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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4章

    CHAPTER38寂靜的庭院

    掛掉電話,皮皮果斷地去了閒庭街。

    走得急,一路都在跑,像長跑運動員那樣大口喘氣,彷彿背後有隻手在推。

    如她所料,賀蘭靜霆不在家,門前一把銅鎖。她用鑰匙開了門,細細查看家中的擺設。桌上落了一層薄灰,手指一抹,清晰見到指紋。可以看出賀蘭靜霆曾經回來過,並且住過。因為每次離家他都會順手關掉門口的一個紅色按鈕。按鈕很小,藏在隱蔽之處,卻是這套房子的總電源。關掉之後的屋子是徹底的黑,連燃氣爐上的定時指示燈都不會亮。只因賀蘭常説,一隻手機充電器僅有百分之五的電量耗在充電上,其餘則全浪費在待機狀態。與此類似的還有空調、計算機、微波爐、音響等,節約用電,就一定要消滅這類“待機”電耗。若是別人進來,不會記得關上這個不起眼的總開關。牀上被子有些亂,有人睡過的痕跡。她在牀頭櫃上看見了一件家麟的汗衫。顯然賀蘭靜霆是在這裏進行治療的。她轉身去了書房,發現他的計算機不在桌卜。桌上有些殘留的信件,一封封地檢查,大多數是他訂的考古雜誌和簡報。還有一些公函、信用卡賬單等,沒有可疑的私人信件。皮皮知道賀蘭靜霆與外界的聯絡主要是通過電腦進行的。他桌上木來有本厚厚的通信錄,可通信錄不在了。

    她去了廚房。冰箱的下層有一些鮮花,放的時間過長,已全然變色。上層冰櫃裏裝滿了冰塊,不知作何用途。看樣子冰箱他也很久沒動過。這時的儘子忽然有一道穿堂風。她抬首望去,發現通向花園的那道門沒有鎖,開着一條小縫。

    她徑直去了花園。

    五月的鮮花競相盛開。花叢中牡丹怒放,落英滿地,無人採摘。

    和她還記得他手拿刀叉帝王般優雅地吃着水仙花的模樣。還記得當時的自己覺得他滑稽可笑又有趣。

    如今,花猶在,種花之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賀蘭靜霆若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會原諒自己。

    遠處的松林傳來箜篌般的風聲,空中變幻着流雲。獨立花間,眼淚泊狂湧,傷心欲絕。

    賀蘭靜霆,你在哪裏?

    花園的後面有條小徑直上後山,她去了山頂。

    她找到了那個井,發現井蓋己經合上,關得嚴絲合縫。井欄邊新開了一個小小的苗圃。她記得在西安臨別時賀蘭曾説,有空去看看他的苗圃,春天的時候風景很美。她卻只來過一次,黝黑的泥土中只有幾排剛剛發芽的綠葉,看不出是什麼花。她急着複習考試,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花兒全開了,是紫色的鬱金香,一株株聚在一起,排成“心”的形狀。

    她沒有告訴過他所有的花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鬱金香,紫色的鬱金香代表看永恆無盡的愛。那朵朵綻放的花蕾在風中搖動,彷彿無數隻手指撥動了她的心絃。她站起來再次向山間遠眺,盛午的陽光在山嶺灑下一道金輝,她覺得刺眼,背過身去,赫然看見賀蘭的屋頂上竟有六個黃漆大字:

    “關皮皮,我愛你。”

    她失魂落魄,如被雷擊。

    某個孤獨的月夜他曾爬上房頂,一筆一畫地刷着她的名字。

    原來他早己準備了這個時刻。

    好花好景好時節,卻被她粗心地辜負了。

    她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陽光從正午一直移到黃昏。

    暮色四合的時候,皮皮終於站起來,擦汗眼淚,離開了這裏。

    她去藥店買了雄黃,去狗肉店要了狗血,將兩樣東西放進包裏。然後她去了花鳥市場。

    找到最大一家鳥鋪,她劈頭就問:“請問您這兒有喜鵲賣嗎?”

    老闆是個中年漢子,一臉的麻皮,不過聲音渾厚得像練習過美聲“有,十四塊一隻。家裏有了倒黴的事兒是不是?喜鵲不好養,這鳥兒活着呢,不肯老實待籠子裏,飯量也大,籠子老是不千淨,要不您考慮買只鸚鵡吧?”

    “就要喜鵲。”

    那人拿給她一隻鳥:“籠子算你八塊錢,你給二十二塊吧。”

    那鳥果然活潑,在她的手中伊‘嘎―卿哪卿哪!嘎―哪!嘎―“地叫開了。

    皮皮想了想,將鳥籠還給他:“你有死的喜鵲嗎?我不要活的。”

    “死的啊?”他愣了一下,隨即説,“死的活的都是這個價.”皮皮點頭。

    那人從籠中掏出喜鵲,將它的脖子一擰,塞進一隻塑料袋子裏遞給她:“這只是死的了。”

    那鳥沒有立即死去,在塑料袋裏掙扎着,微小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皮皮憤怒地看着他:“你—怎麼可以虐殺—”

    “十四塊。’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看來你不需要籠子。”

    賀蘭曾經告訴過她,所有的狐精都怕三樣東西:雄黃、狗血和死掉的喜鵲。她將這三樣一一收好,裝進包裏。然後,她坐車去了堂叔家。

    皮皮的三叔關建軍是個做服裝生意起家的個體户。也是皮皮所有親戚中最有錢的一位。他開了一個寵物店,皮皮曾在那裏打過工。三叔的兒子關小華畢業於華南農業大學畜牧醫專業。大學一畢業就開了個獸醫店,和自家的寵物店挨着,生意興隆。不過皮皮爸因為下崗困頓時曾找這位三叔借過錢。三叔是願意的,可是三嬸死活不答應,大約覺得這個口不能開,開了就會沒完沒了。兄弟間便有了不愉快,從此兩家就不甚來往了。但皮皮和小華年紀相當,只有一歲之差,倒還一直很親近。

    小華很大方,皮皮一開口,他二話不説,便將自己最喜歡的一隻尋血獵犬“大龍”借給了她。

    夜晚八點,皮皮帶着大龍坐出租回到了閒庭街。

    如果要追蹤賀蘭靜霆,只能從閒庭街56號開始。她從耳朵上摘下那顆媚珠,放到大龍的鼻前讓它嗅了嗅。大龍甩着兩隻長耳朵伸開雙爪扒了扒大門。

    皮皮眉頭一皺,心忖:她下午明明來過這裏,確信無人在家,莫非這個時候,賀蘭忽然回來了?

    可是門前一把銅鎖還是她離開時關上的,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將房裏的燈開得通明。帶着大龍進了院子,一路上大龍十分安靜,卻是步伐堅定地帶着她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快到卧室的時候,它突然一折,轉向地下室。

    皮皮的心咯瞪一下。

    她突然想起桑林之會後,賀蘭靜霆帶着她從千美醫院回來,便是從地下室的一個門進入了一個通向井底的密室。她還記得那條路很是曲折,路過幾道甬道、幾個小門,密室內無一點燈光。

    通往地下室的門是鎖着的。那門原本隱蔽,藏在一座書架之後。這種老式的四合院通常沒有地下室,若不是皮皮曾經走過一次,一定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她將大龍帶到花園裏鎖起來。從包裏拿出一個手電,獨自回到地一下室中。

    門是鐵皮的,非常堅固。皮皮四下一摸,沒摸到鎖,也沒摸到任何機關。她又仔細地摸了一遍,發現右手隱密之處有個棋子大小的凹槽。電光一照,凹槽裏面有一排盲文。共有十組,排成一圈。

    她知道,那是密碼。

    考完試後皮皮曾經自學過一點盲文。一來是好奇,二來也是為了更好地進入賀蘭的世界。她還處於最初級的階段,但盲文的數字,從一到十,她倒是全能背熟。

    經過簡單的換算,她按動了賀蘭靜霆銀行卡上的密碼。

    機簧“咔”的一響,門彈開了。一股幽涼的冷風迎面吹來。面對着她的是一道幽長黑暗的雨道。

    這裏不是沒來過,次次都是賀蘭抱着她。如今腳沾了地,頓時有一股陰森的濕氣。她害怕了,渾身上下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牙齒也跟着咯咯作響。

    脱下揹包,她拿起手電,鼓起勇氣向前走。甬道很深,卻無岔路,空氣又濕又悶。她不記得上次進來時是這樣的情況,大約自己一直被賀蘭靜霆馨香的氣息籠罩着,對井底的空氣反而茫然無知了。她硬着頭皮往前走,不斷地上着台階,彷彿沿山而下。穿過幾道朱漆小門,終於看見了最後一道通往密室的門。

    門是虛掩的。

    與此同時,傳來細微的呼吸。她的心驀地一暖,正要將門推開,裏面忽然有人説:

    “關掉手電,皮皮。

    那聲音如此熟悉,令她剎那間熱淚盈眶。她忙將手電關掉,輕輕叫了聲:“賀蘭。

    井底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向躺椅的地方摸了摸,那手立即被賀蘭靜霆挽住了:“皮皮,你得立即離開這裏。”

    “不!”她堅決地搖頭,“我不離開你!”

    他的聲音很虛弱,他的手也沒什麼力氣,身子一直躺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你受傷了嗎?”她急切地説。

    井底原本不大,向前走一步就被迫坐在躺椅上了。她先摸到他的手臂,手臂果然有傷,上面纏了紗布。他的身上也纏着紗布,腿上也是。

    她不顧一切地打開了電筒,將光線調到最暗一級。

    “關掉手電。’他輕呼了一聲,幾乎是乞求的。

    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樣子,或許他己經不能維持人形,或許他是半人半獸。

    “賀蘭我不怕你變原形,你變成什麼我都是你妻子。”她的聲音很低,卻是固執的,“讓我看看你的傷,讓我幫你。”

    他己用光了手頭上所有的紗布,有些傷口仍沒有包住。那是一種野獸的咬傷,手臂、腰部、大腿各有一處。皮肉撕裂、血肉模糊,*****的地方不斷有血滲出來。

    他的臉上倒沒有傷口,看得出很痛,他一直牙關緊咬,額上滿是豆粒大的冷汗。

    在這關頭,她已完全冷靜下來。思索片刻,迅速將自己的一件棉布內衣脱下來,撕成一道道的布條,將他腿上的傷口裹起來:“我得送你去醫院,你失血太多,傷口發炎得厲害。”

    她摸了摸他的額,滾燙的,連他的呼吸都是滾燙的。

    “送醫院?”他在黑暗中哼了一聲,“只要一驗血一查心跳他們就知道我不是人類。我從不去醫院,除非是自己人的醫院。

    “那我送你去千美醫院。”

    “我不想連累太多的人。已經死了一個寬永,你不想讓修鷳也死掉吧。”

    “那怎麼辦?你不能就這麼躺着等死啊!”她着急了,嗓門不知不覺地高了八度。

    “我只是……”他咬了咬,忍過一陣閃來的疼痛,“需要一點時間養傷,如此而已。”

    “就這麼躺着能行嗎?”

    “能行,我需要月光。”

    “你餓嗎?-,她説,“我去花園給你摘點花來。”

    他沒有回答。

    “賀蘭?賀蘭?”她推了他一下,發現他昏迷了過去。黑暗中,她聽見了滴水聲。拿出手電一照,一地的血。他的血從帆布椅上滲下來,剛剛包住的傷日已然殷紅一片。她急得沒了主意,以為他背上還有更大的傷口。便將他身子用力一推,讓他側過身去。

    他的背雖浸了血,卻沒有傷。最大的傷口在腰部,繃帶己全被血浸透,仍然有血不斷地滲出來。

    她垂首沉思,有隻手仲過來握住了她。他醒了,説:“別擔心……”

    “是誰傷了你?是不是趙松?”她問道。

    沒有回答,她推了推他,他又昏迷了過去。

    她去了花園,採下一大把牡丹,在廚房中調了水和蜂蜜,打成漿子。又用一個密封的塑料袋盛了一大袋冰塊回到井中。

    冰塊敷在他腹上,希望可以止血。花汁卻怎麼也喂不進去,他不僅昏迷而且疼痛,牙關咬得很緊。

    皮皮覺得,在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他也要吃一點東西。

    萬般無奈,她再次奔出,到花園裏給那位做獸醫的堂弟打電話。“小華!”

    “哎,皮皮。”

    “我有位朋友出了點事,被……狗咬傷,流了很多血,你過來幫我一下,給他看看傷好嗎?他的血怎麼也止不住。”

    那邊的人聽糊塗了,正色勸她:“皮皮你急傻了吧?我是獸醫!狗受了傷我治。人受了傷得送醫院。尤其是這麼重的傷。別是瘋狗咬的,要打狂犬疫苗。”

    “他的情況很特殊,請你務必過來!帶足夠的藥來。拜託了!他住城西的綠水山莊,閒庭街56號。”生怕他會問更多,皮皮乾脆掛掉了電話。

    就憑她和小華的交情,這一番,他肯定會來的。

    果然不出半小時,她在門口等到了關小華。他開一輛破舊的二手吉普,停了車,從裏面背出一個沉沉的藥箱。

    “你朋友—”

    “他不方便去醫院。”皮皮隱晦地説,“他是……嗯……黑社會的。”

    關小華怔了怔,打量了她一眼:“黑社會?你怎麼會和黑社會的人混在一起?這種人不能交往你知道嗎?沾上了甩也甩不掉。”

    “一位朋友,我欠過他很大的人情,現在是報恩的時候。”皮皮不管他喋喋不休地數落,拉着他進了客廳,“在這兒等着,我去扶他出來。”

    皮皮想,賀蘭靜霆隱身之處是不能輕易暴露的。當下只能將他弄醒,然後扶他出來給小華檢查。

    不料回到井中時,賀蘭靜霆己經醒了,躺在那裏問道:“有人進來了?”

    “是的,我的堂兄。”

    “你的堂兄?”

    “他是—聽着,賀蘭—我知道你要反對,但這只是權宜之計。我的堂兄是一位很有經驗的獸醫,畢業於名牌大學,他—”

    “送他回去!”他暴躁地打斷了她,“我不要見獸醫,人醫獸醫都不見!”

    皮皮悶了悶,繼續勸説:“他可以看你的傷。如果不嚴重,他可以幫你處理傷口。他可以替你止血、縫針。賀蘭,這種時候你別無選擇,一定要讓他幫你。”

    “讓他回去。”

    “不!”

    “讓他回去,不然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再也別到這裏來了。”

    “像這樣流血你會死的。”她儘量放低嗓音,“放下你的尊嚴,讓他看看你的傷。我保證他不會知道你是誰!算我求你行不行?”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拉住她,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字地説:“人妖有別。我不會在這種時候讓我不信任的人碰我。皮皮,你若執意要送他過來,我只好當着你的面把他吃了。”

    皮皮瞪着眼在黑暗中絕望地喘了兩口氣,祭司大人的威脅起了作用。

    蔫頭蔫腦地回到客廳,皮皮對等在那裏的小華聳聳肩:“小華哥,你説得不錯。不能和黑社會的人混在一起。你看,他都不肯見你。你回去吧,把藥箱留在這裏。”

    她向他詳細地詢問了急救常識:如何給傷口消毒、如何給傷口縫針、如何包紮、如何敷藥、如何清洗傷口。找不到筆記本,就用錄音機將他的話全部錄下來。

    回到井底時賀蘭靜霆又昏睡了過去。皮皮給他打了一針青黴素。解開傷口上的紗帶,開始用生理鹽水清洗傷口。小的傷口她塗上碘酒和消炎軟膏,用繃帶纏好。大的傷口只有兩個,一個在腰上,一個在腿上,都有很大程度的撕裂,需要立即縫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戴上消毒手套,望着那烏黑的傷口,怔忡不安,半天不敢動手。

    “皮皮。”他忽然叫了一聲。她嚇得一抖,差點把針掉在地上。

    “痛嗎?”她輕輕問,“我正在給你清理傷口。來,先吃下這幾片土黴素”

    他還算聽話,乖乖地吞下了藥片,就着她手喝了半杯花汁。

    “外面有月亮嗎?”他問。

    “沒有,今晚是陰天。”藉着電筒微弱的光線,她開始擺弄針線,鼓起膽量將鋼針刺入肌膚。他的身子痛得抽動了一下,皮皮連忙按住傷口,暗紅色的血從指間滲出來,黏黏地,發出一股説不出的腥味。

    她的心撲通撲通得亂跳,嗆人的腥味令人暈眩,更令她窒息的是心中的恐懼。她咬咬牙,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奇怪的是,她的手竟然很鎮定,像決鬥前的劍術高手那樣鎮定。

    一時間,皮皮對自己超常發揮的素質幾乎要欽佩了。

    “你在幹什麼?”他的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摸到她的臉。

    她輕輕地説:“你看不見嗎?”

    “只看得見一點光。”他咳嗽了一聲,“能送我回卧室嗎?這裏氣味不好。”

    血腥氣太重,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你很需要月光嗎?”她説,“不如我送你去花園吧。不過,讓我先給你縫一下傷口。”

    “你會嗎?”

    “不大會,不過看過我堂兄幹過。我還給他打過下手呢。以前他給狗縫針,還要剃掉狗毛,”她摸摸他的頭,儘量把口氣放輕鬆,“你就不需要了。”

    “你把我……當狗治呢?”他失笑。

    “反正你是犬科的,對吧?”

    “我身上哪塊地方像犬科了?”他有氣無力地説,“你去替我收拾一下卧室。縫針的事兒我自己來幹就可以了。”

    皮皮嚇到了,吞吞吐吐地説:“你……自己給自己縫?媽呀,你當你是史泰龍嗎?”

    “以前受傷我都是自己縫的。”他説,“只是這些天我力氣不濟,手指頭提不上勁兒。你來看我,我一高興,力氣就有了。”

    “你不是看不見嗎?”她説。

    他的聲音一下子沮喪下來:“對,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那你咬咬牙,我會縫得很快。這線很高級,會自行溶解,不需要拆線的”

    手臂和腿上的傷只是撕裂,她很快就縫好了。賀蘭靜霆也很配合,一下也沒動彈。他拒絕打麻藥,連局部的麻醉也不同意。

    皮皮擰亮電光,再次查看腰間的傷口。她很快發現那不是一般的撕裂,是很深的傷,當中有一個指頭大小的血洞。血不停地從洞裏滲出來。她明白了。這一地的血,都是從這裏流出來的。

    “別縫了。”他按住她的手,“被天狐咬傷,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治好的。”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

    “大約兩週。”

    她心算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賀蘭靜霆一定是在治療家麟的時候聽見了寬永的死訊,他不得不提前送走家麟,去找趙松理論。然後就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兩強相遇,賀蘭本來不會吃虧,如果他有足夠的元氣……

    皮皮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她企圖詢問更多的細節,但賀蘭靜霆己不再談論此事。她幾乎是半背半抱地將他拖出了井底。

    來到卧室,換了乾淨的牀單,她扶着賀蘭靜霆躺下來。隨即按照小華的叮囑將青黴素的粉劑撒在他腰上的傷口,用紗布纏好,外面敷下冰塊止血。

    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他朦朦朧朧地睡着了。

    皮皮爬進被窩,擠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

    “抱緊我,賀蘭,我的陽氣足。”

    CHAPTER39青木先生的詛咒

    皮皮在閒庭街的住宅裏照顧了賀蘭靜霆兩天,他的傷勢沒什麼起色。手臂和腿上的傷漸漸癒合。但腰上的那個“洞”仍然不停地滲血,無論想什麼辦法都不能止住。賀蘭靜霆的臉越來越白,白化病人一般,臉土淡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而且他的心跳也很快,是往日的三倍。

    陽氣,陽氣,皮皮對自己説,賀蘭靜霆需要陽氣!

    頭一天上午她出去買了一輛輪椅,帶着賀蘭坐出租去了火車站,陪他在人聲鼎沸的候車大廳裏“修煉”了四個小時。下午他們去了體育館,看完甲A又看男籃。晚上混跡於搖滾演唱會和迪斯科舞廳。一句話,凡她想得出來的人多勢眾的公共場合就帶他去。可是賀蘭靜霆卻提不起精神,懶得説話,大多數時間便在輪椅上昏睡。

    第二天是本地文化節,有個盛大的遊行。皮皮推着賀蘭,舉着宣傳小紅旗,跟着遊行的隊伍從頭走到尾。在路上她不斷地問自己,還有什麼地方人多,還有什麼地方人多……她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文革,紅衞兵小將的陽氣該有多旺啊。想到這裏,她靈機一動,將賀蘭帶到C城大學的一號學生食堂。正值午餐時間,食堂中人頭攢動,聲如潮湧。但學生們吃飯太快,不到兩小時若大的食堂就空蕩了下來。回頭再看輪椅上的賀蘭靜霆,頭歪在一邊,顯然沒什麼效果,他仍然處於半昏睡狀態。

    路過一家醫院,買了一些繃帶,消炎藥,皮皮餓了,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坐在花壇邊大口大口地吃着。

    “哎,賀蘭。”她推了推他,他醒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傷口不能癒合,你會不會死?”

    他低下頭,繼續迷糊:“不會。”

    在路邊買一了幾個包

    “你騙我。你的臉白得跟紙似的。”

    “嗯……”

    “昨天曬了一晚上的月亮也不見起色。”

    “別心急……”

    “一定還有更快的法子!”她説,“我有個朋友認得很多人,我去問她認不認識外科醫生?你知道肝臟是可以再生的,我想……如果把我的肝臟切一部分給你,應當沒什麼問題。網上説,健康的肝臟就算切除了三分之二,還可以長回原狀……”

    話沒説完,賀蘭靜霆的手忽然伸過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噢……”

    “皮皮,到我耳邊來,我有話對你説。”

    嚥下最後一口包子,她將頭湊過去。

    “這種愚蠢的念頭不許你再提,不然我就消失,讓你再也找不到我。”他摘掉眼鏡,一雙空虛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

    她被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到了。

    他捧着她的臉,額頭對着額頭,一字一字地説:“你聽見了嗎?”

    “聽,聽見了。”她的眼睛紅了紅,“可是,你受傷兩週了,為什麼看上去還是那麼虛弱,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她望着醫院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籌莫展,“我真的很擔心你,真的!”

    “你不是一直在照顧我嗎?我會好起來的。”他輕輕地説。

    黃昏時分,他們回到了閒庭街。出租司機幫着皮皮將賀蘭靜霆扶下車。他的傷口仍在流血,有幾滴滴在乾淨的台階上。一路上他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司機離開了。皮皮掏出鑰匙開了門,將賀蘭靜霆送進院子。進門時她嚇了一跳。

    巨大的芭蕉樹下,靜靜地站着一個人。

    他的臉是頹唐的,衣上灰塵雜着酒痕,褲腿打着皺,像是剛坐了一趟擁擠的火車從遠方歸來。

    最奇怪的是他的眸子。

    他一直盯着這道門,看見了賀蘭靜霆,頓時眯成一條小縫。

    “嘿,修鷳!”皮皮高興地叫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修鵬的臉色很可怕,他沒理她,只是看着輪椅中的賀蘭靜霆,一步一步地逼上來,嘶聲問道:“他在哪裏?”

    賀蘭靜霆沒説話。轉頭吩咐皮皮:“我和修鵬有兒句話要説,皮皮,你到書房去等着我。

    “我不離開你。”皮皮從修鵬的話音中嗅出一絲危險,反而在他身後站定。

    氣氛有點緊張。

    沉默片刻,賀蘭靜霆忽然抬頭對修鵬道:“現在你去找他,是以卵擊石——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在哪裏?”修鵬殺氣騰騰地吼道,“他受傷了,不是嗎?告訴我他在哪裏,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即使他受了傷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賀蘭靜霆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你沒有機會。”

    “這不關你的事!”

    “這件事,等我的身體恢復了以後再説。”賀蘭語氣很平靜,平靜中含着威嚴。

    “你恢復了,他也恢復了。我們很難找到他。趁他現在受了傷,不能掩飾他的氣味,你可以立即找到他。或者?·······”他繼續逼近,“你已經知道他藏在哪裏?”

    “他就在這個城市。”

    “這個城的哪個區?”修鵬的身子傾下來,雙手擰住輪椅,臉上的肌肉顫抖着,幾乎變了形。

    “我不能告訴你,你鎮定一段時間再説。”賀蘭靜霆從容地站起來,淡淡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他扶着皮皮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了幾步,修鵬忽然道:

    “要麼你告訴我他在哪裏,要麼我告訴她那個詛咒。”

    “詛咒”二字子彈般地擊中了他。賀蘭靜霆的身子驀然停頓,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

    皮皮怔怔地看着他們。

    賀蘭靜霆的臉色很奇怪。他顯然在掩飾着什麼,同時,目中隱含殺機。

    修鵬視而不見,繼續施壓:“我只要知道他在哪裏,我自己去找他,無論是什麼後果,都不關你的事。”

    地上有一條狗鏈,原本是拴在走廊邊的圍杆上的。皮皮忽然問:“我的狗呢?”

    “我把它吃了。”

    “你?把它吃了?”皮皮後退了一步。

    “我一進門,它向我撲來。小姐,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這是我堂兄的狗―”皮皮怒道。

    “皮皮!”賀蘭靜霆説,“請你迴避一下,我和修鵬有話要説。”

    “迴避可以。”皮皮凌厲地説,“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什麼詛咒?是關於我的詛咒嗎?是你親口告訴我,還是由修鵬來告訴我?”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更多的謎團,她屏住呼吸等待他們的回答。

    修鵬微微一哼,看着賀蘭:“告訴我他在哪裏,我立即消失,不然……”

    賀蘭靜霆冷笑:“你想威脅我?”

    “我要報仇!”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你怎麼知道我會死?”他狠狠地向廊邊踢了一腳。

    人影一閃,賀蘭靜霆撲了過去,一掌扣住他的喉嚨,將他按到廊柱上。修鵬用力掙扎,臉憋得通紅,幾乎不能喘氣。

    “嘿嘿!自己人別打起來啊!”皮皮趕緊去拉。

    賀蘭靜霆的指骨正在收縮,“咔”的一聲,放開手,冷冷地道:“你連我都對付不了,又怎麼是他的對手?他的傷沒有我這麼重,連我都還要躲着他。”

    修鵬的臉青一陣自一陣,他猛地跳起來,將院子裏的一叢牡丹拔出來,放到地上踩。然後他又瘋狂地去拔玫瑰、月季、海棠、玉蘭、山茶、櫻草……然後他的人影就不見了。

    皮皮看着他的背影,顫聲道:“他去了花園,他會不會拔光你所有花?”

    “當然會。”賀蘭靜霆輕哼了一聲,“不過,拔光了還可以再種。”

    説罷,他頭也不回獨自去了自己的卧室。

    皮皮趕上去敲門,裏面傳來清冷的聲音:“別進來,我正在料理傷口。”她轉身去了花園。

    花園裏果然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連根拔起,扔到路上。連藤科植物、不開花的小樹都不放過。

    皮皮心疼的是賀蘭靜霆鍾愛的那兒株白牡丹和名貴的蘭花,便俯身將萎墜一地的花朵摘下來,放進籃子裏收好,隨即去了廚房。

    她在冰箱的旁邊遇到了修鷗。

    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樣子,她只得輕嘆:“你想吃點什麼嗎?這裏有一些速凍餃子。”

    他搖了搖頭,白哲的脖子上還留着賀蘭靜霆的指印。

    皮皮在心中嘆氣,這狐族與黑社會也差不離了,動不動就打架,還是肉搏。

    她徑直拿了一杯可樂,擰開瓶蓋,仰頭灌下一大口。

    “你不愛他。”他突然説。

    她的身子僵了僵,臉色蒼白地轉過身:“這不關你的事。”

    “如果你真的愛他,我很願意幫你動個手術?”他望着窗外,淡淡地説,“我保證你會死得很舒服,沒有任何痛苦。

    她忽然笑了。

    他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你笑什麼?”

    “無論我愛不愛賀蘭,誰都沒有權利讓我輕易交出自己的生命。你不能,賀蘭靜霆更不會。

    “這麼説,你就打算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

    這話説到了點子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説······”她舔了舔嘴唇,彷彿在説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他會好起來的。

    “他不會好起來的,在西伯利亞的時候他已經和趙松幹了一場。他回來找你,你卻讓他救人。他不是上帝,瀕死的心臟病人,就算上帝也束手無策。他只能拿自己的真元去換他的命!現在,他剩下的元氣連個五百年的狐仙都敵不過,趙松就蟄伏在四周。你知道被天狐咬傷是什麼後果嗎?他身上一定有個洞,對不對?”

    冷汗濕透了全身,她點了點頭。

    “如果沒替你去治那個見了鬼的病人,那個洞只消三天就會癒合。現在,三年之內都難説,除非你肯幫他。,地再一次凝視她的臉,“難道你真的相信趙松找到他需要三年的時間嗎?”

    他的目光充滿了壓力,皮皮説:“我願意獻出三分之二的肝臟,向他提過,他卻不同意。

    “不是三分之二,是全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步步逼近,“這要求聽起來很殘忍,如若你真的明白其中的因果,你會感謝我。真的,我其實是在幫你。

    “説説看,是什麼因果?”皮皮不怒反笑,“就算我真的想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對不對?”

    隨手從流理台上拾起一個蘋果,修鵬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賀蘭不讓我説。不過,你是個聰明人,你可以猜……”

    皮皮想了想,道:“這麼説,在我的身上有某人的詛咒。”

    他的眼睛眨了兩下。

    “比如説,詛咒我永遠也不會愛上賀蘭靜霆。”她想了想,搖頭,“這不可能。”

    “這可能。你不愛他,因為你不願意為他而死。”

    她也不耐煩了,揚聲道:“修鵬,讓我們先説清楚這件事:你的動機再明顯不過。你需要報仇,所以你需要賀蘭靜霆。為了他能幫上你,你勸我貢獻肝臟,這樣他的傷立即會好,你有更多勝算。我完全明白你的邏輯,但是,有三件事我需要你明白。”

    他的眉頭抬了一下。

    “第一,我不是傻子,不會輕易為誰去死。第二,賀蘭靜霆不會要我身上的任何東西: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永遠也不會。第三,你想説服一個人去死,還要她相信你説的理由。你的腦子很愚蠢,你的動機更骯髒。就算我願意配合你,也請你不要像隔壁家的老婆婆那樣,動不動就拿道德來説事兒!”

    他不理這茬兒,直直地打斷她:“你聽説過宋貽?”

    “我的前任?”

    他點點頭:“她死於火災。”

    “不,賀蘭告訴我她是溺水。”

    “那不是真的。他不想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慘。那一天停電,有人睡覺忘了滅燭。她住的大樓燒了起來,她是被活活燒死的。”他説,“那一年她二十二歲。”

    “這是意外。”

    “宋貽的前任叫秦露,她死於車禍。二十三歲。不是不小心,紅燈過斑馬線,被一個趕路的卡車司機撞了,攔腰撞成兩段。”

    她的臉一點一點地變白······

    他繼續説:“秦露的前任是田婉婷。有一次她和賀蘭在雨中散步。空中一個閃電,她被雷擊中了。那一年她才剛剛二十,認識賀蘭不到兩個月。你還想聽更多的例子嗎?”

    她渾身流汗,一言不發。

    “據我所知,你所有的前任都死得很慘很離奇,去世之前都沒有超過二十五歲。關小姐,你認為你比她們更幸運嗎?或者説,更長一點的記錄?”

    不知不覺,她的嗓音開始打戰:“你説的都是真的?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迴避她的眼睛:“老子要教訓兒子,辦法自然很多。但父子之間如此深仇大恨,還真不多見。

    “是賀蘭的父親在沈慧顏的身上下了詛咒?譏咒她所有的轉世必將夭折,死於非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也許他恨賀蘭為了一個女人和自己的親人分裂。也許他只想看看賀蘭的意志有多麼堅決,對這個女人的愛,究竟石多深。他看着手中的蘋果,“如果由我來給你手術,雖然也是夭折,至少你會死得很舒服,沒有半點痛苦。你説説看,我這樣做是不是在幫你?是不是一舉兩得?”

    他將那個蘋果像一隻籃球一樣在手中拋來拋去,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皮皮頹然坐倒。

    她突然忘記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今年有多大,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皮皮一家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以至於每次填表的時候,她都會問自己的父母:“爸,您哪年生的?”;“媽,您生日是哪天。

    一個數字突然冒出來,她忽然意識到無論是虛歲還是實歲,她今年都已經過了二十三。

    於是,皮皮很快就作出了選擇:要麼,她相信這個詛咒,意味着相信白己最多隻能再活兩年。要麼她不信這個詛咒,這樣自己多少還有個未來。儘管可能是打着引號的未來。

    她甚至不願意相信這世上存在着狐仙,或者人生還有來世。

    “你説……”她又打開一杯可樂仰頭灌下,“賀蘭會不會找錯了人?他憑什麼肯定他找到的那個人都是慧顏的轉世?

    “靈魂是有氣味的。”修鵬説,“你所愛過的人,當她下一世從你身邊路過時,你會發現她。而且你的身體也有記憶,你曾經因他而死,每當你的身體碰到他,都會產生強烈的排斥,提醒你不可以接近這個人。

    靈魂是有氣味的!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這句話。

    她不禁想起自己遇到賀蘭靜霆的第一天就是沒完沒了地嘔吐。難道她的身體真有記憶,真的會排斥這個糾纏了她幾百年的狐仙嗎?

    想到這裏,她忽然苦笑:“修鵬,你那麼遠地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故事?告訴我這些發生在我生前的事?作為賀蘭的朋友,你為什麼不勸他放棄尋找我?讓我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怎麼沒勸過他?從我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天起我和寬永就開始勸他這樣做既荒謬又無效,只能加深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他曾經靠毒品麻醉自己、他曾經自殺、他一刀一刀地劃自己的手腕……他跋山涉水地尋找你,他發瘋地報復自己的父親……你想象不到這麼多年他過就是什麼日子。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他一次一又一次地尋找。試圖接近你,找機會認識你?他不知道你哪天會死去,只能寄希望於早點找到你,力所能及地保證你離世之前的日子是幸福的。然後,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到你突然的死訊,親手埋葬你,踩實你墓地上的最後一把土,拍拍手上的灰,開始下一個旅程······循環往復?無休無止。你不認為你應當幫助他結束這荒謬的行為嗎?你不認為他漫長的一生應當還有別的風景、別的意義嗎?”

    皮皮望着他,見他説得胸潮澎湃,半天沒有吭聲,末了,她問:“你讓我結束這件事。説説看,怎麼結束?現在我立即去死就可以結束了嗎?這個詛咒就解開了嗎?”

    “詛咒只有兩個法子解開:一、發詛咒的那個人死掉了,詛咒自然就消失了。二、你滿足了發詛咒的那個人的要求,詛咒也會自然消失。”

    “要求?什麼要求?”

    “只要賀蘭靜霆服用了你的肝臟,整個肝臟,他不僅有希望恢復視力,而且你以後的轉世他都將無法找到你。找不到你,年深日久,他會漸漸忘掉你,開始新的生活―你不認為這是一個很美好的結局嗎?”

    “那我呢?就算他找不到我,我還是會在二十五歲以前死於非命嗎?”

    “是的。青木先生認為這是你應得的報應。除非他死了,身上的真元破滅了,這個譏咒才能徹底解開。

    “所以我下輩子的死活就不關你們的事了。”她己經荒謬得產生了幽默感。

    “人狐有別,各安天命。”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她説。

    他一把攔住她:“你打算什麼時候手術?”

    “哦。”她見他仍然在拋那個蘋果,一把將它搶過來,“我什麼時候説過我打算手術?不,我不捐獻我的肝臟。”

    “慧顏的每一個轉世都比她要自私,到了你成了極致。”

    皮皮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炯炯:“不是你的青春,不是你的愛情,也不是你的命運。修鵬先生,你憑什麼判斷我,憑什麼説我自私?”

    從洗手間出來她徑直去了賀蘭的卧室。

    他安靜地睡着了。彷彿很痛,身子蜷成一團。

    牀前的小兒上放着一團紗布,大約怕她看見可怖的傷口,他自己摸黑換了藥。

    她坐下來,握着他的手。

    可能是動物的本能吧,往常的這種情況賀蘭靜霆會非常警覺。夜半有任何異響他都會從牀七一跳而起,四處檢查。而皮皮突然進房握住他的手,就像從地上拾了一段樹枝,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呼吸很燙,胸口也是燙的。她到廚房取冰塊,發現修鵬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夜幕悄悄降臨。

    賀蘭靜霆仍在沉睡。皮皮去清掃了花園,將一地凌亂的樹枝掃到一邊。她在石椅上冥思片刻,決定給蘇湄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

    她告訴蘇湄賀蘭受了傷,問她有什麼辦法。她説:“皮皮,你得去找千花,千花可以幫助他。”

    皮皮連忙問:“怎麼幫助?”

    “狐狸精之間的事,皮皮,你還是不要問了。”

    “那行,給我千花的電話,我馬上請她來。”

    那邊遲疑了一下:“千花沒有電話,賀蘭一定很少向你提起千花吧?”

    皮皮愣了愣:“是,沒怎麼提起過。”

    “千花是個很奇怪的人,誰也摸不透她的心。她是狐界中唯一的一位兩棲狐。”

    “兩棲?”皮皮想起了兩棲動物。

    “她大部分時間住在動物園裏。想出來玩或者散心了,才會變成人。你若要去找她只能是你自己去,晚上。她不是很好説話。”

    “那她會願意跟我來嗎?”她隱隱有些擔心。

    “當然你要送她一點東西。”蘇湄説,“別告訴她是你送的,就説是賀蘭送的。”

    “是些什麼東西?”

    “衣帶、蠟燭、胭脂、戒指、枕頭。質量一定要好。”

    放下電話她跑回到房間。在賀蘭靜霆的衣櫃裏找出一件他的睡衣,從上面抽出一根衣帶。蠟燭和枕頭都是現成的。胭脂山下的商場裏有賣,只有戒指一時找不到,皮皮一狠心,便將奶奶送給自己的?只餘戒指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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