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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天邊飄過一片烏雲,溶進鬼沼聖姑常無嬌的眼裏,放射出兩道漆黑的毒光,要把痛苦欲裂的杜水穿透。杜水以無比的耐力度過一陣來勢如潮的分解之苦,清醒過來,大叫道:“常無嬌,你也算是個高人了,何以用君子所不為的無恥偷襲?你若以公平之鬥,我死而無憾。這樣去死,難以瞑目。”“哈哈”……一陣女人的狂笑:“小子,談什麼公平、偷襲,你的那兩下我一眼就看穿了,連三腳貓都不如。”杜水辯道:“君子成道在於悟,你怎知我現在不能勝你?你不放我,就説明你害怕我。”常無嬌又是一陣狂笑:“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憑你那本事,虧你有膽説我怕你!”杜水説:“彆嘴硬,你若敢放我,才算真正的聖姑呢?”常無嬌大怒:“好個無賴!你若是輸了,我讓你生死兩難。”杜水大喜,忙説:“行,行,若是輸了,隨你處置。”常無嬌甩手一彈,解開了他的穴道,又一彈,杜水站了起來,“嘿嘿”笑道:“聖姑,您果然有君子之風,謝謝。”常無嬌怒道:“少廢話,快動手!”杜水在一邊活動一下手腳,伸伸腰,故意拖延時間。進一陣子可把他苦壞了,肌肉還沒有鬆弛下來。常無嬌見他這副鬆散的樣子,氣笑了,小子瞎能,待會看你還有何話可説?冷笑道:“動手吧!”杜水嘿嘿笑道:“聖姑,我的腿腳還不靈便呢,你既把我的穴道解開了,何必不讓我恢復過來,大戰三百回合呢?”常無嬌嘴都差點氣歪。行,看你能拖到何時!杜水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思索開了:這女人實在太厲害,我要巧妙與她周旋,再被逮住,可要成無爪的烏龜了。杜水在極度的痛苦中,也沒放過觀看九玄使者和常無嬌拼鬥的場面。他知道,世間不會有任何人來救自己,能否活下去,全靠自己的韌性了。他把痛苦看成帶淚的微笑。強睜眼睛盯着他們令人神迷目眩的爭殺。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九玄使者要變成自己,如何爭鬥,在他的腦中成了關鍵的問題。杜水想起在君陽府聽吳音欣談琴時的情景,靈感如狂潮浪湧,接連不斷地撲了過來。他依自己的想法,行了一下氣,果然身體變輕了,如弱柳和風,片羽柔水。明淨透澈,光華閃爍。他主意一定,人也悠閒起來。他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思想,隨風飄,隨雲動,再不把常無嬌放在眼裏了。似乎他面前根本沒有這麼一個敵人,一個陷阱。常無嬌見他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大怒,叫道:“小子,你準備好了嗎?”杜水從懷中掏出家傳神兵刃器,一節一節拉成長劍,甩手一劃一個弧形,慢聲慢氣地説:“隨便。”常無嬌叫道:“攻我!”杜水冷然道:“你不配。”常無嬌氣衝腦門。她一直把杜水視若無物,哪能容他傲慢。可是,交手前大怒,卻犯了武學大忌。你縱是天下僅有妁高人,也會因此而吃虧。由於杜水的冷漠,使她更加憎惡他。可杜水對她的怒容視而不見,眯起眼,看那水,瞧那風。常無嬌一聲厲嘯,身形一轉,如一團鬼影,利爪一伸,點向杜水。這一式可説是快、恨、毒之三全齊美,十分驚人,比和九玄使者交手時發揮的更淋漓盡致。常無嬌並不是看杜水有什麼厲害才出絕學神功,而是出於憤恨。如一隻虎因嫌羊不老實被吃,要撕爛它一樣。杜水身子一扭,腳下走成三角步形,手中青沉沉的寶劍反手一刺,一道青蒙的劍氣陡升三尺,電光石火之間,刺向常無嬌的俠白、乳中、膻中、期門四處要穴。常無嬌太大意了,進攻時已把對方看成了死屍,這一突然鉅變,縱是她這樣的高人也難以應付,只覺前身被擊,四處一涼,衣服上出了四個如小杏般大小的圓孔,露出常無嬌的白肉。這四個小洞大小一樣。挖得極巧。常無嬌退出一丈開外,驚怒萬分。杜水冷笑道:“常無嬌,這一招是謝你放我之恩,若是你再動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週年。”這下氣壞了常無嬌。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對我如此不敬。她心中雖然惱恨沖天,巴不得生吞了杜水,行動上可不敢再大意了。這小子實在是天下大怪,剛才還不入流呢,怎麼一轉眼長進這麼快,什麼人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呀!她自然不知,杜水幾年來都在探求登高的門徑。自從受傷好了之後,更是朝思暮想。吳音欣的琴音讓他大受啓發,但仍沒有尋到無上高度的突破點——靈感。在生死悠關的時刻,他以極端的毅力看了她和九玄使者的角度、步法、身法、手法千變萬化的拼鬥,杜水在他們的旋轉氣勢中突然頓悟了。常無嬌放了他,試了一下自己的設想,果然有效,知道自己所思不謬。閃電間,他把自己獨特的創造周全一遍,靜心待敵,常無嬌因過分輕敵,被杜水得手,這更加深刻、豐富了他的思想。所以,杜水才有那句讓常無嬌死也不能相信的話:一招就讓我過“週年”真是天下最張狂的狂言。她在暗自盤算從哪個方位下手。杜水等不耐煩了,冷冷地説:“再不動手,我可要走了。常無嬌,你應該知道,蛟龍既已入海,就別再想擒龍的好事了,你我無仇無怨,何必因誤會殺個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罷手吧。”常無嬌斥責道:“狂徒,休得胡言亂語,本聖姑豈能容你這種詭計多端之入?”杜水笑道:“我何時弄詭來,這全是無奈嘛!”“哼!”她氣憤地説:“杜水,你想從此離去,比登天還難!”杜水不禁惱怒地説:“我真不明白,以你這樣的心胸,怎麼成的高人呢?你真不配有‘高人’的稱號。”這幾句話象一束惡毒的箭射中常無嬌的心,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變幻不定。但眼中的殺機卻更熾更亮。杜水可還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樣子,警告説:“常無嬌,你要聽清楚,你若自尋求死可怪不得我!”常無嬌的心在顫慄,在流血:難道自己竟怕了他不成?可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莫測高深。一個人就是一點武功不會,面對死亡能如此從容,這份氣度,也讓天下英雄心折。難道他真的練成什麼真是假,假是真的那樣胡説八道的武功?她的心,如渾濁的沸騰的湖,理不出個什麼頭尾,腳步卻還不由自主地向杜水逼近,就象一個勾魂鬼。杜水冷冷地説:“常無嬌,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走三步,便是黃泉路,你要珍惜你幾十年的心血結晶,把你的武學留給後人,如果因你一死而失傳,那真是你莫大的罪過。”常無嬌身形頓停。杜水的這一聲喝,使她心中翻倒了五味瓶,打不是,退不是。自己確該有個傳人了。但這一交手,就真非死不可嗎?她的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杜水轉過身,對她説:“聖姑,你也別生氣了,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生氣的。你是得道的高人,難道還有什麼塵念不成?即使我勝了你,你也該為我高興,因為我不是一個小人,你也不是小人。這不是我們正道里又多了一個好人嗎?你能為此欣悦,才是真正的高人呢!”常無嬌聽了杜水一席話,怒極反笑:這麼個妄自尊大的小子,竟厚顏無恥地教訓起我來了。我不信江海能倒流,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我若伯了他,豈不讓天下人物笑掉大牙?她再一次把神功布滿全身。杜水馬上又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説道:“天堂有路你不走,為爭虛名投地獄,可見是個無情的殺人者,那我就成全你吧。”杜水這幾句話,看似輕輕,在常無嬌的心裏卻引起的震動不小。她一再讓自己沉下心來,可見杜水那裝模作樣的形象,就有無窮怨氣。天下任何都可以容下,就是不能放過這小子,他太令人恨了。她不再猶豫,兩臂一振,如蒼鷹展翅,前縱過去,兩臂一開,如要摟抱什麼。如果你要以為這是擊她的最好時候,那可大錯特錯了。這正是她的誘敵之策,也是她施展剛才和九玄使者決鬥時沒有施出的追命絕學“鬼星十三點”的前奏曲。可杜水不為所動,仍是冷漠地靜立着。常無嬌雙臂向內一錯,重疊一撕,幻化出十三點爪影,如七星北斗再連結一個六星,互相鈎連,快捷無比,陰氣透骨,勁力穿石。杜水腰部一擰,似乎兩腳重複了一個弧形,身形一閃,劍氣大盛,—招“指點江山”點向常無嬌後脊的命門要穴。要是擊中,常無嬌就會成了穿線餅。在即將擊着的瞬間,杜水腳尖點地倒射三丈。常無嬌萬料不到杜水不但能躲過他的絕技神功。而且還能轉到她身後,不禁驚駭欲絕。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受傷,杜水反倒射三丈,這使她非常納悶,驚奇地問:“小子,你搞什麼名堂?”杜水説:“你摸下你的命門穴。”常無嬌一摸,臉色蠟黃,命門穴處已有一個圓洞。杜水説:“剛才不是我心慈,你已不復存在,別再自以為是了。”常無嬌愴然無語。這小子是鬼,不是人,剛才的狼狽樣子是他裝的。就憑他裝瘋弄傻的樣子,天下無一人能及!她連一句話也不説,茫然無神地站在那裏,望着遠方。杜水見已無留下的必要,把劍一縮裝入衣袋。他出了鬼沼,左右望了一眼,向東而去。一路之上,他在反覆地思慮常無嬌的那招絕學,實是毒辣無比。那掌力,指影都運用得妙到毫巔,若不是我的身法詭譎,大逆常理,確是不易躲開。這一招絕妙的手法,給杜水極大的啓示,終始他知一斑而窺全豹,透徹了武學的至理。他一路比劃,一路試驗輕功,果然按自己的設想,處處順利成功。他十分興奮地大笑起來。夕陽如血。黃昏的寧靜,給他帶來一絲淒涼和孤獨的感覺。師姑哪裏去了呢?他進了一座城,東西左右逛了一番,進了一家酒店。酒店裏面做了不少酒客,有猜拳行令的,也有竊竊私語的。杜水找了一個空桌坐下,要了一桌酒萊,獨自飲起來。這時,在杜水西面的幾個人正議論一個問題。一人説:“青城派裏出了個杜水,為人俠義,替師擔了罪名。”另一個人況:“林風掌門人怎會幹出這傷風敗俗的事呢?不過,有人還見了齊月喬呢。”杜水猛然停下了吃飯,側耳細聽。那人説,齊月喬已在“三妙庵”出家為尼了,年輕貌美的,從此伴着古佛青燈,多麼悽切、悲涼!杜水的心頭巨震,難道這是真的嗎?師姑呀,你怎可如此,是我害了你呀!他暗自傷心了一會子,吃過飯,出了城展開身法,直下西北。杜水的身法之快,實是不可思議,半個時辰不到,他已奔行二百餘里。這時,天已黑下來,他放慢腳步進了一個鎮子,已有二更天。沒有什麼客棧還接受投宿的。他猶豫一下,決定在山崗上找塊石頭休息。剛要轉身,見兩個人輕靈地從一家出來,身手極不尋常。杜水一怔,這兩個小子定不是什麼好來路,跟去看看。他在後隨着。進了一家客棧。那兩人嘀咕了幾聲,年輕的便進去動手撥開人家姑娘的門,接着就是打鬥。待那殭屍般的老年人自報家門,杜水才知道他是陰仙白浩。杜水冷笑一聲,欺身進去。白浩把龍小青扔到牀上後,就要動手。杜水冷冷地説:“白浩,不許你動她。”這一聲,把白浩嚇了一跳。他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害怕,今天領略了一次。這太意外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屋子裏,何時又多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他見杜水站在窗前,輕蔑地看着他。白浩陰陰地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嚇唬我?”杜水冷笑道:“白浩,我勸你快滾回陰山去,別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不然,你會自食其果。”白浩“嘿嘿”幾聲奸笑:“小子,天下敢教訓老夫的,你是第一個。可你説完這話的時候,已死了半截了。”杜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言語。白浩伸手一抓,杜水一閃而過。白浩驚奇地“咦”了一聲。怪了,別看我是輕輕一抓,實是上乘的“粘龍手”神功,可伸可縮,有巨大的呼引力。看不出,這麼個平平的小子,竟躲過了這一招,真是邪門。這時,龍小青已轉醒過來,聽到聲音,一轉頭,見一箇中等個頭的普通青年正和陰仙對峙着。她不能動彈,驚奇地看着他們爭鬥。白浩這次再不敢輕視杜水了,運起他的“無極天罡八禽戲”神功,做了幾個朱雀、孔雀、鳳凰、青鸞等八禽的雜揉動作,兩掌頓時灌上內氣,出觀了掌心如飛泉流動,輕霧薄罩的樣子,雙掌一揮,抖動出四個不同方向的八個掌影,快極,毒極,力道大如潮湧,杜水本想再躲,可怕他這內勁把屋牆擊倒,只好兩臂上舉,輕輕顫動成一圓形,掌成陰陽,做出個皮球漂在水上的姿勢,輕靈祥和,寧靜無念,自然而然。白浩的這一招“八禽同啄”是他畢生心血之結晶,出此一掌,意在一舉成功,置杜水於死地。杜水突然感到一股激流衝來,連忙化解,只被擊了一個踉蹌,向後一退,就把白浩畢生的功力消於無形。白浩大駭,這小子如此年輕竟能接下我的曠代奇學,大是古怪。杜水卻皺了一會兒眉頭,自己應該毫無感覺才對,何以退了一步呢?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眉頭舒展開來,會心地笑了。這次交手,又讓他徹悟了一種更新的東西。白浩老臉掛不住了,一輩子沒被無名小輩阻過,這是怎麼回事?他向前進了一步,把神功運入右手,準備再一次出擊,兩眼綠光更盛。杜水毫不在乎,從衣袋裏掏出劍,把它拽長,冷冷地説,“白浩,給你留點記號,下次相遇,再取你的性命。”白浩獰笑道:“小子,少吹大氣,再接我一掌。”他一個撲身前進,劈了過來。杜水用長劍連繞三個小圈,圈一了,身一擰,腳退走弧形步,劍輕輕一施前刺,側身後退一旁,白浩大叫一聲,右眼被挖出來,瞬間臉上多了一個正向外噴血的黑窟窿。他不敢再停,身一縱,閃身而逝。杜水的劍是神兵利器,殺人不沾血,所以用不着擦,縮回去,裝進衣袋。龍小青呆了,他這麼年輕能擊敗陰仙白浩,真是了不起!杜水走近龍小青,輕輕彈出一道指氣,解了她的穴道。龍小青一躍而起,感激地説:“多謝恩公。”杜水擺擺手,閃身而去。龍小青隨身就追。杜水到了林優爭的住處,見他正被頭朝下,腳朝上地吊着,小無常於平早不見了。杜水知他已無危險,趁龍小青進去的時候,抽身而去。林優爭被龍小青解救下來,解了穴道,十分感激地握住她的小手。龍小青臉一紅,把手抽了出來。林優爭也覺失態,微微一笑道:“龍姑娘,你是如何脱險的?”龍小青急忙轉身,哪還有杜水的影子,她失望地説:“人走了。”林優爭忙問:“什麼人走了?”“救我的那個人。”林優爭道:“是哪位前輩?”龍小青説:“不是什麼前輩,是個年輕人,比我們稍大,個子和我差不多,長相一般。”林優爭想了一會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説:“沒聽説過江湖上出了一個年輕高手呀?”龍小青説:“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一招就挖掉白浩的一個眼珠子。”林優爭更迷惑,一招能勝陰仙的人,天下恐怕沒有吧?何以—個年輕人能辦到呢?他忽然問:“用什麼挖的?”龍小青道:“用劍,他的劍真奇怪,能長能短,刺完人就裝進衣袋裏去了。”林優爭痛苦地搖搖頭:“太不可能了,怎會是他呢?如果他能成為高手,那真是天意啊!”龍小青忙問:“你認識他?”林優爭傷心地説:“按你所説的推斷,那是我師兄沒錯,就是我説的那個杜水。他已被逐出門派了。他到青城學藝最晚,年齡可最大。我父親讓我們三人叫他師兄,都沒有人叫。因為他太笨。我們常戲弄他,兩月未見,他吃的什麼靈丹妙藥,能有那麼靈驗,能勝了白浩?會不會是另有其人暱?”龍小青沒有言語,這事實在太怪,縱然他吃十粒“大還丹”這樣的聖品,也不能一招勝白浩呀。何況,大還丹不能多食。林優爭彷彿感到水鼠在嚼他的心,若真是杜水,那杜水一定碰到了千載難逢的奇遇。為何我不能呢?也許這是命吧?林優爭胡思亂想了一陣,長嘆一聲説:“若真是他,那什麼事都難辦了。”龍小青説:“我看他不象個壞人。”樸優爭苦笑道:“你不瞭解他,我和他相處十多年,難道不知他是什麼人嗎?”龍小青問:“他很壞麼?”林優爭説:“是的。他見了美麗的姑娘,就恨不得佔為已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連師姑也不放過,趁機奸佔了,害得她遠走他鄉。使親人不能相見。這是我們青城派的秘密,也是一大恥辱。”林優爭一席話,讓龍小青不寒而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虧沒有和他結交。以他的身手,要霸佔自己還不輕而易舉?以後還真要防着他。可她又有點羨慕他的手段,若能學個一招半式,也能應付一下強敵呀。她有些不信地問:“他真的很笨嗎?”林優爭説:“以前是這樣的,不知現在如何了。”龍小青説:“他有些怕你才不敢見你嗎?”林優爭説:“他若真有勝過陰仙的能力,天下他伯的人不多了。”龍小青問:“金花婆婆他怕嗎?”林優爭道:“若是如你説的那般厲害,那就不怕了。”龍小青激動地揮了一下手,可惜他走了,我為何沒有看出對我有意圖,他完全是個大俠的樣子啊!可他奸佔了師蛄,這太不應該了。自己該怎麼辦呢?林優爭説:“他既然沒有被鄭西鐵等人殺死,總還要露面的,那時再找他算帳不遲。”他説這話的時候,很是無力。自己連陰仙的徒弟都對付不了,找他能算什麼帳呢?那不是傻大膽嗎?可又不能置之不理。看來,這一切要亂了,誰也説不清為了什麼。他忽然問:“你的易容手段如何?”龍小青説:“還可以。”林優爭道:“那你把剛才那人的模樣扮出來如何?”龍小青眼睛一閃光,興奮地笑了,忙説:“行。”她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很薄的面具往臉上一帶,對着一盆水捏捏推推,片刻,就成了杜水的模樣。林優爭半晌説不出話,果真是他!不過這個杜水更清奇、更有神韻罷了。那兩眼透着聰明。林優爭嘆道:“你不如就扮成他的樣子,這樣更好找到他。”龍小青欣然同意。杜水離開小鎮子,奔向西面的一個山崗。在靜謐的夜裏,他感到輕快而飄動。他尋了一個大石板,在上面躺了下來。一會兒,他就和風兒一道進入了黎明。他一躍而起,活動一下身體,吐納了一會兒,向山下跑去。他亂蹦亂躥一陣,內氣循環一個周天、奔跑之快如一道飛箭。過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遠遠望見了落陽山,山上的三妙庵也影影綽綽,欲動欲飛。杜水放慢速度,心也開始不平靜起來。他在設想師姑的近況。她還會見我嗎?也許永遠不能團圓了。她遁入空門,心志已決,難以動搖了。他慢慢感到雙腿的沉重無力。好久一會兒,他才穩定了心緒,慢慢向山上攀登。這山勢陡峭、雄奇,怪石林立,在小徑的盡頭就是武林中傳為聖地的三妙庵了。庵不大,總共有三十間房子,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是屋,南面是一道青石高牆,用紫紅的顏色一抹,顯得氣象渾樸。庵的門是黑色的,重而且大。在門樂旁,有三個黃色的大字:“三妙庵”。杜水走到近前,用手推了一下門,門不動。裏面插上了,他拍了一下,退了幾步,高聲叫道:“有人嗎?”沒有迴音。又過了一會兒,“嘩啦”兩扇大門大開,兩個中年尼姑神色憤怒地站在門兩邊,一個道:“我們在等着你哪!”杜水笑道:“兩位道姑,你們怎知我來?”“你不是投帖拜山、找事的嗎?”杜水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們弄錯了。我是來找人的。”“你找誰?”杜水笑道:“找我的師姑齊月喬。”東邊的尼姑冷笑説:“想到三妙庵撒野,你找錯了地方,這裏沒有齊月喬!”杜水忙陪笑道:“道姑別生氣,我怎敢撒野呢?我確是找尋師姑來了。”“沒有!”她們剛要關庵門,從山下傳來一個昂揚充沛的聲音:“撒野也沒有什麼,老夫不是來了嗎?”這句話讓兩位尼姑大驚,這老兒的內氣之足,可冠當今。説話之間,一個藍袍的高大老者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上山來。他雙目兇光連閃,相貌獰惡,讓人喪膽。兩位道姑又恢復了剛才的憤怒。藍袍人到了庵門前,冷笑道:“十年前,曾得妙靈道姑一掌之賜,今日奉還。”兩個中年道姑“哼”了一聲,轉身而去。藍袍人大步走進去,杜水也跟着混進來。兩位道姑不讓我進,這不還是一樣進來了嗎?過了一道中間的牆,來到後院內。見一老年白髮道姑端坐蒲團之上,面色如水,額頭皺紋不少,兩目卻清朗有神,面有威嚴。兩邊站着她的弟子。西邊三個比較年輕,東邊兩個,和開門的道姑容貌差不多。杜水在她們臉上一掃,見西面靠南的尼姑,正是師姑齊月喬。他一笑,齊月喬神情也略有變化。但仍似視而不見。藍袍人看了一跟眾人,哈哈一笑,説:“妙靈道姑,十年前的帳,今日要連本帶利一齊結清了。”白髮道坫冷然道:“孔玄,你縱然練成天狼神功,也未必討得好去。”杜水心中微驚:好傢伙,這老小子就是邪道上讓人喪膽而逃的天狼神功孔玄。今日一戰,可是當代兩大絕頂高手的比拼,不可放棄這個觀賞的機會。這兩個人實在太有名頭了,足可把江湖攪個翻天地覆。孔玄哈哈豪笑數聲道:“妙靈,你的貝葉神功,也未必有多強。我生平兩大嗜好。一是殺人,一是女人。今天你一死,我説不定要坐在你的蒲團上,當幾天庵主了。”杜水心中暗罵,老混蛋,好事想得不壞,等着瞧吧。突然,孔玄向他擊來一掌。他根本料不到孔玄會突然向他下手,慌亂中一斜身,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孔玄哈哈大笑。他本不想動手,只不過嚇唬杜水而已,杜水也極其巧妙地裝成害怕的樣子。孔玄笑聲一止,對妙靈説:“你先上來酣戰,還是讓你的徒弟?”妙靈並不在乎他的胡言亂語,淡淡道:“自然由我來。”她一下子升起來,兩掌合什,分開後,各向外劃了一個圓圈,向孔玄拍去。這時,在妙靈的掌心處,生出亮晶晶青濛濛的內家勁氣。她這一掌看似輕靈,實是發揮到了極至。雙掌如捋波濤,內勁似海嘯急湧。孔玄並不退,右腿一個半弓步,拳走圈形,向妙靈擊去。這一拳,分出四個拳影,並排在一起,如一道銅閘,要堵住妙靈的勁浪。“轟”地一聲響,妙靈踉踉蹌蹌退出十幾步,孔玄卻穩如泰。當然,他也感到手臂如震斷了一般。妙靈的嘴角溢出了血,頭髮散亂,受傷不輕。幾個弟子慌亂地圍上去,孔玄更加得意地笑起來。妙靈的眼裏閃動茫然無着的光,她想不到自己苦心修煉幾十年的武功,竟會敗在孔玄手下,一生的威名,付於流水。孔玄走過去,陰惡地説:“妙靈,你別怪我,今日你劫數難逃。”他又一拳擊去,被兩個中年道姑接下,“嘭”地一聲,兩人被甩去—丈開外。齊月喬縱身.要上,杜水截住了她,叫道:“師姑,用不着你動手,我來對付他。”齊月喬看了他一眼,問:“你行嗎?”杜水大喜道:“沒問題,你放心吧。”孔玄嘿嘿一笑:“小子,你是活夠了。”杜水從衣袋裏掏出劍,一拽拉長,笑道:“孔玄,你看清楚,這就是教訓你的神兵利器。”孔玄惡笑説:“破銅爛鐵,也來賣弄,看我不把你挫骨揚灰!”説着話,一揮拳,劃出一道金色的弧形擊向杜水。杜水頭歪身斜,右側一扭,到了孔玄的右側。這太詭異、太快了,孔玄還沒來及收拳換式,杜水已一招“夜路挑燈”點了出去,閃電般地又收了回來。孔玄突覺右眼一涼,疼痛難忍,頓時天地黑了半邊。孔玄驚駭異常。以自己的身手,竟被這小子一招挖去一個眼珠子,這人丟得太大了,也太可怕了。杜水説:“孔玄,快滾吧,下次再見你,就是你的死期到了。”孔玄氣苦萬分,只好含恨而去。齊月喬大驚:杜水練的什麼功夫,這麼厲害,古怪?她淡淡地問:“你練的什麼神功,何人傳授的?”杜水笑道:“師姑,什麼人能教出我這樣的弟子!我這是自悟的,叫什麼名字,待我想好再告訴你。我們走吧?”齊月喬搖搖頭,説:“我已身入空門,一心向佛,並不覺痛苦,你把我忘了吧!。杜水大急,忙説:“師姑,是我害了你,怎能再讓你受苦呢,何況這也不是清淨之地。我會好好待你的,師姑!”齊月喬冷漠地搖搖頭,淡淡地説:“我已看破紅塵,不願再入五行之中,你不要逼我了。”杜水急道:“師姑,上天造人,以五行為身,陰陽為命,八卦為位,九宮七星為穴,拋是拋不掉的。若要得真命,只有化五行,進入人生之海,以大五行為一體,救苦救難,定上應天心,德感眾神,以一軀之微而動宇宙,那才成了真道。”齊月喬不為所動,似乎在對着一片雲,一陣風私語:“我心已是鐵,秋水同此情,人間萬般怨,皆離我心中。你有了這般長進,也了卻我一份擔心,你去吧!”杜水頓感愴然淒涼,一個對未來充滿多少憧憬的師姑,竟這樣遠去了,這全怪我呀!。他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淚水溢了出來:“師姑,是我負了你,還是緲緲情?”齊月喬再也不言語,面似冷冰。杜水的嘴哆嗦了一陣,猛然跪倒在地,給師姑磕了三個頭,無限依戀地含淚而去。齊月喬轉身走進屋去。杜水又走了幾步,一回頭,見師姑已然進屋,傷心欲絕。他看見一個嘲笑他的世界在他眼裏旋轉,多麼無情的現實!也許自己不敢去想這些東西。我太卑賤,太邪惡,總想自己得多少,稍有不顧,就怨天咒地,這真是無恥的行徑,我怎麼成了這麼一個人呢?師姑比我好上一千倍,都遁入了空門,我還蹦躂什麼勁呢?不如我在對面的山上,常伴閒雲野鶴,了此殘生。讓那人慾橫流的人世見鬼去吧!他想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雙腿有兩座山重。一股旋風向他吹來,他才一怔:不行,我縱然不求什麼,可我還有許多事未了。林風對我並不好,常常白眼相看,那是因我笨,才看不順眼,若是和齊天南一樣,誰能説他不青眼有加呢?他還擔着罪名,我要替他澄清。我做的事,怎能推到他的身上!此時,杜水卻忘記了鄭西鐵不曾也不會放過他。他慢慢下了山,在山下凝視了“三妙庵”有兩個時辰才如樹葉一樣,被風吹走。飄飄然、悽悽然。在一家客棧裏,杜水靜坐了三天,寫下一卷丹經神功譜,雖然不過十幾頁,可參悟了大道,凝結着他的心血。杜水的這本秘笈詭譎異常,大違中華武學常規,是一種極大的飛躍,所以他能出劍即勝當今高人。常規武學講究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一絲不苟,踏踏實實。出拳狠,用掌準,用指毒,指哪打哪不能錯,錯了分毫功不神,驚險有形意為先,神功內勁震武林。他的武學正相反,不在乎陰陽,不追求準確,而是四不象,似是而非,象武學又不象武學,正是一種中間狀態,或者叫“誤差武學”也可以。總之,和千年哲學所孕育的武學至理背道而馳,任你多麼聰明,不經指點也看不破。也不管有多麼厲害,不接受他的思想,就不能和他爭鋒。思維的巨大差異,拉開了他和其他高手的距離。齊月喬一天清晨起來,突然在身旁發觀有一本絹書功譜,甚感奇怪,拾起來,翻開一看,上面有幾個紅字:“天下第一功。”她大驚,何人這麼大的口氣,敢説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她連忙翻開第二頁,見上面寫道:天下奇功同般參,到了盡頭皆是玄。唯我神功如青風,明月一輪清靜天。大異常規狀異道,詭譎二字更無前。神功名曰“真假功”,願君改轍信我言。別認我是胡亂語,天下神功全打翻。有作假時真亦假,假扮真時假亦真。似有非有不是無,如魂似魄萬古貧。下面是解釋上面的總訣,並詳細地説明練功行氣法門。還繪製了一個圖。接着是劍術:“第一招,‘似是而非’;第二招‘畫蛇添足’;第三招‘負荊請罪’,第四招‘大合天燈”。每一招,都是有圖解釋説明的。最後是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也有圖。齊月喬看了一會,不住搖頭。這太逆人的習慣思維了,這不是逃避,胡説八道嗎?她不相信這樣的東西能起什麼用。隨手一放,出了門去。走沒多遠,她又轉回身來,走過去,把小冊子收起來。這小東西也許有點用處,無事閒來看看,也無不可。杜水在暗處見師姑收起他的傑作,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飄然而去。出了連環套,奔向平原。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的茶棚,停下身來,在棚下一坐,買了碗茶。剛喝上幾口,突然,從西方奔馳而來兩匹快馬。馬上一男一女,是兩個青年人。女的一身明黃衣衫,明快豔麗;男的青衫飄飄,清秀英氣,好一對美貌少男少女。兩人到了茶棚也下了馬。女的説:“師兄,天這麼熱,喝口茶,再歇一會,行嗎?”少年男子輕輕一笑:“哪還能不行?”兩人坐在杜水的一旁,也喝起茶來。這時,在北邊又走來兩個青年人,一個帶刀,一個佩劍,帶刀的青年漢子,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掌大臂長,看樣子是個大力士,外家功夫定是不俗,黃衣藍褲,威風凜凜。使劍的青年稍年輕一點,身穿青衫黑褲,很文雅,閒靜,有點甜美,讓人喜歡。她們兩人也湊上來,買了茶喝。一時之間,賣茶人來了生意。少女喝茶時,也不知怎麼了,突然一口嗆上來,噴了帶刀的漢子一脖子。漢子大怒,罵道:“你往哪裏尿?”少女本想道歉,聽他這一粗俗之語,也來了氣,斥道:“你説話怎麼這麼臭,沒有説過人話嗎?”漢子大怒出手,一掌向她打去。少女也不示弱,向右一歪頭,一指點出。大漢只好收回掌,向前一伸手抓過去。黃衣少女玉掌如刀,向下力切。“啪”地一聲,少女震得手臂發麻,心裏怦怦亂跳。這個粗野的東西還有兩下子,伯不易應付呢!被少女稱為師兄的少年男子也氣恨起來,為這麼點小事潑口罵人,太無理了。他又見師妹受了一點驚,伸手便抓,出手甚快,武功也是十分了得。大漢這回真動了火,雙掌一運功,踏中宮洪門向少男面門劈出一掌。少年好惱:你小子這麼輕蔑我,那是你自找苦吃,側身一閃,一掌拍他的左肋。大漢並不躲,反手一掛,向後抓拉。少年吃了一驚:這傢伙五指如鋼鈎,抓住可不是玩的。他急身後退,大漢豈能放鬆,緊跟一步,又一掌劈出。少年索性立下身來,一掌迎上去。“啪”地一聲,兩人都是一震。大漢退了一步,少男退了三步。黃衣少女甚是關切,忙過去問那少男受傷了沒有。大漢遇到了對手,頓時精力倍增,一個“餓虎撲食”奔過去,一招“雙風貫耳”擊少年太陽穴部位。少年急忙一招“白鶴亮翅”分他的雙拳。大漢見不成功,頓時收拳,一招“撩陰腳”踢過去,少年兩掌向下劈按。大漢腳不收,上身前府,一掌劈向少年天靈蓋。他掌大力猛,若是被擊中,焉有命在?少年又後急退。這兩人爭了片時,誰也難佔上風。大漢心火頓熾。“唰”地抽出刀,一式“纏頭裹腦”平削過去,勁風颼颼,功力不凡。少年人長劍一抖迎上去,正是一招“推窗望月”。“噹啷”一聲,少年的長劍差點震飛,虎口發麻,手臂痠疼。武諺雲:“刀走黑,劍走輕。”是説,刀要靠氣勢,劍要取柔靈;化中取勝,不可硬來。少年硬碰硬,就明顯處於下風。大漢兇性大發,一招“力劈華山”,少年再不敢用如“海底撈月”之類的招式,而是一招“閉門謝客”向外按撥,使對方刀鋒離其身體。大漢向下一劃,削向少年手指頭。少年閃身後退。大漢又攻來,少年也欺身而上,一抖長劍,使出恆山派絕技兩儀劍法,一招“兩儀生象,”一晃刺出四劍,快不可擋。大漢一招“畫地為牢”刀在周身一旋,反切少年。這一招也是快而且猛。少年一聲長嘯,縱身而起,一招“金猴棒妖”點向大漢百會穴,大漢一個前矮跨步,向少年身下竄過,反手一招劈向他的後脊。這回是少年人弄巧成拙,身在空中,如何反身?少女大駭,想幫也晚了。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輕彈一道指氣,擊在大漢的刀面上,把刀震偏一邊,少年這才安全落下。大漢眼看得手,卻被人救了,心中惱怒之極,一招“立地分瓜”向杜水剁下。杜水輕輕拍出一掌,大漢的刀就如被流水衝擊了一般,再也砍不中目標。這回,他沒有罵。他欺軟伯硬,對方比自己強過太多,只好忍下。他退了一步,説:“朋友好身手,可否賜名?”“杜水。”大漢笑了,“原來你就是人稱替師擔罪的青城派杜水?”杜水道:“我沒有替師擔罪,青城派沒有人有罪,我和師姑是有感情的。”黃衣少女注視了他一眼,輕聲説:“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恆山派的陳茵有禮了。”杜水出於禮貌,也回了一禮。少年也向杜水施禮謝恩。大漢道:“在下錢飛,這是我師弟周知,華山派的。”杜水笑道:“九大門派是一家嘛,何苦因一件小事苦苦相鬥?”錢飛説:“我脾氣暴,吃不得虧,吃了虧,就想保本。保不了,就想拚命,心胸窄了點。”杜水微微一笑,錢飛還算可愛,豪爽性直。少年段一月接過話説:“我也粗魯了點,該向錢兄道歉。”錢飛哈哈大笑起來:“剛才的事,就算過去了,別再提了。”眾人都是江湖人,不打不相識,這會又成了朋友。錢飛説:“杜兄,青城派的事傳開了,一時難以説清。”杜水説:“希望各位幫我澄清事實,告訴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我師傅是清白的,與師妹沒有什麼關係。是我和師姑動了感情。”眾人再沒有言語。江湖之中,師徒之間的輩份看得很重。兩輩之間的界限是十分明顯的。不管什麼理由,師姑和師侄之間,是不能相愛的。”否則,就會被武林中人所不恥。杜水和齊月喬實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稱呼什麼不行呢!若是齊月喬是別派的,那不照樣可成親嗎?可同派的就不行了。江湖中人恪守信條,沒人敢越雷池一步。杜水見他們都是些迂腐之徒,在他們身上,也不抱什麼希望。他剛要起身離去,從北方又掠來兩條人影,及至近前,才看清是兩個乞丐,都有二十多歲,身手不弱。他們來到茶棚也各自買了碗茶,站着喝。個頭大點的説:“杜水被抓住了沒有?”小個頭的説:“還沒有,小無常正派人追他呢。他的功夫不弱,只是比小無常於平還差些。他和他的朋友正到處奔竄。”四個人聽了都是一驚:眼前這個人不是杜水嗎?難道還有一個杜水不成?杜水也覺奇怪,怎麼説兩個人,那個人是誰?為何要扮成我的模樣,這裏肯定有問題。難道是為了替我承擔責任不成?這不會呀!他想出這樣的方法是為了尋到我嗎?杜水笑着問:“兩位朋友,你們剛才説杜水還有一位朋友,另一位是誰?”乞丐道:“聽説是林優爭。”這大出杜水的意料:這小子平時是不愛見我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問:“小無常何人?”“陰仙白誥的弟子。”杜水道:“他們在何地現身!”“離這四百里的龍山太王廟出現了一次,之後,就不見蹤跡。”杜水沉思了一會兒,飄身而去。錢飛道:“杜水的輕功也這般妙啊!”周知淡淡道:“比我們的七巧步輕功也強不到哪去,只是我們的功力不如他深而已。”陳茵看了吃驚地説:“這輕功怎麼和我們恆山派的輕功相似?”段一月説:“也許他是個大雜家。據我所知,這和崑崙派的輕功‘琴聲千里’也極為相似。”丐幫的漢子説:“他就是杜水嗎?”錢飛道:“正是。”乞丐道:“這就不對了。按説他應該在東方才對,怎麼這才去了東方呢?”沒有人回答。誰也無法回答。杜水一路如飛鳥疾翔,又似葉披青風,輕飄快當,不出一個時辰,已到了二百里外的豐埠鎮。他就不想再添麻煩,沒進去,繞道向東南,又走了將近十里,猛聽有刀劍相交的聲響。他順着聲音:尋到一個深溝裏。突見林風,朱月香正和一男一女交戰。和林風交手的是個中年藍衣人,相貌英武,頗有些氣質。女的是個綠衣中年美婦,嬌豔清麗,和朱月香可算一對色貌相當的麗人。兩人的身手也差不多,打得難解難分。和林風交手的男子卻略有遜色,此時只有退守,不能強攻。林風舞起團團的劍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個網。藍衣中年人的兩儀劍只好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但他的劣勢是明顯的。林風此時還沒下殺手,只是遊鬥,鬥了好一會,猛然喝問:“陳無用,我青城派和你恆山派有何過結?”“沒有。”“那你為何散佈謠言,毀我名聲?”“我説過了,我絕不會幹這種卑鄙的事。你不信,我解釋又有何法!”林風狠道:“我會讓你説的。”他一加勁,一招“落葉悲秋”擊了出去。正是青城派的殺手絕學。林風怒而出手,殺氣頓生,陳無用本就難以抵擋,這下只有閉目等死了。説也奇怪,林風的劍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擊,偏到一邊去,陳無用趁機躲過了。林風大驚,定有高人相幫陳無用。不然,他已敗定了。陳無用也不是傻瓜,也知有人暗中救了自己。林風高聲叫道:“何方高人,請獻身説話!”杜水走上前,對林風施一禮,説:“師傅,弟子拜見。”林風突然變色:“你這逆賊,誰是你師傅?你早已被逐出門派了。現在,你是武林所不齒的敗類!”杜水並不怒,反而笑道:“好好……,你不是我師傅,不過你也教了我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收留我十年,這份情還是很重的。”林風氣血攻心,他也不知為什麼自上次受辱,兒女失散,他一口氣也不能忍,大罵道:“小子,我的功夫是三腳貓,你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啦?那你接劍?!”杜水見他發狂似地劈出一劍,用手一旋,輕輕化解了他的勁道,又一推,把他送出一丈多遠,飄落在地。林風被一種温水般的內勁一託,身子非常舒服。奇怪,天下哪有這般好事,打仗還加按摩?這回他只好靜下心來。他既説杜水是逆賊,杜水對他下手,就不是欺師滅祖,而是正當的角鬥,這小子的功夫何以會這麼古怪?難道他真有大成了。若是那樣,再收拾他可就難了。杜水卻沒有在意。他掃了藍衣人一眼,又看了一眼罷斗的朱月香和綠衣美婦,淡淡一笑。藍衣客上前一步説:“剛才可是公子相助?”杜水説:“算不上什麼。”藍衣客抱拳一禮道:“在下陳無用,這是內人宋豔珍。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杜水説:“原是陳掌門人,好極。我想借你的俠名,向天下澄清一個事實,不知大俠可願否?”陳無用説:“請公子講來。”杜水慢慢道:“十年前,我投身青城派。在學武的過程中,我愛上了師姑。我和師姑的事是兩廂情願的。和林風掌門人沒有任何關係。別人説他參與了其事,那全是胡説八道,請掌門人向天下武人説之。”陳無用皺了一下眉,有些為難。他也是向來憎惡不尊師重道的人的。陳無用的妻子見冷了場,忙笑道:“小俠,你襟懷坦白,我們一定向武林同道講清這事。”杜水施了一禮道:“多謝夫人。”陳無用見妻子答應了,也只好點頭應付。杜水道:“青城和恆山,都是武林名門大派,你們所以相鬥全是上了歐陽神的鬼當,怎麼能不明察呢?”林風喝問:“你如何知道?”杜水説:“我被他們抓去後,聽歐陽神説的。”林風氣恨交加,後悔自己糊塗,氣衝昏了頭。他極力和善地笑道:“陳掌門多有得罪,實是有愧。”陳無用也只好説:“誤會,誤會。”可他心裏卻惱怒異常:差點兒把我殺了,就這麼“有愧”算了嗎?林風怒向杜水道:“杜水,我和你之間的事並沒了,我絕不會放過你!”杜水道:“掌門人,你先靜下心來,想想孫子兵法所云,心平氣和地把神功練好,到能殺了我時,再發威風不遲。現在,若一味蠻幹,只能讓天下武人認為:一是自輕自賤,命不值錢,不珍惜自己,另一是耍無賴,明知不行偏為之,這大背君子之道,聖人所不取也。”杜水的每句話,都象鋼針一樣,扎着林風的心。這小子太可惡了,竟敢如此輕視我,不殺他如何能甘心?可目前又不是他的對手,這可怎麼辦?天下有誰能把這麼笨的小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教成這樣的人物?這不太可怕了嗎?雖是如此想,林風還是不死心,長劍一領,挾以畢生功力,右手運起“青元功”,掌分陰陽,右手一招“落葉悲秋”,向杜水擊過去。這一次實在太驚人了。掌勁如山,劍氣森森。但到了杜水身旁,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再無蹤影。杜水輕輕一彈,一股內勁擊在林風的劍脊上,劍差點飛出去,人也退出去好幾步。林風雖沒有吃虧,可受驚不小。氣惱地説:“杜水,這次暫且記下你的帳,下次一齊償還。”杜水道:“這個我已説過了。”林風“哼”了一聲,拉了一把妻子,向西而去。陳無用也向南展起身法。杜水在原地坐下來。慢慢躺下,仰望蒼天,望着浮雲。人是難測的。林風對我竟這樣恨,師姑又是那麼冷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他有些忿忿然,又覺淒涼。師姑那如冰水般的面孔又浮現在面前。難道我真的那麼可憎,為什麼個個都對我吹鬍子瞪眼?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怎樣才會成為別人不憎惡的人呢?上蒼賜我這模樣,既不能取悦情人,又不能取信朋友,似乎我是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人,毫無份量。那些讓人一見傾心的人,到底有什麼絕招呢?不可思議啊!反正我也不想求得什麼,管你們厭不厭?待我的諸般事了結後,尋一幽僻之處,歸隱山林算了。他東想西思了好一陣,慢慢入睡。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把他驚醒,才睜開眼睛,見面前幾個穿奇異服裝的人。五女一男。穿的既象尼泊爾人的服裝,又似乎是藏服,杜水分不清楚。一位中年灰青色服裝的婦人,氣度華美高貴,象帝后王妃,彷彿握着生死大權。身旁的四個少女,都有二十多歲,長相俏麗嬌美。她們的服裝顏色不同,是白,紅、黃、黑四種,目光裏閃動着狡黠。身後的男人,象個印度的遊方僧人,又似一個尼泊爾頭陀。精瘦無比,就如幾節骨骼接在一起似的。個頭卻大得出奇。兩臂一伸有丈長,掌大如蒲扇,皮膚呈青灰色,兩眼無光。那四個少女可能是婢女,在中年貴婦的身邊,如眾星捧月一般。紅衣少女道:“夫人,這人病懨懨的,想必是缺少‘陽’,不如我給他一點吧。”中年婦人冷然道:“小紅,不許胡説,這不是西藏的絕亡谷,而是中土,這人雖然平常無奇,可他連一絲一毫的怕意也沒有,這就説明他定非常之輩,莽撞是要吃虧的。”杜水眨眨眼,笑道:“夫人好眼力。你道我是誰?”中年婦人説:“你是誰?”杜水開心地笑道:“我是天下第一人。”中年婦人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個天下第一人!沒人捧,竟自吹起來了。”杜水説:“我這人,沒人喜歡,又不甘寂寞。只好自吹自擂。大話有時候能嚇唬一些壞人呢!”黑衣少女説:“大話有些時候還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今天,你就大難臨頭了。”杜水不信地搖搖頭:“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地不陷,天不塌,災難何來?”黑衣少女説:“難道我們不能殺你?”杜水道:“我是真假人,説是假時假亦真,兩手一合託崑崙,你若能有勝我技,何不出手驚鬼神?”黑衣少女笑道:“説你行,你便能,壞我規矩你活不成。今天拿你下地獄,片刻之後你成空。”杜水哈哈大笑:“小丫頭,我能吹,你也不差,彼此半斤八兩,你豈不自己也犯了你們的規矩嗎?哈哈……”少女被杜水這一狡辯,一時無詞,羞惱成恨,一伸手,爪影連閃,向杜水抓去。她的這手法大異中土,手臂伸出來,不是一伸就到,而是如蛇一樣,曲曲彎彎,優美而快,既讓你驚奇,又不讓你逃避,真可謂兩全其美。好比讓你臨死前,給你個甜棗吃。別看她嬌美,一出手,利爪勝過鋼錐,心毒如蛇蠍,中則必死,不會給你個情哥哥,蜜姐姐的。杜水豈是平庸之輩,輕輕一動,就躲了過去。就如閒庭信步一樣自在。這幾人都是一驚:這小子説不定果有門道?他剛才是怎麼躲過的?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會使障眼法?黑衣少女一擊不中,雙掌齊動,兩臂交替,穿行亂擊,快似流星。杜水斜身一閃,到了她背後。少女們大駭,她們一向眼高過頂,藐視天下,想不到出了谷,就遇到對手。其她三個少女也突然入戰。四人穿行如梭,快如旋風,交錯變幻,左右不定。四種顏色閃爍,光影豔豔,掌勁如山,組成一個陰陽生死團。杜水在她們的包圍中,竟能尋到那很小的空子,遊刃有餘,真是不可思議。四人的身手不可謂不高,四種不同的內勁,一觸上杜水的身體就馬上不見了影,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杜水一味遊鬥玩耍,並沒還手。四少女如蝴蝶圍花團團飛,她們越是狠命地往死裏下手,杜水越是輕鬆自在。鬥了好大一會兒,她們死了心,閃身後退,氣喘吁吁。杜水哈哈大笑,仍如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聽不到他的喘息。中年婦人驚懼萬分。這人的身法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巧妙,如平常人行走奔跑無二,無理可尋,又象水兒尋縫、有一孔必入。天下何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弟子?她無奈,只好抱之以微笑,説:“少俠身手果是不凡,不知何入門下?”杜水笑道:“以我的身手,只能做師傅,不能做弟子。”那個高大的男人怪笑道:“小子挺豪爽,可知我補天手大骨頭陀的厲害?”杜水笑道:“你做我的徒弟還可以。”那人乾笑兩聲,伸手就爪。本就手長,又是突然出手,他以為這次定會成功。哪知,杜水如風兒一樣,沒有定形的位置,你不動,他不動,你一動,他先過快地超過你動,而你還感不到他動,這就是“誤差武功”的特點了。你的武功不論多麼好,多麼完美,總是不能和大自然相對抗的,和它比起來,總是有極大的差距。你的武功,也因天時、地利、人和諸因素的影響,總有許多失誤。更重要的是,杜水的精華還不在這裏,而在他不受任何內勁的影響,成了真假體。誰也説不清他的神功何時佔有,何時佔無,真真假假,難以捉摸。杜水的身子如在浪頭上一樣,在嬉水,在向前遊動。大骨頭陀的手臂如抽筋似的一酸,“啪”地打在自己的臉上,雖不十分厲害,也火辣辣冒火。杜水哈哈大笑:“大骨小塊的,認錯自責也別這麼重啊!我老人家願意原諒你的。”大骨差點氣炸肚皮,自己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多,不想,竟被他戲弄,真是豈有此理!自己堂堂聖僧,豈能讓小鬼領進幽冥界?他兩臂一層,身架大開,周身骨架轟鳴,彷彿要打雷下雨。如大螃蟹張開前爪,如飛蛾前撲,摟向杜水。看來,他留給杜水一個可乘之機,實則是個大陷井,杜水並不想怎麼他,所以不入他的圈,身形一扭,出了他的包圍,兩掌連擺。大骨頭陀的雙手又向自己的肋部拍去,彷彿在做自我保健操。杜水笑嘻嘻地一旁而立。中年婦人這才知道,這小子不是易對付的。他的身手之高,身法之怪,聞所未聞,想勝此人那真是難了。但她不甘心,這麼放過杜水。自己一生從沒受過什麼挫折,何以一出谷,碰上這麼個難纏的小子,難道預示前景不妙嗎?這女人大是糊塗,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哪是什麼預示,是現實。她不想和杜水動手,雖然自己不會輸於這小子,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的行動盡在眼底,卻不知如何去破解,這等於知己不知彼,勝負難料。她靜默了一會,冷冷地説:“少俠,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杜水眼一眨,輕輕地笑了幾聲:“夫人,你可要小心點,別打我的主意。否則,就是自滅的開始。”中年婦人牙一咬,“哼”了一聲,六人一同離去。杜水原地愣了一會兒,向南而去。他心中覺得好笑,世上沒有一個人願做弱者。一旦做了強者,又喜歡弱肉強食,那怎麼行呢?在芸芸眾生之中,都想展示自己的光采,做一顆星星,擴張自己的領海和意志,殺了一個人,似乎為成仙增添了一個台階,真是魔鬼有魔鬼的算術。他想了一通,仍難以化解自己心中的鬱結。若不是怕枉添災難,對那些觸及我的壞東西都一一打殺!”杜水胡思亂想了一陣,猛抬頭,見自己已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這高山氣勢恢宏,雲霧纏繞,滴水流泉,大氣浩然。他又是一陣激動。我要象這座山一樣,心胸包容萬千氣象,學師姑那樣,做人如流泉。我的靈魂若成碧綠的美玉,一定開在她的身畔。他一會兒豪情動山嶽,一會兒清淡涼如—水。他最怕記起師姑那冰晶一樣的目光。一路上,他左顧右盼,希望出現那個裝扮自己的人。但哪裏有那人的影子?他失去了剛才那股興致,放慢了速度。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尋求武林人聚集的地方,探聽最新的傳聞。這天他進了一家上等的客棧,找個位置,坐下來要了酒菜,鬱郁而食。突然,一個人影飛撲過來,不是撲向他,而是他身後的一個人。在那裏吃飯的,是個青衣小生,和唱戲的裝扮差不多,年齡不過二十。撲向他的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臂粗手硬,看那狠勁恨不得一掌把那小生拍扁。掌一過去,罵聲也緊跟出來:“你個王八蛋,騙到我的頭上來了,膽子大過天!”小生似乎早有所覺,身子輕輕一閃,大漢一掌劈在桌子上,弄得桌爛碗碎菜飛湯濺酒灑,一個酒杯正好飛起來,擊中對桌的一個青年紫衣漢子,那人臉上,馬上起了一個青包。這青年漢子大怒而起,潑口罵道:“奶奶的,惹事惹到大爺的頭上,以為我好欺負嗎?”説着就是一拳,當胸而出。絡腮鬍子急忙一招“按牛飲水”壓下紫衣大漢的拳頭,一拳也遞過去。這當兒,那個小生如鬼兒一般溜到絡腮鬍子身前,左腳向他膝膕處踹去。這一招既快又靈巧,十分麻利。絡腮鬍子一個不穩,向前跪倒,紫衣大漢向後一退,劈面一掌,擊在絡腮鬍子的臉上,“啪”地一聲,絡腮鬍子滾到一旁。這下好了,大鬍子忍痛而起,如瘋虎一樣向小生撲面擊去一掌。小生一笑,一個狗鑽桌底,溜到另一張桌子旁。大鬍子氣怒交加,切齒罵道:“方小,你個龜兒子,我拿你當親兄弟,你為何陷害欺騙我?”小生站起來,嘿嘿一笑,説:“張大狗,我何時欺騙你啦?我跟我自己還能過不去嗎?你説要把妹妹嫁給我,我若騙你,那不吹了?”張大狗怒道:“那我妹妹哪兒去了?”方小輕笑道:“她跟一個江湖客跑了,叫什麼來?想起來了!叫陳少勻,是個紫衣美少年。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可不淺。我這等大高手打不過他,你妹妹才被搶走的。這能怪我嗎?誰不想弄個嬌嫩的美人在懷裏,可惜咱藝不如人只好幹吃氣。我説你出賣朋友,是陷害你嗎?”張大狗怒問:“我出賣過何人?”方小一指鼻尖,笑道:“出賣我。”“放屁!”大鬍子張大狗又要打過去。方小嘿嘿笑道:“大狗,不是你告訴了陳少勻我的地方的嗎?我與你妹正要親熱,卻被姓陳的小子搶了去。”張大狗罵道:“你奶奶的方小,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非把你砸成肉醬不可!”方小人稱“錦雲妙手”,是小偷行裏的奇才。武功也頗為了得。特別是他的身法和手法,是上幾代小偷道上的前輩所不能比擬的。比起張大狗,更是強過一大截子。張大狗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了洋相還是陪錢,不然,開店的豈會放過他!哪個上等的客棧沒有幾個好樣的打手?偏偏張大狗又沒有幾個錢,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左右為難。杜水見如此狼狽,就説:“張大狗,錢我替你付了。”説着,掏出一錠銀子。張大狗連忙道謝,杜水的這些錢哪來的呢?是鄭西鐵一夥的。他們抓住杜水之後,把半布袋銀子都放在他的肩上,布袋不大,但銀子足有五百兩。在鬼沼那裏他們急急逃跑,這銀子就成了杜水的了。方小見有人幫了張大狗,就靠了上來,笑嘻嘻地説:“大狗哥,我們一塊相處幾年,何必動拳動腳,這位仁兄幫了你,我們就和好吧?”張大狗眼一瞪:“休想!”方小説:“你不知道,美雪是喜歡陳少勻的,我是自動讓的。不然,你妹妹會相思死的。”張大狗大罵:“放狗屁。”方小哈哈大笑:“我放你的屁,這説明我們成了一個人,那是你願意和我好啦!”方小的這份滑稽相,連杜水都逗笑了。這小子挺可愛的,心也不壞。其他的食客也被他逗笑了。張大狗黯然了一會,長嘆一聲:“和好吧。”方小一樂,對杜水説:“仁兄,我們再乾一杯如何?”杜水淡淡一笑,説:“來吧。”三人一起又喝了起來。方小問:“仁兄,你心中一定有什麼心事吧?”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方小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微有小名,你要打聽什麼事,儘管問我好了。我有許多辦法,能使你知道江湖幾天發生的事。”杜水微微一笑説:“近幾天可有個叫杜水的朋友和青城派的林優爭在一起?”方小大笑説:“你問準了。昨天,我在這座鎮子還見過他們呢?”方小説完這句話,又不覺一怔,愕然道:“奇怪,那個杜水我看和你挺象,只是文弱秀氣了些。”杜水道:“不瞞你説,那個杜水是假的,我是真的。我要找到他。”方小説:“杜兄,你放心,天黑以前,我準有消息。你等好吧。”杜水點點頭:“那多謝了。”方小説:“杜兄,聽説你替師傅擔罪,我非常欽佩!”杜水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是謠傳。我和師姑相愛是真的,與我師傅林風沒有絲毫關係。我要為他清名。”方小一拍桌子,豎起大拇指説:“杜兄,那我敬重你,敢承擔重負,真大丈夫也。你心如明月,胸似大海,常人難比。”杜水苦笑一下,沒有言語。張大狗説:“杜兄,我去幫你傳説,誰要再不相信,我就給他一頓飽打。”方小笑道:“你那兩下子還是留着吧!你沒打上人家,自己的鼻子就先歪了。”張大狗嘿嘿一笑:“他孃的,我這手掌就是用不好,每每被人揍一頓。”杜水和方小又是一樂。方小説:“你吃完到房裏等我,我去佈置一下,晚上準有消息。”方小離去。杜水和張大狗進了客棧的裏頭。到了房裏。杜水問大狗:“你們為何爭鬥?”大狗説:“他把我妹妹弄丟了,反告訴我説妹妹跟人家跑了。你説可氣不可氣?”杜水笑道:“陳少勻你認識嗎?”張大狗説:“認識,比方小強多了。”杜水哈哈笑起來:“若如方小所説,你該高興才是。”“是的,該高興。”張大狗的憨厚使杜水感到親切,因為自己也屬這一類的人。兩人又扯了一陣子江湖事。杜水不願再多説什麼,就閉而不言,安心等待方小回來。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方小才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説:“可把我累壞了,跑了有二百多里地,五六個地方,才打聽清,兩人都被小無常於平逮住了。現在他們都在雙龍鎮。我們要不要快點趕去,有一百多里地呢!”杜水猛然站起:“多謝方老弟。”方小説:“你我兄弟投緣,為你辦事跑斷腿也甘心。”杜水感激地説:“我會記住的。”張大狗急道:“救人如救火,快點走!”三個人出了客棧展開身法,奔向東南。杜水的奔跑不能太快,得照顧方小和張大狗。但這兩人奔跑起來,也疾如快馬,耐力特好,杜水又一再給他們加勁,張大狗咬牙堅持,半個多時辰,他們就到了雙龍鎮。方小頭前帶路,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深宅大院。方小喜歡無拘無束,從沒有佩服過什麼人,這回對杜水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以説言聽計從。張大狗直爽,聲言杜水比他祖字輩的師爺都厲害。杜水對他們的稱讚恭維也無什麼特別感覺。這院子有三層,中間的那層還亮着燈。他們從牆頭上跳下,欺身進去。到了近前,從窗口裏一看,果見化裝的杜水還沒有恢復本來面目。林優爭嘴角流着血。兩人都一動難動,被靠在牆邊。除了小無常於平,還有兩個人在旁,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副猥瑣相。眼珠子立圓,打量着靠牆的二人。於平輕笑道:“你們兩個東西還敢興風作浪,真是可笑之極。”一個漢子上前一掌,打得林優爭眼冒金星,羞憤欲死。那個漢子一摸“杜水”的臉,“哼”了一聲,説:“大哥,這小子是化了裝的。”説完,在“杜水”的耳根處一揭,把面具撕下來。幾人一愣,隨之大笑,這笑聲把龍小青的心都涼透了。這時,方小一腳把門踢開走了進去.張大狗和杜水在外面未動。於平一驚,疑惑地説:“錦雲妙手。來我這裏做什麼?”方小神秘地説:“我有事相告。”他靠上去,忽地一掌,劈向於平的臉。於平以為方小要告訴他什麼要緊的事呢,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來這一套。方小的手法奇快無比,他哪能躲過,“啪”地一掌,打得他人轉了一個圈。於平大怒:平日是我打別人,今日別人打我,豈有此理!他咬牙切齒,伸手就抓,於平自稱小無常,自然以身法靈巧見長,可方小也幹弱。兩個人以巧對巧,以快制快,可以説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不過時間一長,方小就不行了。他剛跑了這麼遠的路,內力也不如於平深厚。方小大叫:“杜兄救我!”張大狗和杜水這才進來。龍小青面露笑容,林優爭垂下眼皮。以前在一起時,杜水笨如鴨子,一入江湖,唯他神氣。於平見到真杜水,嘿嘿笑了,嘲笑地説:“假的不行,真的也好不到哪裏去。你小子自尋死路。”杜水哈哈笑了幾聲:“我只知道你死到臨頭,不知道我死到臨頭。”於平大喝一聲:“我讓你知道。”一步縱上前來,伸手就抓。杜水毫無所動。於平的手就差一寸沒有抓到。他深感奇怪。自己估計得不錯,何以沒有碰上呢?他一愣神,不知何時杜水到了他近前,“啪啪”就是兩掌。於平這回沒旋轉,可天卻轉了,地也轉了,人也飛了,眼也黑了,彷彿散了骨頭架子,慢慢地躺下了。到現在,他還沒明白過來他何以會這樣。方小這才來了精神,一個箭步撲向一個漢子。張大狗鐵拳一握,擊向另一個。方小對付那人,輕而易舉,幾個回合。那人被他一掌劈碎了腦袋。張大狗與那人相打卻比較吃力,但也略佔上風。方小一偷襲,那漢子一分心,被張大狗一記“黑虎掏心”,擊破了胸膛,一命嗚呼。杜水上前解了龍小青的穴道,然後幫助林優爭恢復自由。林優爭“哼”了一聲,飛身而去,隨後,從遠處傳來一句話:“杜水,我會還你這份人情的。”杜水茫然無語。龍小青一脱困,立即笑逐顏開,嬌聲説:“大哥哥,我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她做了一個小孩向大人行禮的樣子,逗笑了杜水。龍小青對杜水説:“你總不能回回救我吧?”杜水説:“你説怎麼辦?”龍小青笑道:“把你的武功傳給我吧!”杜水微微一笑:“那要行拜師之大禮的。”龍小青不待杜水再説下去,雙膝跪倒,虔誠地説:“青兒給師傅磕頭。”杜水哈哈大笑起來。他比龍小青不過大七八歲,收這麼大個徒弟,真有點好笑。杜水忙讓龍小青站起,答應傳她武功。龍小青大喜過望。幾個人在這座大院裏住下,張大狗把三具屍林塞進牀底。清晨,美麗的朝陽一出,龍小青已練完了自家的獨特拳術。杜水看過後,説:“這拳術有獨到之處,不可絕了。我傳你的心法和它正好相反,你要細心體會。”龍小青點頭稱是。杜水就把他的創造講給龍小青。方小和張大狗也在一旁。都有幾分驚喜。太陽昇上高天,他們儼然成了這家主人,開了大門,大大方方地離去。杜水把自己的輕功身法告訴了張大狗,方小,就和他們分手了。龍小青功力不淺,經杜水細心指點一番,進步很快。他們一連三天都在一起,杜水把自己的功夫全都傳給了她,讓她自己勤修苦練。龍小青欣喜萬分。在幾天的練習裏,她有了巨大的變化,她的武學觀念大大更新了。杜水覺自己俗事已了,便抽身歸隱,龍小青自信再遇強敵,不會束手被擒,就和杜水分手,尋找父親去了。杜水心境淡淡如湖水,清涼而深沉。在一個湖邊,他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乘船進入葦叢深處,突然,船底破了,水從艙底噴射而出。他只是一笑,並沒怪罪撐船的漢子,説想想辦法,鑽進水裏就不見了。杜水並不在意,身子輕輕一旋,飛昇而上。此時,他的心境正合他的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他踏着隨風飄搖的葦梢,飛馳而去。這份身手,連鳥兒也得自愧不如。他掠過湖面,剛要順水而行,見一個老者從上游而來。杜水轉身要走,那老者説:“小子慢走,見一船家否?杜水道:“問他作什麼?”“我的一件東西忘在他船上了。”杜水説:“沒有見。”説畢剛要抬步,老者突然閃電般向他抓來。杜水輕輕一抖肩,老者就抓了一把空。老者大奇。自語道:“我化乾坤一生不偷襲別人,想不到頭一次偷襲竟然失手了。”杜水冷然説:“你就是陰陽無敵化乾坤?我看你也不怎麼樣。”化乾坤道:“你是天下第一個奚落我的人,我不怪你。我的技藝確不如你,這真讓我慚愧,一生為武,竟這麼不長進!”杜水冷笑道:“我們無冤無仇,何以偷襲我?”化乾坤説:“你和鄭西鐵也無私人冤仇,他何以要殺你?”杜水道:“他要從我手中取回一樣東西,我不知是什麼玩藝,他就要殺我,沒有什麼別的仇怨。”化乾坤點頭道:“那你是不知這東西了?”杜水説:“君子言無欺,知為知,不知為不知,何需裝腔作勢?”化乾坤笑道:“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妨告訴你:他們要尋的是一道聖旨,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可能對當今皇上極為不利才要收回去。聽説那東西在你們杜家人手中,你自然成了追殺的對象。”杜水苦笑説:“怪不得鄭西鐵逼我那麼狠,若不是怕引起各個幫派的奪權爭殺,塗炭生靈,我真想殺了朱棣這個混帳東西。我即使有什麼‘聖旨’,也不會用它號召人去造反。我早已厭倦了塵世的這些仇殺。我現在只需要一個靜修的洞庭靈泉,別無它求。”化乾坤道:“杜大俠心胸可蓋日月,令老朽欽佩。我願推薦一處修真的所在,不知你可肯去否?”杜水淡漠地説:“謝謝,我杜水何曾勞駕過別人?”説完,向西而去。化乾坤見杜水走遠,羞怒大罵:“小子,你讓我失去生活的快樂,讓我自卑,我絕不放過你。”這老小子真是一條變色龍,剛才和眉順眼,現在又凶神惡煞。此乃人性多變也。杜水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有“聖旨”,杜大力一定知道,何不回杜家村問一問呢?這樣心裏也就踏實了。他一路,輕雲慢走,輕風飄飄,過了茅山,到了杜家村。他一見村裏荒涼的樣子心裏一陣酸楚。他依稀記得自己曾住過的房子,走到近前,見土牆已倒。看來,好久不住人了。家院裏,各處都亂得不成樣子。杜水心中念頭一閃,嚇了一跳,難道杜大叔被鄭西鐵一夥抓去了嗎?不然為何這樣。他一推屋門,開了,突然,幾道電光向他射來。杜水急忙飛昇兩丈多高,躲過這些刀劍。他飄落下來,見向他偷襲的是四個黑衣青年漢子,個個強健,威武,滿眼殺氣。杜水有些惱火:算我命大。我不惹他們,自有惹我的人。我不殺他們,他們時刻想殺我。這真有點奇怪。這一個個小子自以為多麼厲害,今天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他一甩長劍,迎了上去。四個人更不搭話,劈頭就剁。杜水長劍一晃,極快地閃出四個劍花分刺四人,實則就是同時刺出四劍。當然,這四劍不可能一下子刺出,而是有順序地刺出,只是其快無比罷了。所以,看起來與一下刺出了四劍差不多。四個小子身手雖不弱,想逃厄運,卻難比登天。幾聲嚎叫,四個小子的右肋都被挑斷兩根肋骨,血滲透了衣服,他們不敢再戰,轉身而選。突然,一聲轟然大響,小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被炸的塵土四濺。杜水急忙展輕功外射。若是慢一點,後果不堪設想,杜水一陣心跳。這些人太狠毒了。一招更比一招奇,不知以後要耍什麼鬼招呢?他忽然覺得歸隱是一種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照樣會找上門來。杜水還要往下想,“嗤嗤”無數星點向他射來。杜水搖身連擺,箭一般奔向牆外的西北方向。見一個灰面老者站在牆邊。手中還緊握着沒有發射的暗器。杜水嘿嘿一笑:“老頭,你的手法不錯呢,你是什麼人?”老者冷冷地説:“雲裏走沈月九。”杜水一怔,旋即笑了:“你自稱輕功天下無雙,為何不逃呢?”沈月九説:“老夫自有對付你的方法。”杜水笑了一聲問:“那你何不使出來呢?”他剛要進身,沈月九兩掌齊發,無數的星星點點向杜水齊射。雲裏走沈月九實是輕功高明之極的人,他沒把杜水放在心上,自己的這招“萬國來朝”定可置他於死地。哪知,杜水的身法快到了極點,右腳退,左腳滑,人影一閃,到了沈月九身後。這回,他亡魂出竅,慌得急忙施展輕功,猶如一隻大鶴斜射高空,一個擺搖,落地連閃。好一個雲裏走!果然名不虛傳。這速度,普天之下,也只有杜水可追上他。但杜水並沒有追,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逃走。然後長嘆了一聲,又一次進屋,想尋找自己幼年時穿過的那件褂子。哪裏還有它的蹤跡?翻了一會,毫無收穫,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他覺得周圍的人有點怪,何以都與自己為難?他慢騰騰地走到一條小河旁,在一棵樹下站定。風輕輕吹着他。這時,從東面走過一個高大的精壯之人,兩眼如寒星,氣勢極為不凡。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雄武的青年。兩人到了杜水近處,那個青年人説:“師傅,永樂幫主請我們何事?”“不知道。”大漢説,青年人有點不樂意地又問:“師傅,他何以讓我們在此等候?”那中年人沒有回答,微微一笑,問杜水:“朋友可是幫主洪傳雄的門下?杜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會這樣想?”中年人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丐幫幫主於百川,是永樂幫約請在這棵樹下見面的。”杜水笑問:“你看我象永樂幫的人嗎?”於百川説:“好象不是。朋友貴姓?”“在下杜水。”於百川笑道:“你就是杜水呀?我聽過你的名字,你還送給過張大狗銀子對不對?是俠義道上的人,和我當年一樣,愛打抱不平,一副菩薩心腸。”杜水一笑:“多獎。”這傢伙挺滑頭,不露聲色地把自己讚美了一番。杜水説:“你們約的時候到了嗎?”於百川説:“到了。”這些人怎麼不來了呢?”過了一會,兩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青年人説:“師傅,你鐵腳神拳何曾傻等過別人,我小鐵腳神拳胡大龍又等過誰?”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讓杜水覺得好笑:這小子也這麼自命不凡?看來,人都是希望自己強壯的,誰也不是願當奴才的。於百川在原地來回走動了幾圈,揮手道:“大龍,我們走。”這時,從北面飛掠而來幾條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強健老者,臉色微紅,兩目神光清亮,內功造詣看樣極深。後面的兩個人,都比前面的老者年紀更大,約有七旬,一個黑衣罩身,一個灰衣如雲。最後一個是開碑手傅海蛟。最前面的老者跑上前來,握住於百川手説:“老弟,老哥我來遲了,恕罪恕罪。”於百川見他們一個個如此急慌,也不好説什麼,他朝黑衣老者一拱手説:“這是永樂幫的執法長老鐵頭喬先前輩吧?”黑衣老者點頭。“這位灰衣前輩定是銅臂萬青山了?”灰衣老人微微一笑,算是答覆。於百川問:“洪兄讓小弟在此聚會,有何要事?”洪傳雄説:“大事不妙,幾天的功夫,情勢於我們大為不利。不知是何人傳言,説我們兩幫聯合,意在圖謀不軌,皇上派來了一批大高手,要把我們兩幫一網打盡。”於百川吃了一驚,不信地問:“這怎麼可能?我們何時聯合過?”洪傳雄説:“我約你來,就是要談這一個問題。現在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我們真要聯合才行。”於百川説:“這怎麼可以?果真聯合,不弄假成真了嗎?再説,丐幫弟子中沒有什麼真正有功夫的,打起來,不頂事。”洪傳雄説:“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灑滿整個江湖,讓他們打探個消息就成。你不這樣做,皇上也不會放過你。”於百川説:“説我們造反有什麼憑據?”洪傳雄嘆聲道:“這是朱棣的疑心。東西兩廠不就是專門造謠的嗎?有人傳説,江湖中有一道朱元璋的‘聖旨’可能對他不利,就派人來收回,收不回就要找些人殺了泄憤。”於百川道:“你是説他們找上了我們?”洪傳雄點點頭:“不錯,這個災難落到了我們頭上,不把它抖落下去,我們還有寧日嗎?”於百川沉思無語。洪傳雄轉臉看了一看社水,問於百川:“這也是你的弟子?”於百川哈哈一笑:“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杜水。”洪傳雄眼睛一亮,笑道:“你就是打殺小無常的杜水嗎?”社水含笑不語。洪傳雄説:“杜少俠,據我所知,這聖旨在你手上,可對,”杜水搖頭道:“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聖旨’,我也是剛從化乾坤那裏聽到不久的。”眾人一驚:化老兒也插手了嗎?洪傳雄問:“他是你的朋友?”杜水説:“他來暗算我,沒有得手,又怕我殺他,就説了出來。”杜水這幾句,把眾人驚呆了。這小子不是説夢吧?化乾坤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以殺小無常,但殺化乾坤絕不會那麼容易。聽他的口氣似是很簡單。他們自然不知,常無嬌、白浩、孔玄都敗在杜水手裏。於百川説:“少俠,那化老兒一身武功不是好鬥的,連我也只能鬥個平手,你能殺了他?”杜水笑道:“世間殺人有多種多樣,你知我用哪種?”於百川一拍頭笑道:“不錯,我也覺杜老弟強不過我去,但能殺了小無常,也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呀!”洪傳雄哈哈大笑。這個於百川真會找空子自吹,什麼時候了,還自掛招牌自己認。永樂幫的其他三人也覺怪好玩,平時也知於百川會這麼一手,想不到這一手玩得還這麼漂亮。胡大龍在一旁沒有出風頭,太不甘心,尋個空子搶着説:“我師傅説,我有青出藍勝手藍之勢,我若和杜水相較,定會強出個兩三分的。”這小子的話,有明顯的挑戰意味,當眾蔑視別人,不是讓人下不了台嗎?永樂幫的人覺得丐幫的兩個人怎麼是這副德性,再也吹不了幾天了!一旦遇上官府的捕殺高手,留着點本事去拍閻王爺的馬屁吧。杜水卻感到胡大龍的話全是自我陶醉,沒有什麼更多的惡意。他喜歡那樣,就隨他便好了。於百川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鐵腳神拳”的美譽也是江湖上公認的,身手極不平凡。正因為他沒遇過比他更厲害的高手,才慢慢地飄飄然起來,以為自己足可和天下那些絕頂人物平分秋色,杜水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他遜一籌了。洪傳雄卻比他謹慎得多。洪傳雄自忖若和化乾坤動起手來,自己取勝的可能很小,很可能半斤八兩,並駕齊驅。難道這個年輕的杜水能強過我的畢生苦修!那他又是何人的門下?絕不會是林風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他想了—會兒,和氣地笑道:“杜少俠,你可知聖旨落在何人手裏?”杜水道:“這個目前只能推測,我無法告訴你們。對你們來説,重要的不是‘聖旨’,而是逃命。憑你們這些人,想奪朱棣的江山豈不是蚍蟻撼樹,談何容易!”洪傳雄笑道:“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看我這把年紀,會有那種念頭?只是想知道事實,心裏踏實而已。説不定,那東西能救我們一命呢?”杜水説:“這個好辦。若是你們被抓住,就騙他們説‘聖旨’不知在誰手裏。試想,如果你們真有那東西,交給了他,會讓你們留在世上嗎?”洪傳雄心中不快,也不能不承認杜水説得有理,只好哈哈乾笑兩聲,沉默不語。於百川彷彿牛皮還沒吹夠,又笑嘻嘻地説:“杜少俠,你也不必守口如瓶,天下武林是一家,象我這樣有什麼説什麼,你才會有更大的進展,將來,也許有希望做個一幫一會的主人,那可威風得很呢?”杜水嘲笑地説:“於幫主,我見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要商議逃避官府的追殺,威風在哪兒呢?”於百川大怒:“你敢小瞧我,以為你有兩下子是不是?我這就讓你自找難看!是個什麼東西?該排在什麼地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和一幫之主攀比,不然,你在江湖上能再活三個月,那就是奇蹟。”這一下杜水再也不能冷漠了:這麼一個小小的丐幫幫主也如此猖狂,以武為恃,不教訓他一下,他不知天下之大。於是冷笑道:“於百川,你好不知自重,以為你的‘鐵腳神拳’真有什麼了不起是吧,今天,我要讓你懂得吹牛過了頭,立時有罪受。”於百川氣壞了。這還了得!後生小於敢直呼他的名,如此下去,顏面何在!他兩眼兇光一閃,鐵拳一記投出,擊向杜水的鼻樑。杜水靈機一動,身子不退反進,兩臂走圓,化解了於百川的力道,同時,轉了於百川的鐵拳讓他向自己擊去。於百川明知該收拳,可就是收不住,“啪”地一下,正擊在自己的眼窩上,立時黑紫,站立都不穩,疼得他毗牙咧嘴,呻吟數聲。胡大龍見師傅被打,認為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連環三腳,向杜水踢去,最後是一招“鴛鴦腳”擊向杜水肩部。杜水仍然不理,只輕柔地一推,胡大龍的腳向上一挑,一彎,腳心正擊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於百川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而起,神功急運,一記劈空拳直搗杜水太陽穴。杜水一抖身,如影隨形,一掌打在於百川臉上。於百川控制不了自己,象個圓盤轉了起來。胡大龍奔上來,也被擊了一掌,師徒倆比起賽來,看誰轉的圈數多。這次,眾人都明白了,杜水的神功古怪到了極點,看不出一點頭緒。於百川兩眼金星飛舞,彷彿進入了仙界,頭重腳輕。但有一點他心裏是清楚的,就是自己受了終生最大的一次侮辱,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這不共戴天之仇。兩眼要變成千柄利劍,刺透杜水,以泄胸中的仇恨。杜水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心裏略有自責,何必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呢?這些人把名譽看得太重,心胸又鄙俗窄狹,定會生出許多事來。看來,自己還要在紅塵裏泡一陣子,方可去掉身上的火氣。洪傳雄等人對杜水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個人的功夫實在不可思議。此時,洪傳雄既不能幸災樂禍,又不能無動於衷,兩手一抱拳,不平不淡地説:“少俠,老朽等人實不如你,敢問尊師何人?”杜水道:“我正要問你,天下何人是我的師傅呢?”洪傳雄臉色大是難看:聽他口氣,似乎沒有師傅?於是笑道:“我怎麼會知道呢?”杜水説:“我這功夫,出自我。我是我的師傅。明白了吧?”見他們大是疑惑,就又淡淡地説:“功夫自在心中。.你們心中根本沒有功夫,只有殺人、爭名、想成大道,那不是白日作夢嗎?”眾人都是一怔,説不出話來。杜水再不言語,飄然而去,洪傳雄是有雄心的人,素來以大英雄豪傑自居,萬料不到會有一天被一個平常的小子訓責了一頓,自己連一句適合身份的話,都説不出來,真是懊喪透頂!於百川又恨又氣,還談什麼聯合?和胡大龍一起憤憤離去。杜水輕飄飄向西,過了一陣子,他忽覺不知該做什麼了,怎麼自己成了多餘的人?想到師姑,自己再也不能去找她了;為師傅正名,自己也做了。可師傅恨透了自己,也不能再記着他了。杜大叔不知哪兒去了,一時半會尋不到。江湖雖大,卻無我的容身之地。他這麼走了一陣子。太陽已經落了。夜幕還沒來臨,這一段時光是美好的。他站在一個山石上,打算在此過夜。這時,忽聽到一種類似貓頭鷹的叫聲,在這靜靜的深山裏,特別讓人喪膽。杜水暗叫不好。這聲音如此淒厲、兇殘、奪人心魂,不知又有什麼人遭殃。我不如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他心念一定,展身飛掠,奔向山脈深處的林海之中。越往裏走,樹越粗大密集,越有一種陰森的殺氣在慢慢襲上人身。杜水提氣一掠,心空如風,透如明月,在樹林的空隙裏飄蕩。突然,一聲喪魂落魄的少女的驚叫,在西邊傳來,隨之又是一陣“嘿嘿”怪笑。杜水不敢怠慢,身起如鵬翔,直射向西,飛掠數百米,也沒見個人影。他雙臂一振,猶如蒼鷹,升上空中三丈多,落在一棵聳入雲天的大樹枝上,靜靜觀看。這時,又一聲慘叫,彷彿是被擠出來的一般,從一塊大石後傳來。杜水直射而去。他飄落石頭上,才看清。三個人不人不鬼的傢伙,正輪番向兩個少女進功。他們身手極高,兩爪漆黑如鈎,但只抓到她們的前胸,又抽回手去,故意嚇她們取樂。兩個少女都是武林女兒,但此時,已嚇得不成樣子,帶刀的少女兩手護胸,頭髮凌亂,神色麻木。佩劍少女手捂臉,靠在一塊石頭上,蜷縮成一團。杜水身輕如羽,落地無聲,進功的人沒有發現他,杜水也沒看見他們的臉神。只見三人都是披麻帶孝,讓人不寒而慄。他換了一下位置,才看見三人的模樣,這讓杜水打了個冷顫。這是人嗎?真如小鬼無異。怪不得兩個少女嚇成那樣。這時,一個人説:“這帶刀的少女,是於靈義的寶貝孫女,他若知道我們嚇他孫女,心裏定不會好受。帶劍的小美人是宮南的孫女,她倆是表姐妹。”另一個道:“管他什麼宮家、於家!這麼好的兩個小美人,不供我們享受,供誰享受?誰讓她們自投羅網呢?”剛才説話的那個人道:“老三,還是別想好事了,快辦正經事吧。”第二個人“哼”了一聲,説:“你們兩個人聽清楚,快把觀音寶像交出來,否則,讓你們受不了。”杜水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怎麼連我也緊張起來了?這三個小子是易了容的。但他們的身手也極高明。看他們的動作,不象老年人,至多不過三十來歲。有這樣的身手,實是難能可貴。這兩位如此嬌美的姑娘,竟是武林四大家中於家、宮家的孩子,真是無巧不成書。不管這三人是何許人物,一場爭鬥,少不了把這兩家也扯進去。帶刀的少女這時回過神來,極其不捨地從兜裏掏出一個如拳頭大小的觀音像,翠綠色的,十分逼真,活靈活現。易容人中的一個拾起來,得意狂笑。另一個説:“不要高興太早,皇上是知道我們到了這裏的,獨吞寶物而逃,未必有好下場。不如把練功圖佔為已有,再私藏些珍寶獻上去,然後離開宮廷,不更好嗎?”又一個説:“我們天山三聖要在這裏發家了。多虧了這兩個小妞發現了這寶貝,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兩個少女見他們説了人話,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拿劍的白衣少女也愈發顯出她的婀娜動人來。使刀的少女彷彿荷花一朵,風采照人。她二人剛一散發出少女的芬芳,三個小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象三頭公獸,躍躍欲攻。兩個少女結成一體,嚴陣以待。這時天已黑,整個山林更加可怕,濃濃的黑夜彷彿就要壓下來把一切吞沒。這些人都是高明的武林人士,目力大勝常人,故也不受黑夜的影響。兩個少女就已經抖了,似乎死神降到了她們的身上。突然兩鬼齊撲。兩個少女刀劍連閃,頻頻擊出。怎奈對方身手高過她們太多,只一招,兵刃就被奪了過去。兩個人絕望之中。就要目盡,杜水慌忙叫道:“不可!”這五個人,誰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身旁還有人在,均吃一驚。兩少女見了杜水,就如見了親人—樣,極感親切。杜水雖不美,若和這三個人的怪象一比,又強過了千百倍。這無疑給她們帶來一種安全感。天山三聖在江湖中少有人知道,杜水也頭次得知,天山三聖是這三個傢伙的真號。平時他們遊蕩江湖,全用一些假號。他們三人用過的名字也有一大筐。相比之下,這三個人的閲歷,要比杜水多。他們見杜水身手不凡,可就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三人中的一個道:“閣下偷聽別人私語可不光明。”杜水冷笑説:“這比強取豪奪要好些吧?”另一個説:“朋友何人?”杜水説:“在下杜水。無名小卒。”又一個道:“好象不是無名小卒,我如記得不錯的話,你還是朝廷的欽犯呢?該我哥三發財,你也投宿屠户家。”杜水哈哈大笑,笑聲震盪山林,傳向四方:“確切地説,你們破財才是。碰上我,你們是死星高照,再也做不成發家的夢了。識相的,快點把那寶像還給她們,滾,否則,長四條腿也嫌少了。”三個傢伙不吭不響,把寶像扔給白衣少女。在杜水分神的當兒,三人六掌齊發,撲向杜水。但是,他們仍然難以如願以償。杜水斜身一扭,如一縷青煙,飄然閃去。三聖更不停歇,一擰身,向樹林深處射去。杜水要追,又怕他們調虎離山,傷了兩個少女,就聽由這三個人離去。這種打法和逃法,正是三聖的絕頂聰明之處。做事要果斷,不能拖拖拉拉,生命要緊,為了命可舍一切。他們在沒遇杜水之前,曾見了化乾坤,聽説杜水厲害至極,要多動心計。他們就留了心,知道如果貪寶,很可能就要命喪荒山,那是給什麼也不能做的買賣。不如把寶物還過去,趁他分神之際合擊。他們自信天下這樣的人少而又少。如果合擊成功,寶物又歸自己,合擊不成,隨機逃跑,這樣不吃虧,也沒佔便宜,正好。若是他們稍一耽擱,一旦杜水出劍,再想跑,那必定跑不脱了。兩位姑娘見寶物失而復得,又脱離了危險,這份欣喜,無法形容。兩人一齊向杜水施禮。杜水笑道:“兩位姑娘不必客氣,快快免禮。”兩個人理了一下衣衫,頭髮,長嘆了一口氣。白衣少女才説:“公子的神功天下罕見,讓我們想都不敢想。”青衣少女説:“公子的輕功和我們於家的‘凌波飛渡’很相似,不過你的更妙,功力更深。”白衣少女説:“公子的輕功和我們宮家的‘鴻鵠昇天’也很相似。”杜水哈哈笑起來:“這麼説,我是學了你們兩家的輕功身法了?”白衣少女羞澀地一笑,頭一歪,甜甜地説:“那也不是。你的身法,我覺得有一種聖潔無比的氣勢,猶如天神臨凡,盈盈中有仙氣,而我們家的輕功雖也不錯,可很平淡,沒你的那麼豐富。”青衣少女也忙説:“他的身法還有一個有別於眾人的地方,就是無始無終,古怪深奧,誰也看不出門道。”杜水興奮地説:“你們兩人比我聰明多了,真是可造之材。上蒼給你們寶物,讓你們去享用呢!”白衣少女道:“我們兩姐妹,本來打算在山上玩一會就回家,不曾想在一棵樹洞裏發現了這寶貝。誰知被那三個惡魔碰上,把我們追到這裏。”杜水説:“你們家離這不遠吧?”“嗯。有二十多里。”杜水把觀音寶像接過仔細一睢,呀!這真是鬼斧神功。只見整個寶像在夜裏放射出綠盈盈的光芒,脖子、胸部、小腹有三道金線,異常明亮,周身各處的穴道閃着亮光,連杜水也想不出用什麼東西製成的。就這麼一個寶像,也可稱天下奇珍。杜水道:“你們去尋寶吧,我該找個地方睡覺去了。”青衣少女道:“那怎麼成,我們一道去吧?”杜水明白,這兩個少女,如此聰穎,若得寶圖,定會為天下武林放異彩。我要幫助她們成功。兩個少女也知道自己陷進了禍福的漩渦之中,想拔出來,已辦不到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快強大起來,迎接命運洗禮。杜水説:“那快點走吧。”在這樣深沉的夜裏,若沒有杜水在側,兩個少女寸步難行。她們雖是武林兒女,膽子不小,可深山老林的黑夜,如同陰間一樣森森可怖。不時有一兩聲夜鳥的驚叫,更讓人懸心提膽。杜水卻無所畏懼。他不相信什麼鬼神,而只要是人,都只會怕他,他不會怕別人。那些虎豹豺狼更不在話下。但他仍然十分小心,怕出現料不到的事。兩個少女緊挨着杜水,手握在一起。杜水看了心裏好笑;更覺她們可愛。自思絕不能讓她們受傷害。三個人穿行於林間,按圖索驥。出了樹林子,來到一個懸崖下,這裏流水嘩嘩,一陣涼氣傳來、讓人全身一麻,打個冷戰。不遠處山林的風吹樹的聲響也震着三人的心。杜水看了一會寶像,在石壁的縫隙裏,用手摸了一會。突然,一個黑影,猛然撲向杜水。這使他大吃十驚,急忙展身而起。那黑影身子不落,徑自撲向兩個少女。兩個少女驚叫後閃。原來是條水桶般的蟒蛇。杜水長出一口氣,那蛇爬向一邊去了,彷彿守門的任條完成了似的。杜水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摸索一陣,終於找到了機關。他一運神功,“嘩啦”一聲,石門大開,一股陰潮之氣撲了過來。杜水和兩個少女在外面等了一會,見再沒有什麼動靜,才由杜水帶頭,走了進去。這個石洞不大,曲曲彎彎,卻挺深,一看就知是天然石洞。石洞裏太黑,杜水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洞內一切,兩位少女卻看不分明,有點朦朦朧朧、影影縛綽。他們剛走過一個小石板路,前面就是沒膝深的水,有十多丈寬。杜水看了她們一眼,她倆示意可以憑輕功越過。杜水兩袖一抖,輕輕一點水面,飛越而過。她兩人在中間用刀劍向地下一拄,飛身縱去。三人順石洞向西一拐。突聽一陣尖刺的笑聲,這真如地獄的勾魂調,來得太突然了,連杜水也嚇得一抖,全身麻漲,一顆心跳上嗓子眼。兩個少女差點嚇掉魂,不顧一切地摟住杜水的脖子,往他懷裏鑽。杜水靜了一下心,站立不動,側耳細聽。他嚥下一口唾液,等待聲音再起。奇怪!那聲音不響了。杜水也有點周身發涼:這是進了黃泉了嗎?怎麼連我也害怕起來了?他此時只覺脖子緊,有人摟着,想不起是男是女。他也緊張起來。他暗罵自己:這手真賤,你抖個什麼勁?大不了一死而已,還怕魑魅魍魎不成!雖然他這麼寬解自己,膽怯並不能完全驅除,手心裏都出了汗。有好一會兒,他平穩下來,才覺有兩個姑娘的存在,他輕輕一推她們説:“別怕,有我呢!”這樣,兩個少女才鬆了手,離開一點。杜水雖然這麼説,也恨不得離去才好,他不是貪生怕死,但總是覺這裏太可怖,恐怕白天進來,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寧進不退的韌性在鞭笞着他。若是連自己都怕了,象她們這樣女兒們還能活嗎?大丈夫生於世間,不能做擎天玉柱,羞煞裙釵,不如早歸黃泉。自己的脊樑,只可斷,而不可彎。他給自己上了一會勁,覺得豪壯了,對兩個姑娘説:“別害怕,握好兵刃,我要笑兩聲,驚驚對方。”兩人點點頭,屏住氣。杜水一聲長嘯,震得洞裏嗡嗡直響。突然,一陣“嘿嘿”笑聲又傳來了。杜水抽出長劍,走向前去。兩個少女跟在後頭,小心翼翼。杜水剛過一個石門,從頭頂,猛然一物下擊,極快地到了身邊。杜水回手要刺,突然,又以快極無比的速度,射出三四丈外站定。原來偷襲他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老猿,眉毛都白了,如野人似的,離遠了還真分不清是人是猿。這老猿“咕咕”地低叫了一陣,又笑了兩聲,杜水才知剛才是它搗鬼,又可氣又可好笑。他一擺手。兩個姑娘跟進來。青衣少女道:“水蓮姐姐,你還怕嗎?”宮水蓮小聲問:“然妹妹,你還怕嗎?”於然“嗤”地一聲笑出來,宮水蓮也“咯咯”笑起來。這樣,緊張的氣氛一下緩解。杜水也坦然了。定睛觀看,才發現在這個洞穴裏,靠北面有一個石板,上面有幾個木匣子,都不算很大。杜水走過去用手輕輕一按,立刻閃在一旁,瞬時,有幾枚暗器飛射而出。杜水復又上前把它打開。裏面是一幅畫。杜水把它拿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畫的是觀音像。和“寶像”的形象一樣。宮水蓮和於然也一同圍上來觀看。在圖的左邊有字:“寶蓮圖”。下面是招式和功法。上面説得明白,氣功是“蓮花神功”,功成成佛,終得正果。為佛家無上之心法。所得之人,必須苦修,否則,必遭天譴。匣內有兩粒丹丸,可服下。杜水朝匣內一瞧,果見兩粒花生大小的白色丹丸。杜水拿出來,給她們一人一粒,讓其服下。又讓她們看清楚圖,在一旁如觀音一樣,先練一個時辰的入門功。杜水在一旁護功,也不言語。那隻老猿,坐在一旁觀瞧。一個時辰,在兩個少女看來,十分短暫。對杜水來説卻分外悠長。兩人功畢起身,洋洋喜喜,精神格外好。杜水又打開其它三個匣子,突見寶光四射,全是人世間的罕見珍寶,最不值錢的,要算是黃金了。如意珠、翡翠玲瓏塔、夜明珠、八極向陽環,女媧乘九龍,金龜拜靈山……每一件都價值連城,要換成銀子,可堆滿這個洞。三個人誰也想不到會看到這些東西。沉默了半晌,杜水説:“你們全收起來吧,放在這裏,終也無用。”宮水蓮説:“杜大哥,你也拿幾件吧,我們一同來的嘛!”於然也説:“杜大哥,你不要,我們也不要。”杜水説:“那好,我就拿點金子買酒喝。”於然説:“杜大哥,我們也不是貪心之人,你若不拿幾樣珍寶,我們不如把它砸了吧?”杜水道:“不可,這些都凝聚着多少先人的血汗,怎能毀在我們手裏?這樣吧,如意珠可解百毒,你們留着防身;夜明珠可照路,夜裏能派上用場。八極向陽環可啓陰陽、明大道,對你們修功有好處。女媧乘九龍更可激勵你們成為巾幗天驕。金龜拜靈山可讓你們悟出龜息大法。只有翡翠玲瓏塔,清澈如水,透明如風,似有非有,可淡泊名利,怡情自然,可作玩物,我也想不出對你們有何用處,我就拿着它留個記念吧!你們看可好?”於然説:“杜大哥,我們有一寶圖足矣,用不着這些東西。你不再拿幾件,我們只好讓它們永埋深山了。”宮水蓮説:“杜大哥,我們能來到這裏,全是你的功勞,你不要,我們豈能要?”杜水道:“兩位姑娘見財不愛,實是可佩,只是我對塵世已無多少興趣,留它們實是累贅。這一小塔,我還沒有想好放在哪個布兜裏呢?”兩個少女見杜水執意如此,只好把重要珍物藏在身上,剩下的,用一汗巾包上,提在手裏。包不大,總共不過有幾斤重。杜水託着寶塔看了好一會兒,彷彿裏面有泉,飛凌而下,叮咚有聲,心中喜愛。可他還是不想要。這東西如此好玩,天下罕見,是翡翠做的嗎?現在他也搞不清。他雖然聽説過這個寶物名稱不知多少次了,可託在手裏,他又不相信了。翡翠做的不會有這麼好吧?自己放蕩不羈,無家無處,拿着這麼好的東西,豈不是個心思。丟了也後悔,不如都給她們吧!這點金子,不是我的,幾天後,我就把它們花光,這樣,就等於自由自在了,什麼也沒拿。可他把寶塔給她們兩人,説什麼她們也不要,萬般無奈,只好把它小心放好。他們要出洞了,老猿有點依依不捨,向他們不住地擺手。杜水向它點頭離去。剛走了沒多遠,突然傳來飄蕩不定的聲音:“快把東西放下,不然全讓你們死在裏面!”三人大驚。杜水説:“快回洞口去!”三個人都奔跑起來,那個聲音道:“哪有那麼美的好事,想跑出去,下輩子吧。”嘩嘩啦啦一陣響,剛才的那片水突然猛漲,隨即向他們湧來,如山洪暴發似的。三人見衝不出去了,只好往回跑。水來勢洶洶,不可阻擋。他們只好一溜煙地跑回原來發現珍寶的地方。這時,水頭尚未趕到,三人連忙提氣上升。在老猿上次下衝的地方停住。這裏沒有通道,他們盼望水勢別上升得太高,就可想辦法。奇怪,這是個死角,老猿怎麼不見了,哪裏去了?難道這裏有出口?這不可能,不然,洞口何不在這個地方?而且,圖上也沒有畫上這裏有出路啊!那麼老猿呢?這東西不會成了空氣吧?他剛動了幾個念頭,水就“呼”地衝進來,真如蛟龍出水的潮頭,猛而烈,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樣子。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尋找出路,可四周是堅硬的石壁,連個縫也沒有。水旋着勁地飛漲,一會兒,就沒了大半個洞,離他們三人蹲的地方只有幾尺了。再過片刻,就會到他們的腳下。水一點也沒有停滯的趨勢。一種非常沉悶的氣勢向他們三人逼來,這是一種無限的黑暗,廣大無邊。杜水的心一震,感到了不妙。説不定還真要與山洞長相守了,可惜是我們成了白骨,它卻依然如故。這麼厚重的山洞就成了自己的墓穴了嗎?這種死太不英烈了,太不冒險了,沒激起我的一點鋼性,這麼委委屈屈地死了,連師姑都對不起。説不定,她是希望我活下去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愛我。他這時真希望剛才那個混蛋的聲音再響起來。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杜水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石門堵死了嗎?肯定堵死了,不然,水説什麼也衝不到這裏來,這真是一招失,全盤輸。宮水蓮和於然心中更絕望而痛苦。自己剛有了希望,卻要埋葬在這裏,太不公平了!她們還以為真有那麼一個上帝在睜眼看着她們呢!這可完了,什麼功夫也不管用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會急成什麼樣子呢?出來時,沒跟她們説一聲,以為很快能回去。誰知,天道無常,匆匆一走,竟成了永訣。太冤了!自己才這麼大,就要去死,還不如不生呢?她倆亂想胡思,杜水卻急躁萬分,內心在呼喚:怎麼辦?可無情的水漲得更快了,什麼力量也不能阻上它。四周石壁的厚度彷彿也在增加。黑沉沉的,洞內愈來愈悶。難道就這麼走向死亡嗎?杜水的心裏一點譜兒也沒有。但不管他們如何懼怕、焦急,水卻毫無一點憐憫之心。瞬間,水湧上了他們的衣服,要吞噬他們了……——掃描龍神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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