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水直撲杜水,宮水蓮、於然的衣服也濕了半截。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把耳朵靠近石壁一聽,竟聽到外面的風聲。他的心不禁狂跳,對兩位姑娘説:“小心,我打開它。”他把意念一聚,運起神功,向石壁一拍,“轟”的一聲響,石洞有了出口,一股夜風吹來,十分清新,被他擊爛的石板,飛出十丈開外。這裏竟是一個石門,那老猿定是從這裏離去的。他們三人破洞而出,水也從洞裏流出來。三人都有劫後餘生之喜,頓感天地之廣。他們走了一會,來到一塊大石上,杜水説:“你們趁天未亮之際,再修一個時辰的蓮花神功吧,説不定會學有所成,好對付將來的瞬息萬變之境。”兩人點頭,便依照圖上聽示,盤坐下來,屏息凝神,過了一會兒,兩人都入了功境。她們心情激動,剛剛脱險,本不易入境的,可她們根基甚好,又服下那粒丹丸,功力就十分可觀了,這一入境,就如長江大河,激瀉而下,內氣澎湃不息,她們的功夫也一時千里,神速之極。杜水仰在山石上,本説為她們守功,不知不覺入了夢鄉。好在沒有人襲擊,也沒其他東西擾攪,她們平平安安地行功了兩個多時辰。朝霞給大山帶來了迷人的景色,蒼翠的一切在紅色裏充滿生機,露珠兒瑩呈晶晶,有的五光十色。洗肺涮腸的空氣給人注入新精神。兩人收功站起,頓覺大變,彷彿換了一個人,行動、身法無不如意。對視了一眼,高興欲死,朗朗爽笑,搖醒了沉睡的山林。杜水一笑而起,他跑到清泉裏洗了一個澡,漱完口,“咕咚……”一陣,把甜甜的泉水,喝下一肚子,到了太陽昇上高天,他才回到昨晚睡覺的地方。兩個少女還在那裏瘋等。杜水笑道:“你們還不往家走?家裏説不定找你們找瘋了?”兩人笑道:“沒等你回來,怎能走呢?”杜水説:“看你們神色,已神功大成,自己回家已沒有問題了。”宮水蓮説:“我們真不知如何感謝你,到我們家一坐好嗎?”杜水一怔,問:“真心的還是客氣的?”兩人都笑了,説:“自然是真心的。”杜水説:“兩位姑娘,江湖事事多兇險,誰也難料明日事。我是一個災星,到你們家去一次,説不定會帶來無窮災難,還是不去得好,你們神功雖然大成,但也要萬分慎重小心,不幾天,説不定就有風雨撲上家門,要有個準備啊!”兩人也有同感,連忙説:“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這就回去。”她們向杜水微微點頭,身形起立,如兩朵雲,飄然而去,和昨天相比,換了一個人似的。杜水見她們走遠,也不打算再停留,就慢慢地走下山來。剛到路口,就聽到一個十分幽遠深長的聲音傳來,彷彿連接千里,象叫魂的,又似催命的,誰也説不清。杜水深感奇怪,什麼事如此憤怒焦急。那聲音又傳來:“給我站住,不然我絕不容情。”聲音剛落,一個白色人影從東北方奔來,懷中抱一姑娘。霎時,狂奔之人已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待到了杜水跟前,似乎已力竭了,她放下懷中的姑娘,立身休息一下,兩眼冷冷地看了一眼杜水,以為他也是打劫的。杜水心中一陣激動,這位小姐怎會被這女人抱在懷中?追她們的又是誰?吳音欣也認出了杜水,衝他微微苦笑。杜水心中一酸,這神情多麼象師姑那碎心的一笑。他上前一步—,笑道:“小姐,你們何事如此驚慌?”冰掌血影鄭娘娘冷冷地道:“告訴你也沒有用,你還是快逃命吧,我們認了!”杜水笑道:“夫人,天下沒有不可化解之事,何必如此喪氣?不就是後面追來一個人嘛?我替你們擋住他就是了!”鄭娘娘氣笑了,好個不知輕重的無知小子,以為這是吃蜜似的,又容易又甜?她“哼”了一聲説:“這不是説着玩,可要憑自己的能耐。”杜水説:“夫人,這個道理差不多所有武人都懂得,我還會不明白嗎?再強的敵人,也逃不過我的手。”這話在鄭娘娘聽來,十分刺耳。這麼年輕就如此吹法,能活在江湖上,也是一大奇蹟。不知過幾年,他吹牛的功夫能達到何種境界?這時,獨眼何上泉如飛趕到,獨眼兇光亂閃,嘿嘿地惡笑道:“鄭娘娘,你壞我的好事,這可怎麼説?”鄭娘娘説:“你説怎麼辦?”何上泉淫笑説:“連你也一同跟我。”鄭娘娘輕輕地一指杜水説:“這個青年不願意,我沒有辦法。”她想用這個方法,刺激杜水,看他有什麼道行?何上泉奸笑道:“你小子活夠了是不是,敢跟我何上泉作對?”杜水哈哈一陣大笑,響遏行雲,輕蔑地説:“何上泉,你以為巫山雲雨神的名頭能嚇住我嗎?告訴你,識趣的快走,不然,這裏就是你橫屍的地方。”何上泉氣笑了,平靜下來,有點要戲弄似地問:“小子,你是何人門下?柯許人也?”杜水淡淡地道:“在下無門無派,號稱真假真人,杜水是也。”何上泉大吃一驚,萬料不到在這個地方遇上了自稱天下第一的人物。他雖覺這種自詡的高手,可笑幼稚,但也不可太小看,這種人不呆不傻,敢稱第一,又傳入江湖,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而鄭娘娘卻沒有聽説過杜水。她只靜觀其變,思謀對策。何上泉這回謹慎了,剛才的不可一世、大大咧咧,變成了隨時可動的防禦之勢。這微小的變化,鄭娘娘也看在眼裏。她心中納悶:何上泉可和張三丰、光明佛比肩,三人可同稱峯巔。怎麼對杜水這麼個無名小卒謹防起來了?何上泉平靜了內心的狂亂,似嘲非嘲地説:“杜水,你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長劍一出,送人歸天,沒考慮過有失招的時候嗎?”杜水冷笑道:“我根本用不着考慮這個問題,我只要出手,你就沒還手的餘地。這個你最好相信。若不信,我們就鬥一鬥。不過,你死了可別怪我,因為我早就有了要除你之心。”這下使何上泉大為尷尬,一輩子也沒讓人如此輕視過,今天成下這種局勢,拼好?還是退好呢?這小子的眼神里,根本無一物,似乎別人都是死的,唯他一人活着。若是真如他所説,和他動手之人無一能倖免,那我他這麼一斗,我豈不要永歸地下嗎?這因一時衝動而失生命的行為,是我這樣的大人物所不為的。人怎麼可明知不敵而硬充雄呢?若是他胡吹海嘮,自己被唬住,那還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一時之間,何上泉難以下定決心。杜水有些不耐煩了,冷笑説:“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鬥一鬥有何妨。不如這樣,我不取你性命,再把你的獨眼解決了也行。免得成天色心不退。”這可説到了何上泉的要害短處,把他幾乎氣得把舌頭咬掉吞下。杜水右手一甩,一道青盈盈的光芒在手中閃動,通體透亮,簡直就象通向黃泉的橋樑。何上泉是何等人物?看了心裏透涼。這小子看來不是唬我,而是激我動手。就是殺了我,他也可以説是我找上門的,他從沒枉殺一個人,以獲得心靈上的絕對安寧。這小子的心計夠深的。杜水見他不動,又催道:“還沒準備好嗎?就一招,挖下你的眼睛,不殺你,別太害怕。”何上泉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生氣,那是天字第一號的笨蛋,我不如玩世不恭。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只知自己,不知敵人。對方也不知我,可他有絕對自信。不如這次罷戰,待我弄清了他的底細再對付不遲。世上的奸雄都能縮能伸,也可説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有了計較,微微一笑説:“杜水,本神並不怕你,可我不想讓人逼着交手,這是我的信條。過兩天我會找上你的門。”杜水冷笑道:“何上泉,你自信能逃脱?”何上泉怒道:“杜水,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不想動手,你殺了我,我也不動手。”杜水道:“好一個狡猾的人,果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奸雄。”何上泉嘿嘿一笑説:“各人有各人的處世之道。”杜水説:“你總會要找上門,那時再除你也不太遲。”何上泉哈哈大笑:“一時之後會有變,三天後會變成什麼樣,鬼神也難料。你未必時刻都佔上風。”杜水“哼”一聲,沒有言語。何上泉飄然而去。這樣的情形,鄭娘娘只有在自己的夢中才會出現。這麼個不知名的人,竟能把何上泉嚇跑,不是親見,説什麼也難以讓人相信。她淡淡地一笑説:“少俠能把何上泉嚇跑,傳入江湖,定比風兒還快,飄到每一角落。”杜水嘿嘿笑了幾聲:“我是嚇唬他的。他還真上了當。可笑!”鄭娘娘目瞪口呆,忙問:“你真是騙他的?”杜水點點頭。他瞟了一眼吳音欣,微微向她一笑。吳音欣也十分感激地回了一顰,把臉轉向一邊。鄭娘娘聽杜水説騙了何上泉,信以為真,對他頓失好感。原來是逞口舌之能的人,騙了一次,下次還能騙嗎?可杜水的長劍的光氣也是假的嗎?也説不定做了什麼手腳,這樣的人最可惡。可他畢竟救了她倆,又不能不説兩句客氣話。杜水不象人家內功到了極至之境,神采燦然,英華無比,而是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他長相又很一般,所以,沒有人會對他有興趣,連吳音欣也覺他太沒有形象感了。只是她對杜水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杜水往前靠了兩步,笑着對吳音欣説:“吳小姐,你哪兒去?”鄭娘娘道:“我們哪兒去,連我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杜水沉默了一會,從懷裏掏出“玲瓏寶塔”説:“吳小姐,我送給你個小玩意吧?”吳音欣看了一眼,羞澀地笑了。這東西如此美,她從來也沒見過,真是奪天地之造化。但她並投去接。鄭娘娘身法如電,伸手就抓,杜水輕輕一擰身,到了她背後。待她見杜水失了身影,急向後轉,杜水又回到了原處,笑道:“鄭娘娘,這東西我沒説送你,竟敢來搶,真是膽子大到極點。”鄭娘娘這才知杜水的身手實在太淵深難測了。何上泉被嚇跑,看來不是他傻,而是太精了。她靈機一動,想:他自稱“真假真人”,可能就是真真假假的意思吧?她略帶歉意地説:“杜少俠,我剛才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別見怪。這小東西,是我們師門之物,還請少俠歸還給我。”杜水笑了:“這是我探古洞所得,怎麼成了你師門之物?”鄭娘娘忙説:“我們陰冰掌一派,有一傳世之寶,名曰‘冰蓮九巧玲瓏寶塔’,是各代掌門人所握之物。冰掌功也只有靠它才能發揚光大,只是一百多年前,它不知失落到哪裏去了,少俠把它得到,正是我們這一派的洪福。”杜水説:“這是我送吳小姐的東西,她答應給你才成。”鄭娘娘注視了一眼吳音欣,目光中有希求之色,吳音欣輕輕笑道:“那你就送給她吧。”杜水有點不捨地遞給鄭娘娘,她剛接手中,不知怎麼一按,突然有萬道冰劍般的光芒射向杜水。他大駭,忙展“真假功”化解。鄭娘娘隨手收回,什麼東西也沒射出。一場虛驚,把杜水駭得心驚肉跳。鄭娘娘“咯咯”一陣笑,説:“我的任務完成了。杜少俠,吳小姐交給你了。”她又是一陣大笑,飄然而去。這下可急壞了杜水,高聲叫道:“鄭娘娘,你別走啊!”“她和你在一起正合適。”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杜水這下不知怎麼辦好了,成了這樣的局面,是他想不到的。面前站着天仙美貌的少女,讓他犯了難。他本想把寶塔贈給吳音欣這樣的人,才算物有所終。誰知是鄭娘娘的寶物呢?她一個女兒家,讓我如何辦?社水所以這樣想,實是骨子裏有種自卑感。看看這樣的美人尚可,照顧她,那是萬萬不行的。吳音欣見這荒山野嶺之中,只有他們兩人,心中一陣慌亂,若是他欲行非禮,那我可怎麼辦?可兩人不説話,也不行。她目含悲苦,又似強裝笑臉地説:“少俠,我們到哪兒去呢?”杜水一驚,這實在是個問題,這美人成了我的負擔,不見時無所謂,一見了,又怦怦心跳,不願相見,他想起師姑的遭遇和自己的不幸,又心酸,又灰心。得快想法讓她安靜地去生活,自己不能老跟着她。他慢慢地説:“小姐,你家有什麼親戚嗎?吳音欣悽悽淚下。她一哭,真是江山傾倒,萬物凋零。杜水慌了:“小姐別傷心,慢慢再議。”吳音欣如何能不傷心,一家子七零八落,到了這般光景,還投親靠友,那不是讓人去看白眼嗎?寧可死了,也不受那份氣。她嘆了一聲,問:“少俠,你不願和我在一起,是嗎?”杜水忙説:“不是。我只怕你不喜歡我陪你。”吳音欣心中一甜,也算略有安慰,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她説:“你若願和我在一起,就叫我妹妹吧?”杜水心中“轟”地一聲,只是説:“我叫你妹妹成嗎?”吳音欣道:“只要你喜歡,那有什麼不成呢?”杜水説:“那好吧。”他淡淡地一笑,吳音欣也是一笑,有苦,有嘆,不知自己的命運如何?杜水看出她的心思,便説:“小妹,你放心吧,在我們相處的時候,我一定讓你高興,待尋到你的父母,我就放心了。”吳音欣瞥了她一眼,沒有説話。杜水沉思了一會,説:“我們不如到江湖中打聽一下,即便找不到你父親,説不定,也能聽到他的消息呢?”吳音欣點頭説:“一切全憑哥哥作主。”吳音欣這聲“哥哥”,叫得杜水飛了起來。有這麼個人間尤物做妹妹,也挺不錯。杜水和她一上路,又來了困難。鄭娘娘可以抱着她,杜水卻不行。她雖出生於武人家,可仍然受着儒家的陶冶,男女授受不親。這樣,一個時辰,也不過走十幾裏地。走了一陣後,還要停一會。他們剛到一塊石頭上坐下,吳音欣又抽泣起來。杜水本想和她多説話,又怕説多惹她厭,只好靜靜地呆在一旁。如一棵松、一陣風,儘量忘卻身邊的這些事。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把她託給別人,他也實難放心。若是她有個美好的歸宿,自己就獲得解放了。這時,從南邊奔來三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旋風似地到了吳音欣的面前。一個三十多歲的黃花衣兇漢,翻身下馬,邪笑着走向吳音欣。另兩個人也跳下馬來。一是藍衣白花衫,一是青衣繡文龍的扮裝,眼裏的兇光和邪光並存,在離吳音欣三尺來遠的地方站定。其中一個光頭的人説:“這小妞想必就是了!”他大喝一聲:“小姐聽着,我們是皇上派來的,要抓你歸案,走吧。”他剛要上前動手,杜水冷然:道:“你是什麼人?”光頭漢子説:“老子是中州四凶的老二王月。”他一指藍衣漢子説,“他是三兇王風,這是四凶五全,知道了吧?憑你小子也配做護花使者嗎?”杜水大怒,冷笑道:“三個小子快滾,若是你杜大爺生了氣,你們的狗命就沒了。”三個人一怔,王月兇橫地説:“你小子是杜水嗎?”杜水“哼”了一聲,沒回答。王月奸笑道:“杜水原來就是你,這小姐的爹是你的軍師,看來所傳不虛,今天你算完了,碰上我們哥仨你到閻王那兒叫冤枉去吧!”世上有信傳言的,有不信的;有怕威名的,有不怕的。這中州三個兇人,是官府的爪牙,他們對杜水就毫無所懼。相反,他們正做着名揚天下的美夢呢!王全上前攔住王月説:“老二,殺雞焉用宰牛刀,讓我來收拾他吧!”他雙臂一展,正是雙翅揚起的蒼鷹撲兔之勢,一個前踏步,五指成鈎,抓向杜水前胸。杜水仇恨大火已起,並不躲閃,伸手也是一抓,抓住王全的兩手,閃電般向下一震,一下子把他的兩個手臂撕了下來,隨手一甩,正擊中王月、王風。王全兩肩鮮血狂噴,慘嚎如瘋狂。王月、王風也被王全的兩隻手臂擊出一丈開外,摔在地上,往外吐血,就這麼一下,三個人成了狗熊,再也沒有剛才的神氣了。吳音欣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拔腿就跑。杜水牽起兩匹馬追了上來,叫道:“小妹,你跑什麼,對他們不狠,以後追殺我們的會無限狠,那怎麼成?他們抓住你父親,説要扒皮點天燈呢?”吳音欣閉上眼,搖頭無語,原來江湖這般殘酷,真讓人討厭。杜水勸道:“江湖原是平靜的,這一段時間才成了血海。我們只要度過去好了。”吳音欣也別無辦法,只好被杜水扶着上了馬,飛馳而去。大凶王存奔過來,見三個兄弟都受了重傷,眼睛都紅了,他連忙給王全佔穴止血,又用傷藥給敷上,這才怒罵起來:“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何上泉遠遠相望,沒有言語。他想,杜水這小子的身手果然不錯,乾淨利索,王家兄弟跟他作對。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杜水和吳音欣兩人默默無語。走了一段,杜水大是不耐,偷看了她一眼,見她沉靜如水,兩目出神,正想心思,也不敢打擾。心想,真不該碰上她。她不理解我。殺人是好玩的嗎?我也是被逼無奈。反正不過相處幾天,找到你的親人,我就無牽掛了。他們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進了大鎮。杜水和她到了一個上等的客棧,要了兩個上好的單房,略事休息,準備去吃飯。到了酒店裏,吳音欣只好罩上面孔,不然,她的美會帶來想不到的麻煩。杜水要了四個菜,一壺酒,問:“妹妹,你也飲一點嗎?”吳音欣覺得,如自己太淡薄了,對不起他,便説:“小妹不用,哥哥自飲吧。”杜水只好獨自飲起來。吳音欣在這麼多的人面前吃飯,是頭一回。十分拘謹。隨便吃了一點,就不吃了。杜水也不再相勸,自吃起來。吳音欣雖在人羣中,可倍覺孤獨。這時,一個灰面老人走到她面前,輕聲道:“欣兒,你可好嗎?”吳音欣大吃一驚,忙靠向杜水一邊。那老人説:“欣兒,連父親的聲都聽不出來了嗎?”吳音欣一怔,欣喜地説:“你是爹爹嗎?”老人一點頭,説:“跟我來。”吳音欣起身而去。杜水也沒在意。在他們剛離酒店的時候,杜水才跟上去。那老人用一塊厚布猛然把吳音欣一裹,夾起來就走。杜水也不着急,在身後跟隨。跑了十幾裏,老者才把吳音欣放下。這時,從樹林裏走出幾個人,高聲叫道:“把小妞捉來了麼?這麼容易!那人道:“這有何難?”身邊有個小子只傻不愣怔地看着。從樹林出來的人哈哈大笑。一個人説:聽説吳大人的千金美妙無雙,快看看,是個什麼美法?”那人把罩在吳音欣身上的布抽去,露出她的稀世之美容,那些人一陣驚叫。一個人粗野地説:“我們得先比試一下武功,誰的功夫最強,誰先嚐鮮如何?”幾個人都大聲叫好。吳音欣被這下流的語言氣得臉色蒼白,差點暈倒。一個小白淨臉伸手去摟吳音欣,一聲慘叫,兩隻手臂落在地上,血流如注。杜水提劍而立,冷冷地説:“你們這羣王八蛋,惹到大爺我的頭上來了,今天,都給你們留點記號。”長劍一抖,化做千點寒星,向眾人的眼睛擊去,幾乎在同時,十幾聲慘叫匯成一片,一個個都成了獨眼龍。杜水把吳音欣摟起,剛要起身飛掠,一個陰冷至極的聲音傳來。“小子,你把人放下,快滾,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杜水聞聲望去,見一個“白麪殭屍”,立在距他三丈遠的地方,什麼表情也沒有,兩眼綠光閃動。吳音欣驚恐無比。杜水正要向前,突聽後面也有動靜,一轉臉,見身後也有一個殭屍。還沒有眨眼功夫,左右兩邊又走過來兩個殭屍。四個殭屍一模一樣,分不出誰是誰。杜水心中大驚,這麼四個怪物,不好應付。人説“四屍神”出,天下同哭。難道連他們也幫官府的忙嗎?他們又圖個什麼?杜水冷笑道:“四位名動天下,怎麼也做官府的走狗了?”前面的那個殭屍説:“小子,憑那幾個狗官還不配支使我們。老夫是見這小娘子美豔絕倫,可供我們哥四個享樂才來的。”杜水怒極反笑了。這四個混蛋,少説也有百歲,竟春心不死,做起美夢了。但他知道,今天的情況不妙。自己要護吳音欣,還要對付四個強敵,是不容易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高聲叫道:“朋友們快打。”四個人稍一愣神,杜水已出了他們的困圍,展起“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把吳音欣摟在懷中飛馳而去。“四屍神”豈能容他逃跑,展身便追。他們的輕功也高明無比,象四支離弦的箭,跟在杜水的身後。杜水見甩不開他們,心中焦急,不敢進鎮,只好一拐彎,進了北面的山脈。這些連成一片的山林,黑蒼蒼、墨陰陰,峯巒疊嶂,亂木雜生。他一進了山,就尋不到路了,只好提氣連連上升,跳過障礙物。可“四屍神”卻如天神飛瀉,毫不停滯。前面是高聳入雲的石壁,四外是深淵。兩座山之間的縫隙,有十丈寬,白雲在中間飄動。杜水自信若不懷抱吳音欣可飛射而過。現在,可是不能了。危急之中,突然鑽進一個石洞。“四屍神”瞬間追到。一個人説:“這小子鑽進洞裏去了。”另一個説:“快追。”“別忙。”最先趕到的人阻上説。四個人在洞口聽了一會,沒聽見什麼動靜。一個殭屍不耐煩,叫道:“再不進去,被他逃了。”領頭的殭屍李大説:“老四,你急什麼?這小子懷抱一人,我們兄弟還追不上嗎?這樣的輕功,得天造化,是可輕視的嗎?”李二説:“大哥,他的輕功雖比我們強,可別的不一定行。再説他嫩着哪。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殭屍李三説:“大哥説得有理,我們的身手雖然經過幾十年的苦修,可以直追張三丰、光明佛,但比這個年輕的小子還差一些。他是我們百年來頭次見到的厲害角色。我們如果貿然進洞,他在暗處,我們分散在明處,還不一個個被他吃掉?”李二不服地叫道:“老三,你少長他人威風,滅我們的鋭氣!難道我們四個是白吃乾飯的?你們怕,我自己進。”他不顧其他三人的勸告,縱身而入。其他三人不敢讓他隻身涉險,只好隨着進來。杜水進了洞沒走多遠,就把吳音欣一放,抽出劍來,躲在一塊石後。殭屍李二一到石邊,杜水一劍擊去,正中他的右眼。李二大叫一聲,極力後閃。轉眼之間,成了獨眼龍。白僵的臉面上被血一染,猙獰淒厲,不下於人鬼在世,令人毛骨悚然。三個殭屍見李二受挫,怒火攻心,一邊替他止血上藥,一邊罵道:“小子,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有種出來較量?”杜水道:“四屍神,你們若不快滾,我一個個解決你們。”李大説:“別吹大氣,出來呀!”杜水一步也不離原地,一怕“四屍神”趁火打劫,傷了吳音欣,那自己在心靈上可受不了這個打擊。二怕洞裏有什麼怪物突然襲擊,令他措手不及。他緊護在吳音欣身旁,用柔和的目光安慰她。經此一難,吳音欣才知江湖處處有兇險。她似看到了杜水平凡的外表下,掩着一副錚錚鐵骨,孤傲而巍峨,心中不禁有了幾分敬慕。杜水可沒有感覺到什麼,對他來説,一生都將在這種生死的邊緣度過,是死是生,有時也由不了自己,只好憑自己的智慧和勇力去拼搏了,依靠任何人都是無聊的幻想。他更沒有想到吳音欣是否能給他什麼,在他的心裏,此刻想怎麼脱離困境?以身手而論,他出去擊殺“四屍神”,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若抱着吳音欣去打,他就沒把握了。越是高層的角鬥,越是智慧和勇力的撕殺。他們不會看不出我要守護吳音欣這一致命弱點。他們的身手都不下於何上泉,我放手一搏,一劍未必能把他們四人全都殺死,倘若他們控制了吳音欣,那我將墜入無可奈何之境。雖然我不乞求她給我任何一點什麼,可我心靈上仍不能讓她受任何微小的傷害。只希望她能微笑着走向自己的歸宿。他覺得,這就是自己最快樂的事了。在這種環境裏,吳音欣也認清了目前的現實,要活下去,就要去拼命,再任性、幻想,就會喪失一切。她突然有了勇氣,冷靜而柔順地看了一眼杜水,目光中有感激、讚美、欽佩……,杜水微微一笑,算是對她的回答。就在兩入享受這片刻靜怡之時,外面的腳步聲更多了。杜水大驚,外面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是什麼人物呢?殭屍李大説:“小子,這回你死定了,哈哈……,一個人一掌,也會把你打成血餅。”李二説:“奶奶的,我非挖他的心下酒不可。何兄,你的手下,也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嗎?對付這小子,最好用‘天火雷’之類的東西。”何上泉哈哈大笑:“我的手下都和你一樣,成了獨眼龍。哈哈哈哈……。”他得意極了。他早就希望江湖上到處都是獨眼龍,包括他的手下人。那樣,他就不覺太孤單了。他想挖手下人的眼睛,怕他們仇恨。暗中搗鬼,於他不利。他忽然想起杜水喜歡製造獨眼龍,便指使部下假裝成吳詩沉的聲音,去騙吳音欣。本想讓那人扮成吳詩沉,可他又不願那人也做一回他的假丈人,就裝成了別人。模仿聲音去騙。吳音欣哪知江湖中有易容之事,此時信以為真。杜水卻要看個名堂,這才演到這一步。吳音欣和杜水進了洞。過了一會,何上泉才帶着他的“獨眼龍”大隊來到這裏。他笑聲一竭,説:“各位放心,這種東西我帶來確是不少,可現在還不能放。等我救吳音欣出來,光把那小子炸死即成。”李二説:“那快準備吧。”這羣“獨眼龍大隊”的成員恨透了杜水,手中各握“火龍彈”一枚,等待何上泉下扔的命令。杜水和吳音欣在洞中離他們不過三丈,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處。杜水不敢怠慢,把吳音欣懷中一抱,向洞的深處竄去。此時,吳音欣伸開一雙嬌弱無比的玉臂,摟住杜水的脖子,把頭靠在杜水的右肩頭,細微的呼吸把杜水的脖子撫摸得癢癢的,柔情無限。吳音欣的這一變化,使杜水差點笑出個聲來。她真是個小孩子,彷彿我這裏是牀。她這麼安靜,似乎沒有剛才的懼怕了。杜水往洞裏走了百丈,突然到了寬大高闊的地方。洞高四丈,方圓有百丈,石洞似是天然,又有人工的斧痕。石壁坑坑凹凹,綠茸茸,長了苔蘚,有股潮濕之氣,淡淡地溜進鼻孔。杜水再要往下看,突然,幾十道金星,向自己飛射而來,勁道極大。與此同時,從頭頂落下一張網,黑澤光亮,似有劇毒,前口大,後口小,呈台錐形。這兩種暗器所來之快,配合之諧,當可説舉世無雙。杜水心中一驚,頓時屏氣凝神,抖動神功,直升而上,長劍一下插入石壁裏一尺多深,杜水一手抓劍,吊在那裏。又是一道黑色的暗器之影,電射而至,到了近前,突然炸開,進出無數星點,濺向杜水和吳音欣。杜水急忙拼棄真功動用假功,長劍從石壁拔出,周身一旋,成一圓形,功出體外,如一個大盾牌擋在兩人面前,並借暗氣炸開之氣,飄出數丈。剛一落地,便往外跑。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東西方向的長洞,杜水從剛才的空氣的潮濕之氣判斷,這洞還有一個洞口,而且一定是靠近水的。他起掠沒幾丈,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小子,你闖我太上老祖的仙洞,已是該死,還要再闖合麗仙母的禁界嗎?”杜水立時止住身形。這是夢中人説話嗎?明明是在洞中,何以又那樣遙遠,彷彿從水底而升似的。太上老祖、合麗仙母怎麼還活着呢?這下可麻煩了。傳説二人早巳仙逝,想不到在這裏碰上,這二人少説也有二百五十歲了,道行也不知有多深了?杜水心中一陣狂眺。但他立即又壓下騷亂的念頭。這可不是你害怕的時候,管他什麼神仙高賢,我要憑藉勇氣和智慧和他們鬥鬥,任何的幻想和怨天尤人都是無能的表觀。他靜下心來,冷靜地思索對策,無意中瞥見吳音欣清亮的柔和的目光,心中一酸,讓她跟我受苦了。他儘量露出一個笑容説:“妹妹,別怕,哥哥護着你呢。”吳音欣的心也怦怦直跳,這真是想不到的一個天外世界。在這古怪的老山老洞裏,竟還有這樣的奇人,真是神秘極了。她雖害怕,暗裏禱告老天保祜,可外表平靜異常。她不能再給杜水哥哥添心事了。兩人要合為一體,才能勝過敵人。一想到“合為一體”,她的臉又羞紅起來,立刻暗責自己胡思亂想。這是什麼環境,少有不慎,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她又用力摟緊杜水的脖子,把臉貼得更緊。杜水一手接着她,一手握劍,站在洞壁的暗影裏,凝神而待。他不能有任何雜念,要化成身旁的石頭,山中的精靈。這時,外面的人開始進洞了,吆喝叫罵聲不住地傳來。杜水見自己站的地方,不能隱蔽,縱身西去。一個冷的不能再冷的聲音,從向北岔開的洞裏發出:“小子,你真想入不復之境,可小妮子卻苦了。”杜水心中一凜,這是什麼話?他仔細諦聽腳下有沒有其它聲音,“啪”地一聲,他腳下的石板突地下陷,杜水已有準備,一式“萍水飛渡”縱過五丈多,輕輕落在一塊石塊上。石板快極無比地一翻,要把他打下去,杜水右臂一振,又騰起丈遠,用假意神功,把自己輕化成羽,用劍觸地,借力反彈,飛出幾丈,幾個連續,進入一個黑洞。突然,黑洞兩頭的路,被厚厚的石壁封住,瞬間石板壁向當中合攏,要把杜水和吳音欣擠成肉餅。這下,杜水心中巨震。好毒的兩個老東西!這可真是插翅難逃。石板合攏的聲音極響,震徹杜水和吳音欣的靈魂。此時,吳音欣知難免一死,已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着。杜水卻不能象她一樣。對他來説,有絲毫的希望,那就是曙光。他站在那裏,側着身,把長劍平平舉起,把畢生的功力,真假全用,逼向劍端。立時之間,劍氣大盛,通體銀光四射,刺人雙目。他不能等到合壁時再進攻,趁兩壁尚遠,就得把它毀掉。他一聲長嘯,幻化出無數螺旋的光氣環,擊向石壁。“嘶嘶”幾聲脆響。“澎”地一聲,石壁被杜水挖出一個一丈多長,如大簍粗的石圓柱,杜水瞬即從圓洞裏飛射而出。那個丈長的圓柱正是杜水用劍氣神功從封閉石洞的石板上挖下的。杜水出了合圍,依在石壁上,不住地喘息,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右臂痠麻不能舉,劍再無一點光華,灰暗黑冷,如同破鐵。他真要虛脱了。但他的意志之弦始終繃得很緊。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鬆弛精神的,若一鬆,一瀉千里,再也起不來了。吳音欣見從石壁裏脱困,眼裏突放奇光,但見杜水神色灰敗,心中大是不忍,她忙用兩隻小玉手捧住杜水的雙頰,在他的眼睛上用紅潤潤的小唇吻了一下,輕聲柔語説:“小哥哥,待出了石洞,我會好好服侍你的,讓你永遠高興。你要累了,就把我放下吧?”杜水何時見過吳音欣這樣純情,天真、善良、美麗,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強悍地説:“小哥哥怎會累,只怕小妹妹累了?”吳音欣小聲説:“我是永遠也不累的。”那神秘勁彷彿怕人聽見似的,杜水見她從一個智慧女兒,變成一個天然嬌態的女兒,心中無限快慰,雙目裏快熄滅的光,忽又燒起來。多麼奇怪!幾句話,杜水就好了許多,無力感也大是淡化,握劍的手也有了勁,乏了的周身又有了新的活力。他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兩眼不住地東張西望,吳音欣見狀,小鳥依人般地又摟住他的脖子不再言語。杜水無時間體會吳音欣這樣做的妙處,因為足下又是一個危險的所在。在此有一個圓形的大水池,水呈暗紅色,彷彿是血,靜靜等待杜水去踏過。這水池直徑有四丈,四周是光滑的石頭。和水池相接的那邊的洞突然小了,只供躬身走,不能跳騰。杜水的神色嚴峻起來,若是那邊一堵,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這時,合麗仙母冷酷的聲音再一次傳來,聲音裏明顯有了憤怒之情:“小子,你破了我的‘石牢仙屋’,可你過不去‘天血角’,你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是枉然,仍要在此爛成泥、化成水,哈哈……”杜水兩眉皺成刀形,這果是個十分棘手的事。那小洞和這水池相連,真象個牛角,不知它的妙用在何處?但這個老女人自視天下無人能過,而且又盛怒異常,可見仍沒到一切無動於心的程度,仍有貪念,白在深山老洞之中修行這麼多年!他這時豪氣又壯了許多,可是仍沒有飛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這一招之失,定會帶來滅頂之災。吳音欣趴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把一切聽從命運的安排。一動也不動。杜水的兩眼盯着離他頭頂很近的洞壁,突然,把耳朵貼上去,諦聽了一會,臉上露出笑容。這裏原是天然洞口的近處了,涼風都能感到從外面鑽進來。他把神功運足,一劍擊出,“嘭、轟”兩聲巨響,石洞破出一個大口,杜水閃身於破洞而出。一出洞,才知大事不妙。這洞口位於懸崖峭壁之上,下臨無底深淵。這時,已滿天無星,漆黑的夜晚又蒙上一層濃重的烏雲,涼風襲體,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杜水加速下墜,吳音欣的心提到了喉嚨,兩臂更加摟緊杜水的脖子。杜水知道,這到了非常時刻,容不得有任何的猶豫,他連把掌掄起,斜向石壁下方,拍出幾掌,藉助上彈之力,緩一緩急速下墜的速度,然後提氣把假功逼向下肢,真功上引,形成如羽翩翩之狀,可是,他畢竟不是一個人,下墜的速度雖然大為減慢,可也讓人擔憂。杜水的心靈“呼嘯”着。即將接地的瞬間,他又向地下劈出一掌,這一反震之力,雖然緩解了下衝之速,但因其力太大,也震傷了他的肺腑。“嘭”的一聲,他倆落在地上。杜水口中發腥,一口血噴出。身子極度虛弱,眼一黑,暈了過去。吳音欣雖也經了一震,但毫無損害,杜水躺地不動,可嚇壞了她。哭又不敢哭,只好用纖細的小手揉搓他的胸脯。不住地小聲呼喚:“小哥哥,你快醒來,嚇壞了小妹了。快點呀小哥哥……”這時,風雷大作,閃電劃破夜空。照亮悽寂的深山大川,也照着吳音欣這天賜嬌容。她小聲喚了幾句,杜水沒有回聲,她心涼了半截。一個驚雷在空中炸開,瞬間,大雨傾盆而下。吳音欣連忙把杜水往石壁底下拖。可她嬌弱無力,魂又驚嚇得走了一半,哪能拖得動。吳音欣茫然無措,只好哭道:“小哥哥,你快點醒來呀,再不醒來,小妹妹急死了呀!”杜水猛然坐起,叫道:“小妹,你怎麼了?”吳音欣狂喜無比,忘情地一把摟住杜水的脖子:“小哥哥,沒事吧?”杜水強忍着痛,搖搖頭説:“小哥哥是鋼鐵鑄就,怎麼會有事呢?”吳音欣説:“快,躲躲雨吧。”杜水雖身受重傷,但他的意志絕非常人所能比。他猛然站起,拉年吳音欣説:“小妹跟我來。”隨手把劍裝入口袋裏。吳音欣和杜水走到石壁之下,風聲更響了,雨也更猛,雷聲不絕,閃電不停。他們兩人的衣服全然濕透。杜水怕濕衣傷了吳音欣的身子。對她説:“小妹,你快把衣服脱下,擰擰水再穿上。”他把臉轉向一邊,運功療傷。但他又不敢一心一意,怕她遭受突然襲擊。吳音欣也不再那麼羞怯。在這樣的環境裏,自己要堅強起來。她慢慢脱去上衣,擰乾水,抖開,放到一邊。又脱下褲子擰水。她在杜水的身旁忙乎,杜水卻開啓着所有的靈覺器官,以防不測。在這樣的天氣裏,連鬼也許不出門的。所以,他們也平安無事。吳音欣卻如女神一樣,一絲不掛地站在杜水身後。她的神色那樣的聖潔無瑕,象正在受着上蒼的洗禮,周身洋溢着一種神秘的美。杜水漸漸適應下來,慢慢進入功境。白氣白霧在揉搓着他,飛騰着,飄蕩着,一股股內勁在白雲裏形成束,向一起凝聚,慢慢象水注滿了池,向四下溢出,擴散。他睜開眼睛,幾乎嚇了一跳,以為吳音欣丟了呢?他仔細一聽,她在身後靜靜地呼吸着。才放下心來,杜水收了功,周身的衣服已幹,不知不覺之中,在石壁下過了三個時辰。這時,天已拂曉,早上的空氣特別清新,一切都那麼靜。吳音欣就這麼遐思萬般地站了三個時辰。她的周身凍得冰涼,嘴也有些發青。杜水一眼瞥見她放在石上的衣服還沒全乾,忙問:“小妹,你還沒穿上衣服嗎?”吳音欣這時已雙臂抱胸,輕輕地説:“哥哥,你回頭看看呀?”杜水站起來,回身一看,但見吳音欣全身赤裸,白細無比、鮮嫩難言的膚肌展在杜水眼前,在這深山綠茵之中,立上這麼一個美人,真是上蒼的傑作,人力是難為的。杜水急道:“小妹,快穿衣服。”吳音欣純然無邪地笑道:“小哥哥,我美嗎?”杜水把臉轉向一邊,點頭説,“小妹,你美,美絕人間,無人可比。”吳音欣説:“那你還不仔細看看。你不看,説明你言不由衷,不喜歡小妹。”杜水吃驚了。這太不可思議了。吳音欣千金嬌體,大家閨秀,知書識理,非我輩所能比,怎麼此刻會做出這等事。我若心存慾念,豈不褻瀆了她!我實不配看這樣的玉體。但不看,她又會傷心,只好盯着她無慾純情的目光,關懷地説:“小妹,你冷嗎?這都是哥哥的過錯,苦了你。”杜水覺她太可憐,眼睛都濕潤了。吳音欣嫣然一笑,輕啓朱唇,慢吐妙音:“哥哥,我既然很美,就該從頭到腳全看個遍,這可是你妻子的身體,你怎能不知道呢?”杜水大驚,她説什麼?吳音欣並不理會杜水的變化,繼續説:“哥哥,你是天下最大的英雄,最好的人。小妹終身託寄給你,是上蒼的意志,也是我最好的歸宿。我雖然軟弱無力,但我也要向你一樣,意志堅強,絕不向任何惡人低頭。你若不歡喜我,就是把我殺了,我也是高興呢。”這一番話,全是出自吳音欣的肺腑。她由一般的好感,轉而成為對杜水刻骨銘心的愛,終於以這種極其超俗的方式,傾吐了一切。杜水的靈魂震顫了。小妹的每一句話,都凝聚無限深情,他如何受得了,忙道:“小妹,快穿衣服吧?”吳音欣搖搖頭説:“我冷得很,我要讓哥哥暖暖我。”杜水慌忙把她接入懷,右手握住她那凍得冰涼的腳,慢慢給她揉搓了幾下,一股麻醉香酥的温流注入她的湧泉穴。吳音欣頓時沒有了冷意,一種神爽舒泰,飄飄然的快感流遍了全身每個毛孔。她承受着陽光的沐浴,欣然無比。過了一會,她的周身温暖如春。杜水又抱了她一會,把她的衣服用內力蒸乾,讓她穿上。這時,她嬌羞地一笑,説:“小哥哥,叫我一聲妻子吧?”杜水一愣,忙説:“小妹,哥哥定會給你尋個更好的歸宿,我絕不食言。”杜水不是不喜歡她,可是他不明白女兒們的心思,這説不定又是我情急中抱了她,她才有臨急無可奈何之意。這對她來説,是一生痛苦的開端。我只願留下她的一個美好形象,卻不想長相廝守。我無意情場,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我也不想去開拓它。好人兒應該有好人兒的去處。我這樣的亡命之徒,實在不應有非分之想。他卻不知吳音欣是一個純情善良的天下秀女。危境只改變了她的看法,並沒有人強迫她接受什麼,她是真心愛上了杜水。杜水有堅不可摧的意志,有無限的善良,是一個真正不欺人的人。她正是看到了這些,才覺得他比什麼人都有魅力,才讓杜水看了她的身體。杜水的推辭,讓她愕然,隨之,她明白了杜水的心,輕輕地説:“我是真心的,哥哥,海枯石爛不會變,沒有絲毫的勉強。我不能沒有哥哥,否則,我只有一死了之。我讓你看了女兒身,就此志已決。女兒之身,是父兄也不能看的呀!我把你看成最親的人,看成我的依靠、寄託,哥哥怎能拒絕!”杜水説:“小妹,我怕苦了你。”吳音欣笑道:“怎麼會呢?”她把自己的纖弱的小手,放入杜水的手中,笑道:“哥哥,還沒叫我妻子哪?”杜水笑道:“我的欣兒妻!”“哎”吳音欣甜蜜地答應了。在這樣的山谷裏,一對兒女的天然情態,盡露天地之間,他們放下心來,忘記了四周要吞噬他們的惡人。盡情地享受這裏的山光水色,無限風流。杜水扶着吳音欣從谷底尋路而上,走了有一里多路,杜水看着她的情態,心被蜜澆注了一般。欣兒的心是冰晶的,這麼純潔、明媚,天下何物可比,何人能攀!我獨得她的青睞,實是有愧。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讓她歡快終生,絕不相負,天長地久,比翼雙飛。杜水受吳音欣的感染,暫時放棄對四周的探察,一同和她進入一個新天地。樂哈哈地説:“我也想得不多,只要我的小妻子喜歡,我就去做。上山擒虎狼,下海捉魚鱉,任它千難萬險,我都不放心上。”吳音欣“咯咯”嬌笑。杜水雖一邊使欣兒歡暢,機警的目光並沒有放鬆對周圍的掃視。這裏一切靜悄悄,連葉兒、草兒、花兒都一動不動。杜水不願讓吳音欣掃興,繼續説笑。突然,“嘩啦”一聲響,前面的石壁上,開了一個口,杜水一把摟吳音欣入懷,靠在一邊石頭上。石洞口出現了兩個人,一個長髮的黑袍人,樣子十分老邁,眼皮下垂,幾乎可以遮住眼睛。另一個白衣白髮女人,年紀也不輕了,兩眼的寒光,幾乎能把人凍結,表情陰冷。他們站在洞口,並沒有下來。那個黑袍老者説:“小子,你不要再避了,我們兩人的規矩,都給你壞了,這是百多年來頭一次。你要對此事有個交待。”杜水並不理會,對吳音欣説:“妻兒,這兩個老東西嫉妒我們,又來找事了。”吳音欣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在她心中,杜水是巍巍的山峯,在那種絕險的地方,你都不能把我們怎樣。出了絕地,你還能怎樣呢?她深情地看了杜水一眼,小聲説:“哥哥,我説兩句話氣氣他們吧?”杜水笑道:“把他們氣哭。”吳音欣輕音説:“老爺爺,老奶奶,我們在這兒哪。你們若是不想修行了,不如和我們一道走吧,山下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着呢!你們再呆下去,就成石頭人了。老奶奶的眼珠子會成石球的,那樣多不好看呀!你們若聽我的話,保證讓你們年輕二十歲。不過,得給我道歉,説,欣兒,對不起你了!那才成呢。不然,想見我,也見不着。”欣兒的聲音美妙動聽,猶如鳳鳴鸞唱,在山谷中,可謂空谷幽音,醉草羞花,人聽長精神。黑袍老者道:“小女娃兒確是世間稀有,比旁邊那個小子好上一萬倍。你過來吧,我們不傷害你。”白髮女人也説:“女娃兒,你若願做我的傳人,便可免去一死。否則難以離去。”吳音欣笑問:“老奶奶,你沒有教過徒兒嗎?”白髮女人説:“女娃兒,我挺喜愛你,若是願在我身邊,定傳你天下無敵的功夫,你願意嗎?”吳音欣衝杜水做了一個笑臉,又説:“老奶奶,我是願意的,一個時辰能教會嗎?”杜水忍不住一笑,吳音欣一下子撲向他的懷中。這調皮話讓白髮女人不喜,她氣惱地説:“好個女娃子,你不識抬舉,竟敢戲弄起我來了,真是膽大包天。”吳音欣説:“老奶奶,我是故意氣你的,你別生氣呀!你不能一個時辰教會我,那怎麼成呢?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大事要做呢!”黑袍老者道:“你不願做仙母的徒弟,只有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你們。快過來吧,免得費手腳。”吳音欣一笑説:“老爺爺,你那麼喜歡殺人,我們可不是供你殺的呀!”老者怒道:“女娃子,少囉嗦,不供我們殺也不成,除非你做仙母的徒弟。”吳音欣小聲衝杜水一笑説:“哥哥,他們那麼無理,我們別跟他們玩了,從後邊走吧?”杜水笑道:“你還沒把他們氣哭呢?”吳音欣悄悄笑道:“哥哥,我氣人的本領太小了,將來我也不會氣你的。”吳音欣神色中有一種聖潔。杜水道;“老傢伙們不知是什麼關係,你問問他們,説不定他們會生氣的。”吳音欣“嗤嗤”笑了幾聲。不知她又想起了什麼事,偷看了杜水一眼,朗聲叫道:“老爺爺,老奶奶,我願做你們的徒弟了。不過,連我丈夫也帶上,我們在一起才好玩呢。我們有了小孩,你也可收做徒弟行嗎?”她説完,有點害羞,把臉埋進杜水的懷裏。兩個老人這回真有點生氣了:好個女娃子,拿我們當猴耍了。連你們的孩子也要做我們的弟子,父母兒女成師兄弟了,豈有此理!白髮女人大怒:“女娃子,你敢戲弄本仙母,可見並非善類,死有餘辜。”吳音欣笑道:“我説着玩呢?誰讓你當真了!這麼大年紀欺負小孩,越活越不知理了,羞也不羞?”黑袍老人氣恨地説:“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爛!”吳音欣在杜水懷中做了個鬼臉,逗得杜水心花怒放:欣兒原來這般純真潑辣!合麗仙母又恨聲説:“那個小子聽着,你龜縮不過來,我們也有法讓你過來,別以為躲就可以過去的。”杜水哈哈大笑幾聲,詭詐地説:“你們兩個人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奴僕?誰説了算數?”太上老祖大罵:“放屁,什麼主人僕人!我們都是神府老仙。你小子快過來受死!”杜水説:“受死是可以的,不過要公平一些才好。我們角鬥一個對一個,如何?還有,不許動用暗器,誰要不遵諾言,天地共誅之,這樣可好嗎?”老者嘿嘿一陣冷笑:“你小子以為你的那兩手破劍法能傷了老夫?做你的青秋大夢去吧?一雙肉掌,就可把你拍爛。”杜水説:“妙極!我們即已約定,就由你們兩個人中出來一個吧!”太上老祖道:“小子,你想得挺美,什麼出來一個?我的帳我結,她的帳她算,沒有什麼調和的餘地!”杜水點點頭説:“那也好。不過,兩人角鬥,不許外人偷襲。否則,是龜兒子!”太上老祖不耐煩了,叫道:“行了,快過來吧!”杜水挽起吳音欣的手,走出掩身的石壁,慢慢向前走,快到近前時,太上老祖由上飛落,一雙手長過膝,又大又瘦,讓人看了發瘮。他兩眼抖動的神光成束,清瑩透亮,杜水把長劍一展,笑道:“前輩,你若是勝了,我們聽你處置;若是輸了,得必須回洞,不能再糾纏。”太上老祖輕蔑地道:“我們這不是點到為止,是生死之搏。什麼不必糾纏?你自己找上門來,那是你劫數到了。”杜水大怒,道:“老東西,如此不知進退,我只好打發你去極樂世界去了。”太上老祖精芒暴射,以為杜水是説夢話。兩人都凝神靜立。須臾,太上老祖右手一旋,欺身而上,腳下走環弧形,快如閃電。老祖的這一掌,無聲無息,地沒有什麼先天的罡氣,只有讓你捉摸不定的巨大的內勁,也只有該摧毀你時,才立時顯現。杜水一看這氣勢,就知對手敗定了。你的這種神功雖然到了極限,仍不能和我的真假功相提並淪。你把內勁藏起來,誘我上當,可我根本不懼你的內勁。他長劍一抖,使出自己創造的劍招“負荊請罪”,銀星三點,刺中太上老祖的肺、肝、賢三個部位,但他仍只在對手的衣服上留了三個小洞,沒傷及他的身體。可在電光石火之間,太上老祖的內勁一吐,一股兇洪般的大力奔出,擊向杜水身後的巨石,“轟隆”一聲,石破天驚,向四方進濺。杜水大駭,電閃極躍,伸手抱起吳音欣向隱蔽處躲去。吳音欣嚇得臉色蒼白,緊偎在杜水懷中。太上老祖見杜水輕易地躲過這掌,輕功之高,還在自己之上,心駭無比。這小子有如此神通,世間無敵手也。他本想再次進擊,可他畢竟是修行了二百多年的高人,知不能勝,也只好放棄了。待他發覺身上的三個劍孔,老臉頓時灰暗。枉自苦行二百年!他沒再説話,轉身慢慢離去。合麗仙母看見了,象她這樣的高手,卻沒有看出個什麼名堂來,只知自己勝不了他。太上老祖回到洞口,淡淡地道:“這小子是上蒼的造化,不可與之爭鋒。我們饒了他吧?”合麗仙母也點點頭,説:“女娃子,再叫我兩聲老奶奶!”吳音欣這時也穩下心來,半怨半喜地説:“老奶奶,你等着,我們若以後有個我這樣的女兒,一定讓她作你的徒弟。”吳音欣説完,轉過臉,問杜水:“哥哥,妻子説錯了嗎?”杜水笑道:“沒有,欣兒從來是不會錯的。”吳音欣輕快地一拍小手。合麗仙母又停了一會,只好關閉了石洞門。兩人長出了一口氣,杜水把吳音欣抱起來。在谷底,他們轉了幾圈,拐了個彎,上了東方。在一個石崖上,一道瀑布從天而下,白雲一樣的水練,豪放輕柔。吳音欣突然臉紅了起來,小聲地在杜水耳朵上説:“要看妻子洗澡嗎?”杜水笑問:“不害羞嗎?”吳音欣頭一歪,甜甜地説:“此身得自父母,終生獻給夫君,讓你看有什麼好害羞的?何況,我心潔如水,我行白如雲,上可訴之於天,下可告之以地,我沒什麼失禮之處。是嗎?”杜水笑道:“妻子是我的上帝,我是妻子僕人.妻子示我天地之美,我只有恭心拜求了。”吳音欣咯咯一笑,説:“你喜歡妻子的什麼地方?”杜水説;“妻子是水中仙,一切蕩動翩翩,毛髮可春萬物,整體可感動天,走過的路,將來也有寶藏埋在下面。無一處不是我神往的。”吳音欣用手捏住杜水的鼻子,笑問:“這樣也好嗎?”杜水説:“好的。”吳音欣用手捋了下秀髮,問:“我發覺我成了一個頑皮的小女孩,想説想笑.還想跑,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你猜?”杜水道:“定是想當一個女俠。”吳音欣小嘴一歪:“錯了,我小聲對你説吧,我想做媽媽。”杜水笑道:“什麼時想的?”吳音欣一指前邊的水:“就是看見水的時候,我想的。”杜水笑道:“現在可不行,我們到處東跑西竄,沒有空。待有家的時候你做媽媽吧!”吳音欣道:“我聽你的話。”兩人歡喜無比地走到水前。吳音欣下來,走到一塊乾淨的石板上,把鞋脱下,轉過身,和杜水面對面地解開自己的衣釦,純潔無比的上身露在陽光下。她輕輕一笑,又脱去下身的衣服,走到清澈的流水裏。她把長髮抖開,用手往自已身上撩水,不時地問杜水甜笑。這一切太美了,驚動了白雲,停住了和風,怪石立了起來,百花閉上眼睛。靜極了,流泉的聲響已然隱去,只有大地美的旋律在跳動。吳音欣的肌膚可奪日月,她的美麗可攝朝霞,豐腴可窮滄海,純真天然無邪蓋天下。太陽的光芒也分外柔和,草木的氣氛也分外馨香。這裏的一切,都在為女人祝福。吳音欣挽起頭髮,在頭上打了個髻,柔滑白嫩的脖子,頓使山谷明媚如畫。她輕輕站起,伸展自己的玉腿,慢慢走到杜水的身前,靜立那兒,甜甜地笑道:“看妻子好嗎?”杜水説:“欣兒是神母,任何人不能非議。否則,遭天譴。”吳音欣伸出一雙圓藕一樣的玉臂,用纖纖細指撫摸着杜水的臉頰,嗔道:“別那麼嚴嚴肅肅的,妻子是你的,你打我,我也不怪你。”她把手滑去杜水的領口,輕聲説:“小哥哥,你也洗個澡吧,我給你解衣釦。”杜水忙握住她的小手,笑道:“好欣兒,我醜陋無比,怎配和你同浴,否則,定會糟踏了這份美景。這山水人情渾然一體,莫不是和妻子同樂嗎?”吳音欣放下手,道:“你若害羞,為妻先穿上衣服,你再洗如何?”杜水忙推笑説:“小妹,此乃天賜華池,為你而設,哥哥是俗物,怎能入內,你別讓哥哥出洋相了。”吳音欣翻了他一眼,不快地説:“小哥哥,你總是推三推四的,我為妹為妻,純潔無慾,全是摯愛哥哥。你這樣,不是傷妻子的心嗎?以為妻子乞求攀附什麼的嗎?”杜水慌忙道:“小妹,我若有半分歪心,天誅地滅。此心此情,唯天可表。”吳音欣嗔笑道:“看你急的,誰讓你發誓了?你快洗吧?”吳音欣慢慢穿上衣服,長髮還有點濕,出浴的她,這份美,這份秀,這份靈,實是難以言傳。她慢慢坐下笑看杜水。氣氛完全變了,雲飛風動,誰願看杜水的赤裸。杜水大丈夫情懷,此時也展不開,擺脱不掉幾多羞怯。在這方面,他竟不如大家秀女的吳音欣更能超凡脱俗。他怕自己的醜陋污了吳音欣的眼睛。她神美得白天,靈秀掠自地,露在天地間,自己只有驚歎、神往。自己這份醜陋,豈不要羞煞眾木石!可他又不願傷了吳音欣的純情無瑕之心,只好説:“小妹,看哥哥象不象治水的大禹?”他走到吳音欣身旁脱下衣服,一下撲進水中,吳音欣“咯咯”笑起來:“哥哥怕太陽還是怕我的眼睛?”杜水猛然起來叫道:“我什麼也不怕。”吳音欣的目光中一片明麗、沉醉,沒有一絲慾念,連杜水都驚奇:是我多心了,小妹全是從另一個角度相看的。他洗了一會,猛然發覺有點不妙,急忙走到吳音欣身旁,三下兩把,擦乾身體,穿上衣服,一抹濕漉漉的臉説:”小妹,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哈哈……你們走不了啦!四周佈下天羅地網,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這説話的正是何上泉。杜水向四下一看,見崖上站着四五十人,仇恨地看着自己。杜水發現他們手中的“火龍彈”,心中丈駭。觀在,唯一可逃的道路是順水而下,但這飛瀉而下的水直往幾十丈深的潭底落去。抱一人從水路逃走,極為不易。他突然靈機一動,左手把吳音欣摟緊,右手運起神功,貼到飛瀉的水上,如水練上的一個點,粘在上面,順水而下,這可把周圍的人驚呆了,這是什麼神功?能和水一起下流?及至潭底的水面,杜水拍出幾個圓圈,如拍出幾個烏龜殼,託着他倆向下流去。這時,那些截他的人才開始追趕。這樣的事情,實乃天下僅見,少之又少,不能看一次,實是遺憾。吳音欣這次感到整個身子都在雲霧裏飄。這份冒險的快樂,實在難以言喻。她興奮之極,心曠神怡,若是身在家中,一輩子也體會不了這種“飛仙”似的妙趣。杜水可沒有這種心情,他在和生死交拚,而妻子在分享他拚搏的果實。可見,吳音欣在危險中能有心欣賞自然的妙處,多麼地不同尋常!杜水在水中流動了十幾丈,猛一用力,急急射向崖邊岸上。這一番驚險絕倫的表演竟沒有濕了衣服。他一落,就展動輕功,向林中飛去。何上泉、四屍神一夥人在後急起直追。杜水一入林,他們就沒那麼容易看到了。何上泉氣得兩眼冒火,卻沒有辦法。杜水出了山林,不再下西南,而上東北方向。這樣,和追兵的距離就越來越遠。奔了一陣子,太陽已上中天,杜水摸了一下吳音欣帶汗的臉,輕聲問:“餓了嗎?”吳音欣説:“不餓。小哥哥,這樣挺有趣的,我喜歡,不害怕了。”杜水説:“這就好,我真怕嚇壞了你。”吳音欣説:“我的膽量比你還大呢?”説完,兩人大笑。“小哥哥,放下我休息一會吧,看你累,我就心疼得要命。”杜水説:“我是不知道什麼是累的。”兩個人邊行邊説,一會兒,到了一個莊院。這個院子很奇特,是一個“串”字形的形狀,周圍是一些粗大的白楊樹,把它裝扮一個圓形。在南面的凸出部分,是大門。杜水笑道:“小妹,我們到他家找飯吃。”他把吳音欣放下,來到門口。剛要推黑大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獨眼老者站在門口。杜水心中一沉,怎麼又是一個獨眼龍!老者問:“你們幹什麼?”杜水説:“我們路過此地,有些餓了,要到你們家買點吃的東西,可行嗎?”“不行,我們從不賣東西。”杜水從衣袋裏掏出一小塊黃金,扔給老者,説:“可以了吧?”老者打量了杜水一眼,又瞟了一下美豔韻吳音欣,點頭説:“跟我來吧。”杜水和吳音欣在老者身後慢慢地走着,不住四下觀瞧,説不定這又是什麼了不起的武林之家。這石牆又厚又高,地是中間鋪了磚的,象個古堡。在外面看不大,在裏面看卻不小,在空地上栽些異草奇花。他們走進一個圓門,向東一拐,進了一個十分乾淨的小院。這裏有十幾間房子,每個房子的門都關着,在院中有一個太青石桌,周圍是些小椅子。老者一指説:“二位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廚房吩咐一下。”兩人見老者離去,吳音欣説:“小哥哥,我看這個人不懷好意。”杜水笑道:“你怎麼知道的?”吳音欣説:“他為什麼不領我們到廚房去,讓我們看着做飯?現在這樣,他要搗鬼,我們可不知道了。”杜水笑道:“你也有一點江湖經驗了,可你的問話不高明,哪有往廚房領客人的?”吳音欣一下子撲到杜水懷裏,用手撫摸着他的臉,佯嗔道:“情況不同嗎?我們又不瞭解他。小哥哥,你要小心才是喲!”杜水差點笑起來,認真地説:“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吳音欣高興地在杜水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兩個小丫鬟送上菜飯。杜水聞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異樣,就説:“沒有什麼人敢搗鬼,吃吧。”吳音欣確實有點餓了,再也不言其它,輕嚼慢嚥起來。這飯菜做得挺精細,味道也好。兩人吃過,吳音欣説:“小哥哥,我們不如借他們的屋子睡一夜,明日再走。”杜水説:“行的。”他們等了一會,已是下午,老者又來到他們身旁,杜水提出要住一宿的要求,老者沒有遲疑,滿口答應下來。不知是杜水的那塊金子的作用,還是他另有它圖。他打開最東邊的一間房,杜水和吳音欣走了進去。裏面很空,只有一張牀,牀上睡覺的東西很齊全,別的什麼也沒有。這個牀並不寬。兩人睡稍窄,一人睡略寬。牀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十分乾淨。杜水覺得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吳音欣這時只有興奮,笑吟吟地道:“小哥哥,你過來,我們現在就拜天地。夜裏,這就是洞房。”杜水笑道:“那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要了?”吳音欣説:“現在是什麼時候?還能顧那麼多?難道哥哥不和我的心一樣嗎?”杜水説:“妹妹的心,就是我的心,同根亦同心,永遠不離分。”吳音欣笑了,笑得那麼甜,輕輕地説:“我們拜天地吧?”杜水説:“好吧。”兩人同時朝北跪下,吳音欣説:“哥哥,由我來做主婚人吧?”“好。”吳音欣雙頰羞紅。甜喜地説:“上拜天。”兩人磕一個頭。“下拜地。”又是—個頭。“三拜災難。”杜水一怔,吳音欣説:“哥哥,我們能成為夫妻,不都是這場災難的功勞嗎?不然,説不定我們還不相識呢,我更不會成為你的懷中妻了?這‘災難公公’不該拜拜嗎?拜了它,讓它以後多保佑呀!”杜水大喜:我這妻子真是奇女子,是上蒼賜給我的洪福,終生不能負。連忙説:“該拜,該拜。”兩個磕了頭,吳音欣説:“再拜一下遠方的父母。”“夫妻互拜。”兩人對拜完。吳音欣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頭上,坐在牀邊。社水差點笑坐到地上:我妻子真是可愛到極點。杜水慢慢掀開頭罩,吳音欣“咯咯”地笑了。嫩脆圓潤,柔和充沛的嬌聲,從窗口衝向高天,澆沐四周的花木。杜水審視了一下妻子,他從沒這麼正視過她。吳音欣雙目似閉非閉,雙煩緋紅。她在想象此刻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杜水愈來愈覺妻子之美,實在可為她而生而死。吳音欣再也不是剛才活潑天然的嬌態,而有了一種説不出的柔情和母性。杜水摟着妻子軟温的身子,激動無比。也許妻子太好了,他總覺自己不能勝任丈夫的一切。吳音欣柔情地問:“夫君,妻子不好嗎?”杜水道:“妻子太好了。只是這不是我們的家,説不定一會還有惡人來呢?”吳音欣點頭不語。這時,忽然外面有了響動。一陣馬蹄聲急促地傳來。杜水下牀把鞋給妻子穿上,又躺在她身邊,把她摟緊,安慰説:“妻兒,你安心地睡吧,別害怕。”吳音欣微微一笑,把手放在丈夫的脖子上,閉上眼睛。在丈夫的懷中,雖居危境,她仍然覺得很安全,用不着擔心,她有些倦了,美美地卧去。她進入了輕快和諧的寧靜之中,四周的黑暗不但沒有給她帶來心靈上的暗影,相反,更讓她進入了自由自在的天地。杜水的兩眼、兩耳卻如哨兵警惕地觀察着四周。過了兩個時辰,進入了午夜。吳音欣睜開眼睛,睡得太甜了,從來沒這麼靜過。杜水拍拍她的臉:“醒了?”吳音欣微笑不語。這時,腳步聲靠近了,一個聲音説:“你看清了,是一個絕色的小妞?”“沒錯。大王,這可是個好機會,你會走桃花運的。”那人嘿嘿一笑,説:“牛二,這個管家你頭次做到我心坎上了。”杜水已把吳音欣抱下牀,站在一旁。“啪”地一聲,門開了,那個獨眼管家挑燈籠站在一旁,前邊站着一個十分威武,如金甲天神一樣的錦衣大漢,雙目如燈,神光連閃,及至看清了吳音欣,臉樂開了花,嘿嘿笑了幾十聲,不住稱讚道:“我牛天勝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麼美的人兒,真是世間稀有呀。哈哈……”牛二把燈籠向上一提,獨眼一立,説:“小美人,大王看上你了,還不快謝大王,這可是你的福氣呀?”吳音欣“哼”一聲,不齒地説:“原來你這獨眼龍的心眼也這般壞。”牛二嘿嘿一笑説:“小美人兒有所不知,江湖中哪個不曉得我牛二!一年三百六十壞,處處壞出個名堂,快謝大王吧?”吳音欣説:“他是大王八!”牛二眼一瞪:“你少給我摳字眼,這是天下綠林總寨的天王。所有的綠林好漢,哪個不歸大王管?你能討大王喜歡。那是你的福氣!”吳音欣説:“你討他喜歡吧,這裏沒人稀罕。是吧,夫君?”杜水點頭道:“太對了。”綠林天王牛天勝是個厲害角色,杜水也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原來綠林總寨設在這裏!牛天勝兩眼寒光亂閃,他見吳音欣甜甜叫杜水“丈夫”,十分惱火。但他很知處世的門道,先摸清對方的底細再説。他壓下心中的不快,一抱拳説:“在下牛天勝,朋友高姓大名?”“杜水。”牛天勝大驚。牛二在一旁輕蔑地説:“什麼杜水、渡河的?我闖萬兒的時候,只聽説有個血掌杜大力,那也是我手下敗將。”他的話既沒有惹怒杜水,也沒有讓牛天勝平靜下來:杜水的名字實在太響了。響徹天宇,震動人間,沒有人可以比肩,自己的一身藝業雖也不是等閒,可和他比起來,恐怕要小巫見大巫了。若要打他的主意,非智取不可。他終於笑出聲來,説:“原是杜少俠,失敬、失敬。我在正廳備了水酒,敬請少俠夫婦光臨。”杜水笑着説:“牛天王客氣了。”他和吳音欣一道,跟着牛天勝向後面走去。過了一個門,到了—個燈火通明的大廳。廳裏坐了不少人,酒菜剛上好,還沒有動筷。桌子東西排開,共有五張,每張桌子旁,有四五個座,共不下二十幾個。牛天勝一入大廳,連連向眾人使眼色。杜水和吳音欣一入廳,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臉上。吳音欣沉靜如水,目光只注意丈夫。這使眾人大惱:這小美人真氣人,你的男人有什麼好,連我們都不看一眼!牛天勝哈哈一笑説:“眾位兄弟,這位就是當今的大英雄杜水杜少俠。”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杜水原是這樣的,我以為他是三頭六臂呢!他有什麼能力,定是江湖上那幫小子無能,把他吹起來了。你看他那鬆鬆垮垮的樣子,能是個大高手的來頭嗎?人説大高手不怒自威,他有什麼,叫破喉嚨,未必有人怕他。不過這小子豔福不淺。這小妞太傻,嫁給他,不太委屈了嗎?每個人都閃電般地動着自己的念頭。杜水一抱拳:“各位英雄,在下夤夜來此,打擾了。”這些人,有威名遠播的,也有自命不凡的後起之秀,對杜水沒放在心上,隨便敷衍了一下,各自入座。牛天勝讓杜水坐正座,杜水微笑謝絕,吳音欣坐在杜水的左邊,毫無怯色。牛天勝笑道:“我給杜少俠引薦幾位江湖朋友,”他一指一個粗壯的紅臉大漢説,“這是人稱換星手的丁九大俠。”杜水抱拳:“丁大俠,久仰。”丁九微微點頭,回了一禮。丁九是江湖成名的高手,素知江湖成名不易,完全靠吹捧,一股風似地起來的,那是絕無僅有的。再説,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替你吹。杜水是被官府追殺的人物,更不會名聲高漲的。可他的威名仍然傳遍了天下,這就大有名堂了。對他過份輕蔑、輕視,是不明智的。他對杜水不失身份地回禮,正是練達的表現。“這是羅漢掌朱方。”牛天勝指着紫衣漢子説。杜水又一抱拳,這個紫衣漢子杜水見過,上次在酒店吃飯時,打了張大狗。朱方也點頭回禮。“這是泰山雙傑任文兵、任文衝兄弟。這是青州神鞭江布池,硃砂掌胡傳會。”杜水一一客氣了一番。這些引薦的,有的熱情,有的冷漠。沒有被引薦的,心中既有氣,又自慰:杜水就這個模樣,有什麼了不起?他們自然不知牛天勝的惡毒用心。牛天勝一向自尊自大慣了,天王老子前他也不低頭。這次因剛才尷尬,只好把戲做下去。他表面滿臉歡喜,內心毒計已生。吳音欣不知災難就要降到他們的頭上,杜水卻明白,牛天勝絕非善類,但他願演戲自己就陪下去,我看你有什麼花招?牛天勝猛然站起,叫道:“牛二,拿酒來。”這時,獨眼老者從外面搬進幾罈子酒,一個桌上一罈子。杜水掃了獨眼老頭一眼,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好先安下心。牛天勝笑道:“杜少俠,這可是我綠林總寨的好酒,來,我敬你一碗。”他把一碗剛從罈子倒出的酒推到杜水面前,自己也端起一碗。杜水覺得這酒有問題,可又聞不出名堂來,不喝豈不尷尬!牛天勝笑道:“君夫人也飲一碗吧?”杜水説:“賤內滴酒不沾,不必勉強。”牛天勝不好再讓,便和杜水乾了一碗。幾碗酒下肚,牛天勝説有事出去一趟,走了。杜水感到口腔有些麻木,吃了一驚,果然中了毒!這都是我為人太善之故,扛湖行走真不易。名高蓋天地,樹大招風,若是毫無本領,遇到這樣的事,只好任人宰割。杜水的兩眼通紅,吳音欣忙問:“夫君,怎麼了?”杜水搖搖頭,半醉不醒地説:“我全身無力,頭暈目眩。”杜水想再喝,不小心碗掉在地上,其他桌上的人都咧開了嘴:這小子還稱天下高手,真不知是怎麼吹起來的?待會等挨宰吧。他們知道杜水中了毒,連這點經驗都沒有,活該倒黴。牛天勝又回到座位上,突然伸手如電,點向杜水的天突、紫宮、膻中三穴,杜水想躲,竟力不從心,被他點中,隨着,又被點氣海、百穴要穴,杜水如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了。吳音欣一下子撲向杜水,可在這當兒,牛天勝向她伸出了魔爪。一切都靜止了——掃描龍神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