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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東園主人

    許久之後,那少女拿着扇子回來,有些苦着臉地對蘇寒食道:對不住,我沒把這扇子賣出去。

    楊清不由看了蘇寒食一眼,眼中的得意和鄙視,雖然埋得很深,但對於這些個個胸懷城府的人來説,自然看地清清楚楚。

    蘇寒食倒是不在意,顯然是早在預料之中,道:不急,不急,玄秘坊的掌櫃出估價是多少?

    那少女道:一百兩!

    蘇寒食笑道:呵!這掌櫃的倒*快,我自己都沒把這扇子估這麼高的價,呵呵

    少女道:這價格確實已經高得離譜,可是我還是不能把僱主的請柬給你。很顯然,她對蘇寒食的印象更好一點另外的幾個公子哥太過盛氣凌人了些。

    蘇寒食道:莫急,剛才只是畫龍,最後一步還沒完成呢。

    程不識道:最後一步做什麼?

    蘇寒食從容道:畫龍之後,當然是要點睛了。

    説罷拿起筆,蘸墨抿筆,在扇面左腳一行落款後補了兩個字:楊清。

    他在玄秘坊見過楊清的字,以他的功力,足以將這兩字寫得和楊清自己的落款達到一定程度的神似。而這兩個字落款補齊,正好將硯台中的墨用完,王銘藝心中暗道:果然是早有預謀。

    蘇寒食抬頭對楊清道:楊公子,不好意思,借你的名字一用。沒等楊清允諾,又對那少女道:這次你重新拿過去,讓那掌櫃估價,還是剛才那個要求,不多不少,就要三百八十一兩,少了咱不賣,多了的咱也不要。

    玄秘坊本身就是賣扇子的,蘇寒食卻偏偏要將扇子賣給賣扇子的人,那少女見的怪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應了蘇寒食,不久之後,再次從玄秘坊出來,手中卻已經空空如也。

    蘇寒食道:賣出去了?

    少女興奮地點頭道:是啊是啊!你真厲害,他們的掌櫃可親自出來了!

    果然見到玄秘坊的掌櫃親自迎了出來,手中拿着剛才那柄製作粗糙的扇子,和氣的笑容堆了滿臉,對着楊清道:呵呵,楊公子果然是好手筆啊,今天居然被您擺了一道,沒想到細看之下,居然是您的字。

    楊清沒有説話,蘇寒食卻接口道:第一次送進去的時候,你沒有看出是楊公子的字麼?

    掌櫃道:恕我眼拙,居然沒能一下子認出來。

    蘇寒食道:不對啊,你店中賣楊公子的扇子,理應不會認不出他的字才對應該是你沒仔細看吧?也不對啊,你沒仔細看就敢一次出價一百兩銀子?

    掌櫃的先前見過蘇寒食,這時候看這些人都衣着華貴,又似乎很親密的樣子,直觀地以為他們是一起的朋友,趕緊解釋道:這個可當真是我的不對了,都説士別三日理當刮目,我雖然知道楊公子書法時時進步,卻未預料到楊公子天賦奇才,一個多月未曾見到公子手跡,居然已精進至斯,厲害啊厲害!

    楊清看着掌櫃豎起的那根大拇指,一陣火氣從胸中猛然躥起,真想一把將那根大拇指個折斷了,看着那掌櫃冷冷道:掌櫃的倒是好眼光,你説我這一幅字比先前的進步了?

    那掌櫃見到楊清臉色很不好看,還不知所然,只一個勁討好:那是自然,我見到楊公子的楷書不多,還以為您不善小楷,今日一見,方知自己還是眼光太過短淺,識不得真金那,但即便小人目力有限,楊公子書法之精進還是看得出的嘛。

    所謂目光短淺顯然是掌櫃的謙辭,若是沒有如炬雙目,足以鑑定書畫的高下雅俗,怎能當得起這麼大一家書畫店的掌櫃?

    楊清面上甚是無光,這掌櫃不知情之下,道出了真話:你以前寫的,確實不如剛才這一幅。

    蘇寒食剛才進玄秘坊的時候,看過楊清的兩幅條幅和一把扇子,有行書也有草書,都説楷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楷書是行草的根底和基石,楊清的行書是趨於妍媚,形態優美瀟灑,用墨偏好濃厚,但精氣卻有些許欠缺,蘇寒食見過的書畫多了,自然看出他的楷書底子並不是太好,所以才用楷書來*掌櫃的目光,繞是那掌櫃見多識廣,還是被他糊弄了。

    楊清皺着眉頭問道:你既然看出這一幅比我以前做的更好,為何剛開始時卻只出一百兩銀子?

    掌櫃有些尷尬道:這個這把扇子上的書法雖好,但畢竟扇骨和扇面製作粗糙,對價格一定有影響,當然真正決定價值的還是扇面的字畫,這個楊公子的字畫當然是有別於他人,城裏多少小姐千金都渴望能得楊公子墨寶,多少附庸風雅之輩對您的書畫讚不絕口,剛才我沒看出這扇面上的字是楊公子所題,才沒能

    很顯然,楊清的字是由於有西園的大帽子,才能貴到千金難求。

    蘇寒食笑道:掌櫃説的是,楊公子這名字,可值千金啊!

    程不識看着蘇寒食,一臉崇拜:這才是蘇寒食,雖然待人温和,卻絕不會有一絲軟弱。

    王銘藝伸出雙手,先行鼓起掌,讓氣氛無形間緩和下來,對那少女道:小姑娘,秦姑爺三百八十一兩賣出一把扇子,可以到東園赴會了吧?

    少女點了點頭道:當然!説罷從放在她腳邊的一個小揹簍中拿出一個綠油油的蘋果,咬了一口,遞給蘇寒食。

    蘇寒食奇道:什麼?

    少女翻白眼道:請柬啊,你要去東園赴會,沒有請柬,怎麼進得去?

    好稀奇的請柬!

    蘇寒食看着手中這個綠得發亮的蘋果,不由苦笑,同時心中奇怪,現在這個季節,瓜果應該都已熟透,怎麼還會有如此鮮綠的蘋果?

    楊清道:這個請柬做得很有創意,東園?神秘的東園,我也有興趣去看看了。從那少女處拿起一把白麪扇子,轉頭對那掌櫃道:我還想賣一把扇子,也是賣三百八十一兩,掌櫃的也算是我西園的老朋友,我看這個機會便留給你吧。

    掌櫃看到楊清今日臉色很是不好,現在他一柄製作粗糙的白扇卻要賣到天價,明顯是強賣,但西園的勢力無論是在武林還是在整個天下,都可算是畸形的龐然大物,掌櫃既然是在這裏開店鋪,自然就需仰其鼻息,當然是連口答應下來。

    秦珺楚心性善良,最看不慣強權壓人,但是她向來顧及太多,雖然心中對楊清這行為極是厭惡,但也終是沒有什麼表示,蘇寒食當然是時時顧及她的感受,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搖了搖,秦珺楚頓時感覺心中好受了不少。王銘藝瞥了眼秦珺楚,心中瞭然,拿起一把摺扇對楊清道:楊師弟,我也想去這個莫名其妙的東園看個究竟,能不能幫愚兄一個忙,替愚兄賣一張請柬?

    楊清怔了一怔,雖然不明白王銘藝説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王銘藝入門後,很得西園園主寵愛,也很會籠絡人心,楊清自然依從他的意思,對那少女道:姑娘,這位王公子的扇子,我賣了,不過我帶的銀兩不夠,先賒三百兩,可否?

    那少女想了想,終還是點了點頭。

    蘇寒食心中苦笑,這個王銘藝果然足夠滑頭,他投機之下,輕易便取得東園的請柬,蘇寒食那麼麻煩地寫字,倒顯得有些多餘了。

    其實王銘藝還向秦珺楚表露了一個意思:他也是西園弟子,但卻從不傲氣凌人,對楊清這種強賣的方式也不讚賞,他不露聲色地借楊清反襯自己,在秦珺楚心中悄悄為自己加上幾分他的本事很高明,誰也未能看出這人滿腹刀劍,只有程不識皺着眉頭,不知為何,對王銘藝越加厭惡。

    轉眼之間,那少女身邊的扇子居然被賣了個乾淨,要是跟別人説有人用竹子做了些空白扇子,每把賣三百八十一兩銀子,肯定沒人相信。

    如此荒唐的事,就是發生在一羣公子哥明爭暗鬥之下,這些人都是對蘇寒食心存敵意,也對秦家的陽門圖錄很是眼饞,一個默默無聞的東園雅會,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們的戰場。而後就連秦珺楚也進了這個圈,西園的三個師兄弟和吳亦寒、米澤陽都請秦小姐能親手賣給他們一把扇子,秦珺楚最不會推脱,最終是這些人合買了一把空白摺扇,算是給了秦珺楚一張請柬。

    蘇寒食安排了程不識先行回去,蘇寒食等七人每人拿着一隻被那少女咬過一口的青蘋果,跟着她轉過一個又一個街角,最終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杜述皺了皺眉頭道:你是帶着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子,這裏應該就是玄秘坊的背靠着的一個院落。

    那少女點了點頭道:是啊,這裏便是東園主人讓我帶你們來的地方啦!跟我來!

    這個院落很普通,眾人繞過幾間房屋之後,便看到一棵果樹,樹下泥土是純黑色,而且土質密實,這樹不大,但卻足以吸引人眼球眾人總算是知道那少女的青蘋果是從何處得來的了,這果樹上面結滿了蘋果,一律是綠油油的顏色。

    更為奇怪的,是每個蘋果上都有一個字。

    每個字都是渾然天成,就像是蘋果自己長出來的一般,這些人除秦珺楚之外,都是苦修武功的練家子,眼力非常人可比,都瞧出那些蘋果上的字都不是油漆之類所寫上去,不由引起眾人好奇心,都想要看看這些字究竟是如何寫上去的。

    楊清道:不是東園雅會麼?怎麼那主人也不出來迎接?

    讓東園主人出來迎接?嘿嘿,你們一羣小兔崽子還不配!

    這聲音清朗,從樹後傳出,眾人細看之下,才看見一個老頭子坐在樹後圍牆之上,手中拿着一個快要編織好的竹簍,眯眼看着他們。

    在場諸人,有人是西園弟子中的翹楚,也有人是武林望族的繼承人,各個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被人直言罵做兔崽子,只怕比狗血噴了頭還難受,楊清立時便要跳腳,杜述已經罵開了:你這糟老頭

    杜述剛剛説了半句,就被王銘藝捂住了嘴,楊清等人奇怪地看向王銘藝,卻見他臉色難看,神情怪異,額角居然還有細細冷汗。

    蘇寒食也是極為詫異,看着那老頭,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問候,王銘藝道:三年不見,前輩不顯蒼老,反而更加年輕,當真可喜可賀,剛才晚輩師弟妄言亂語,還請前輩見諒

    王銘藝心裏簡直是恨死杜述這個敗家子了,身在武林,最忌諱的就是得罪不知深淺的人物,別人不知道這個老頭的來歷,算是他們的幸運,若是知道了,只怕都想撕了杜述那張臭嘴。

    三年之前,月懸中天,大江面上,青樓畫舫,那個老者兇戾一劍,讓他戰慄至今。

    這老者便是聞名武林的劍中之神鑄劍鋒,其實在很多人看來,還不如稱他為凶神更合適,此老行事向來無規無矩,可説是匪莫能測,一身邪氣,雖不能説是殺人如麻,但損壞他人性命,對他而言,似乎再尋常不過了。

    秦珺楚對聯招親那一年,王銘藝和一個西園弟子因一條絲巾發生衝突,就因為兩個人都使了鑄劍鋒所創的行雲劍的緣故,毫無預兆毫無緣故地,王銘藝看見一柄劍突兀地從那人脖頸穿出,劍身晃動,好好的一個人立時變作一堆碎肉。身為武林人,鎮定地看待殺戮場景是一種應該具備的能力,但是鑄劍鋒揮劍殺人,僅僅是那一劍所帶的兇戾之氣,也能傷人,讓王銘藝這個旁觀者在三年之後,依舊心有餘悸。

    此時此刻,王銘藝真地有些後悔:自己為何會一時心血來潮,非要過來看看這個莫名其妙的西園?

    別人先是看到王銘藝的怪異行為,又聽到他如此尊敬而又帶着一絲懼意的話語,都開始紛紛猜測這個老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鑄劍鋒看了王銘藝一眼,奇道:小夥子,你認識我?我們三年前見過?

    王銘藝一怔,不由心中又是慶幸又是苦澀,當年他被鑄劍鋒那一劍差點刺破了膽,當時的那種恐懼定格成烙刻的記憶,留在他心底,不可磨滅,對於鑄劍鋒的樣貌,自然一生也忘不了,但對於鑄劍鋒而言,殺人如同吃飯,王銘藝只是在他劍鋒之下恐懼顫慄的眾多人中的一個,時隔三年,只怕他早忘得一乾二淨了。王銘藝因此慶幸,卻也因此苦惱,顯然鑄劍鋒根本沒想起那件事,可自己剛才的問好卻偏生是提醒了鑄劍鋒,三年前是見過面的。

    王銘藝當年可是從鑄劍鋒劍下逃生的,此時當然不敢讓鑄劍鋒認出,正想着説什麼話遮擋過去,卻聽鑄劍鋒道:對了,三年前,老夫確實見過你,你就是那個跳水逃跑的傢伙!原來你是西園弟子麼?

    王銘藝冷汗頓時又下來了。

    蘇寒食看見王銘藝臉色發青,想起當初兄弟情誼,也不忍他難堪,而且鑄劍鋒性格古怪,説殺人便殺人,難以揣測,王銘藝現在的處境並不好,蘇寒食猶豫一下,終於搭話道:三年未見,鑄前輩別來無恙?

    蘇寒食這個角度,恰好只看見鑄劍鋒半邊臉,看不到鑄劍鋒眼睛,卻感覺到一束目光透過鬱鬱葱葱的樹葉阻擋,如同利劍一般,直射在他臉上。

    嗯?有意思,你是當年那個跳上花船的小鬼吧?有意思,有意思!你旁邊那個是你師弟?你也是西園的?沒想到鑄劍鋒對蘇寒食的記憶倒是格外清楚,似乎是影響深刻。

    秦珺楚早就感覺蘇寒食和王銘藝的表情和話語甚是奇怪,這時聽見蘇寒食稱呼這老者為鑄前輩,又聽那老者説什麼跳上花船的小鬼,猛然間想起王銘藝曾經給她講述過的事,立時便知曉這人應該便是王銘藝説的鑄劍鋒了。

    莫名地,秦珺楚心底有些忐忑,從剛才的對話中,她便聽出王銘藝給她講的所謂真相,並不是故弄玄虛,王銘藝和蘇寒食確實遇上了鑄劍鋒,王銘藝也確實是僥倖從鑄劍鋒劍下逃得一命,而蘇寒食也確實上過花船。

    今日竟然見到鑄劍鋒,只怕王銘藝所説的真相,立時就要見真假了,秦珺楚竟然從心底裏湧起一絲絲懼怕。

    蘇寒食恭敬地答道:晚輩不是西園弟子。

    鑄劍鋒道:好!好!你師父死了沒?

    蘇寒食臉色一僵,眾人都是面色奇怪,鑄劍鋒的心思當真不可捉摸,他根本不知道蘇寒食的師父是何等人物,卻偏偏能突兀地問出這樣的話,蘇寒食道: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鑄劍鋒道:沒什麼意思,你師父若是死了,你便來給老夫當徒弟;你師父若是沒死,老夫便殺了你師父,然後讓你給老夫當徒弟。

    蘇寒食道:晚輩師尊已經不在人世,但晚輩並沒有另投名師的想法。前輩劍法天下第一,晚輩心嚮往之,但

    鑄劍鋒號稱天下第一劍,楊清等人先前還在疑惑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這時立時便明白過來,同時想到:怪不得王銘藝會突然捂住杜述的嘴,江湖上有那麼寥寥幾個人,是誰都不願得罪的。

    鑄劍鋒打斷蘇寒食的話道:但什麼但,老夫可只有一次主動提出過收徒,當時你未曾答應,老夫也懶得和你廢話,不曾想居然還會再次會面,這便是有緣之人,當然是要做我徒弟的!

    蘇寒食搖頭道:晚輩今生,只有一個師父!

    這話説的鏗鏘有力,毅然決然。

    米澤陽和吳亦寒對視一眼,算是鬆了口氣,蘇寒食若是認了鑄劍鋒做師父,秦家就是又多了一個大靠山,不知這人是腦袋壞了還是怎麼回事,竟然違逆鑄劍鋒的意願。

    只有王銘藝臉色沉鬱,蘇寒食這句話是表明,他心中只有一位師父,絕不可能撼動,似乎是有意無意地諷刺他背叛師門,不認師兄,另投他人門下。

    其實蘇寒食雖然不厭惡鑄劍鋒,但是很排斥他這種拿人命不當人命的性格。

    鑄劍鋒盯着蘇寒食看了半晌,其實他們之間有樹枝樹葉擋着,但是卻遮擋不了鑄劍鋒劍一般的目光,原來這世上有人的目光,是可以無視物體的阻隔,讓人感覺到它的熱度、它的辛辣、它的鋒鋭。

    蘇寒食心中雖忐忑,卻也坦然承受,其他人都幸災樂禍,而秦珺楚卻是為他捏了一把汗。

    就在蘇寒食後背都快要被汗浸濕的時候,鑄劍鋒終於開口道:哼!臭小子,真不識好歹

    他只説了一句話,便重新低下頭,雙手開始動作,繼續編織那個竹簍,並未追究蘇寒食的不敬之罪,秦珺楚頓時鬆了口氣。

    鑄劍鋒顯然是沒有再和眾人搭話的意願,楊清環視這個小小的院落,開口問道:鑄前輩,請問您便是東園主人麼?

    鑄劍鋒沒説話,但眾人看到,他似乎搖了搖頭。

    楊清道:那個那您是

    鑄劍鋒冷冷道:我是給東園主人編竹簍的!

    眾人心中一突,面面相覷,鑄劍鋒是何等人物?就算是西園園主段金德,鑄劍鋒也未必會賣他面子,但他此時的言語之中,卻有着明顯的尊卑之別。這句話雖然簡單直白,卻足以令人震撼,這種情景是令人難以想象的,試問天下,能有誰能讓天下第一劍規規矩矩地為他編竹子?

    蘇寒食與王銘藝心中齊齊一突,他們還記得三年前,鑄劍鋒曾經説過,他的行雲劍被一個老頭十招打敗,在世人眼中,有沒有人能將鑄劍鋒擊敗也是個未知之數,更何況還是十招之內?或許也只有那個人,能令鑄劍鋒心甘情願地為他編織竹簍吧

    鑄劍鋒這句話形成強大的震懾力,七個人對這個神秘的東園主人又是好奇,又是敬畏,本來他們都對這個東園不以為意,只是興之所至才來此處,但現在看來,這個東園,顯然是很不簡單。

    這些年輕的後生們,終於懂得了什麼叫做敬畏之心。

    那個賣扇子的少女並不喜歡鑄劍鋒冰冷的氣息,衝蘇寒食笑了笑,便揹着竹簍離開了,而其他人站在原地,沒有主人的邀請,他們既不敢進入前方的房屋,也不敢就此離開。

    過了許久,鑄劍鋒終於將竹簍完全編好,朗聲道:竹簍已經編好,要摘果子了麼?

    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對鑄劍鋒道:不用了,先招待一下幾位客人

    眾人心中齊齊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東園主人是個婦人?

    東園主人的名頭已然先聲奪人,這婦人無形之中,便帶來一種更高於鑄劍鋒的震懾,七雙眼睛盯着那婦人,只見她拿了兩捲紙質粗糙的麻皮紙,看了眾人一眼,沒有説話,只是將那兩捲紙展開,手指翻動,輕輕將紙摺疊,兩隻手腕靈活異常,越動越快,一張四五尺長的紙開始不住地變幻形狀。

    蘇寒食等人看得眼花繚亂,幾乎是轉眼之間,那婦人已經將一張紙變幻成了一把椅子。

    用紙折成的椅子,微妙微翹,鬼斧神工一般。

    僅僅是這般手法,便可知那雙手是何等的靈活,在場之人,除秦珺楚不習武功之外,無人不為這雙手而震撼,他們同時在腦中想到:若是她手中的不是紙,而是刀、使劍、是暗器,那麼她能在一瞬間出多少刀?刺多少劍?發多少暗器?

    就在他們心神震動的短短幾息時間,又有紙椅在那婦人手中誕生,轉眼之間,兩捲紙變成七把紙椅,形狀構造各不相同,似乎是那婦人隨手而為,但各具形態,樣式高雅脱俗。

    那婦人伸手將紙椅擺成兩排,道:各位客人請坐!

    這聲音幾乎沒有半點感情,冷冰冰的就像是從冰窟之中透出來一般,她從出面,就只對蘇寒食等人説了這一句話,卻是如此不着邊際,沒有半分拿他們當客人的意思,似乎是懶得管一般。

    請坐?

    難道就坐在這紙椅之上?

    蘇寒食等人雖然心中奇怪之極,卻也偏偏問不出口,也不明白那婦人的意思,這些紙張看起來甚是粗糙,頗為厚實,但紙再厚實,也是薄薄一片,絕不可能承擔一個人的體重,這些紙椅摺疊製作的很大,與一般的木椅相近,坐個紙人還是可以的,但是要想做真人,卻是天方夜譚了。

    但以這婦人的身手和鑄劍鋒對她的態度來看,她顯然不會和他們開什麼玩笑,於是人人都沒有感覺到荒唐,而是紛紛在心中猜測:或許這紙不是一般的紙不會是鐵皮吧?嗯,有可能,以她這般身手,摺疊鐵皮也並不比摺疊紙張難多少

    幾乎所有人都在懷疑這些看似是紙的東西,其實是用鐵片偽裝出來的假紙的時候,一陣風從東邊吹過,幾張椅子晃了一晃,被風吹動得移開些許。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的假設完全不成立,鐵皮做的椅子,是不可能被風吹動的,這是貨真價實的紙椅無疑。

    婦人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些人,甚至連嘲笑鄙視都沒有,這時她的手中已經又誕生出一把紙椅、一張紙做的桌子和一張低矮的小几。也不管院子裏面的人,還是乾巴巴地道:我去請主人出來。

    她不是東園主人?蘇寒食與秦珺楚對視一眼,甚是驚異,其他人也沒料到,這婦人對人冷淡,便是連鑄劍鋒的面子也不買,而就憑那摺紙手段,絕對可説是通天的人物,不想她竟只是東園主人的一個夥計僕人。

    過不久,那婦人推着一個輪椅出門,那輪椅輪子為木質,而骨架卻是竹製,構造並不簡單,如同一個小車一般,椅背上延伸出一塊頂板,垂下一面黑色簾幕。輪椅上坐着一個人,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顏面被那簾幕遮住,眾人看不清楚。

    顯然這才是東園主人,蘇寒食等人紛紛以晚輩身份向東園主人問好,東園主人點頭一一回應,帶着幾分温和的斯文氣,倒讓人意想不到。蘇寒食等人來到這個院落,見到的鑄劍鋒和那婦人都不是常人脾氣,骨子裏的傲氣根本不帶半點掩飾,讓人錯以為東園主人也必定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可是他們都料想錯了,這個東園主人更像個老書生。

    東園主人轉頭道:你們是客人,不必站着,都請坐,鑄兄弟,也過來坐吧!

    鑄劍鋒也不答話,身影從牆上一晃,便出現在蘇寒食等人旁邊,如同鬼魅一般,將手中竹簍放在紙桌上面,往其中一張紙椅上一坐。

    蘇寒食等人齊齊往他臀下那張椅子看去,卻見鑄劍鋒身體雖然坐上去,但紙椅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一般被壓垮,而是好端端的,穩固如同木椅一般。

    蘇寒食等人卻也不為奇怪,他們早就算定,以鑄劍鋒這般人物,絕不可能輕易出醜,當然不會真的坐在這紙椅之上,這時人人心中道:原來這東園主人是要考較我們下盤功夫來着!

    王銘藝等人都對自己的推斷甚是篤定,當下也坐在紙椅之上,坐姿端正,面上表情也甚是嚴肅,看起來是坐在紙椅之上,其實卻是蹲成馬步,臀部靠着紙椅,並沒有坐實。

    秦珺楚道:謝前輩賜坐,只是小女子是個女輩,不通武藝,也不敢與鑄前輩同列一席,家夫也在此處,小女子便不必坐了。

    東園主人對他身邊那婦人道:阿秋,勞煩你為這位小姐尋一張竹椅來,也可坐得舒適些。那婦人應了,尋了一張竹椅過來,放在秦珺楚身邊,蘇寒食夫婦謝過了,方才落座。

    東園主人道:因為我這個院落是在西園東牆的一邊,也算是借了西園的風,便自稱是東園,各位小兄弟有緣來會,也算是緣分,倒可以討教書畫,雖然我也是才疏學淺,但好在不怕人笑話,妄言武功,笑談文采,也不管有無所得,只盡興便是了。

    他話雖然如此説,但誰又相信他會真的才疏學淺,妄言武功?

    東園主人見這幾個年輕人都甚是拘束,笑了一笑,指着那顆果樹道:你們可看到這上面的果子?難道便不奇怪麼?

    楊清道:晚輩等進來,便看到那果樹,自然是有些奇怪的,特別是那樹上的蘋果,敢問那些字是前輩寫在蘋果上的麼?

    東園主人搖了搖頭道:字是我種入果中的,但卻是它自己長出來的。

    楊清訕訕笑道:前輩説笑了

    東園主人對鑄劍鋒道:鑄兄弟,我見樹上又有幾個錦字熟得透了,不如採摘下來,讓幾位公子小姐嚐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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