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峯,雲海之上。
曾書書和宋大仁相顧失色,宋大仁一步踏出,抓住最前方管皋的手臂,厲聲道:你再説一遍!異境裏頭怎麼會有那等可怕的妖獸?
管皋臉色一白,只覺得手臂上像是瞬間被套上一個鐵箍,那股力道幾乎像是要輕而易舉地扭斷他的手臂,他心中一震,不敢怠慢,連忙鎮定心神,道:回稟宋長老,弟子所言句句屬實。異境裏原本一片晴朗,並無鳥獸,誰知頃刻間不知為何突然烏雲蔽日,天色全暗,狂風暴雨中,有無數猙獰的妖獸出現,肆意捕殺周圍眾人。
提到此處,站在一旁的曾書書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截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逃出來的?
管皋滯了一下,神色間有些不太自然,但還是答道:我等都在異境出口的附近,異變發生後,異變發生後,出口附近也有妖獸出現,攻擊我們,因此還死了兩位師弟,我們看妖獸強大,不可力敵,便趕快從出口跑出來了。
曾書書臉色冷了一下,但什麼話也沒説,只是轉過頭與宋大仁對視一眼,宋大仁的臉色也不甚好看,管皋等人的話語雖然沒説得太明白,但宋曾二人都是轉眼間便想到這些青雲試眾多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為什麼會這麼正好守在異境出口的邊上,若不是為了蕭逸才之前那番話,青木令越多越好的規矩,還能是為了什麼?
只是此刻他們二人心裏雖然不算舒服,卻也明白眼下不算責罵管皋、風恆這些人的時候,曾書書緊皺着眉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們也受了驚嚇,先去歇息吧。
打發了管皋等一眾人,曾書書驅散身邊的弟子,面色凝重,對誰宋大仁低聲道:濕兄,此事有些不妙。
宋大仁如何不知道其中干係,臉色早變得難看至極了,此刻哼了一聲,道:曾師弟,你説怎麼辦才好?
曾書書一咬牙,道: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出異境裏的眾多青雲試弟子才行,這樣,我帶人進入異境,你速去後山禁地幻月洞府之外,請蕭師兄速速查驗,這異境之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宋大仁一想,此刻也只能如此了,當下重重點頭,正想對他交代兩句小心的話門忽然旁邊靠近異境之門那片黑色裂縫處的人羣裏,又傳來一驚呼喊聲。兩人都是一驚,連忙轉過頭去,只聽有人驚惶大喊:
不好,看,看那異境之門,好像正在閉合起來了。
曾書書和宋大仁都是臉色大變,飛掠而至,果然望見原本就狹長的異境之門不斷扭曲着,緩緩縮小,並且速度頗快,跟着看那一條寬度已經無法再容人進去了。
曾書書跺腳長嘆,隨即猛轉身,對宋大仁道:糟了,只怕異境之中情勢更加危急,我跟你一起去後山找掌教師兄吧!
宋大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連連點頭,答應一聲便向後山掠去,曾書書跟着他的身後,飛出好遠才忽然想起剛才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張小凡來,只是倉促間回頭望了望那片人羣,卻看不到那個平凡的身影此刻到哪兒去了。
淒厲的風雨中,此樓仍然深陷在異境危局的王宗景還在苦苦掙扎着,雖然他此刻所在的地方距離小鼎匍匐的洞口不過數丈之遠,然而這短短的距離此刻看來卻像是天涯一般漫長而遙遠。
他已經陷入絕境。
此刻他用盡了身體裏的每一分氣力,在這已經陷入了狂怒的妖獸身腹下竭力躲避着妖獸的攻擊,然而這隻妖獸的身軀雖然龐大如小山,但動作卻並不遲鈍,舉手投足間不説飛快,卻也算是敏捷,要不是身軀終究太過龐大留下了不少空隙,一王宗景這等身體素質也早被他一腳踩扁了。然而也因如此,王宗景根本不敢趁躲避的空隙衝出妖獸的腹下,要知道若是在空地上奔跑,失去了妖獸自己身軀的掩護,這隻可怖的妖獸絕對能輕輕鬆鬆一腳踩死他。只是如此這般勉力支撐,耗費體力巨大,在一旁的小鼎驚惶擔憂的注視下,王宗景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他在妖獸腹下躲避妖獸攻擊踩踏,苦苦掙扎了這麼久,卻仍是想不到一個逃命的好辦法,這才是讓他最絕望的。
妖獸巨大的頭顱上,雙目圓睜,張大了的嘴巴不時發出狂怒的吼叫,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身下,那個在它看來身軀弱小的敵人是如此的討厭和糾纏不清,一直藏身在他雙腳之間目光難及之處,拼命躲閃着它每一次的踩踏和利爪抓撓,泥水飛濺裏,令這種所向無敵的妖獸感到了一絲被侮辱般的挑釁,動作也越來越瘋狂快速,相應的,王宗景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就在這危急關頭,不遠處的那個山洞口,一個更小的身影忽然跳了出來,也沒敢跑出山洞口多遠,就站在洞口之外兩尺的地上,小鼎鼓足了勇氣,強忍着心中的害怕,對着在黑夜裏無比可怕的巨大妖獸,大聲叫道:
喂,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你來吃我呀!
這仍然帶着幾分稚嫩的呼喊聲響徹在這片風雨聲中,讓正在激烈追逐的巨大妖獸與王宗景都怔了一下,呼的一聲,遠遠的高處,巨大的頭顱帶着風聲雨水霍地轉了過來,猙獰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那矮小的身軀上。王宗景一個側滑,在地上跌出了數尺,抬起頭圓睜雙眼,大吼道:小鼎快回去!
小鼎臉色蒼白,但不知為何竟然仍是站在洞口,風大雨急,他小小的身子似乎瞬間便被打得有些搖晃,但是他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妖獸仰天怒吼一聲,捨棄了王宗景,轉身向那個小小的身軀大步撲去。王宗景在風雨中看着這一幕,看着那黑沉沉龐大如山的身軀轉眼遮住了那個弱小的身子,那一個瞬間裏,他忽然覺得一股滾燙的熱血直衝上頭頂,讓他無法控制地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啊他發出一聲帶了幾分瘋狂的嘶吼,非但沒有轉身逃命,反而一躍而起,卻是衝向那隻巨大的妖獸,也不知道身體裏哪裏湧起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竟是凌空而起,直接抓在了妖獸粗壯無比的後腿上。
五指如鈎,手腳並用,王宗景硬是在這片刻間,在跌宕起起伏的妖獸奔跑中爬上了它的身軀,轉眼間便看到妖獸已然來到洞口附近,小鼎近在眼前。
王宗景用盡全力喊了一句:小鼎,回去!
早就面白如紙的小鼎猛地轉身,,向後竭力跳去,兩尺距離瞬間而過,飛進了洞口,幾乎就是他險險進洞的那一刻,一張猙獰的巨嘴已經吼叫着咬了下來,風聲激盪,雨水亂飛,轟的一聲,重重打在洞口,利齒如刀,甚至刺入了山壁。
小鼎跌坐在地上,下意識地不斷蹬着腿後退,那一種從鬼門關險險逃過一劫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驚肉跳。洞外,那隻妖獸因為惱怒發出了狂怒的嘶鳴,身軀震動,就在那紛亂之際,從它身上再度撲下一個身影,凌空一個翻滾,在妖獸反應過來之前,王宗景終於是險之又險地衝進了山洞。
轟!轟!轟
震耳欲聾而瘋狂的撞擊聲,瞬間在山洞外頭響起,連綿不絕,那是陷入瘋狂的妖獸狂怒無比地撞擊着山壁山洞,碎石如雨紛紛落下,但是這個山洞對妖獸來説實在太小,山壁又如此堅固,它終究無法衝進,只能在外頭無可奈何地拿山壁出氣了。
山洞之內,險死還生的王宗景與小鼎二人,都是背靠石壁,遠遠離開看山洞口處,大口喘息着,好半天才緩緩平復下來。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後,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裏突兀自還有幾分寒意,轉眼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鼎,藉着淡淡的微光看着他那張圓圓的小臉,忽然覺得這小傢伙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分從未發現過的堅韌。他笑了笑,伸過手去,將小鼎的肩膀摟住,輕聲道:
小鼎,你救了我一命,多謝你!
小鼎的臉色扔帶着幾分蒼白,但看上去仍然還算是鎮定,聞言搖了搖頭,看向王宗景,道:王大哥,前頭你也救過我啊。而且爹對我説過,好兄弟之間,就不説客氣話。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了小鼎半響,之間他一雙閃亮清澈的眼睛在昏暗的山洞裏如黑色的寶石般熠熠生輝,片刻之後,他忽然開懷大笑,一把摟緊了小鼎,雙臂用力,帶了微笑,一字字地道:
好兄弟,不客氣的。
小鼎面上也帶了笑意,雖然神情有些似懂非懂,不過猶豫一下,還是慢慢伸出胖胖的小手臂,像是有些安慰又像是回應一般,輕輕拍打了兩下王宗景的後背。
洞外的大雨,仍然彷彿永無止境般地下着,但是撞擊山洞石壁的巨大轟鳴聲,在持續一段時間後,還是逐漸平息了下來,想來是那巨大妖獸終於逐漸認識到,縱然自己蠻力無敵,但面對這座龐大山脈堅硬的岩石,終究也是無能為力。只是藉着不時劃過蒼穹天際的閃電光芒,王宗景與小鼎還能看見那隻妖獸仍然在洞口徘徊不去,低吼聲聲,顯然對山洞裏面的兩隻獵物仍然充滿恨意與貪婪。
王宗景向外頭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對小鼎道:前頭聽管皋那些人説,異境的唯一出口就在這山洞裏面,我們進去找找吧。如果能找到,就趕快離開這裏。
小鼎點了點頭,翻身站起,王宗景也深吸了口氣,隨後起身,目光向小鼎的身子看了一眼,心中一動,卻是想到雖然平日不太看得出,但小鼎身子其實卻是頗強健的,連他在剛才都感到有些脱力,當然也是因為和妖獸纏鬥了一場,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但小鼎直到此刻也未見力竭疲憊之態。
兩人站起身子,第一次仔細地向這個山洞的內部看去,雖然洞外是一片漆黑的風雨黑夜,但山洞裏卻並非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相反的,從山洞石壁隱隱透出一絲絲昏暗的光芒,讓人勉強可以目視前方。王宗景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向小鼎看了一眼,卻發現小鼎也在好向他看來,兩人幾乎同時在腦海中掠過了前幾個月的時候,那一場在河陽城下神秘地宮內外的遭遇,不知怎麼,眼前這一幕看起來,和當日似乎有幾分相似的模樣。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開始邁步向山洞深處走去。小鼎緊跟在他的身後,兩個身影在並不平坦的洞穴內,一腳深一腳淺地緩緩前行着,不知為什麼,原本喧鬧嘈雜的洞外時間,突然間感覺迅速遠去了一樣,周圍很快安靜了下來,雖然洞外的風雨聲乃至那隻巨大妖獸的咆哮聲,仍然還能遠遠傳到他們的耳中,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越來越遠了。
不知哪裏的水滴,從洞穴的角落滴落下來,落在地面上,發出低沉的滴答聲,不絕於耳,一片寂靜的山洞裏,他們的腳步聲似乎很快成了唯一會變化的聲音,沙沙響動。又走了約莫十丈遠,王宗景與小鼎忽然都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
這個山洞,比他們想象得要淺得多。
前方,藉着山壁上微弱的光線,可以模糊地看到山壁在十五丈外的地方,道路分成了左右兩條,向左的一條道路仍然向前不斷延伸而去,望之深深不可見底,隧道的前方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什麼;而向右的一條路,則直接通向了一個石室的大門,六尺高、三尺寬的石門內側,一眼便能看到還算寬敞的石室裏擺放着一個類似圓柱石台的東西,上面光環纏繞,正有一個形如黑色裂縫的狹長之門,在光環閃爍中安靜地停在那裏。
異境出口!
幾乎是在同時,王宗景和小鼎都認了出來。
小鼎面露喜色,王宗景也忍不住嘴角扯動了一下,只是片刻之後,他忽然神色一頓,目光緩緩地向周圍看了一眼,同時他的耳朵,有那麼極細微的顫抖了一下。
山洞裏一片昏暗,出來遠處洞外隱約傳來的風雨聲,便只有滴滴答答的滴水聲音,只是這一刻,那細細的滴水聲音,似乎比剛才密集了一絲,同時一絲幾乎難以聽聞的細微嘶嘶聲,從某個地方幽幽傳來。
小鼎興奮地向前跑去,但是他的身子才跑出一步,忽然被身後的王宗景一把拉住,小鼎愕然回頭,只見王宗景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又沉了下來,冷冷地盯着那間看似空無一物的石室,緩緩搖了搖頭。
王宗景沉默片刻,先是將小鼎拉在身後,然後在小鼎帶了幾分驚訝的目光注視下,他輕輕趴到地面上,把耳朵貼緊地面靜靜聆聽了一會兒,隨後直起身子,面色看上去像是更難看了。隨後,他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塊半巴掌大小的石頭,目視那個空蕩蕩的石室,忽然抬頭用力將石塊擲了過去。
堅硬的石頭轉眼間飛進那個石室,在王宗景充滿力道的丟擲下,它直接越過那個石台,撞上了後面的石壁,然後在砰砰之聲中反彈開來,彈到了兩人目光所看不到的死角陰影處。
不知為什麼,原本撞在石壁上會發出清脆的砰砰聲,突然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那聽起來細小許多也温和許多的低沉響聲,那感覺,就像是石塊撞上了一牀厚厚的棉被,有或是一層堅韌的皮膚。
嗒嗒嗒嗒石塊像是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隨後骨碌骨碌又從門後滾了出來,又重新出現在兩個人的視線中,在地上翻滾幾下之後,便靜止不動了。
細細的嘶嘶聲,彷彿帶了幾分騷動,從石室的不知名處,輕輕卻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一次,小鼎的臉色也變了。
然而,小鼎的臉色才剛剛變化的時候,忽然間他雙眼裏掠過一絲不可思議甚至帶了幾分惶惶的神色,愕然地看前方的石室,失聲道:王大哥,你看那出口!它、它好像在變小
王宗景心底一沉,抬眼看去,果然只見原本安靜地佇立在半空中的一件出口不知何時,突然開始無聲無息地扭曲起來,那條黑色的狹長細縫果真是在漸漸縮小,按照這個趨勢,不用多久,這個異境出口就要在兩人面前消失了。
小鼎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回頭看向王宗景王宗景也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他從未想過這原本應該只是一場簡單考驗青雲試弟子能力的異境之行,卻會發展到如今這般詭異而危險至極的狀態。
只是還不等他們做出是否不顧一切冒險衝進石室的決定,在王宗景與小鼎的視線中,那扇石門的某個角落,忽然緩緩探出了一個腦袋。
那形狀酷似一條巨蛇的蛇頭,長長的蛇信在半空的口中不停
吞吐着,緩緩轉過眼,冰冷而成細縫的蛇眸中透着無情的光芒,冷冷地盯住了站在石室外的王宗景與小鼎。
是蛇嗎?
小鼎面色白了白,看着那條蛇的頭,低聲説了一句。
王宗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因為在這片刻的工夫,他已經又另一個看到陰影,緩緩貼着石壁探出頭來,帶着低沉而詭異的嘶嘶聲,那是和之前幾乎完全一樣的另一個蛇頭。
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第七隻
王宗景與小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睜睜地看着前方石門處,不斷上演着詭譎無比的一幕,到了後來,那蛇頭越來越多,彷彿仍然沒有止境一般繼續不停地從石室裏的角落中伸探出來,纏繞在那個石門上,對着他們吞吐着蛇信。
整個石門,已經完全被蛇頭所淹沒了,那可怖的景象就像是你對面的是一個被無數大蛇佔據的深坑,而所有的蛇頭此刻都抬起向你看着,目光冰冷無比。
王宗景的腳步緩緩向後退去,順便也拉上了小鼎,就在此刻,忽然從石室之中無數蛇頭的背後,傳來了一聲低沉的嘶鳴聲,所有的蛇頭瞬間一起猛然抬起,王宗景雙眼瞳孔也就在此刻猛的收縮,再也不敢遲疑,一把抓住小鼎的手臂,大喊一聲:
快跑!
小鼎哪裏還不明白情況緊急,前方那詭異而未知的妖獸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但看着這一幕詭異的景象,只怕那威脅未必就比外頭那隻妖獸小了。當下是轉身就跑,還是先報名要緊。
只聽嗖嗖嗖之聲不絕於耳,王宗景與小鼎拼命奔跑的過程中忍不住回頭一看,饒是以他向來堅韌的心性和曾經見過各種奇形怪狀十萬大山裏的古怪妖獸,此刻也是禁不住心理一陣發毛。只見整個右側山洞洞穴裏,瞬間像是有無數只毒蛇一起湧了出來,將整個洞穴通道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一眼看去,只能望見無數張開的猙獰大嘴,還有嘴裏可怕的蛇牙和蛇信。
最難以置信的是,他根本看不到這些蛇的尾部,似乎所有的毒蛇都只有前半身,而它們的後半身都隱匿在那個石室裏。
一旦被追上,在這數不清的蛇吻下,下場可想而知。
轉眼之間,兩人已走到那個分岔路口,王宗景略頓了頓身子,看了一眼遠處洞穴外頭的漫天風雨,還有隱約可見依然還在徘徊不去的巨大妖獸的身影,咬了咬牙,一拉小鼎,轉頭向左邊那條深不見底的未知通道跑了下去。
只聽令人頭皮發麻的嗖嗖之聲在身後不斷響起,無數蛇軀與堅硬岩石山壁只見撞擊蠕動的聲音紛至沓來,並且越來越近,而前方仍舊是一片深不可測無邊無際的黑暗,只能感覺到腳下的道路似乎隱隱有向下方延伸的跡象。
無論是我自己還是小鼎,此刻心中都湧起一股無力的感覺,但是,經過之前的逃脱了巨大妖獸那一戰,兩人的心性也算被磨練了一番,此刻無論是誰,心中都沒有頹然放棄的想法,仍是咬牙向前拼命跑去。只是又跑了一段距離,小鼎畢竟年幼,步小力小,便有點跟不上王宗景的腳步,心急之下,一個踉蹌又不知被地上什麼石頭了絆一下,差點摔倒。
幸好王宗景一直便注意着小鼎,眼角餘光瞅到他的模樣,一聲低喝,伸手過去猛力一拉,便將小鼎整個身子拉了過來,只接丟到背上,揹着小鼎,再大度跑去。
小鼎喘息未定,便只聽身後嗖嗖追魂之聲越來越大,同時明顯也感覺王宗景腳步比剛才略慢了些,小傢伙蒼白了臉,忽然大聲道:王大哥,放下我自己跑吧。
王宗景一躍而起,跳過地上突兀而出的一塊大石,落在前方,再度發力跑去,口中呼呼喘氣,同時怒喝道:
閉嘴!
小鼎沉默片刻,沒有再説什麼,轉過頭去,赫然只見無數蛇頭猙獰竄來,距離他們兩人不過數尺之遙,腥臭氣息充斥周圍,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哪一張張蛇嘴裏尖鋭的蛇牙頂端緩緩滲出的晶瑩毒液。
彷彿下一刻,這蛇海就要將他們兩個人盡數吞沒。
小鼎忽然一抬手,雙目圓瞪,畏懼之色盡去,帶着幾分徹底放開的勇氣,對無數蛇頭大聲嚷道:我跟你拼了!
噗
話聲剛落,只聽一聲詭異至極神似放屁的聲音,忽然在這個黑暗的洞穴深處響起,一團鮮紅色的汁液猛然化作氣霧,從小鼎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的放屁漏斗噴射而出,向着後方的蛇羣飛去。
小鼎再次使出了絕招。
只見轉眼間這團奇異的辣椒水便噴灑在衝在最前頭的十幾個蛇頭上,那些前一些還猙獰無比凶神惡煞的蛇頭,突然間在半空僵硬了一下,隨即尖鋭的嘯聲瞬間響起。那十幾個蛇頭竟是痛苦萬分地捲起了身軀,在這個洞穴半空拼命拍打痙攣起來,登時就把周圍一片蛇海都給攪的紛亂,而原來密密麻麻追蹤而來的蛇頭羣,竟也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小鼎與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的王宗景都是一怔,片刻後一起大喜,想不到這放屁漏斗與辣椒水竟也如此神效,果然是救命法寶。王宗景此刻對那位小鼎老爹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做廚子在廚房裏隨便搗鼓出一點東西,居然都能做到這種神鬼莫測妖獸辟易的地步,果真是驚世駭俗的廚子。
只是二人欣喜不過片刻,腳步卻是不敢稍停,因為沒過多久,蛇羣依然追蹤而來,畢竟剛才受傷的不過只有十幾個蛇頭,對眼前這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蛇羣來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危機並未解除,兩人仍是狂奔在生死邊緣,不過不管怎樣,王宗景揹着小鼎一路奔馳,小鼎則是緊握放屁漏斗,對着後頭無數蛇頭拼命噴灑着辣椒水。
每一波鮮紅色的汁液氣霧噴出,沾上的蛇頭都是瞬間痙攣顫抖,瘋狂扭動,進而影響到周圍一大片蛇頭前進,有效地拖慢了整片蛇海追擊的速度,雖然很快又會有新的蛇頭補充上來,但就這樣一波波堅持下來王宗景與小鼎竟然有繼續向前跑了近百餘丈地,堅持着沒有被這些蛇頭吞噬掉。
這一路上,小鼎專注地對付着後面的蛇羣,沒有注意前方,但王宗景卻是一路跑下來,清清楚楚地又看到這一條路上,赫然又有類似之前那種分岔路口,同樣都是分成兩條岔路,而無一例外,右邊那條道路都像之前一樣,通向了一個石室。
不過百丈距離,他卻已經看到了三個類似的岔路和石室。
只是每一次,王宗景都沒有選擇跑向右邊,在哪瞬間而過的奔跑中,他清清楚楚地望見這些路過的石室中,雖然也有那種圓柱狀的石台,但石台之上並沒有黑色的異境出口,且不説那石室中是否還藏有其他可怕的妖獸,萬一跑過去沒有別的出路的話,他和小鼎便立即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他不敢賭,只能繼續向前跑去。
可是漸漸地,在粗重的喘息聲中,王宗景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事實上,這也就是他有如此強健的體魄,才能在修行道行極其粗淺的狀態下,硬是用肉身的力量在蛇羣的追蹤下強撐着跑了這麼遠。只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不可能是無窮無盡的,眼下,他眼看就到了力盡崩潰的邊緣。
每一次的沉重呼吸,都好像吸進的是一團灼熱的火焰,從喉管一直燒到了心肺,燒乾了胸膛裏的所有血液一般,乾啞而無法出聲,甚至連小鼎都感覺到了王宗景的異樣,不停地回頭向他看來,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前方不遠處,又是一道類似之前的岔路口。
王宗景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漸漸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甚至就連大口呼吸也感覺不到有氣息進入胸膛的樣子,難道,真的就要死在這暗無天日的無名山洞深處嗎?
帶了幾分奇怪的自嘲,他居然並沒有太過畏懼死亡,在腦後中有些諷刺地對自己笑了笑,正想要放棄的時候,忽然,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雙眼瞬間瞪大,帶了一份難以置信的狂喜,望向那條岔路的盡頭。
幾乎完全幾乎一樣的石室,幾乎完全一樣的石台,但是這一次,這個石台之上;赫然有一條完整無恙的黑色裂縫,安靜地佇立在半空之中。
啊!一聲狂喜的低吼,從王宗景的口中迸發出來,本已瀕臨崩潰的身軀,忽然再度湧起了最後的力量,他奮力躍起,身子在半空猛然一拐,帶着這一生從未有過的堅決,揹着小鼎衝向那間石室,向着未知的前方,向着未知的命運,狠狠地去賭一把!
青雲山,通天峯後山上。
通天峯後山小徑向來都是僻靜所在,一路蜿蜒穿行於古樹森森的密林之中,環境清幽,鳥鳴聲不絕於耳。一直到了那條密林深處的分岔路口,兩個身影站在那裏,真是宋大仁與曾書書。
一邊是通往青雲門祖師祠堂的道路,另一條小徑則是繼續向前延伸而去,但不遠處的路上,卻有兩塊青石古碑,細看之下,乃是整塊巨石所雕之青黿馱碑像,兩隻青黿雕刻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神情肅穆莊重,堅甲背上,各是一塊到達一丈的古碑。
左邊碑文刻四字:青雲禁地。
右邊碑文刻四字:幻月洞府。
青黿馱碑像前,曾書書與宋大仁面面相覷,半響後宋大仁苦笑道:曾師弟,我們呼喚蕭師兄多次,都無回應,莫非他竟不在幻月洞府中,這卻是如何是好?
曾書書也是面帶焦灼無奈之色,在原地急得打轉,不時抬頭向青黿馱碑像背後的那條小徑看上一眼,但無論如何,不管是他還是宋大仁,卻是一步也不敢跨過這兩面古碑。
兩千餘年的古老教誨,早就融入了他們的血脈深處,從小到大在青雲門中,這條禁令便被所有人謹記於心:非掌教真人者,不得入幻月禁地。
宋大仁面上掠過一絲焦急之色,回頭看了看前山方向,雖然此處看去絲毫也不能看到雲海,但他心中卻只是更急,正在此時,忽然只聽曾書書一跺腳,卻是帶了幾分發狠聲音道:實在沒法子的話,乾脆咱們豁出去,去玉清殿上敲那三聖鎮靈鍾,只要蕭師兄還在青雲山脈之內,便必定能聽到鐘聲,到時想必也能想到山上出事,或能速速趕回來。
宋大仁聽到曾書書説到哪三聖鎮靈鍾時,面色登時變了一下,但聽完曾書書的話後,默然片刻,決然道:曾師弟言之有理,雖説掌教師兄曾嚴令此鍾非有大事不得示警,但眼下異境生變,已然是天大的禍事了。只是他面上掠過一絲憂色,卻是低聲道,此鍾一敲,不免人人知曉掌教真人此時不在山上,日後議論起來,蕭師兄臉面卻是顧不上了。
曾書書也是眉頭深皺,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苦笑道:大事為重,日後師兄若有責罰,就讓我一人承擔便是。
宋大仁登時搖頭,道:豈有此理,我自當與你一併咦?
話説了一半,宋大仁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影子迅速無比地從遠方飛馳而來,一路掠至他們上空,竟是沒有半分猶豫阻滯,直接就從他們頭上飛過了青黿馱碑像,向着幻月洞府的方向飛去了。
而奇怪的是,青黿馱碑像前的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居然都沒有對這個突然闖入禁地的人伸手阻擋,反而都是轉頭看着對方是什麼反應。而看到對方居然也是絲毫沒有反應的時候,無論是宋大仁還是曾書書都呆了一下。
這宋大仁一時都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了。
曾書書也是神色古怪,乾笑了一聲後,向幻月洞府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什麼都沒有看見説着,他轉身就走,同時壓低了聲音輕聲自言道,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