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行過小石橋村,斐任被市集旁圍繞的人羣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處古老殘破的小村是他們今日要落腳之處,往前再走五十里,便是他們鏢局所在之處——南陽城,這裏他先前時常路過,可沒有一日比今日喧鬧。
他要人到前頭探查,傳回的消息是在這種動亂時代中常有耳聞的賣身葬父。
斐任聞言抿直唇角,翻身下馬就往人羣走,打算救得了一人是一人。
人羣中有人識得他,連忙恭敬地讓開一條路讓斐任過,卻還是忍不住替那人乞求道:“斐爺,這孩子乖巧,只可惜命苦了點,盼您高抬貴手,讓他……”
抬手示意那人不用再説,斐任穿過人羣來到那名穿著破爛的少年面前,“拾起頭。”
他沉穩的聲音在少年頭上隆隆作響,有一股讓人不得不遵從的威嚴,少年連忙慌張的抬起那張難掩惶恐的臉。
那一抬,卻令斐任一怔。他不語的定定看著少年,眼底淨是訝然與難以置信。
少年被他看得不知道該將眼光落在哪裏才好,只得悄悄別開眼怯怯地問道:“大……大爺?”為什麼這樣看著他?
他的話拉回斐任的注意力,但見斐任又深深的看少年一眼,便自懷裏掏出幾錠銀兩,唇畔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這銀兩拿去將你爹安葬,事情結束後,就立刻跟我走。”
事情,將會變得很有趣了哪……
“你真的要走?”杵在嘯鳴山莊大門前,齊衍不死心的又問:“幹嘛非得要走?”
“嗯。”何霽輕應一聲,將收拾好的包袱放到馬鞍上,東西不多,多是些細軟,不過卻有卷畫軸也在其中,不知是什麼名貴的畫。
“何霽?”齊衍蹙起眉頭,不明白是什麼事讓何霽非走不可,而且還是立刻、馬上,就像這裏是什麼鬼窟般讓他完全不想多待一刻。
何霽並不打算多説什麼,他翻身俐落上馬。
齊衍眼見勸不動他,只得嘆了口氣。“你會回來吧?”他扯住繮繩問。
看巽風院裏的東西並沒缺少太多,有些何霽珍愛的奇珍異寶也都安在,表示何霽並不是一去不回。
看著齊衍緊皺的眉,何霽淡淡一笑,“會。”至於是什麼時候,他就不能確定了。
得到何霽的承諾,齊衍這才放開手中繮繩,朝何霽無奈地笑了笑,看著駿馬嘶鳴一聲,便往遠處奔馳而去。
“捨不得?”楚烈不知何時出現在齊衍身後,看著遠揚飛舞的塵沙,他的心頭卻是萬分沉重。
“當然,又不是沒感情。”齊衍搖搖頭,“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有什麼原因非走不可。”還有何霽上回説的那番話,又是為什麼再次提起?
楚烈不答,只是拍拍齊衍的肩,轉身進屋。
昨晚聽著何霽痛苦的在他面前懺悔,他忽然覺得有些事情,或許真的不知道會比知道的好……
南陽
守在府邸的長風一見到斐任帶回來的少年,向來冷靜的他也難掩詫異的脱口就問:“爺,他……”怎麼會……
斐任只是一笑,“你也這麼覺得?”他第一眼看見這少年時,也著實吃了一驚。
長風點點頭。
少年聽不懂他倆之間打啞謎似的對話,嚥了下口水,鼓起勇氣問:“斐大爺,呃,我……不,小的怎麼了?”
斐任笑了笑,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阮青。”少年恭敬的回答,既然已賣身為僕,該有的禮節、該守的本分就該牢牢謹遵才行。
“阮青?”斐任搖搖頭,“這名字不好。”
阮青困惑的抬起頭,不知道裴大爺為什麼這麼説。名字不好,難不成是要替他另取一個?
果然。
“你既入我的府,從今以後,就改姓斐,名叫‘子卿’。”
“咦?”
少年還未有所反應,一旁的長風已揪起眉頭。“爺,這……”
斐任抬手阻止長風説下去,又喚了一名下人過來。
“將他帶下去梳理乾淨,挑件質料好的衣服讓他穿上。記住,他不是下人,不可忌慢。”
阮青大惑不解,他既賣身為奴,為何又不是下人?他阮青何德何能讓眼前的恩人如此對待?
“斐大爺,小的……”阮青想開口,但斐任只是朝他温柔一笑。
“子卿,我叫斐任,不用大爺、大爺的叫,直呼我的名字就行。”見他還要再拒絕,斐任嫌羅唆的一揮手。
一旁的下人立刻會意,將阮青帶了下去。
一直默不作聲的長風等阮青一走,又不死心的上前想勸斐任:“爺,您怎麼可以將他……”
“長風,這事你不需多問。我在做什麼,我自己心裏明白。”斐任淡然地掃了長風一眼,不准他再對這事多加過問,“我離開的這幾日,京城可有什麼事傳來?”“有。”長風忙將數日前送到的信呈上。“郭允明本要在皇上面前參爺一本,但讓公主給攔阻,以這情形來看,怕是會將怒氣移到樞密使那幫人身上去。”
畢竟當初在皇上面前疏通之時,樞密使也曾幫忙説上幾句,才讓郭允明不得不信殺死郭徹的人其實是另有他人;既然動斐任不得,將怨氣轉移到樞密使那幫人身上也是必然。
“無妨。”斐任一揚唇,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拿過下人遞上的茶水喝了口,唇畔仍帶著未變的淺笑,“這事情既然尚不到燃眉,也就不需多加費神,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待我解決!”
長風不解的微側了側頭,但斐任只是噙著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不語。
事情……真是越來越令人期待了,呵!
何霽來到南陽後,找了問便宜的客棧打尖,待晚上夜深人靜,便躍窗而出,來到斐任的居所。
這處大宅,兩年前他倒常來,所以有何暗門機關他皆摸得一清二楚。他毫不費力的潛入,才想著要往何方去尋冰琉璃,就見一位奴僕打扮的人手提著盞燈籠,帶領一名少年往主屋走,隱隱約約還有談話聲傳出。
“縱使爺不當你是下人,但該有的本分你還是別忘,這一去主房,少不得要乖巧奉承些,懂嗎?”
“思。”少年應了聲,半夜被挖醒的他,神智還不是很清醒,根本不知道被叫去主房要做什麼,他又打了個呵欠,努力強迫自己清醒。
何霽難掩心頭好奇,也為那名奴僕説話的內容感到奇怪,他索性放輕腳步跟了過去,打算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名僕役將阮青帶到主房後就離開,只留他垂首站在房內,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斐任並不在,所以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只是這房間藻飾雕琢得極為豪奢,是阮青生平未曾見過,他先是認分的只是睜大眼看著前方的彩繪漆木屏風,終於好奇心大於拘謹,他開始轉著眼,骨碌碌地左右張望著,還走到窗邊看看放在窗旁的大型銅鏡。
阮青好奇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而藏在窗外的何霽,卻在看清他的臉之後心頭一驚!
怎麼可能?他整個人像被雷擊過似的,腦子裏亂轟轟成一片,那雙眼睛、那臉龐……怎麼可能如此相似?
他下意識的跨前一步,想要看看自己可否看錯;但越靠近那扇窗,他就益加肯定自己並沒猜錯。他驀地止住腳步,終於明白的瞭解剛才那名奴僕説的話是何涵義!
斐任他怎能……將這名少年拿來當成是齊衍的替代品?他非得要再藉由這樣玩弄他人的感情,然後將齊衍傷得更重嗎?
心頭一股火氣陡然上升,何霽只覺胸中氣血翻湧,怎麼也吞嚥不下這股直升上喉頭的怒氣。他足尖一點,躍進了窗內,伸手一帶,立刻將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阮青帶離開。
阮青本要尖叫,但對方的大手卻緊緊覆住他的口鼻,被抱著奔跑一陣,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終於忍不住用力掙扎起來。
“嗚嗚……”快讓他呼吸,他快窒息了!
何霽察覺阮青的反抗,看看自己已奔到郊外,便停下腳步並放開他。
阮青一被放到地上,就大門的猛吸好幾口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覺得喘,總算得以看清綁架他的人是誰。
對方是他不曾見過的人,還有張英俊爽朗的瞼,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做擄人勒贖的勾當!更何況自己渾身上下,又有哪裏值錢了?
“你為什麼將我帶到這裏啊?”阮青下意識地問。
由於距離得極近,何霽將他酷似齊衍的臉看得更是清楚,眼前的人,沒有齊衍高,年歲也不若齊衍現在大,只是那眉目間的神情卻是極為酷似,像極多年前他心中惦念的人,令他壓根兒無法移開眼,只是定定的看到出了神,魂游到多年前的那些美好時光。
那雙讓他魂縈夢繫、瘋狂著迷的眼眸……
“你……”見他像呆了似的,阮青只得又啓唇:“你將我帶到這裏,有什麼事嗎?”他怕斐任找不到他,會嫌他怠慢偷懶。
何霽緩緩的搖了下頭,眼睛閉起又再度睜開,眸裏一掃先前的黯淡無光,此時正透著一股異樣的神采。
他明亮的雙眸清清楚楚映顯出另一雙閃著疑惑的眸子,就像著了魔似的,他不言不語,但眸底卻清清楚楚的透露著一種渴望,像是隻要這樣看著,他就覺心滿意足,此生足矣!
他好愛齊衍,愛到……已然狂亂、全然失去了理智。
“阿衍……”何霽喃喃的喚道:“阿衍……”
沒想到我會再在這裏遇見你,是因為思念,讓你願意尋到這裏,只為了與我永遠在一起嗎?何霽痴迷的想著。
什麼?阮青忙搖搖頭,他總覺他的眼神透露著古怪。
“我不叫阿衍,我叫阮青……呃,不,是斐子卿。”他連忙改口。
但他卻看到他在聽見這個稱呼時渾身一震,隨即俊朗的眉頭狠狠攬起,臉上透露出一股極端厭惡的表情。
何霽蹙著眉頭,忿忿地開口:“你不姓斐!”齊衍表字“子卿”,但他就是他,不可能再是斐任的人!
從今以後,齊衍就是自己的了,就他們兩個,他們會一直在一起,齊衍不會再想起斐任,因為他已經為了自己而追來!
阮青被他陡生的怒氣駭了一下,不知該做何反應時,又見他忽然飲下憤怒的表情,神態一轉為哀求。
何霽拉起他的手,像是害怕受到傷害般輕聲道:“你叫阿衍,我想叫你阿衍,可以嗎?”他一直、一直好想這樣喚他,千千遍遍、歲歲年年,一輩子都這樣喚著。
他的表情盛滿太多令人心碎的悽然,阮青看著他悽楚的眸光,就覺鼻頭一酸,也不知是為了什麼而難過,下意識的,他立刻就點了點頭,答應他的要求。
何霽見他接納這樣的稱呼,因緊張而緊抿的唇總算露出一笑。
那一笑俊美無儔,一掃連月來累積在他心頭沉重到無法負荷的陰霾,也讓阮青看呆了,只覺眼前男人長得真是好看,瀟灑俊朗,眉宇間自有一份風流神采。拉著阮青的手,何霽笑著又開口:“阿衍,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裏,我發誓,永遠不再讓斐任傷害你。”他説著就要將阮青拉走。
阮青一怔,不知該不該跟眼前的男人離開。為什麼他的恩人在眼前男子口中,會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他才想掙開何霽拉扯的手問個清楚,就覺一股極大的力道不斷扯著他前進,手腕更如被鐵鉗鉗住般無法移動半分,而控制他行動的男子還兀自開心説著。
“我們要去哪裏?你想趁這個機會四處遊山玩水,還是找個地方隱居?”何霽回頭對阮青笑著詢問。
“我……”阮青怔愣的看著他,總覺得不從那二者間選出一個答案,眼前的人一定會傷心欲絕,而自己似乎並不想讓他露出剛才那樣難過的表情……
終於,在他俊美笑意催逼下,阮青乖乖回答:“我有點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在簡陋的客棧忐忑不安的過了一晚,一直到天際泛白離開客棧,阮青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與一位陌生人走了!那斐任那裏,他要如何交代?
他抓住何霽的袖子,喚著昨夜才自他口中得知的名字:“何霽,我……”他不能走,他已是斐任府裏的一名下人,是簽過賣身契的。
他才到口的話,在看見何霽眸中的盈盈笑意後,非常不爭氣的又吞了回去。
“怎麼了,阿衍?”何霽微笑地看著阮青囁囁嚅嚅的神情。
“沒事……”話甫出口,他就想乾脆咬斷自己的舌頭算了。為什麼他説不出“不”字?為什麼在何霽的笑容下,他總是失神的任他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看見阮青懊惱的表情,何霽倏地隱下笑意,擔憂的看著他,“你不舒服嗎?阿衍?”或許自己該買匹馬或僱頂轎子,讓看來略瘦的他乘坐才對。
“沒有,我沒事。”阮青忙搖搖頭,隨即又問:“我們要去哪裏?”他尚未搞清楚他們要走向何方。
“雁山,”何霽腳下仍走著,手指向西邊,“我們到雁山去,那裏有間大屋可以住,不會有人打擾我們。”師父已經仙逝,三名徒弟也都各自離去,那處大院早就荒廢了。
“嗯。”阮青點點頭,兩人間的對話又告一段落。過了一會兒,有些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阮青又試著找話題,“那畫軸裏頭……畫的是什麼?”
他看何霽似乎很寶貝似的,晚上睡覺也將它放在牀的內側,就不知內容是什麼。
何霽聞言將眼神落在自己懷裏的畫軸,目光變得更加温柔縫蜷。
阮青訝然地看著他的眼睛,詫異於那怎麼也掩藏不了的深情。
只見何霽優美的唇形微微勾起,“這是……秘密。”
“噢。”阮青有些失望,但也只能識趣的不再追問。
兩人一直默默無語地到下一個投宿的客棧,當他與何霽坐在桌前用著晚膳時,阮青驚訝的發現,他居然連筷子都拿不太穩。
啪!手上的筷子再度跌落桌上,何霽放下微微發顫的右手,試著用左手拿起湯匙舀湯送入口中。他的右手不是不能拿重物,而是要做這種細部的動作時,總是顫抖不已。
阮青看著他的不熟練,忙自動夾起一筷子菜送到他眼前,“喏。”他對何霽微微一笑。
何霽顯然很驚訝,張大眼睛看著筷子上的菜,又將視線移到阮青的臉,目光裏有一種……複雜、但更多的卻是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情感。
阮青讓他看得臉頰發熱,總覺得何霽的眼光似乎有那麼一點……熱情?
“你不吃嗎?”阮青漲紅臉的別開眼,不敢再看向何霽深情的眼睛。
“我吃。”何霽連忙張嘴將筷子上的菜吃進嘴中,就像怕阮青會忽然反悔將食物收回去般。
他吃到眉眼都漾著笑,阮青看著也覺得開心,便又一箸一箸的夾給何霽吃,而他自己這頓飯,卻忘情的連半碗部吃不到。
“爺,您不將人追回嗎?”垂手站在書房裏,長風終於將心頭的不解問出。爺不就是將阮青當成替身,所以才把他買回,更將他改名為子卿的嗎?
斐任翻書的手一頓,臉卜忽然出現一抹極淺的笑。“你當我是為了找個替代品,才將阮青買回來?”
長風誠實的點了下頭。斐任見狀,笑意由淺轉濃,“你認為阮青夠資格代替他嗎?”
雖是帶著笑,但斐任的眸光卻藴涵著凌厲,嚴峻的目光掃過長風因羞愧而低下的瞼,才又斂下笑意冷冷的開口:“沒有人能代替得了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也不可能。所以相同的,若有人敢對他居心叵測,我絕對不會饒他!”
冷如刺骨寒風的目光又瞥了長風一眼,令長風心頭一驚,忙張唇訥訥的解釋道:“爺,我……我是因為上次見齊公子似乎不想留下,才、才放他走……”
長風話説得結結巴巴,冷汗更是一滴滴自額際落下,整個背脊早已因為害怕受到責難而濕透。上回他私自將齊衍放走,本想爺怎麼沒有責怪,想不到一直到現在才被提起。
斐任收回嚴厲的目光,淡淡的説:“這件事我並沒怪你,讓齊衍回去也好,否則以他的個性,不做出什麼自戕的舉動是不會罷休的,反正他遲早會再回到我身邊。”
長風聞言總算鬆了口氣。
只是,斐任又續道:“然而,何霽的表現太令我心寒,竟會笨到與我為敵,甚至不死心的還想將齊衍佔為已有……”話語一變,為濃濃的嘲弄與狠辣:“我説過,敢動齊衍的,我絕不會放過,而阮青就是傷他最好的棋子!”
長風愕然抬起頭,看著斐任唇角的諷刺與陰冷,對他的所作所為大惑不解,何霽不是與爺同出一門,為何要逼他到如此絕境?
“事情如我所料,情感得不到寄託的何霽,已經將阮青當成齊衍的替身,接下來,就看我如何讓他嚐到真正發狂的滋味!”
“爺……”看見斐任唇畔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長風只覺得整個人像被當頭澆下一桶冰水,自腳底到心頭,整個發冷。
這是他當初甘心賣命的英雄豪傑嗎?是嗎?那為什麼在他眼中,自己已看不見斐任當初的狂傲磊落與開闊胸襟?
驀地,一陣腳步聲匆匆地傳來。
“爺,公主來訪。”斐任自椅子上起身,在去接見前吩咐道:“你叫下人備上上等茶點,千萬不可怠慢。”
“是。”來人領命又匆匆退下。
斐任留下長風,便回房更衣。
一直到斐任的身影消失,長風的眼底滿是迷惘與困惑,只是這樣看著眼前身影離去,心頭五味雜陳的感受,他早已説不清了……
雁山
偌大的宅院矗立在荒山野嶺之中,樸實的外觀、毫不起眼的建築,沒人知道這裏出了個至今仍是朝野間名聲響亮的大俠斐任,還有一位同樣也不遜色的繪師何霽。
然而已人去樓空的大院,此時卻有一陣又一陣不該出現的聲音傳出——
刷刷!“二師兄,快回來。”刷刷!“二師兄,我愛你。”刷刷!“師父保佑二師兄愛上我!”刷刷……
將院子裏的落葉全掃到一株大樹下後,那人提著木桶又往內室走,開始賣力地擦起桌椅。
大半個時辰過去,原先蒙上一層灰塵的傢俱都已被擦得晶亮,那人抬起手擦擦額際鼻間冒出的熱汗。
拭汗的手放下,那人彎起一抹笑,拾首環視煥然一新的房子;只是那一抬頭,卻教四周萬物失了色,因那人的樣貌,竟是恁地好看!
他那雙眼睛,晶亮得有如春水泛著碧波;兩彎黛眉,細緻得有如初春剛舒青的柳葉,只這眉目顧盼流轉之間,便教人迷醉在那濃郁甘甜的香風之中,更別論檀口間的如編貝齒,與那襯著如紅杏妝抹的月暈似的肌膚。
那張微彎的菱唇在環視完四周後,滿意地笑得更開心了。
“掃好了。”他拿起木桶又往外走,臨走時還將門細心的合上。“二師兄,你要快快回來……”他口中喃喃的念著,又望了望一碧如洗的朗朗晴空,“師父,你一定要保佑我快快見到二師兄,否則我絕對會在心裏罵你的喲!”
他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回來掃一次,像他這麼虔誠的人,老天爺再不厚愛他,就太欠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