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教眾立刻撲向蕭恨天,吳法吳天一見立刻出掌攔住眾人。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一旦聯手對敵,武功頓時增強數倍,直把幾個教徒逼得連連後退。馮顯彰見狀一聲大喝:“護法何在?”
“屬下在!”話音剛落,從二門裏閃出兩名四十餘歲的大漢,一個身着黃袍,面如滿月,一個一身黑衣,身材矮小精瘦。二人立刻向場中逼來,幾個教徒見他倆出手,便都各自退開。二人立刻撲向吳法吳天,甫一交手,吳法吳天便怪叫連連,顯然二人比方才幾個教徒高明許多,雖不能立即拿下吳法吳天,卻也逼得二人手忙腳亂。
眾教徒見兩位護法困住了吳法吳天,便轉向蕭恨天圍攻過來。蕭恨天來不及拔劍,當即一掌拍出,第一次在實戰中用到乾天玄功,生怕不行,第一掌便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一聲焦雷般的震響之後,只見出手抵擋那名教徒頓時被震得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眾人見狀大驚失色。馮顯彰顯然也沒料到蕭恨天竟有如此渾厚的功力,居然比那兩個瘋瘋癲癲的怪老頭還高。心知旁人很難抵擋那樣霸道的掌力,不禁一聲高叫:“退開!”説着身形一閃,凌空直撲向蕭恨天,人未至,一掌已直拍蕭恨天前胸。蕭恨天不避不閃,揮掌便以十成的乾天玄功迎了上去,只聽“嘭”的一聲悶響,蕭恨天身形大震,噔噔噔連退三步方才站穩。只見馮顯彰空中一個倒翻消去反震之力後才敢落地,落地後面色頓時大變,失口驚呼:“乾天玄氣!你竟敢私練本教神功,今日更不能容你們下山了!”説着再度撲來,掌影鋪天蓋地,與方才那一掌又全然不同。
以蕭恨天修習僅一年的乾天玄氣,本不足與馮顯彰幾十年的內力修為相提並論。但段天機死前不久發明的那種練功方法,確實是一種事半功倍的絕妙設計,堪稱前無古人,再加蕭恨天身懷絕世陰功為基礎,所以蕭恨天的乾天玄氣已不輸於魔教四大尊者之一的馮顯彰,但在掌法招數上卻根本不是一個級別,頓時連中兩掌。幸虧乾天玄功為世間至陽之極的內功,自然護住要害,雖中了兩掌,卻也無甚大礙。蕭恨天見不是對手,百忙中一聲大叫:“慢!”
馮顯彰不由一怔,手上一緩,蕭恨天立刻反手拔出龍泉寶劍,一指馮顯彰:“我掌法不如你,咱們再來比劍!”
馮顯彰鼻子裏冷哼一聲:“你也配?”説着仍空手撲來。蕭恨天忙以最嫺熟的韓家劍法相迎,趁機偷眼看看那邊的吳法吳天。只見二人被兩個護法和幾個教眾逼到大廳一角,形勢比自己還要危急。他們還邊抵擋邊同聲高叫:“老弟,風緊,扯呼?”
“好!咱們走!”蕭恨天應了一聲,手上劍勢一緊,跟着左掌暴然拍出,逼開馮顯彰撲向吳法吳天那邊。三人匯合一處,立刻向大門衝去,不想大門旁的教徒立刻把廳門關了起來。蕭恨天見狀暗暗焦急,若要打倒守在門旁的那些教徒的話,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正尋思脱身之計,卻聽身旁的吳天哭喪着臉道:“咱們好像逃不出去了呢。”
“逃不出去也要逃,好歹也要逃掉一個。”説着吳法轉向蕭恨天道,“老弟,你一個人先闖出去,我們為你擋住追兵。”
“那怎麼行,咱們要有難同當!”蕭恨天急道。吳天卻一聲大罵:“笨蛋!咱們三個要都被抓,那就全完了,你若能逃出去,還可以想法子救咱們。”
蕭恨天一想也只有如此,兩位兄長半瘋半傻,就算逃出去一個也無濟於事,只有自己先逃出去,再想法找到金刀法王,當可消除這場誤會。蕭恨天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義兄會翻臉無情。想着便向大門衝去,吳法吳天頓時緊緊跟隨。待眾人追來後,蕭恨天驀地一聲長嘯,天馬行空般掠過眾人頭頂,直撲大廳內進。這一下大出眾人預料,一時竟沒有攔住,眼睜睜看着蕭恨天穿過大廳衝入二門。
蕭恨天衝進二門,原本是想見到義兄當面質問,哪想進了二門一看,不禁暗叫一聲苦也。只見裏面別有洞天,房屋樓宇無數,如迷宮一般。而後面追兵已到,蕭恨天只得向裏急奔,一時慌不擇路,只揀偏僻人少的地方而去。不知闖過了多少重屋宇,總算漸漸甩開了追兵。見這裏像是魔教婦孺聚居的所在,像個尋常村鎮般,有無數木屋草棚依山而建。大概魔教中人,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人闖進這裏來,防範竟不如想象中那麼嚴密。不過蕭恨天心知在這魔教總壇亂闖也決不是辦法,在屋宇間穿梭隱藏甩開追兵後,便悄悄摸進一幢矗立在老大一片花園中的小樓。小樓隱在樹林花草中,頗為幽靜偏僻。蕭恨天悄然進門一看,只見進門是間客廳模樣的雅室,四壁掛滿字畫。蕭恨天見悄無人息,便大着膽子來到裏面,揭開門簾閃身進去。只見裏面像是間卧室,又像間書房,佈置得樸素優雅而略顯凌亂,字畫掛滿四壁,桌上書積成山。房中桌椅牀榻俱全,卻有一人盤膝坐於地上,正對着地上的棋盤抱頭苦思,對闖進來的蕭恨天似是完全未察覺。此人坐姿紋絲不動,鼻息細微,以至於蕭恨天在門外時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陡然見到有人,又聽外面有追兵的吆喝遠遠而來,蕭恨天怕此人一喊自己行藏便敗露,立刻飛身撲到他身旁,出指如電,迅捷無匹地連點此人軟麻穴和啞穴。那人連中二指,身體陡然一震,頭也不抬,突然反手一指反點蕭恨天軟麻穴。蕭恨天哪想到被自己點中的人居然還能出手反擊,猝不及防之下頓時中招,只覺軟麻穴一痛,立即軟倒在地。狼狽摔倒在地後,蕭恨天不禁暗歎:想不到自己慌亂之際竟認穴不準,最終還是栽在這魔教總壇。心中大為沮喪。卻見那人點倒蕭恨天后,仍舊對着棋枰苦思不已,對蕭恨天全然不理不睬。蕭恨天疑惑不解,聽着門外嘈雜片刻,追兵又漸漸遠去,四周復歸於平靜。蕭恨天緊張的心情才略微鬆了鬆,不由細細打量此人。只見那是一中年文士,面容雖有養尊處優的白皙圓潤,仍難掩滿身的書卷氣。長相初看平平常常,卻隱然有股雍容氣質。此時只見他眉頭緊皺,凝目棋枰,時而嘆息搖頭,時而喃喃自語:“黑棋出頭而逃,可望突出重圍,然白棋若攔腰截斷,黑棋即便逃出部分,仍是要輸,唉,難!難!”
蕭恨天好奇心頓起,目光不由轉向棋枰。自幼便隨父親學過棋藝,去韓家莊後,韓家世家望族,棋藝自然也是一大消遣。蕭恨天在父親和義父薰陶下,棋藝也頗有點根底,見枰中已佈下了百多子,像是一殘局,又像是剛下了一半的對局。凝目看得片刻,蕭恨天也忘了自身的安危,不禁出言指點:“黑棋若走星位就地求活,當可脱此困境。”
“走星位?”那文士一呆,跟着就連連搖頭,“幼稚之極!幼稚之極!黑棋若走星位,被白棋連逼數手,雖可就地求活,卻失了與四角的呼應,得不償失,得不償失之極!”説着黑白子連飛,片刻間把變化演示了一遍。蕭恨天仔細一看,臉上不禁羞得通紅。再細看這局棋,終於看出盤中黑白子的佈局貌似簡單,卻處處暗藏殺機,中腹一塊黑棋似乎處處可逃生,然白棋處處皆有妙手應對,最後都能殺得黑棋潰不成軍。正在苦思不解,突聽那文士嘆了口氣,自語道:“習禪講頓悟,習棋也當如此,今日苦思一個時辰也未解開,再想也無益。”説着一推棋枰,轉頭猛見蕭恨天躺在地上,不禁怪道:“你是誰?你怎麼會躺在這裏?”
蕭恨天一聽這話心中來氣,暗想你武功高明制住了我,也不用如此出言譏諷啊。不過見那文士臉上的驚詫之色不似假裝,蕭恨天心中立刻明白過來。想他是專心棋枰,對方才點倒自己一事竟已忘了。蕭恨天沒好氣地答道:“先生高明,沉溺棋枰仍能信手點倒在下。”
那文士一怔,略一回想便明白了原委,點頭喃喃道:“嗯,方才好像是有人在我啞穴和軟麻穴上各點了一指,內力十分了得。我當時回點了他一指,這人就是你了?”
蕭恨天聞言驀然變色,總以為是自己剛才慌忙之間認穴不準,所以才沒點倒此人,如今聽他這話,自己確實是點中了他啞穴和軟麻穴,他竟渾然不覺,這等武功豈不是已到了金剛不壞的境地?那文士見蕭恨天啞然無語,笑問道:“我好像沒有點你啞穴?怎麼不説話?以前好像也沒見過你。”
蕭恨天心想,你要見過我才怪,嘴裏卻胡亂應道:“我剛來不久。”心道:也確實是剛來不久。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那文士恍然點點頭,又問,“剛才你出言指點,大概也是個喜弈之人?”
“偶爾為之。”蕭恨天信口答道。文士大喜過望,忙問:“可否與我手談一局?”
“好!”蕭恨天趕緊答應,心中暗想,只要你給我解開穴道,幹什麼我都願意。那文士見蕭恨天答應,不由大喜過望,感嘆道:“那真是太好了,除了你,這兒再沒人敢跟我對弈了。”説着手指一彈,一枚棋子頓時打中蕭恨天身體。蕭恨天渾身一震,穴道立時就解開了,忙翻身而起,活動了一下痠軟的手腳,忍不住好奇問:“這兒怎麼會沒人敢跟你對弈?”
文士面色有些怪異,狡黠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棋力太高,旁人每弈必敗。”
蕭恨天本想趁其不備就悄悄溜掉,一聽這話好勝心頓起,見四下靜悄悄似乎沒人知道自己在此,便道:“好,我便與你對弈一局,我倒要看看你的棋力有多高,不過咱們先説好,我若贏了你得讓我走噢!”
“這是自然。”文士哈哈一笑,忙清理棋枰。蕭恨天便盤膝坐下,也不客氣,拈起一枚白子便先行。片刻間二人便下了幾十手,文士越下越快,蕭恨天卻越來越慢,時時抱頭苦思。那文士終於不耐煩,扔子嘆息:“你棋力太低,在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跟你下棋殊無趣味。”
蕭恨天啞然無語,自開局以來,對方處處料敵先機,攻勢凌厲,而自己冥思苦想百般變化,仍處處落於人後。真是棋高一着如泰山壓頂,何況對方棋力比自己真不知高了有幾籌。蕭恨天面上不由一紅,把棋一扔道:“無論武功還是棋道,我都遠非你對手,認輸便是。”
“不不不!”文士見蕭恨天要放棄,臉上竟有些惶急,忙道,“咱們好歹把這一局下完,下完!”
蕭恨天見文士言詞懇切,眼中竟有孩童般的殷切和天真,便不忍心拒絕,接着落子。心知二人實力相差太遠,自己必敗無疑,也就信手應對不假思索。如此一來,不過頓飯功夫,蕭恨天便輸得慘不忍睹。文士終於把棋子一扔嘆道:“痛快痛快!唉!好久沒人敢跟我下棋了!”言語中大有無敵最寂寞之慨。
蕭恨天見這中年文士無論氣質、武功還是棋藝,均遠超常人,不禁肅然起敬,拱手問道:“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文士一聽蕭恨天這話不由一呆,反問道:“你竟然不知我是誰?”言詞之間詫異萬分。蕭恨天搖搖頭。
文士見蕭恨天搖頭,不禁面露喜色,忙道:“你就叫我四絕先生好了。”
“四絕先生?”蕭恨天好奇心頓起,忙問:“不知是哪四絕?”
“當然是琴棋書畫啦!”那文士臉上頗有些興奮,像個孩子般炫耀道,“方才你已見過我的棋,來!再聽聽我的琴。”説着便坐到一張木桌旁,那桌上有一面古琴,不似尋常之物。蕭恨天若不是身在險境,當然也願意聆聽真正雅士的琴音。但此刻蕭恨天卻怕琴音引來敵人,立刻阻攔道:“在下對音律一竅不通,不敢令先生對牛彈琴,還是讓我看看你的書和畫好了。”
文士微感失望,無奈道:“也好,你來看,這四壁均是我的字畫,新作這首《詠梅》,你看其中可有敗筆?”言詞之間頗為殷切,歡欣炫耀之情難以掩飾。似乎以前難得有人欣賞其技藝,今日終於得一知己一般。
蕭恨天自幼得父親和義父薰陶,在文詞、書法上也頗有造詣。細讀那首《詠梅》詞,只覺其中一股寂寞無奈之情,使人如梗在喉,直欲放聲大哭。再觀其書法,秉承二王之精神,又有柳書之逸意,堪稱傳世佳作,不禁由衷讚歎:“此字若在民間,當可一字千金!”
文士一聽這話頓時拂然不悦,冷冷道:“書法乃一大雅事,你竟標之以金銀,豈不有辱我此作之原意?”
蕭恨天聞言肅然起敬,忙拱手賠禮道:“蕭恨天口不擇言,讚譽不當,望先生恕罪。”
文士聞言面色稍霽。就在此時,屋外漸有人聲由遠而至,徑自向這兒奔來,片刻間已到門外,只聽兩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外突然大聲道:“聖教護法追雲、逐月求見!”
文士與蕭恨天同時大驚失色,文士慌忙把棋枰塞入牀下,連連示意蕭恨天也鑽進去。蕭恨天略一猶豫,聽門外似乎人數不少,便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便鑽入牀下。文士放下牀簾遮住牀底,轉頭見棋子灑了一地,忙胡亂抓起塞入懷中,整整衣冠,這才從容道:“進來!”
蕭恨天躲在牀下偷偷往外看去,只見魔教兩位護法,黃袍大漢和那黑衣矮小漢子並肩進得屋來,突然一跪到地,叩首道:“屬下追雲、逐月給教主請安,願教主文治武功,天下無敵,統領聖教,威震武林!”
只聽那文士緩聲道:“起來説話!”
二人道聲“是”後方才站起。又聽那文士清清嗓子問:“二位護法,究竟有何事?”
只見那黑衣漢子逐月跨前一步道:“稟教主,今日有三個奸細混上黑風崖,其中兩人已被擒獲,一人逃脱,到這花園中便消失不見。這附近屬下已全部搜查過,沒有發現此人。只有教主居所屬下不敢妄自打攪,不知教主可見有陌生人闖進來?”
蕭恨天一聽這話,頓時在牀下暗叫糟糕。想不到這四絕先生竟然就是魔教教主段明義,這回還不死定了?正要從牀下衝出來,哪知那文士突然道:“奸細?什麼奸細?我沒見過。”
蕭恨天一聽這話又是一愣,心中既感奇怪又感到吃驚,吃驚的是這教主竟然會為自己掩飾;奇怪的是他既身為教主,若要庇護自己,又何須向下屬撒謊?正驚疑不定間,突聽門外一人高叫:“聖教尊者逍遙神馮顯彰求見!”
“快請!”那文士忙道。話音剛落,只見馮顯彰大步進來,直來到教主面前,單膝着地叩首道:“屬下馮顯彰給教主請安,願教主文治武功,天下無敵,統領聖教,威震武林!”
“免禮!”文士連忙去扶馮顯彰,彎腰之際,懷中圍棋子頓時順着長衫滑了下來,“稀里嘩啦”落了一地。那文士面上頓時一紅,神情甚是尷尬。馮顯彰卻沒有説話,一揮手,追雲、逐月立刻悄悄退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他與教主二人。馮顯彰回身仔細關上房門,這才回頭沉聲道:“教主,你無論習武的天分,還是聰穎與機智,都不亞於老教主當年,若能有老教主一半的雄心壯志,本教也必能威震武林,雄霸天下。但你始終不思進取,玩物喪志,以至於本教二十多年來也無甚作為。今日更有三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也敢來大鬧總壇,至今尚有一人下落不明,此事若傳了出去,本教尊嚴盡失,威名掃地!唉!你該於教中事務多費些心血才是。”
那文士忙畢恭畢敬地低頭道:“師父教訓得是,弟子銘記在心了。”
“唉!哪次説你,你不是這句話?”馮顯彰嘆息聲中滿是無奈,説着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書,雙手捧到文士面前,“教主,此乃本教失落多年的《乾天玄玉訣》,今日託老教主在天之靈庇佑,總算假他人之手歸還本教,此乃教主之福,本教之福!教主若能練成此經上的乾天玄功,必當天下無敵!”
那文士並未伸手去接,卻道:“師父教我的倒轉經脈之術,我練得尚未十分精純,這《乾天玄玉訣》還是由師父來練好了。”
馮顯彰一聲長嘆,黯然道:“我馮顯彰已是半截入土之人,便是違反教規修煉此功,只怕還沒來得及入門便已經壽終正寢了。教主正當盛年,正是修習此功的最好時機,應朝夕勤修,以期更上一層才是!”
那文士默默接過經書,隨手把它往書桌上一放,漫應道:“好。”
馮顯彰見狀,忙再次把經書拿起來,雙手送到文士面前,懇聲道:“教主,此經書乃本教鎮教之寶,是歷代教主苦研多年後才有的絕世神功,望教主勤勉修習之餘,要妥善保管才是,切莫再次遺失。切記!切記!”
那文士面上又是一紅,趕忙接過來道:“師父放心,我已謹記在心!”説完想了想,便把經書塞入懷中。馮顯彰這才輕聲道:“教中事務繁雜,屬下還有事要處理,這便告辭。”
“師父請便!”那文士忙拱手相送,言詞間似乎長長地舒了口氣。馮顯彰緩步退出房門,在門外低聲詢問教眾:“近日可有與教主下棋之人?”
“回尊者話,自從尊者下了禁令,誰還敢違抗?”在低沉的稟報聲中,眾人聲音漸漸遠去。蕭恨天到此刻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文士要説沒人敢跟他下棋,暗歎他這個教主當得也實在有些窩囊,令人同情。
“沒人了,出來!”待眾人走遠後,那文士才對牀下的蕭恨天喊了一聲。蕭恨天狼狽地從牀下爬出來,只見這白蓮教的教主段明義直直地盯着自己片刻,突然搖頭道:“你不是奸細,你眸子中正,胸無城府。誰若用你來做奸細,那他定是個世所罕見的笨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恨天心中暗贊,這段明義果然目光敏鋭,聰穎過人。當下便不再隱瞞,把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最後道:“教主,我別無所求,只想見見義兄金刀法王,當面問一問他。”
“金刀法王?”段明義皺了皺眉頭,沉吟片刻後方道,“去年是曾聽説法王回來,還見了我一面,後來好像就被打入了天牢,至今也沒聽説放出來。”
“打入天牢?”蕭恨天大驚,忙問,“怎會如此?”
“我也不太清楚。聽師父説好像是擅逃少林,對我不敬,意圖背叛本教等等。”段明義淡淡道,像是説一件與己無關的閒事。蕭恨天聞言大怒,急道:“教主你好糊塗!我義兄二十多年前蓮花嶺一戰,為了救你和白蓮教眾教徒,不惜身為人質,甘做少林階下囚,被少林拘押了近二十年。逃出少林後第一件事便是重回蓮花嶺找尋失落的《乾天玄玉訣》,之後又立刻投奔黑風崖。這樣的人會背叛貴教,教主你自己相信嗎?”
段明義神情窘迫,面紅耳赤地道:“我也覺得此事有些不妥,不過師父既然這樣做,定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什麼道理?不過是想獨攬大權,排斥異己罷了!”蕭恨天勃然大怒,雖沒接觸過這些爭權奪利的勾當,但史書典籍上記載的也不少,對這些勾當他倒也不覺得陌生,説得段明義慚愧地低下了頭。蕭恨天一聲長嘆,推心置腹地道:“教主,我義兄對貴教的忠誠和功績路人皆知,你若再不把他放出來,只怕會令貴教所有教徒寒心啊!”
段明義尷尬地訥訥道:“這個……這個……容我先跟師父商量一下再……”
“商量?有什麼好商量的?”蕭恨天急道,“此事那馮顯彰定會拼命反對,你是一教之主,難道這點小事都做不了主?”
“教中事務我一向少有過問,一直是由師父打理,也一直是由師父做主,如今突然要放了金刀法王,這……這……不大好?”段明義神情為難,想想又道,“再説‘天地君親師’是人一生都不能忤逆的,我如今只有師父可敬,若再拂了他的意願,豈不有違禮教?”
蕭恨天喟然長嘆,心知以他的秉性,要説動他放了金刀法王定是萬難,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告訴我天牢在哪裏?我自己去救義兄好了。”
“天牢?我哪知道在哪裏?”段明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蕭恨天聞言面露驚異,忙問:“你不知道?你身為教主居然不知道?”
“黑風崖這麼大,房屋這麼多,天牢我又沒去過,我怎知在哪裏?”
“你就沒問問?”
“問那幹什麼?黑風崖還有許多地方我都不知道,難道也要一一去問?”段明義怪道,“別人不向我稟報,我便懶得去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蕭恨天聞言不禁暗自搖頭嘆息:好一個糊塗的教主!難怪魔教二十多年來難以有所作為,有這樣一位教主,就算魔教人才濟濟,不被滅亡已經是個奇蹟了。
段明義見蕭恨天失望之極,忙勸慰道:“這事我倒可以幫你打聽一下,你暫時在此躲避,相信幾天之後就會有消息。”
蕭恨天大喜過望,一揖到地相謝,又道:“我尚有兩位義兄被貴教擒獲,他倆既非奸細,又非貴教中人,能否煩請教主想法放了他們?”
段明義微微搖頭道:“這事我做不得主,我想法讓他們少吃點苦頭便是。還有金刀法王也一樣,我可以讓你去見他一面。但你若要救他們我也決不會答應。只能等這事平息下來後,我再慢慢勸師父放了他們。”
蕭恨天知道段明義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只好無奈點頭:“那就拜託教主了,望教主多費心才是。”
段明義微微一笑:“只要你肯陪我下棋,我定會盡心盡力替你辦事。”
就這樣,蕭恨天便在段明義這所獨居的小樓藏了下來,不敢出房門一步。這兒很少有人光顧,一日三餐也有人送來,倒也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不過蕭恨天每日都如坐針氈,每問起段明義打聽得如何,他總是那句“快了快了”,除此之外便是纏着蕭恨天下棋。蕭恨天有求於他,不敢得罪,只得捨命相陪,不過以他的棋力哪是段明義對手?段明義不愧自號四絕先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棋藝更是精湛,每遇到蕭恨天應對不當或攻擊無力時,總是忍不住出言指點。這樣一來,倒成了他教蕭恨天對弈一般。蕭恨天有此良師,再加天資聰穎,棋藝也是突飛猛進,漸漸也開始有實力與段明義拼殺一回了。
眼看在段明義這居所躲了快一個月了,蕭恨天終於失去了耐性,不管段明義百般推諉搪塞,定要獨自去探一探天牢位置。段明義見蕭恨天去意甚堅,只好實話相告:“其實我早已探到天牢位置,無論法王還是你兩個同夥都沒有性命之憂,你還是等我找機會勸師父放了他們。”
蕭恨天心知段明義又在推諉拖延,只想着要自己陪他下棋,便冷冷道:“你告訴我那天牢在哪裏,我自己去闖一闖。”
段明義見蕭恨天神情堅決,只好道:“看守天牢的是刑堂的兄弟,我今日下午設法把他們調開,你悄悄進去見見法王,不過千萬不要亂來,我也決不容你亂來!”
見蕭恨天點頭答應下來,段明義這才讓他着手準備。蕭恨天先把面容服飾改扮了一下,使自己看起來就像個尋常教眾。段明義這才讓他帶上幾罈美酒,跟着自己信步往天牢而去。
天牢外兩個看守教眾正百無聊賴之際,猛抬頭見一中年文士帶着個隨從施施然而來。這不是教主麼?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擦擦再看,果然是很難見其一面的教主。二人忙搶前幾步跪倒,叩首請安,一時激動萬分。段明義忙扶起二人道:“你們辛苦了,我帶了些酒來犒賞你們,把這兒的兄弟們都叫出來!”
教主雖然來得有些意外,但誰會想到他另有目的?古往今來大概段明義是第一個要靠耍點手段才能探望自己犯人的教主了。二人忙去招呼牢中的兄弟,不一會兒,十多個看守齊集天牢外,給教主請安問好,一時忙成一片。
蕭恨天在段明義示意下,為眾人倒上烈酒。本來白蓮教教義是嚴令禁酒,不過這教規早就廢除多年,如今又是教主所賞,眾人更加肆無忌憚了,齊齊舉起海碗向教主謝恩。趁眾人忙亂之際,蕭恨天悄悄溜進大牢,順着那一路向下的石階進入地牢,沿着朦朧潮濕的地下甬道小心翼翼地步入地牢十餘丈後,便見一堵石牆擋住去路,牆上有一拳頭大小的窗口。蕭恨天往裏一看,朦朧中只見兩丈外有一人盤膝而坐,亂髮披肩,身材魁梧。雖被手銬腳鐐鎖住了手腳,仍如囚籠中的猛虎般威風不倒。蕭恨天見狀心中酸楚,輕叫一聲“大哥”便再也説不出話來。
那人猛抬起頭來,污穢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喜,急問:“賢弟,你怎會在這裏?”
蕭恨天來不及細説,只道:“大哥,我先救你脱困!”説着一掌按在那面石牆之上,勁力暴吐,震得石牆也簌簌作響。見義兄英雄一世,如今竟受這等活罪,蕭恨天早把段明義的警告丟在了一邊。不過他也怕驚動了旁人,所以只能以掌貼在那石牆之上,純以至陽內力欲震開那面石牆,但這面石牆是為關押金刀法王而建,豈是人力所能破壞?蕭恨天忙活半晌,累得筋疲力盡,那石牆仍完好無損,最後他也只得頹然放棄。
金刀法王從石牆的簌簌抖動聲中,聽出蕭恨天內力竟異常渾厚,不禁大喜道:“賢弟,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你的功力竟精進如斯!只是這面石牆非一人之力可毀,你莫白費力氣了。”
蕭恨天知道義兄所言不虛,一時竟沒了主意,不禁急得連連搓手:“這可如何是好?”
金刀法王一聲輕嘆:“賢弟,除非有教主手諭,方能救我脱困,不然就算你打開了這石牆,為兄也不會就此逃生,那是叛教!”
“教主?教主就在外面,”蕭恨天面色一喜,“我正是得他之助才能見到義兄。”
“是麼?你快去請他進來,愚兄要見他一面。”金刀法王聽説教主就在天牢外,不禁大喜過望,連連催促。蕭恨天依言如飛而去,到天牢外一看,只見眾人喝得正酣,大約都沒想到教主會如此平易近人,人人碗到酒幹,生怕讓教主小覷了。蕭恨天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疾步來到段明義身邊,耳語道:“法王想見你。”
段明義一怔,面色頗有些為難,沉吟片刻方悄聲道:“我不能見他,我雖然也希望他能出得天牢,但卻不能自己出手放他,也不能下令讓人放了他,不然便對不起師父。我若去見他,不過徒增尷尬罷了。你去告訴他,就説段明義無顏見他好了。”
蕭恨天悵然若失,只得獨自回去對義兄如實相告。見蕭恨天黯然迴轉,匡野也大致猜到結果,聽了蕭恨天轉告的話,不禁一聲輕嘆:“他還算有點良心。”
蕭恨天黯然問:“大哥,你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金刀法王一臉憤懣,喟然長嘆:“那馮顯彰狼子野心,獨斷專行,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老夫不服,便被他以藐視教主、背叛聖教的罪名關押於此,若非教中眾多老兄弟求情,只怕他早對老夫下毒手了!”
蕭恨天一聽,方知就算去求那馮顯彰恐怕也無濟於事,不禁垂頭喪氣地問:“大哥,除了讓教主下諭令之外,可還有別的辦法救你脱困?”
金刀法王沉吟片刻,這才決然道:“你可去江南雁蕩山金雞嶺,找那無敵魔神耿行舟,要他出手除奸,殺馮顯彰!”説着匡野撕下一幅衣衫,咬破手指寫下幾個血字,又從懷中掏出一面銅牌,連同血書一起扔給蕭恨天,“為兄是聖教四大尊者之首的清靜王,耿行舟是聖教八大護教神祗之首的無敵魔神,只要有咱倆的決定,殺馮顯彰便不必請示教主。”
蕭恨天接住血書和銅牌,喜道:“我這就動身去雁蕩山,大哥,你等我好消息。”説着大步離開了天牢,臨去前在牢中又轉了一圈,發現除了義兄便沒有別的囚徒,也不知馮顯彰把吳法吳天兩位義兄關到了哪裏。最後來到外面一看,只見眾看守都有了不少酒意。蕭恨天衝段明義一使眼色,段明義心領神會,立刻對眾人道:“本座還有要事,你們繼續喝。”説着起身便走,眾人忙東倒西歪地恭送教主大駕。
與段明義回到住處,蕭恨天便道:“教主,我尚有要事,這便要下山,有事要託教主幫忙。”
蕭恨天當即把吳法吳天兩位義兄的情況細細説了。段明義這回倒也沒有為難,點頭道:“他們既然不是奸細,關一陣自然會放了的,本教也不是隨便就妄殺無辜的邪惡教派,這點你大可放心。”
蕭恨天這才向段明義告辭。段明義心知留不住蕭恨天,也不答話,只從隱秘處取出棋枰放到地上,自己連連落子,片刻間便佈下了百餘子。他這才指着棋枰轉頭問蕭恨天:“你可知道這前朝大國手劉妙子大師的《嘔心瀝血譜》?”
“《嘔心瀝血譜》?”蕭恨天一聲輕呼,以前也曾聽父親和義父説起過,卻從來沒有見過。仔細一看,原來就是第一次見到段明義時,他對着苦思不已的那局殘棋。只聽段明義顧自解釋着:“本朝第一國手劉妙子大師,一次在山中見兩老者對弈,子子出人預料,招招玄妙無比,不由忘情觀戰。二老僅下了一百一十七子,執白的老者便推枰認輸,二人笑着攜手飄然而去。劉妙子大師見枰上變化尚多,勝負殊難預料,實在不明白執白老者何以要認輸。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後憑記憶繪成棋譜,終日忘情推敲,初見黑棋佔盡優勢,但白子處處皆有妙手,大可一博。但細細一推敲,無論白子有何妙着,黑子均能從容應付,處處克敵,奧妙萬分。劉大師頓時沉溺其中,如痴如醉盡心推敲,一連三日不眠不休。第四日上終於豁然而悟,推枰大笑道:‘果然是黑棋必勝,我解開了,終於解開了……’説完心力交瘁,嘔血數升而亡,血浸棋譜。後人為紀念劉妙子大師,便把此譜稱做《嘔心瀝血譜》。百多年來,除了劉妙子大師,再沒有人能解開此譜。我潛心研究已近十年,近日與你對弈,思路豁然開朗,自信已解開了此譜。”
蕭恨天聞言大為驚異,心知這《嘔心瀝血譜》是鑽研棋道之人的一座高山,至今無人逾越。雖然段明義棋力高深,蕭恨天也不信他就解開了這局曠世奇譜,當下執起白子便與段明義演練其變化。蕭恨天此時的棋藝已達一流高手的境界,初時連出妙手,但黑棋總能從容應對,最終必能戰勝白棋。二人推了又下,下了又推,足足推敲了整整一天,白棋窮盡上千種變化,均不能戰勝黑棋,總能被黑棋以絕妙無匹的應對置之於死地。最後,段明義一推棋枰,大笑道:“我終於解開了這曠世奇譜,十年艱辛總算沒有白費!”
蕭恨天見此譜得解,心中也很是興奮,對段明義的才智更是佩服萬分。雖然他不是一個稱職的教主,但仍是一曠世奇才,足以讓人敬佩。
當夜,段明義假作外出遊玩,讓蕭恨天扮作隨從陪同而去,把蕭恨天一路送出黑風崖。分手之際,蕭恨天終於忍不住問:“咱們初次相遇時,我曾點中你啞穴和軟麻穴,你怎會渾然不覺?這是什麼功夫?”
段明義微微一笑:“我出生不久,先父便對我施行過倒轉經脈之術,使我的穴道經脈與常人全然不同,世上任何點穴術對我都不起作用。”
“原來如此!”蕭恨天恍然大悟,總算知道並不是對方內力深厚到可以抵擋乾天玄氣的地步,心中不由一陣輕鬆,當即便告辭下山。臨行之際段明義還資助了幾十兩銀子的盤纏。然後一直望着蕭恨天修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段明義不禁悵然若失,暗歎從此以後,再無人欣賞自己的琴棋書畫了。
不説段明義在黑風崖唏噓不已,單道蕭恨天一路緊趕急趕,這一日已趕到江南一處小鎮。眼看雁蕩山已不遠,蕭恨天便決定在此先歇息片刻,順便填飽肚子,醖釀一下見到那無敵魔神耿行舟後,該如何向他説明來意。畢竟魔教八大魔神之首的無敵魔神,恐怕不是那麼好打交道。
正狼吞虎嚥間,突覺身旁有異,轉頭一看,卻是個十歲左右的小乞兒端着個破碗站在一旁。小乞兒滿臉污穢,全身惡臭,雙眼可憐兮兮地望着自己。蕭恨天嘆了口氣,撿了幾個饅頭包子放入他的碗中,那乞兒也不道謝,端起破碗便躲到一旁,蹲在地上狼吞虎嚥起來。
不遠處尚有幾個十來歲的小乞丐,見那乞兒討得如此豐盛的東西,便一哄而上動手搶奪。那小乞兒立刻拼命還擊,出手異常毒辣陰狠,不是戳人眼珠,便是踢人下身。頓時有兩個小乞丐中招,痛得倒在地上呼痛不已。但那小乞兒畢竟人單力薄,哪是十幾個大孩子的對手,片刻間便被眾人打得滿臉是血,遍體鱗傷。蕭恨天初時還怪這小乞兒出手狠辣,不過一見他倒在眾乞丐亂拳之下後,忍不住怒聲喝止。眾乞丐見有人干涉,也就一鬨而散了。
蕭恨天重新買了幾個饅頭來到那乞兒面前,見他雖被打得口鼻出血,卻咬着牙一聲不吭,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己,那神情和眼神竟讓蕭恨天覺得有些熟悉。剛念及此不禁啞然失笑,把饅頭遞到他手中,想想又從懷中掏出錠銀子遞過去。心中惦記着義兄所託,不敢再多作逗留,立刻大步出鎮奔雁蕩山去了。
蕭恨天剛走,那夥早就在一旁覬覦的小乞丐又是一哄而上。那小乞兒明知無法與眾人抗爭,仍是拼命反擊,決不低頭。最後不僅銀子、饅頭被搶,人也被眾乞丐打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家小酒店裏緩步走出個身材高瘦的漢子。只見他亂髮披肩,臉上傷痕縱橫交錯,幾乎看不出他本來的面目,只覺得那面容有説不出的醜陋和兇狠,而他渾身更散發一股逼人的寒氣,更使人不由自主地要躲開幾步。他早就把街頭這弱肉強食的一幕看在眼裏,本來他並不是個喜歡同情弱者的好心人。但這一次,大約是這孩子那股倔犟勁讓他感到有些好奇,便信步來到那暈過去的小乞兒身旁,蹲下身擦去小乞兒臉上的血污,露出小乞兒那張原本瘦弱白淨的臉。大漢突然愣了愣,這才發覺這乞兒居然是個小女孩!見她昏迷不醒,那大漢忙出手掐其人中,小女孩輕哼一聲便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到面前這張可怖的臉,女孩嚇了一跳。不過一見對方那滿是關切的目光,小女孩漸漸鎮定下來。在這樣一雙滿含關愛的目光注視下,女孩小嘴一撇,以往的委屈和悽苦頓時像火山爆發般湧上心頭,使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猛一下撲進大漢懷中,像個終於找到父母的棄兒,在那漢子懷中嚎啕大哭。
大漢渾身一震,只覺這女孩的哭聲和抽泣深深撞擊着自己的胸膛,使自己那向來古井不波的心底也發出陣陣戰慄。大漢猶豫了一下,慢慢用生澀的動作抱緊了小女孩,輕輕拍着她的後心安慰。大漢知道,這一哭,自己無拘無束、獨來獨往的過去便告結束,從今往後,自己便要負起照顧這孩子一生的責任。
孩子在大漢的安撫下,哭聲漸漸變成了抽泣,最後終於在大漢懷中沉沉睡去,就是在睡夢中,她的牙關也緊緊咬在一起。大漢見狀心中嘆息,暗道:孩子,你心中的仇恨和怨毒,竟然比我還盛,我定會成全你!想着便抱起那孩子,向西大步而去。
在那漢子抱着那孩子離開小鎮的時候,蕭恨天已趕出了五六里路。這一路上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小乞兒,總覺得那乞兒的眼睛異常熟悉,心中不禁奇怪:我怎麼總覺得他的眼睛極像靈珠妹妹?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