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溪,沈園。
一陣弓弦急響聲之後,各座塔樓上紛紛墜下因要害中箭而亡的敵軍戰士。頃刻間,原本在塔樓上好整以暇地擔任警戒任務的敵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亂了陣腳,不由慌亂起來。
驚呼聲、示警的銅鑼聲劃破了夜空,拉開雪夜爭戰的序幕。
從攻擊行動一開始,南宮漸雪座下的家族戰士便顯現出其強大的實力。精準無倫的箭術、敏捷快速的身手尚在其次,尤為難能可貴的是每個人之間猶如心意相通的戰術配合。
當接收到南宮漸雪的攻擊信號起,首先是弓箭手在遠端攻擊,解決塔樓上敵方弓箭手居高臨下的威脅,接着是刀斧手快速逼近沈園圍牆,利用鈎索等攀爬工具爬上塔樓,如猛虎一般解決掉塔樓上剩餘的敵人,肅清一切威脅後再將弓箭手們吊上塔樓。
整個過程下來,歷時不過短短的半炷香時間,根本沒有給沈園內聞訊而起的敵人有半絲喘息的空間。
“但,這僅僅只是血戰的開端而已啊!如何頂住敵人第一輪瘋狂的反撲,才是對我們的最大考驗……”
南宮漸雪手持戰神巨斧俏生生地佇立在東北角塔樓的樓頂,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心中竟然古井不波,沒有任何的激動。與大戰之前的狂熱眼神相比,此刻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只有異乎尋常的平靜。
“射火箭!”一聲嬌喝自她嫣紅的嘴唇中吐出。
已順利佔領塔樓的南宮家族戰士們紛紛將手中的黑油拋灑至園中建築上,並點燃火箭射去。
楊四所言果然不虛,儘管天降大雪,可已淋灑到黑油的建築物一經點燃,竟然是越燒越旺,火勢直衝天際,且蔓延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瞠目結舌,即便是站在數丈遠的塔樓上也能感覺到火焰撲來,有如進入酷暑的炙熱。
燃燒的大火將整個天地映照得有如白晝,整個沈園內部環境也歷歷在目纖毫畢現。
為了避免葬身火海,數十名衣衫不整的敵軍從燃燒着的屋舍中潰逃出來,但他們還未來得及慶幸,便被佔據塔樓有利地形的南宮家族戰士用羽箭射殺在空地上。
片刻間,地上便橫七豎八躺滿了敵人的屍體,由於是倉促逃命,有很多人甚至還**着上身和雙足。
楊四正確的策略使這場原本實力頗為懸殊的偷襲戰有着一個很漂亮的開局,戰事的主動權完全操控在自己的這一方。
對此,南宮漸雪不禁大為感慨,楊四啊楊四,卿本佳人,卻為何情願自甘墮落與鷹刀這臭猴子在一起作賊,也不願投靠我南宮世家?難道鷹刀果真值得你為他賣命嗎?
“切斷火源,防止火勢蔓延!弓箭手尋找掩體,遠端射擊塔樓上的敵人,保護自己人安全撤離危險地帶……”
一個氣脈悠長、悦耳至極的女子聲音突然自庭院的某處傳出,聲音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使得敵軍迅速從混亂的局面穩定下來,並開始組織起一定的反擊。
零星的箭矢由庭院各處射向塔樓,儘管不具備很大的殺傷力,但至少使得己方戰士為了躲避這些羽箭而削弱了對敵人的攻擊力度,失去了先前的絕對優勢。
是蒙綵衣嗎?
南宮漸雪心中一凜,默運玄功搜索聲音的出處,果然見到一個身形曼妙至極的女人正站立在沈園正中的一處高樓頂端指揮着敵軍。
冷眼望去,只見她一身黑衣,長長的秀髮披散在肩上隨風飄揚,尤為奇怪的是她的臉頰上竟然罩着一個金色的面具,使人無法一窺其動人的容顏。
彷彿感應到自己對她的窺探,一道清冷純淨的眼神自她悽迷萬狀的眼眸激射過來,雙眸清澈深邃,幽藍如海,即便是身為女人的自己也不禁為之怦然心動。
這蒙綵衣似乎和傳説中能顛倒眾生的絕世妖媚很不一樣呢?!南宮漸雪的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疑問,遠遠看去,此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冷豔和孤傲簡直可以讓任何男人自慚形穢退避三舍,又怎麼可能是以媚術迷惑他人的妖女?
南宮漸雪微微一笑。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既然蒙綵衣行蹤已現,只要自己將之擊殺,她座下戰士必然土崩瓦解,這場仗不用打也算自己這一方贏了。
計議已定,南宮漸雪腳尖在塔樓頂上一點,身形便如流星一般向對方凌空飛躍過去,憑藉在沈園各式建築屋頂上借力,毫無阻滯地飄躍至對方頭頂上空。
“蒙綵衣?”隨着這宛如在耳邊輕語般的嬌問聲,南宮漸雪手中的戰神巨斧也跟着向對方劈去。
耀眼的光華在空中爆起,和南宮漸雪女子身份毫不相稱的巨力也在這凌厲的一斧中顯現,真氣奔湧如海嘯撲卷、似泰山壓頂。
“叮”的一聲輕響傳來,卻是對方從腰間抽出一柄寒冽如冰的長劍向上迎擊,電光石火間,劍尖恰恰抵擋住自己下劈的斧刃。這一劍迎擊的時機正是自己一斧力道將盡的時候,可見對方眼力的高明。
“我叫月影,蒙綵衣是我師姐。”一把輕柔的語音刺破斧劍相擊形成的真氣漩渦,傳入耳中。語調平淡舒緩,絲毫不因形勢惡劣而有所緊張或惶急。
月影?不是蒙綵衣?
南宮漸雪心內不禁微微掠過一絲失望,手中戰神斧卻沒有半絲遲疑,連連劈斬,每一斧俱是開山裂石之力,真氣鼓盪,直吹得月影耳鬢的長髮在空中亂舞。
雖然對方不是自己預想中渴望欲見的目標,也是敵方一名重量級人馬,若是將之斬斃,還是能收到震懾敵方的作用。轉念至此,南宮漸雪下手依然快似旋風,並不留情。
只見月影嬌笑一聲,身形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南宮漸雪的斧影中上下翻飛,手中劍光忽隱忽現,劍尖所指均是南宮漸雪不得不救之處,招式精妙至極。如此一來,儘管南宮漸雪的戰神斧威勢驚人,也無法傷及月影分毫。
就這樣,兩女在高樓屋頂斧來劍往,誰也奈何不了誰,竟然鬥了個平分秋色。倒是由於兩女俱是絕世美女,即便是在這兇險異常的搏命爭戰中,兩人的身形依然美妙動人,惹得在別處交戰的雙方的戰士們時常悄悄抽空看上一眼兩眼,以飽眼福。
“以這種實力,居然妄想偷襲我們,你們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我吃驚不小呢!”突然之間,月影手中劍光暴漲,流光四溢燦爛輝煌,竟然掩蓋了南宮漸雪戰神斧的光影。
聽着月影有恃無恐的聲音,南宮漸雪的心驀然沉了下去。在整個局勢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己方手中的一刻,眼前的敵人非但沒有慌亂的情緒,倒有着一種異乎尋常的得意,這究竟代表了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慢慢在心底蔓延開來。
似乎是在響應她的猜測,一陣煙霧過後,四道黑影突然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月影的身後,全身倍黑衣裹住,身材或高或矮,體形或胖或瘦,以彎月形站位將月影護翼在正中,悄然不語。
更讓人覺得不安的是,這四人激射過來的眼神是如此地冷漠,沒有半絲生命的色彩。
南宮漸雪心頭一顫,手腳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緊,招式也漸漸呆滯,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渾圓不破揮灑自如,她情知是自己的靈覺受到這四個怪異至極的黑衣人所影響導致。
她修習的《戰神訣》內功心法是一種以精神控制物質、以靈御力的玄異功法,重意不重力,正因如此,她方能以一個纖弱的女子之軀輕鬆自如地駕馭重達五十七斤的戰神巨斧,而今她的心靈受制,頓時間便覺得手中的戰神斧重逾千斤,難以施展。
“我可以從你的眼神中看到恐懼哦,就和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時一模一樣。對了,忘了向你介紹了,他們是我秀行師兄的手下愛將,都是東瀛伊賀流最傑出的忍者,還請多多關照……”
月影輕笑一聲,連攻兩劍,將南宮漸雪逼退一步後,自己也退到了那四個黑衣人身後,口中卻接着道:“你沒有正確估計到我們的真正實力就輕率地來襲擊我們,所以這場戰鬥在一開始就註定你將會以失敗告終。如今,剩下的唯一懸念便是你們這一方究竟能夠堅持多久……這位漂亮的姐姐,你猜,接下來我會做些什麼呢?”
根本無須猜測,即便是傻瓜也可以知道,當眼前這四個詭異的黑衣忍者將自己緊緊纏住,以月影的武功,可以在瞬息之間輕鬆擊殺四座塔樓上任何一個己方戰士;又或者,由月影將自己纏住,這四個黑衣忍者去襲擊四座塔樓。
無論出現哪一種局面,其結局都將如月影所説的那樣,以己方的慘烈失敗而告終。
“撤退!”南宮漸雪當機立斷,高聲長呼,向屬下戰士發出撤退信號,自己也不敢怠慢,腳下連踢,掀起屋頂瓦片擊向月影等人,身形卻向後飛退而去。
月影咯咯嬌笑一聲,長劍一圈築起一道氣牆,擋住襲來的瓦礫碎片,接着身形疾掠向前,劍芒爆長,光亮點點俱都指向南宮漸雪的眉心要害,口中笑道:“現在才撤退,你不覺得已經太遲了嗎?”
閃爍的劍光令南宮漸雪的心頭急跳,內心更有一個讓她無比困惑的問題浮現──楊四,依照你説的計劃,此刻應該是你帶領聯軍從檀溪一側攻入沈園的時候了,可為什麼你依然沒有出現呢?
鷹刀手執帥旗在蒼茫一片的雪原上飛奔,身後一道黑影緊追不捨,該人怒髮衝冠咬牙切齒,正是失了帥旗後急欲追回的神武侯習促易。
兩人一路追追打打,從襄陽城西郊神武軍大營一直到了檀溪,幾十里路下來,縱使習促易武功卓絕氣脈悠長,卻拿刁鑽古怪的鷹刀沒有一點辦法,總在關鍵時刻被鷹刀使狡計逃脱,直氣得習促易毛髮倒豎急怒攻心。
“身後的這位老伯還真是厲害啊,雖説自己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將他引到沈園,可萬一不小心一個疏忽,自己説不定在路上就有可能被他拆了骨頭。嘿嘿,楊胖子啊楊胖子,你果然交給了我一份好差事……”
很自然的,鷹刀不由回想起臨行前那個有着老實面孔內心卻邪惡無比的傢伙和自己的對話。
“我知道你好色如命,只要有和美女親近的機會你是非常不願意放過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再次確定一下,你真的願意和南宮家的這個女人一同去送命嗎?如果我所料不差,以蒙綵衣此人的手段和謀定後動的沉穩風格,沒有一定強橫的實力,她是絕對不會輕率地渡江北上窺覷襄陽的,以我們現有的實力要硬撼對方,無異於拿着雞蛋去碰石頭。當然,如果你的好色已經到了不要命的程度,我也不攔着你……”
“可是……你對那個女人好像不是這麼説的。我記得你剛剛還説過什麼只要策略正確,再強大的敵人也不過是風中草芥,輕輕一揮手就可以將其灰飛煙滅。難道……難道你是騙她的?”
“廢話!我當然是在騙她。遇到實力懸殊至不成比例的對手,就是再好的戰術和策略也只能是用來逃命而不是消滅對手,這應該是一個常識罷?如果戰爭可以完全依靠策略和智慧來解決,那還需要招募士兵嗎?實力才是決定雙方勝負的關鍵,策略和戰術只不過是輔助手段而已。”
“你……你的意思不會是在説,我們這場仗根本就不可能打贏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讓那個女人去……去……”
“她南宮漸雪既不是我的相好也不是我的妹妹,她的死活對我來説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你……你還真是邪惡啊!連長得這麼可愛的小妹妹也騙……不過,我知道你從來不會去做沒有意義的事,你既然要我們的南宮妹妹去當炮灰,必然有你的用意存在。”
“當然。如果南宮漸雪的犧牲對我們毫無意義,我幹嘛做這麼無聊的事吧?不管怎麼樣,我並不是那種以殘害美女為樂的變態狂……單單以我們的實力的確無法對抗蒙綵衣潛伏在沈園的八百戰士,但是如果再加上襄陽西郊的五萬神武軍呢?呵呵……”
“原來你早就另有打算,怪不得温師仲那老傢伙塞給我們一幫垃圾時,你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你根本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
“打架這種事,如果每一次都要自己真刀真槍地去和對手拚個頭破血流,那叫傻瓜,只有自己坐在旁邊喝着茶,看別人為我們去拚命,那才叫高明。既然襄陽西郊有五萬神武軍存在,我卻不知道利用,那我還叫什麼智者楊四?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將神武軍引到沈園來,只要神武軍一到,蒙綵衣只有夾着尾巴抱頭鼠竄的份,根本用不着我們去打生打死……”
“既然有這招好棋,你為什麼還要我們漂亮的南宮妹妹去送死?我看你根本就是以殘害美女為樂的變態狂魔!”
“你怎麼突然變傻了?蒙綵衣和朝廷方面的關係曖昧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不把沈園攪得天翻地覆,製造一個神武軍不得不介入的混亂局面,那神武軍到了有什麼用?只有把沈園弄得火光沖天,令神武軍見到那種不得不介入的場面,我們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啊!而這個穩死的炮灰人選既不能是你,我也沒有那種甘於自我犧牲的偉大情操,只能讓南宮漸雪去了……”
“……”
“你這是什麼表情?要想取得整個戰役的勝利,必要的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只要被犧牲的這個人不是你和我,怎麼樣都是可以接受的。再説了,我幹這麼邪惡的事究竟是為了誰?為了温師仲嗎?為了我自己嗎?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豬頭!”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不過有點可惜罷了。”
“可惜什麼?”
“怎麼説南宮妹妹也是一個絕世美人,以我專業的眼光看去,我敢打賭她百分百是個處女……唉,這樣一個小美人不能讓她品嚐成為一個真正女人的快樂,就無辜地把她送去當炮灰,我的心還真是隱隱作痛呢……”
“%¥#◎#¥……”
正因鷹刀和楊四這兩個邪惡的人對於這場至關重要的戰役,在策略方面定下了“犧牲他人,成就自己”的步調,才有了鷹刀以盜旗為餌,引誘習促易追擊的一幕。
楊四行事滴水不漏,自然早已調查清楚習促易每夜必要巡查軍營的習慣,而帥旗乃一軍之精神像徵,一旦失盜必是奇恥大辱,故而習促易的緊追不捨也早在楊四的計算之中。
楊四唯一有所誤算的是習促易本身的武功高強得令人大出意料,原本計劃是鷹刀千方百計引誘習促易追擊,結果卻變成鷹刀捨命狂奔,免得在半路便被習促易幹掉。
好在逃命乃是鷹刀的看家本領,儘管這一路驚心動魄,總算是有驚無險,不過楊四的祖宗十八代被鷹刀在心中默默問候幾遍肯定是勢在難免。
終於,當鷹刀喘着粗氣,汗流夾背地翻過一道雪嶺時,只見不遠處的一處莊園中大火瀰漫、火光沖天,廝殺喊叫聲飄揚過來動人心魄,正是陷入戰火之中的沈園。
嗚嗚,總算是到了……可以支撐到現在,不能不佩服自己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啊!
鷹刀回頭望了一眼剛剛緊隨自己身後翻過雪嶺,便被眼前紛亂局面驚呆的習促易之後,長嘯一聲,奮起餘勇直向沈園奔去。
“確切來説,今夜真正精采的戲碼,現在才開始上演吧?”奔行途中,鷹刀將手中的帥旗迎風一舞,不由得意地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