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月悠悠醒轉,蓋蘭便探問她足上傷痕。誰知高月自己也是茫然不解,聳肩答道:我也不曉得那是什麼,我打從有記憶以來,右腳上便有這塊紅印子了。説到這兒忽的眼神一亮,企盼問道:蘭姑姑,你説,那會不會是胎記呀?若是胎記的話,應當打從孃胎以來便帶着了吧?她心底實抱有一絲小小希望,盼潁川雙俠終能認她為子,這時想到若有胎記,便是任誰也無法假造推翻的最佳證明了。她這心思在臉上表現得明明白白,蓋蘭如何不知?雖覺不忍,終究還是照實答道:阿月,那絕不是胎記,或者是你嬰孩時期所受的傷吧。蓋蘭心知此傷來得詭異,但既難以追究,索性便不再多説,以免多添高月無謂煩憂。
高月聞言露出失望的神情,愣了半晌,隨即振作起來,對蓋蘭笑道:倒也好,那印子像抹櫻花花瓣似的,我自己瞧着還覺挺好看。蓋蘭羞她道:真不害臊,自個兒説自個兒的腳丫子好看。這話聽來果然滑稽,兩人不禁笑了起來。
即已確定高月並非鬼谷奸細,蓋蘭心下寬鬆,本欲立即告知高石然,但她向來心細如髮,轉念又想:高大俠雖説阿月和紫語嫌疑最大,鬼谷奸細非此即彼,畢竟只是推論。阿月不是奸細自然最好,但若因此便咬定紫語必是賊人,怎知便沒冤枉了這個小姑娘?她雖和高月要好,卻也同時覺得紫語討人喜歡,在蓋蘭心中,紫語和高月是一般無辜,她怎麼也難以相信這樣一個嬌弱可人的少女會是鬼谷奸細,心中暗道:看來只有重施故技,詳查透徹為要。怎奈那紫語不是和眾婦一起為兵士們縫衣納鞋,便是和馬少嬅形影不離,鮮少落單,數次約了紫語要單獨相處,也皆被紫語推辭婉拒,蓋蘭本不疑她,不過是受人之託而為事,幾日下來卻不由得漸覺不妙,心想若果真沒有機會暗中下手,少不得只有用強。
這天下午,蓋蘭自回住處略事休息,她最近也不知怎地,老覺得自己脈搏遲緩,呼吸不順,一天比一天昏昏倦怠,正靠在桌邊支頤假寐,卻忽地傳來咿呀一聲。蓋蘭睜眼望去,便見一少女淺笑盈盈,蓮步款款,迤迤然推門而入,卻不是紫語是誰?
紫語笑眯眯地在蓋蘭對面落座,嬌聲説道:前輩,你既懷疑我是鬼谷奸細,我也就不跟着天明哥叫你蘭姑姑了,咱們甭費事裝親熱,省得彼此麻煩。説着徑自拿起桌上茶壺,為二人斟了兩杯涼茶,又道:你連日説要找我,我這不就來了嗎?前輩,我瞧你臉色不太好。
蓋蘭不料紫語一來便主動提到鬼谷奸細一事,頓時語塞,見紫語掩袖喝茶,忙道:誰疑你是鬼谷奸細了?快別胡説。紫語,這茶水放久了味道不好,既然都來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吧?説着正要起身,卻忽覺陣陣暈眩,心下驚異,只有暫且按兵不動,佯作無事的續道:這幾天忙壞了,臉色自然差了些。她這點神色變化哪裏逃得過紫語的眼睛,紫語暗暗好笑,心中啐道:哼,憑你也想來揭我的底?放下了手中茶杯,敍話家常般的説道:臉色不好,自然是身子不適了。説到這個,前輩,六天前,我挺你和高月兩人有説有笑,提到她的腳踝有多麼好看,我就想呀,這平白無故的,你怎麼會去瞧見高月的腳踝呢?蓋蘭勉強笑道:阿月和我住在一塊兒,無意間瞧見了她的腳踝,那也沒什麼。紫語卻道:無意瞧見?我看不是吧?我想來想去,前輩肯定懷疑高月是鬼谷奸細,這才叫那高月脱了鞋襪,想在她身上找個東西。
先前蓋蘭忽見紫語到來,措不及手,片刻間無法細想,此時聽她一番言語,胸中卻已有了八分譜。這紫語若非便是少女奸細,又怎知嫌疑在她和高月身上?心想既然紫語已有了戒心,索性挑明瞭逼她驗明正身。事不宜遲,蓋蘭刷地伸手便抽出腰間配劍,豈料劍甫出鞘她便驚覺渾身乏力,那柄長年用慣的劍,此時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沉重。她手持長劍簌簌發抖,無論如何皆無法再把劍尖朝紫語移動分毫。
但見紫語笑靨如花,像看夠了好戲似的極為開懷,繼續又道:前輩,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下午,我拿了針線要你幫我縫只鞋子,後來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害你被針扎到了小指頭?説着端起涼茶又喝了一口,續道:可我卻忘了告訴你,那針上喂有血魔羯毒粉,這血魔羯毒粉哪,聞了無礙,吃進肚子裏也不打緊,獨獨就怕傷口上沾着了。無論是多麼細小的傷口,三日內不得獨門解藥,七日內必然凝血而亡。我方才算了一算,唉唷,你看看今天不正好是第七天嗎?説着放下了手中茶杯,笑眯眯地看向蓋蘭。見蓋蘭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了,紫語更加放膽,索性伸手解開了襟前衣釦,嬌嬈媚態,風情萬種,絕非一般少女所有。她膩聲説道:前輩,你在找的是這個吧?左手將衣襟往旁拉開,露出肩上的青色圖紋,赫然便是一張鬼面獠牙,那鬼眼突兀的貼在她少女嫩白的香肩上,看來分外怪異詭譎。
蓋蘭睜大雙眼恨恨地瞪視紫語,卻苦於毒性發作無法言語,呼吸一陣緩過一陣,手腕再不剩半點力氣,便聽得哐啷一聲,長劍落地。
她坐倒原處,渾身僵硬無法動彈,臉上血色漸褪,慢慢地由白轉青,又緩緩呈紫,腦中一勁的迴盪着最後一個念頭:阿月阿月阿月定然要教她給害了阿月阿月直到最後一口氣息吐了出來,蓋蘭竟未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