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熱風過處,他只覺身上一熱,暈死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武凱又恢復了知覺。
睜開眼來“血影客”鄧之一的屍身在眼前搖幌着,他又躺回了原來的地方。
略一運氣,比先前要好多了。
但是,全身無法動彈,不知何處的穴道已經被點住了。
他試着運氣,試探全身的穴脈,竟沒有一處穴道被閉。這才長嘆一聲,暗忖道:“此人武功高強,莫不要是‘邪惡毒魔’要不然,他用什麼方法令我全身不能動彈。”
身後又響起了那蒼老的聲響:“娃娃,你想通了沒有?”
武凱除了身體不能動彈外,其他都無異樣,遂哼道:“殺剮任便,閣下如想叫我歐武凱偷生投敵,那是閣下在做夢。”
那人輕嘆了一聲,柔聲道:“娃娃,老夫愛你稟賦過人,根骨不錯,而且老夫……
唉!”
言及此,陡然頓住,啼噓了一聲。
武凱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那人唏噓一陣後,又柔聲續道:“而且老夫雖然身懷絕技,但卻是孤獨一人,一輩子孤獨,唉!行將入木的人,竟還是那麼落寞,唉!……
低聲嘆息了一陣。又造:“娃娃,如果你願拜老夫為師,使得老夫絕技有傳,老夫絕對保證,你可以成為武林第一人,武功之高,舉世無匹!”
武凱心中一動,暗忖道:“這人也真可憐,空有一身絕技,卻孤獨落寞地過了一生,現在要收個徒弟,還要低頭求人。”
他想道:“我本來是可以答應他的,但是誰讓他是師父的仇人呢?”
這時又聽那人悽怨哀絕,令人淚垂的嘆聲傳來,忍不住低聲道:“在下本可成全閣下,只是……”
那人一喜,急聲問道:“只是什麼?”
武凱低聲道:“若你是另外一個人,這件事比較好辦,只是你先結仇於我師,後殺我師兄,興在下已成生死仇家,收徒弟之事,今生休想了!”
那人低嘆一聲,低聲道:“孩子,轉過頭來看看老夫。”
聲音中充滿慈愛與喜悦之情。
武凱一動,居然不知在什麼時候穴道已被解開。
他不禁衰心地佩服這人武功之高,一面轉過頭去“啊……”
一幅悽慘的圖畫驚住了他,令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身後,石上,坐着一個滿頭白髮虯鬚纏結不清的老人。
老人身上衣衫藍樓不堪,面色灰敗,但雙目中卻射出一股懾人的奇光。
而“血影客”鄧之一的那隻手,卻齊腕深沒進老人的左胸以出,胸口沒人的地方,血肉模糊,但胸口已經長好了,似乎是時日已經不短。
老人,斜靠在洞壁上,雙腳及右臂都已齊極斬去,只剩了一條左臂尚能運用自如。
他見武凱轉過頭來,同時坐直了身子,遂慈愛地説道:“孩子,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武凱見到這種悽慘的場面,心中也感到唏噓不已。
試想這老人武功奇高,昔年必定也是傲嘯江湖,快意恩仇,名滿江湖的人物,想不到,到頭來,落得一個爛屍為伴,秋蟲腐草,渡此殘生。
憐憫之心油然而生,聞老人見問,遂搖搖頭道:“在下不知,不過不管你是誰,想要在下拜師,那是今生休想!”
老人笑道:“此話可真?”
武凱點了點頭,沒有説話。
老人又極和藹地一笑,笑容中顯出了滿足與安慰。
武凱正不知道老人怎地這麼怪,怎麼一下子這麼和藹……
老人已一口道:“你看看!”
微一運氣,全身立即冒出蒸蒸紅霧,繚繞周身,漸漸地,越來越濃,越來越紅,且隱隱透出風雷殺伐之聲。
武凱心中暗驚,忖道:“這不是本門‘血’嗎”?
再看時,老人身影已經被紅霧所遮住,而那紅霧卻已經開始凝結成一塊紅石的樣子將老人包在裏面。
武凱這下給驚呆了。
這正是“血經心法”中“血”練至最高境界,運用時應有這現象。
他不禁楞住了。
看這老人的功力,至少比自己要高出一倍以上。
他難道從“血影子”處盜得“血”口決嗎?
武凱神色一凜,道:“閣下從那裏盜學得本門心法?”
老夫笑道:“老夫就是‘沙鶴血魔’!”
武凱心中大震,量旋即露出不信之色。
“閣下別想騙我拜你為師。”
老人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難道信我不過?”
武凱面色一整,道:“那閣下為何置我師兄於死地?”
老人面色呈黯然,長嘆一聲道:“説來話長。”
繼而道:“一兒本是老夫的唯一弟子,那是老夫當年行道江湖時所僅見的聰慧人物,老夫有一年路過衡山時,恰值那裏發生了一場兇殺,被殺的是一對黑道上有名的夫婦,他們因為劫奪武林威鏢局的紅貨,致被總鏢頭邀人截殺于衡山腳下,他們夫婦死後,留下這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鏢局的人武功頗為了得,正欲和那孩子下手時,老夫愛惜他一身根骨,遂出面將人救了下來。
為了那次事情,老夫還結下了幾個極為厲害的仇家。
後來,這孩子長大了,本門武功亦已頗具基礎。
但老夫跟他生活這一段日子以來,看出此子天資雖侍佳,可惜心性甚薄,有秉性奇淫,故而老夫令他出江湖,自己卻親往監視。
不料,他竟是聰慧已極,每次做案,都不留絲毫痕跡,連老夫都被矇在鼓裏。
後來,老夫應‘聖手居士’之約,前往‘黑暗洞’中回來後,一兒突來找我,要我無論如何將‘血劍’傳給他,讓他去找尋‘滴血拳經’。
老夫告訴他説:血劍已予他人,而他的藝業也已盡得老夫,真傳,在江湖上也算一流人了。
誰知,他竟因此種下殺心,每日斷去一肢,硬要老夫將血劍藏處告訴他。
老夫強忍痛楚,幾次裝死,終於將穴道衝開,但老夫也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於第四天,他開始要斬去老夫這僅餘的左手時,老夫再在三哭求,但他卻無動於衷。
結果老大暴怒這下,將他擊斃。
但他那時功力已非同小可,右掌一下插進了老夫的左胸,意欲將老夫的心臟活活拉出,但他已為老夫制住。
他死後,老夫日夜傷心,故未將他屍首拖出葬去。
同時,也日夜盼望着那位有緣者,想看看上天到底替老夫安排了一個什麼樣的傳人,這也是老夫苟延殘喘的原因之一。
方才老夫百般試探,假若你心術不正,則立斃於我左掌之下。
天可憐見,你竟是個稟賊奇佳,而又居心中厚的孩子,故而我才表明身份,同時當有一份厚禮贈你,以便你日後行道江湖之用。
現在,你總該相信老夫就是你師父了吧!”
武凱知道這老人就是“沙鶴魔”,要不然他也不會説出前往“黑暗洞”的字句來,這時慌忙下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歐武凱一拜,弟子方才冒犯處,尚望師父發落。
“沙鶴血魔”面容一整,左手微抬,一股柔力湧處,已將武凱歐凱扶直了身子,肅容道:“凱兒,你確實姓歐嗎?”
武凱一愕,恭聲道:“凱兒自知曉人事始,就知道自己姓歐。”
“沙鶴血魔”嗯了一聲,問道:“你父母現在何處?”
武凱雙睛一紅,就將自己的身世約略地説了一遍。
血魔雙眉微皺,沉思有頃後道:“你記得清楚那崑崙派姓陳的小子説過歐仁威是突然出現江湖的嗎?”
武凱道:“凱兒確實記得他們是這麼説的。”
血魔輕嘆一聲,雙目奇光炯射地盯住武凱,望了半響,道:“太像了,太像了!”
武凱連忙問道:“師父説凱兒像誰?”
血魔反問道:“歐仁威待你如何?曾否教你武功?
武凱沉思了一下,幽幽道:“爹爹對我很好,從不施以打罵,爹爹也不曾教凱兒武功,據那時的情形看來,凱兒生具三陰絕脈,爹爹無法救治,而且他常常嘆着氣説:‘江湖中詭詐太多,縱使武功再高,也會受人暗算。’,所以他叫凱兒以後不要介入江湖是非之中。”
血魔又問道:“你見過‘金綾雙仙’沒有?”
武凱道:“沒有!”
血魔面露困惑之色,緩緩道:“如依老夫推測,凱兒,你不是姓歐,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麻煩就大了,唉!但願你不是!”
武凱驚問道:“難道……難道爹爹不是我的親爹爹?”
血魔微微一笑,盡去優煩之狀,笑道:“假如歐仁威未死,見到他時你可以提出來問他,至於其他,你日後自會知道,不需老夫在此作這種無根據的推測。”
繼之又道:“如果為師的推測不錯的話,你這一點微末道行,還抵不上人家一彈指的,就算是為師的,也敵不過那人……”
言及此,倏然住口道:“來,為師的要告訴你一點本門的戒律,本門戒淫不戒殺,戒亂而不戒盜。也就是説,正邪之念,皆在於心,行事宗於心為正,違心則為邪,你懂嗎?”
武凱一臉虔誠道:“凱兒懂了。”
血魔又道:“凱兒,你可知道血劍上的線索在何處嗎?’”
武凱道:“凱兒不知。”
血魔笑道:“把劍給我。”
武凱將劍解下,雙手捧上。
血魔一面端摩着血,一面道:“老夫昔年已經參透出此劍上的端倪所在,但雄心已泯,故未前往取出拳經,況且拳經所在地,機關重重,但寶物卻是很多,其中有幾件,是你將來行道江湖時不可缺的。”
言及此,單手陡然一震,“碴”地一聲輕響,奪命血劍的劍鞘突然脱了出來,露出另一個血紅美麗的鞘來。
鞘上血影流動,寶光暗射。
隨着脱下的那層劍鞘,一張淡黃色的小紙,飄然落在地上。
血魔道:“拾起來,念給我聽!”
武凱依言拾直紙條,低聲念道:“水中央,火中洞,洞中魚,魚中天,天中墓,墓中人,人中人。”
血魔點頭道:“對了,就是這七句偈語,你可盡力去找‘滴血拳經’。待經上功夫練成後,你大概可以與我所説的那人對敵了。”
武凱詫道:“那人是誰?武功竟如此高?”
“沙鶴血魔”道:“日後自知,此刻少問,好,你躺下,為師的替你療傷。”
一連三天,武凱傷勢已愈。
“沙鶴血魔”在這三天中,盡力指點他的武功,並教以‘血’的第二步口決。
三天中,武凱學會了“血光迷離掌”的步法,及三招中所殘缺不全及日未曾發揮出來的式子,並學會了本門暗器手法。
而“奪命王劍”亦已能與“血光離掌”配合互換使用了。
他還知道了,自己目前所會的並不全,要想學全,只有在找到“滴血拳經”後才有希望。
“沙鶴血魔”又告訴他許多老一輩人物的典故,名字,及武功咱數與破解的方法。
武凱真想不到,這個令武林人物聞名膽落的大魔頭,竟是這麼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
他覺得師父太可愛了,他們幾乎無所不談,談無不盡。
三天後,是一個黃昏。
老人對武凱兒道:“凱兒,待為師的助你再清理一次穴脈,為師的就沒有什麼本事再教你了!”
武凱受命危坐,五心朝天,‘血’運起暢流全身。
老人出掌微幌已經點住了武凱的“睡穴”。
武凱已覺睡意侵入,呵欠連連,轉瞬進入夢鄉。
恍惚中,一股奇熱浪潮,自“命門穴”中狂擁而入,衝入全身各穴脈中。
熱度越來越高,武凱終於忍不住,暈了過去。
良久武凱醒了過來。
耳畔傳來一絲軟弱無力,但心滿意足的笑聲。
武凱吃了一驚,轉過頭去。
只見師父臉色慘白,嘴角滲出兩行血絲,氣喘噓噓地望着他。
武凱心頭大震,顫聲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了?”
“沙鶴血魔”軟弱無力地自懷中掏出一小囊,交給他道:“待你找到‘滴血拳經’,功成之日,開囊視之,可知一切,為師的,已將三甲子功力完全交給你了。”
武凱心中一酸,兩顆淚珠沿腮而下,哭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凱兒對不起您……”
“沙鶴血魔”無力地笑道:“痴兒,痴兒,為師的在世之日也不長了,所以乾脆成全你,何況你日後還有很艱難的任務在等你完成呢!不過,日後行走江湖,千萬要當心,尤其毒魔那小子,他的東西奇毒無比,就算你能闢百毒,也闢不了他的毒,你別……別……着…
了……人家的……道……弱……弱了……我的……名頭……”
聲音越來越小,勉強撐到最後,竟雙目一闔,常着一絲滿意的笑容,與世長辭了。
這位不幸而孤獨的老人,終於撒手而去了。
只剩下滿洞的悽清。
武凱哭喊了一聲:“師父……”
便自暈倒在他師父身側。
不久醒來,又再大哭不止……
他恨,他痛恨……
又是一個,又是一個愛他的人死去了。
天呵!
為什麼要將愛我的人的生命都剝奪去呢?
三天後,淚已流乾,聲亦嘶啞。
武凱毅然起立,將師父的屍首連同師兄的那具骷髏一同搬至洞外,右掌微揚,猛力一掌朝石壁之下拍去“轟!”
一聲大響,碎石吵泥暴飛激射,石崖下已去開了一個一丈方圓的大洞。
武凱小心翼翼地將兩具屍首葬了下去,又用泥石掩埋好,然後右手食指獨伸,在石崖上寫道:“先師沙鶴血魔之墓。
弟子歐武凱敬隨在側。”
寫完了以後,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低聲道:“師父……師……父……凱兒……”
不禁伏身墓上,泣不成聲。
終於,他再度站了起來,佩好那柄鮮紅耀眼,血光閃爍的“奪命血劍”,又叩了三個頭,喃喃道:“師父,安息吧!弟子一定不會弱了您老人家的名頭。”
接着又涕泣淚下,一咬牙,聳身而上,周身冒出一股線繞紅霧。
不消幾個起落,已抵屋頂。
他無限留念地望了崖下一眼,嘶啞着嗓子,喃喃祝禱道:“師父,您老人家安息吧,凱兒走了!”
突然一聲冷笑傳來,道:“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嘿嘿,小子,你認命了吧廣武凱這時正是滿腔悲憤無處發泄,聞言緩緩轉過頭去十丈以外,岸立着白髮、身着潔淨藍衫,嘴角卸着冷笑的”天外三絕“老二、”廉溪先生“諸葛末亮。
武凱微微一怔,心中下自而然地升起了一絲歉意。
但是,這絲歉意,在他觸及諸葛末亮那冰冷的眼光時,立即消失得無影無綜。
兩人冷冷對視着。
崖上立即又瀰漫着一片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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