的決定,也和他喜歡沒事找事的作風有關。

    擄劫貢品的行動最初進行得極為順利,蒙面、下毒、順手牽羊,簡單之至,真正的麻煩是從“御鳳丸”到手以後才開始的。原來,這次負責運送貢品的是“秀水人家”。

    和襄陽溫家一樣,“秀水人家”做的也是水路運輸的生意。不過襄陽溫家做的是東西向長江水運,“秀水人家”做的卻是南北向大運河的漕運。因此,雖說大家同為江北八閥,但各走各的航線,各做各的生意,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利益衝突,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胡風是事後才發覺貨是“秀水人家”承運的,可是劫也劫了,樑子已經結下,事後再來後悔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為了能趕上鷹刀的婚期,胡風也沒有在淮南多作逗留,拿著那八丸“御鳳丸”便一路急奔向襄陽而來。等到“秀水人家”有所反應,早已找不到胡風等人的身影。

    “秀水人家”也算是有本事的了,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居然也能銜著胡風等人的尾巴追到襄陽,唯一預料不到的是動手劫貨的人居然會是落日馬場的少場主胡風。

    “不錯,東西是我拿的。不過我前兩天喉嚨有些痛,隨手便將那幾顆藥吃了。你想要?那我吐出來給你吧?”胡風嬉皮笑臉道。

    那美婦人臉色大變,怒道:“胡風!我警告你!你搶的是給當今皇上的貢品,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真的不肯將東西交還給我,只怕你們落日馬場擔當不起這個罪名。”

    胡風哈哈一笑道:“我真的好怕啊!不過我吃都吃了,有什麼辦法?就算我真的吐出來給你,只怕也粘不回去了吧!”

    “這麼說,你是不肯將東西還給我了?”那美婦人冷笑道。

    胡風連忙故作認真道:“不是啊!我是想還給你的,只是我實在是還不出來啊!你說我該怎麼辦?”

    那美婦人一跺腳,有心要和胡風拚鬥,卻自忖實力不足。她想了想,終於一咬銀牙,狠狠地向胡風道:“好!算你狠!不過我告訴你,這件事並不算完,但願你還有命回到關外……”

    說畢,她再也不去理會胡風,腰身一扭,已飛退出門而去了。

    “少場主,看起來似乎是大事件啊!我看……不如將東西還給她算了,畢竟這裡不是我們的地頭,一切還是低調點好。”胡風的一個手下走過來擔心地對他說道。

    胡風看著那美婦人消失的背影,嘴角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笑容,口中卻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有身份的人,要麼不玩,要玩就玩大點。皇上的貢品?除了我老爹,我天不怕地不怕,還會怕什麼狗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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