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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膽琴心(下)

    孫伯玉聞言,腳下不由一個踉蹌,道:“這怎麼會?他們都已服下本城秘製的毒藥,難道不要命了?”

    郎總管在旁接言道:“他們正是捨命告官的!捨生取義,真不愧為俠者行事!但他們都不曾死,因為恰好崆峒的小葉兒與金指扁鵲浮丘回春兩人都在大內!”

    孫伯玉目中火星一閃:“便宜了他們!”隨即又淡淡道,“既然還有這麼多人,為何只你們三人來了?”

    郎總管嘆了一口氣,道:“實話實説吧!朝陽城的確是厲害!雖打下了四城門,但我方也有五、六人受了傷,傷勢重輕不等。紫鏢王父女與姜老英雄等,正留在那裏護理。另外,還有一批胸前繡金龍的黑衣弓手,也正被紫鏢王他們收拾!”

    孫伯玉聞言精神一振,笑道:“區區還以為‘十二金龍武士’也都完掉呢!有他們在,紫鏢王什麼的,恐凶多吉少了!”

    石浮圖笑道:“‘十二金龍武士’真有這麼厲害麼?便真如此,我們三人,還是能修理得了閣下的!”

    孫伯玉將手一指:“我還有這些手下可以一拚,至少可以纏住你們半支香時辰!有這時間,我足可殺掉燕公子等一干人了!”

    郎總管笑道:“那些受傷的不算,總共才十來個散兵敗將,濟得什麼事?”

    孫伯玉一一指道:“別看他們散兵敗將,卻都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這是華山派的上官雲飛,這是崆峒派的金飛花,這是風雷城的雷大昌,這是蜀中飛龍門的掌門蘆鶴鳴,還有他,他他等都是好手!”他一頓之下笑道:“何況,我還有兩張王牌沒打出來呢!”

    孫伯玉説完,又擺出一手託天、一手指地的姿勢喝道:“九號、十一號、十七號,纏鬥那持紅綢帶之女!二十一號、二十四號、二十九號鬥持胡琴之老者!十六號、二十號、三十六號纏鬥持葫蘆之老叫花!持彩的弟兄們,圍住那邊三人,不令那一女一丐一男越出,出則撲殺之!”

    此令一出,八指真人與蘆鶴鳴及一個使五行輪的瘦高漢子,圍向海雲。上官雲飛、雷大昌和一個使狼牙棒的黃臉漢子,圍向郎總管。金飛花和一個使峨嵋刺的細高挑白衣青年、一個使宮天梳的道人,圍向石浮圖!而那些受傷輕的武士,形成一個大栲栳圈,圍住了雲麗瓏與聞百通、羅豪揚三人。

    “奶奶個熊!你們這些魔崽子們,找死啊!”魔足鬼丐石浮圖猛喝了一口酒,罵道!

    罵聲中,他背往地上一撞,人已飛起,雙足分踢向他圍攻而來的使峨嵋刺的青年與使宮天梳的道人!

    使峨嵋刺的青年將一對峨嵋刺舞轉,護住胸前,待石浮圖這一腳闖進中宮,要踢中其右胸乳下“捉命”穴時,一對峨嵋刺覷準了急刺而出,竟要將石浮圖這一條腿刺穿在這裏!而使宮天梳的道人則更絕,以一對宮天梳的一招“天交地合”,竟想將石浮圖一條腿切下留在這裏了!

    而金飛花的一把快劍,從中而入,意欲一劍劈了石浮圖!

    “好狠的魔崽子!”笑罵聲中,只見一團灰影一晃而過,道人與青年面門上,各自吃了一腳飛踢,而金飛花握劍的右臂肩關節處,一陣巨痛,吃了一記硃紅大酒葫蘆其堅如鐵的砸擊,痛得差點連手也抬不起!

    那明明在前的石浮圖,竟已到了他們身後!

    三人大驚,倏地轉身,道人一梳扎向石浮圖面門,一梳拉向石浮圖胸腹!招式兇辣!

    白衣青年騰身躍起,一個空心跟斗,頭下腳上,撲向石浮圖,一對峨嵋刺“雙龍吐珠”,上扎石浮圖雙目!而金飛花就地一滾,滾至石浮圖腳邊,一劍平掃,“風起青萍”,掃向石浮圖雙足。

    石浮圖倏地一腳,將使宮天梳的道人踢飛,又舉葫蘆一擋,磕飛那雙峨嵋刺,對金飛花掃來之劍,視若無睹!

    金飛花一劍掃去,倏地連人帶劍被震回,人滾出圈外,站起看時,鐵劍竟已捲刃!

    金飛花見狀,知石浮圖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腿,非尋常刀劍可傷。再投入戰團時,一把劍專尋石浮圖中、上部要穴,乘隙刺穴進擊,與石浮圖遊鬥!

    道人與青年吃石浮圖這一腳之踢的苦頭,更激起了兇性,但並不冒險近身,分別施展開峨嵋刺的刺、點、劃、穿、抹、挑、扎等技法和宮天梳的刺、拉、扎、撩、劈、架、勾的梳法,與石浮圖纏鬥,看那藍光流動的峨嵋刺,竟還喂有劇毒!

    但三人聯鬥石浮圖,石浮圖猶自佔盡上風,嘻笑怒罵之間,展開那神鬼莫測的步法,匪夷所思的腿功,殺得三人迭遇險招、狼狽不堪!

    這邊石浮圖高呼低叫地鬥得眉飛色舞,興致淋漓,那邊郎總管鬥上官雲飛、雷大昌與一個使狼牙棒的黃臉漢子,則一言不發!

    上官雲飛是華山派明真人門下“華山八劍”中的幺弟,為華山派第二代中的有數高手之一。

    華山劍法溯其源流是當年全真教教主王重陽創下的。

    王重陽有弟子七人,稱為全真七人,其中以丘通密丘處機最為著名。處機號長春子,曾被元世祖封為長春演道主教真人。餘有王處一、郝大通、馬鈺、譚處端、劉處玄、孫不二等六人。日後,全真七子各開流派,其中丘處機創全真教中的龍門派武功,而郝大通則立華山派。

    華山劍法講究是剛柔相濟,所謂“全柔者不能達其法”,“全剛者不能貫其意”、以“逢堅避刃、遇隙削鋼;剛而不拙、柔而不弱”十六字為法,走的是連綿不斷、步法輕快、身如蛇行、劍如飛風的行劍路子!

    上官雲飛的華山劍法並不弱,只是遇上了燕小山這樣高手中的高手,劍客中的劍客,內力精純,過於強大,才吃了虧!現在他在迷失本性的情況下,不避兇險,全力施為,那劍斷手、封喉、劈頭、斬頸、刺胸、抹腰、刺足,俱是極盡兇狠險辣的劍招,已失去華山劍本有的正大豐厚的君子劍風!

    而使狼牙棒的黃臉漢子,天生神力,把那七尺長的、橢圓形錘狀棒頭上佈滿尖鋭之釘的狼牙棒,施展開劈、蓋、扣、壓、掛、砸、戳、攔、挑等棒法,惡猛兇狠,確是一把硬手!雷大昌則在圈外,張弓搭箭,連射十八支“閃電箭”,又打出了三十六支“環形風雷梭”!

    郎總管郎又秀左手琴身,右手琴弓,施展開“高山流水一百零八琴弓神打”與“五花二胡什錦式”的招術,在三人圍攻中進前退後,左施右轉,見招拆招,尋隙突襲。

    那琴身與琴弓之堅,勝似鐵石,琴絃含有天蠶絲、烏金絲,堅韌鋭勁,有割足斷腕之利!琴筒可作岳家短錘之用,琴柱可作點穴橛來使,琴弓則兼五行劍、判官筆、小花槍、護手鈎之長,在與三人聯鬥中,並不吃虧,恰成勢均力敵之局!

    本來,以郎總管的武功,這三人聯手,並不放在他眼中!

    但在前些日子岳陽樓之戰中,與章大公子惡鬥時,被五毒聖姑呂嬤嬤以“血湖神龍”咬中他手腕,破了他“琴遁隱”的神功道術之外,還使他受了寒陰邪毒,大病了一場,功力減了三成!再加以剛才同石長老、海雲等力鬥“翻天六掌”、“長耳天王”、“碧指修羅”等一干高手,耗去真力甚多!因而眼下只能與三人鬥個平手了!

    郎總管心裏自知,如在一百招內不能取勝,則變成長耗之戰,久戰之下,自己內力虧損,必敗!因此他咬緊牙關,神目如電,只待有機可乘時,運全身功力幹冒奇險,以求一擊取勝!

    與海雲相比,郎總管這戰團尚算好的!

    由於海雲這一自誇,孫伯玉以武功最深厚的八指真人、蘆鶴鳴與那使五行輪的高手來聯手圍攻海雲。

    八指真人雖吃了郭驚秋一記“降龍十八掌”,但他練有正宗道家的內功,功力精深,“無為拳”講究的是“無為清靜,隨人化勁”,因而並無大傷!蘆鶴鳴在上次羅豪揚突圍之時,曾捱過羅豪揚一掌,破掉了他的“鐵衣神功”!但他事後服了增元補氣的丹藥,內功雖未全復,但已十復六、七,功力亦甚為可觀了!

    便這兩大高手,海雲也接不下來,何況還有一個使五行輪的高手?

    因此,海雲一接手,便迭遇險招!

    幸而她曾蒙步雲宮主雲拂秋親授武功,內功雖不強,但招式、步法之妙,亦為一時之翹楚!且因雲拂秋雲婆婆指點,對各門各派武技亦有所旁通,危急之下,賴以奇拳怪招,倒也避過了不少殺招!

    但八指真人與飛龍拳掌門蘆鶴鳴俱以拳技稱雄,內力深厚,每一招都帶有深厚的內勁,拳風烈烈之下,真氣縱橫,真力衝激湧壓!

    海雲在勉強接了三十六、七招後,已深感氣血不暢,敵手真力如怒潮環湧。壓力大重,她出招的招式已見遲滯!

    這時,那使五行輪的高手見狀,趁海雲一招“春風鼓盪”氣勢已弱,招式已老之機,雙輪上下擊出,合割海雲那條御以真氣的紅綢帶!海雲內力一振,想令紅綢帶撲出,但在五行輪合割之下,“嗤”地一聲,已然割斷!

    五行輪方一得手,八指真人左手一操,已握住了真力已泄的還在海雲手上的那斷掉半截的紅綢帶,運足內力,用力一拖,把海雲帶得撞向自己,右手“無為拳”的一招“一陽初萌”,一拳搗向海雲胸門!

    海雲被拉得撞向八指真人,眼看八指真人那凝含無儔剛猛內勁的鐵拳要及身,左手一揚,一把精光閃耀的匕首,飛刺向八指真人小臂!八指真人招式已用老,縮手避招略慢,臂上已多了一個血洞!他恐海雲趁機再刺,大叫一聲,打出一記“大悲手”,阻住海雲追進,急倒踩七星步退後!

    海雲又一舞斷了的紅綢帶,“白蛇吐信”,刺向蘆鶴鳴雙目,左手匕首“叮”、“叮”兩聲,點開了再次攻上的那對五行輪!

    蘆鶴鳴一招“控鶴手”抓住了紅綢帶,駢指插向海雲的咽喉,宛如利劍!

    海雲不得已,手一鬆,棄了紅綢帶,一個盤龍繞步,避開。孰料八指真人心切傷臂之仇,忍痛悄聲襲向海雲身後,一掌挾憤出招,打中了海雲背上!

    海雲被打得直向使五行輪的高手方向飛去!落到地上,勉強站住,但臉已變得一片雪白!

    使五行輪的漢子一見,怪叫一聲,“日月如梭”,一對五行輪砸向海雲的面門與胸門!

    海雲向後急避,剛退三步,身形一震,只覺背後“筋縮”穴一震一麻,已被點中了穴道,動彈不得!——原來是蘆鶴鳴再次出了手!

    眼看海雲將命殞五行輪下,忽有兩道金光一閃,將五行輪擊飛!

    使五行輪的高手一雙虎口俱被震得裂開出血,不由震驚暴怒不已!

    隨即一道紫煙一晃,只聽“啊呀”“啊唷”兩聲叫聲,八指真人與蘆鶴鳴各被踢得翻了一個跟斗!

    紫煙一凝,一個紫衫威猛老人,長髯拂胸,立在那裏,不是紫衫鏢王更是何人?

    孫伯玉下令部眾圍擊魔足鬼丐石浮圖、郎總管與海雲後,走到燕小山身邊,並不急着動手,他關注着三個戰團動靜,見三個戰團基本敵得住三人,心頭一轉念,想先助三大戰團殺死石浮圖等新來三人再説。這三大戰團中,尤以與石浮圖交手的這一戰團最為危險,金飛花他們三人圍鬥石浮圖,捉襟見肘,迭遇險招,落盡下風!孫伯玉因此也就最關注這一戰團,只等三人一落敗,即行出手攻石浮圖,以取其命!

    哪知還未等金飛花三人落敗,那邊本已得手的八指真人,蘆鶴鳴與五行輪漢子圍攻海雲的戰團,因紫衫鏢王的驟現,頃告土崩瓦解!

    孫伯玉見狀大驚,心想不管如何,先殺了燕小山再説!想至此,收回目光,功凝單掌,舉掌一掌向燕小山頭上拍去!

    但這一掌堪要拍下,忽又有一指從地上迎上,點向孫伯玉下拍之掌“勞宮”穴!同時另一隻手以“三指鎖穴”

    的手法,鎖向孫伯玉“氣海”穴!

    孫伯玉只看到地上又飛冒出一個灰衣人,一個頭發已花白的灰衣人!

    但這灰衣人的一指、一手一出,孫伯玉如強要把掌拍下,即使能避過灰衣人的一指,把燕小山殺掉,但“氣海”穴被點,真氣一泄,自己餘下也是一死!

    孫伯玉不由撤掌,倒退了三步。

    那灰衣人由原來弓背曲腰的“拉縴步”而直立起來,哂然一笑,一張硬核桃般的臉,笑得十分開朗!

    “你是……”孫伯玉驚疑地問。

    “小老兒姜若拙。”

    “天下點穴第一名家,‘銅鍋鐵桿’‘銅鍋鬥’姜若拙?”

    “那是朋友捧的。”

    孫伯玉打量了一番,冷冷道:“好,那就讓我領教領教高招!”

    忽聽一聲豪笑道:“章大公子,你倒會找便宜!明知姜老英雄他們是在惡戰之後趕來的,內力已衰,偏向他們叫陣!”

    隨豪笑聲,一道黃影飛來,一道白光自黃影中閃出,燕小山與黃蘆道人兩把“粘”在一起的劍已被挑開,兩道劍氣沖天而射,如狂飆直衝而上!

    隨即,燕小山已一躍而起,點住了黃蘆道人的胸門“膻中”穴!

    黃蘆道人木然不動,被藥物迷住心智的眼睛中,露出驚憤之色來!

    那黃影一飄已至孫伯玉與姜若拙中間,一定,化而為人——一個黃衣人!

    黃衣人一定之下,雙掌倏地一展,姜若拙與孫伯玉各被推出六、七步之遠!

    黃衣人轉身,面向孫伯玉:“你識我麼?”

    孫伯玉望着來人,只見他一身黃衣,身材魁梧,虎眉環眼,嘴噙笑意,目光湛然,站在那裏既有瀟灑的況味,又透出一種威嚴的氣度來!

    他只是隨隨便便那麼一站,目光中也無一般武林高手那種凌厲的精芒,如同一個普通的人一樣,帶着些笑意。

    但他身上自有一種高華的氣度,令人生敬,甚而令人生畏懾之心!

    他的肩上,背了一柄極普通的、舊皮鞘的劍。劍比常劍略短闊一些。

    孫伯玉一怔之下,想問來人名號。

    但姜若拙已然上前見禮。

    “姜某見過雲大俠!”

    來人笑着還禮:“‘碧指修羅’定與姜老哥比過指法了?否則,你身上為何積有這許多陰寒之毒?”

    姜若拙笑道:“但他的三根綠指頭,俱被姜某敲下來了!倒是我那煙鍋鬥,與紫鏢王鬥那十二金龍弓手時,給敲斷了打彎了,不能再用了!真是可惜!”

    來人一笑,一擺手道:“老哥哥去幫那位丐幫少俠制住無痴大師去,並助郎總管一把!這人交給我了!”

    姜若拙道:“謝過大俠為我消去陰寒之毒!”説完拉了燕小山轉身就走!

    燕小山望了來人一眼,想説什麼又沒説,跟了姜若拙衝向其他戰團。

    與此同時,紫衫鏢王紫相伯,已以他無雙神腿,連踢出三十六腿,將八指真人、蘆鶴鳴與行使五行輪的漢子三人,俱給踢中了穴位,制住了!

    孫伯玉望着來人,想不到來人能在一掌之間,悉行化去“碧指修羅”與姜若拙鬥指時留在姜若拙身上的陰寒之毒,若非絕頂高手,孰能為之?

    這一想,再聯想到姜若拙對他的稱呼,孫伯玉不由臉色忽一變,道:“步雲宮,雲風雷?”

    雲風雷笑道:“總算你還識人!”

    孫伯玉聲音轉為澀艱:“雲大俠蓋世高人,我孫伯玉忝為兵部左侍郎,奉皇命,應朝陽王爺之請,來協守朝陽城,不知大俠何故……”

    雲風雷“哈哈”一笑道:“孫伯玉,事至如今,你還演戲麼?雲某知你不但是岳陽樓上的章大公子,還是岳陽城外的鄧百機呢!”

    孫伯玉聞言,全身一震,目中精光陡盛,瞪着雲風雷看了一會,忽釋然一笑:“在雲大俠面前,也容不得做假!”

    邊説,邊拉下面具,露出的是章大公子的臉,又一拉,露出的是信陽城“清平樂齋”樓上與書僮吃酒的文士的臉,第三拉,露出的正是岳陽城外,最後出來的青年文士鄧百機的臉,最後露出的,才是本來面目,竟是六年前羅豪揚與姜若拙甥舅聯騎,由薊北道上奔回天羅劍莊時,見到的那個與葛衣人摘星手宮百工比鬥,後被白袍道人石道人的兩大弟子:地火霹靂周無缺與雲裏黃鶴高峽浪打敗的那個白衣文士!

    可不?略呈鷹鈎的鼻子,英秀的白臉,目光陰寒、峻嚴、鋭利,不是那白衣文士更是何人?!

    雲風雷目光一凝:“在下試過尊駕的功力,尊駕的內力絲毫未損。請出招吧!”

    孫伯玉陰陰一笑,道:“暫時還用不上!”隨即以鐵哨吹了三個急鋭響亮的短聲!

    隨鐵哨聲,五條人影從天而降,一身青衣,在孫伯玉身後,單腿支地跪見:“青衣五傑,前來聽令!”

    與此同時,從城中連翩飛撲出一個個武林高手,站在孫伯玉兩邊,左邊九個,右邊九個,恰成十八之數!

    雲風雷放聲大笑,笑聲如雷,忽笑聲一頓,冷冷道:“想不到朝陽城還有這幹送命之人!”

    孫伯玉不為所動,手一指雲風雷:“青衣五傑,合鬥此人!”手又一指那邊,已替郭驚秋、宮百工制住無痴大師與宮傳香的紫相伯、姜若拙、燕小山等人:“左九、右九、給十八羅漢陣,擺平他們!”

    青衣五傑頓圍住了雲風雷。

    那十八個高手,也圍住了紫衫鏢王他們!

    孫伯玉又大叫一聲:“長劍王何在?”

    “霍精劍在!”隨一聲應聲,場上了多一個手持齊眉棍的白眉老人,灰衣衫,白綁腿,足登芒鞋,中高個子,渾身透露出一股悍厲之氣來!

    “去把那邊替人護法的雌兒擺平了!”

    孫伯玉道。

    “生,還是死?”白眉老人問。

    “生擒!”

    白眉老人一躬腰:

    “得令!”

    隨即向雲麗瓏方向飛奔過去!

    雲風雷大喝道:“霍老兒,你敢傷我女兒,我定殺了你!”

    説話之間,已然出手,與青衣五傑戰在一起!

    與此同時,傳來了郭驚秋的叫聲:“燕二哥,咱們聯手,先宰了那穿紅衣使大槍的道人!”

    燕小山答道:“不,先讓我把那個使劍的大鬍子給殺掉!誰叫他是‘劍閻君’嚴哭?”

    紫相伯與姜若拙的叫聲幾乎同時響起:“莫留情!各闖一方,力爭破陣!”

    十八羅漢陣已然發動,郭驚秋等五人被圍在中間,分頭迎戰圍撲上來的朝陽城高手!

    孫伯玉看着已與雲麗瓏交上手的霍精劍,又看着被青衣五傑圍在當中的雲風雷與十八羅漢陣中的紫衫鏢王等五人,再看一眼猶自與金飛花三人戰在一起的魔足鬼丐石浮圖以及猶自與上官雲飛、雷大昌等三人苦戰不已的郎總管,最後把目光由在一旁正自運氣衝穴的受傷的海雲身上移到遠處還在以真力療傷的聞百通與羅豪揚身上,目光一轉,一縷陰笑浮上臉來,足尖一點,向羅豪揚聞百通那邊飛撲而去!

    孫伯玉從空中落下,正待向聞百通與羅豪揚頭上拍落,一根七彩鳳尾翎,刺向孫伯玉面門。

    那是一根五尺長的以孔雀翎改成的“鳳尾翎”,閃耀着七彩鮮豔的光芒,這一刺,這根軟軟的鳳尾翎其直如矢,帶着嘯聲刺出。

    孫伯玉看出這“鳳尾翎”的每一根“鳳毛”上都喂有劇毒,不敢用手硬封,忙倒踩七星步,退後,一抖衣袖,以“鐵袖功”的“流雲飛袖”來裹奪,同時向這根鳳尾翎的主人看去。

    鳳尾翎的主人是一個二九年華的少女,一身蘋果綠的衣衫,宮髻螺雲,杏目柳眉,清麗動人!此時黛眉帶煞,杏目含威,身影閃晃進退,瞬間百變,迅如脱兔,翩若飛燕!那根鳳尾翎忽快若流星,忽徐若春風。忽剛如利劍,忽柔若秋毫,或刺或拂,或點或刺,只是不離孫伯玉前面要穴!

    “你是什麼人?”孫伯玉邊避招邊問道。

    “紫小鳳,紫鏢王之女!”紫小鳳一咬銀牙,報出了名字!

    “象你這樣的美妞兒,給大爺我搔癢敲背,斟酒歌舞差不多!”孫伯玉有意激惱這個身法曼妙、招式精微的女子敵手!

    紫小鳳星目一寒,冷笑道:“叫你嚐嚐輕薄的滋味!”

    説話間,將鳳尾翎一抖,“目迷五色”、“殺人春風”、“弱水無舟”三招一氣揮出,孫伯玉忙側身躲閃,不意紫小鳳一矮身搶入內圈,使出了家傳的神褪術,“玉連環、鴛鴦步,閃電雙飛燕”的連環腿,如電飛出!孫伯玉急以“獅子搖頭”躲閃,避開第一腿,避不開第二腿,一腳給踹中右頰!

    紫小鳳的紅綾弓鞋,鞋頭的白纓球中含有鐵尖刺,頓在孫伯玉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這一招雖得手,卻也是險極!

    倘孫伯玉不失之於輕敵,以鐵袖功相抗,吃虧的將是紫小鳳!

    紫小鳳外表柔弱,實為外柔內剛之人,心中又暗對羅豪揚鍾情,此時雖羅豪揚在療傷中,心不外用,無法聽到孫伯玉的話,然檀郎在側,豈容他人加以污言穢語?因而幹冒奇險,猝然發招,竟然得手!

    旁邊雲麗瓏與霍精劍相鬥中,妙目飛閃,一眼瞥見此景,嬌笑一聲道:“小鳳妹妹,打得好!”

    紫小鳳輕輕一笑,退後一步,以鳳尾翎對準孫伯玉,明眸中含着鄙夷之意。

    孫伯玉被兩女這一笑,臉色不由一寒,目閃煞氣,叫道:“我要讓你比死還難過!”邊説邊取出了懷中的玉笏,一運玄功,發出了“孔雀明王功”,向紫小鳳攻出了三笏兩掌!

    紫小鳳陡感陰寒之氣迎面撲來,臉色一凜,施展開身法步法,與孫伯玉相鬥,一時倒還堪可應付得下!

    “你們這些魔崽子,就這麼兩手啊?看我老人家的!”

    魔足鬼丐石浮圖待孫伯玉一走,迅疾展開了反攻!

    激鬥中只見他忽一手撐地,人倒立而起,頭下腳上,雙足前後一分,一踢而出,分別點中了身前身後夾攻而上的使宮天梳的道人的“關元”穴與使峨嵋刺的白衣青年的“丹田”大穴!同時將一隻硃紅大葫蘆打在了崆峒劍客金飛花的胸門“膻中”穴上!

    圍攻三人頓時俱如泥塑木雕,各被定住了身法!

    石浮圖地上之手用力一撐,人已飛起,飛撲到了郎總管那個戰團,人在空中,雙腳已踢出,一腳一個,連環雙腿,把雷大昌的鐵弓與使狼牙棒的高手的狼牙棒全踢得飛出老遠,並以腳趾頭,“踩點”了兩人穴位!

    郎總管乘石長老飛來之際,將琴身一格,鎖住了上官雲飛的劍,右手琴弓弓角一探,以弓尖點封了上官雲飛的左右“乳根”穴,然後向石浮圖一笑道:“多蒙出手!”

    石浮圖怪叫一聲,又衝入了十八羅漢陣,雙足亂踢,雙手亂抓,如鬧海的金龍,瘋癲的大蟲!

    這一踢,把一個旋轉循環、進退有序的十八羅漢陣給踢亂了!這一抓,抓住了一個使棍子的朝陽城高手的棍梢,奮起神威,用力一拉,將那高手拉到了自己圈內,飛起一腳,踢在那高手的小肚子上,頓把那高手踢飛起來,摔在離十八羅漢陣一丈八尺外的地方,跌個鼻青眼腫!

    石浮圖見狀,哈哈大笑!

    這一來,十八羅漢陣頓時大亂!

    這一亂,只聽紫相伯叫道:“姜大哥,加把勁兒,別讓人家給比下去了!”説話間,搶入敵羣中,“魁星踢鬥”、“迎風擺蓮”、“踢天弄井”、“踏浪騎鰲”、“晴空閃電”、“勞燕分飛”,連踢六腿!六腿之下,踢翻了三個敵手,踢飛了另三個敵手的一根小花槍、一支判官筆、一把尉遲鞭!

    姜若拙高應一聲,身法一緊,闖入敵陣中,迎面一槍刺來,他一閃身挾在脅下,伸手一指,點在敵手咽喉“廉泉”穴上!又向後一退,一個“靠山肘”的“肘點”,點中了從背後一刀砍來的敵手的胸部“將台”穴!伸手一奪,奪過了一把鬼頭刀,一個纏頭裹腦,舞了個刀花,盪開了兩把左右刺來的劍,大刀左右一擺,以刀尖,點在於兩個攻來敵手握劍的手腕脈門上,兩把劍幾乎同時墜地!

    其認穴之準,出手之快,令人瞠目!

    燕小山長嘯一聲,運劍如飛,闖入敵陣,一個敵手迎上,一劍刺出,刺燕小山胸門!燕小山出劍,絞劍,三絞之下,敵劍絞落,一劍刺出,中敵手之肩井穴,肩井穴被刺穿,仰頭倒下!

    又一個敵手嗷嗷大叫,揮舞九節鞭撲來,燕小山一劍飛出,向上斜削,鞭斷,又進劍,劍中敵手咽喉,敵手前僕!燕小山復一劍向右橫掃,“當”一聲,格開一柄雁翎刀,一劍又左刺,“彎弓射虎”,劍中又一敵手撞來的獨足銅人,將獨足銅人點開,足下一錯步,進左足,起右足,腿起無形,“玉兔飛澗”,一腳蹬中右邊敵手腰間“章門”穴!復步子一縮,“迎風荷葉步”,斜倒向左邊敵手,以劍指點出,點中左邊敵手小臂“四瀆”穴!

    郭驚秋見敵陣一亂,施展開“打狗杖法”,指東打西,前戳後掃,一招“笑指天南”擊中了一敵手的鼻翼旁之“迎香穴”,又一招“巧降靈獒”挑住了敵手的腰間,一掃一壓,隨即跟上一腳,踢封了敵手後腦頸項的“大椎”穴!

    這時忽撲來一臉色漆黑的大漢,使鑌鐵鐧,兇猛異常,一鐧“泰山壓頂”迎頭砸下!郭驚秋笑罵道:“你找死!”“天王駕梁”封擋來鐧,鐧棒相交,把郭驚秋震得氣血為之一湧!

    這下子惹毛了郭驚秋,大叫一聲,一招“犁庭掃穴”

    攻向敵手!敵手以鐧相格,鐧被打得震脱了手!那敵手鐧被震飛,怪叫一聲,雙手緊緊握住了郭驚秋的鐵棒!郭驚秋一拉之下,竟未拉回,怒笑道:“那就給你吧!”雙手一鬆,功運雙臂,雙掌齊出,“降龍十八掌”中的一招“龍戰於野”,印上敵手胸門!

    敵手大吼一聲,噴血而倒,當即氣絕!

    郭驚秋殺得興起,雙掌一錯,跳起打向一個高大的背影,使出了一招“飛龍在天”!

    那高大的背影一聞掌風之聲,倏地回身,拍出雙掌接住郭驚秋攻擊之掌,四掌相交,各自一震,郭驚秋不由脱口叫道:

    “是你!”

    來人放聲大笑,長髯無風自飄:“郭少俠好渾厚的掌力!不錯,正是老夫!”

    原來是紫相伯!

    郭驚秋再一看全場,十八羅漢陣已蕩然無存!

    這時只聽雲風雷喝道:“青衣五傑,不過爾爾!我要出劍了!”

    眾人聞言,俱都臉色一動,目光被吸引向青衣五傑圍鬥中的雲中雷。

    只見雲中雷一聲長嘯,人已飛起,黃色的身影旋風般飛騰旋舞,滿天是黃色的衣袂飄飄的影子,隨後是風雷聲起,一道銀色的劍光如閃電飛閃,一劃而過!

    雲風雷落地,大笑,還劍入鞘。

    青衣五傑木然而立,忽然,最東邊的一個青衣大漢的一對分水刺落地,人也隨之仰天倒下,眉心一點紅,臉呈灰白,已然中劍死去!

    接着,另四個青衣大漢也同時倒地,中劍俱在眉心,眉心一點紅!

    郭驚秋只聽離他最近的紫衫鏢王紫相伯喃喃道:“一劍如電,出劍必殺!風雷劍豪的劍,就是風雷劍豪的劍!”

    姜若拙低喟一聲道:“‘青衣五傑,趕盡殺絕’。橫行江湖二十年的青衣五傑,自己終也被‘殺絕’了!天道好還,這便是報應!”

    而石浮圖、燕小山與宮百工齊叫道:“雲大俠好劍法!”

    雲風雷大笑道:“不是我劍法好,而是敵人太不濟了!”説到這裏,環視場內,忽目光一凝,望向與孫伯玉、霍精劍打鬥中紫小鳳、雲麗瓏:“不好,這兩個孩子,怕要接不住了!”

    紫相伯、姜若拙、郎總管、石浮圖四人不約而同地道:“雲大俠,看我們的!”

    四人邊説,邊齊衝而出,馳救雲麗瓏與紫小鳳!

    但四人甫一衝出,雲風雷身形一展,如大鵬掠過,越過他們,落在了四人前面,轉身一拱手,笑道:

    “四位連番惡戰,真力損耗甚大,此去再戰,恐傷元氣!還是由在下去吧!”

    説畢,轉過去縱身而上,大喝一聲:“接招!”一掌“風雷初動”,拍向孫伯玉後背!

    孫伯玉以孔雀明王功,正逼得紫小鳳眼看落敗時,忽聽背後一聲大喝如雷乍響,隨即一股充沛的真力如巨潮湧來。不由孫伯玉不接招!

    孫伯玉只好放棄進逼紫小鳳,轉身拍出雙掌迎戰雲風雷!

    雲風雷一掌拍向孫伯玉之後,另一掌又拍向了正對雲麗瓏施出殺手的霍精劍,霍精劍見從側旁攻過來的一掌,掌力雄厚,如不接招,將令自己得受重傷!便也忙放過雲麗瓏改而攻向雲風雷!

    雲風雷大笑道:“這才過癮,瓏兒與這位紫小姐請退下吧!”

    紫小鳳見是勇如天神的雲風雷接去了孫伯玉的招式,便退了下去!

    雲麗瓏左手割玉刀,右手寶劍,與長劍王霍精劍鬥了六十多招,一直未緩過氣來,落在下風,心中大為不甘,此時被雲風雷把霍精劍的招式接過去,壓力一輕,便想要動手反擊出氣!但剛要出招,卻見雲風雷向自己投來一目,目中含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不由嘆了一口氣,也退了下去!

    這樣,成了雲風雷獨戰霍精劍與孫伯玉!

    三大高手戰在一起,奇招異式紛呈,直看得眾人目為之眩,心為之蕩!

    如觀名畫,如讀法帖,一招一式,有傳神入微之致,合一波三折之韻,婉轉多姿,妙不可言!

    “這個白眉老人是什麼人?他的棍術如此出神入化,宛若神龍!”宮百工從入定中出來,看到白眉老人的棍法,問道。

    他被宮傳香震傷了經脈,被姜若拙制住宮傳香救下後,這段時間一直在運功自行療傷。

    “太湖五雄中的龍頭老大,叫霍精劍,有長劍王之稱。”郎總管道。

    宮百工驚訝不已:“這老頭也叫霍精劍?我以前見過一個四十多歲的霍精劍呢!也不知是哪一個戴着面具的?”

    “這是如意天龍棍的棍法,難怪他自命為長劍王了!”

    姜若拙看了一會後,點頭道。

    “只是他這棍,雖稱長劍,但遇上了四大劍客中的風雷劍豪,怕是無法稱王了!”魔足鬼丐石浮圖又喝起了酒!

    “好傢伙,那孫伯玉又使起了‘金剛指’這是他使的第九門武功了!”郭驚秋叫道。

    “不錯,密宗的‘孔雀明王功’,紅衣道人的‘玄妙指’,峨嵋的‘劈空掌’、峨嵋門的‘靈猿八法’,星宿海項老怪的‘神力鷹爪’,加上武當的‘綿掌’、‘旋羅天罡掌’和這少林的‘金剛指’絕學,連同鐵袖功,恰好九門武功!”郎總管一一數道。

    “啊,又打出了一記‘百步神拳’!這是少林絕技!”

    郭驚秋叫道。

    石浮圖則道:“這個魔崽子還練有‘金剛護體神功’呢!前些日子,岳陽樓之會,老叫花的一腳‘急絞旋擰鬼扯魂’的鬼王功,還奈何不了他呢!”

    郎總管則笑道:“石長老,雲大俠還沒拔劍呢!我保管雲大俠拔劍之際,便是霍老兒與孫伯玉被擊敗之時!”

    這時只聽雲風雷大笑道:“孫伯玉,你的確是個人物,請接我一招‘雷動九天’吧!”

    只見雲風雷右臂一抖一縮,倏地推出一掌,無聲無息的一掌!

    這一掌從出掌之態看來,氣雄萬丈,君臨天下,但推出來,竟毫無聲息!

    但孫伯玉面色一變,大叫一聲:“唐尊!”邊雙掌齊出!

    但這雙掌齊出,不是出掌,而是從袖中飛出了兩篷寒芒!

    郎總管面色一變:“碧晶針雨!”

    碧晶針雨是由“奪魂蓮”這一獨特的暗器發出的,“奪魂蓮”又叫“蓮子多情銷子魂”,是一莖蓮篷頭樣的機弩針筒,威力巨強,乃是當年川藏大魔頭、暗器之王桑濮公的成名暗器之一,據説碧晶針的七十二針,針針晶碧,所含之毒,針針不同,相生相剋,一旦打入人體,人將受盡百毒之痛,但又不能死!

    許多成名的英雄好漢,熬不過針毒折磨,寧願自殺!

    大家不由齊向雲風雷望去。

    雲風雷一動不動,巋然屹立!

    那兩篷針雨射出,忽撞上了什麼,中途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化為煙末!

    同時,響起了一種風雷交集的怒嘯狂呼與霹靂連響之聲,一股狂飈,飛沙走石,沖天而起!

    孫伯玉在這風雷交集之聲中,忽如被人一推,連退了六、七步,臉色蒼白無血,嘴裏流下一縷血來!

    霍精劍的一棍“上步攔腰棍”使到一半,倏地變慢,如有千斤之力在拉住他的棍不讓前掃,把棍拉回去!又宛如狂風中打傘逆行,迎面狂風阻擋,不讓前行一般!

    霍精劍大喝一聲,站馬步拿樁,把棍穩住!白眉下雙目精光大盛,臉色瞬間數變,一言不發!

    郎總管郎又秀喜極而叫道:“啊,終於,終於練成了風雷正氣罡!‘雷動九天’!‘雷動九天’!”

    由郎總管欣奮之情看來,雲風雷這一招單掌擊出的“雷動九天”,竟是雲風雷的風雷掌中武功頂峯之作!似是極難、極難練成的絕頂武學!

    石浮圖也一改嘻笑之態,正容道:“好厲害的風雷掌罡,當年我們老幫主宿松老人的‘降龍十八掌’最高威力,也不過如此!”

    這時,宮百工皺了一下眉頭,道:“這孫伯玉叫‘唐尊’,是什麼意思?”

    “‘唐尊’?”姜若拙與紫相伯相望一眼,各自心中一震,想起了什麼,兩雙眼光相交,各自點了一下頭,露出一絲驚恐之色,繼而由驚恐之色化為堅毅之神!

    兩雙眼睛俱精光湛然,放目縱觀全場!

    石浮圖送到嘴邊的硃紅大葫蘆停下,低聲道:“唐尊?難道是指他?”

    郭驚秋問道:“他是誰?”

    石浮圖道:“技出唐門的暗器高手,他背叛了唐門,以暗器殺人,成為當今武林中,要價最高的殺手!”

    姜若拙繼續道:“據説他暗器之精,已到了百發百中,例不虛發之境!每一揮手便殺人。故獲得了‘袖手閻羅’的外號——因他平時總把手袖起的!”

    郎總管嘆口氣道:“據説他暗器已超過了唐鐵杖老爺子,整個唐門都毀不掉他!他為人絕自負,聲稱只要有一件暗器就夠殺人了!他的暗器從不淬毒,也不發第二次。

    無論何種暗器,都是一發致命的!”

    紫相伯沉聲道:“事實上,他的暗器也從未失手過,見識過他暗器的人都已死掉了!”

    “多謝各位盛譽!其實唐某不過一個病弱書生。”

    一個淡淡的聲音道。

    這聲音雖淡淡説出,但羣雄心中不由俱悚然起警,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瘦弱的綠袍書生,長袖沒手,臉色蒼白,若患病多日不見陽光,又失血過多的病人,雙目淡暗無神,面無表情地走來!

    姜若拙道:

    “唐尊?”

    唐尊略點了一下頭:“不才便是。”

    郭驚秋淡淡笑了一聲:“我以為唐尊是三頭六臂,原來不過是一個如此人物!”

    唐尊聞言,倏地目光望向郭驚秋:“此話是你説的?”

    郭驚秋眉毛一揚:“有何指教?”

    唐尊淡淡道:“也沒什麼,你雖是丐幫未來的幫主,‘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已然有成,但要與我相抗,還得十年之後!”

    郭驚秋冷笑一聲:“好狂的口氣!出手給咱露一手!”

    “不可!”石浮圖、姜若拙等面色俱一變,勸道。

    郭驚秋目中火星一閃,緊閉嘴唇,向唐尊跨出了一步,以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了唐尊的手。

    唐尊:“你還構不成對我的威脅,我也不想輕易向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啓釁!但既如此,教訓總要給一點的!——打你左肩井!”

    唐尊説罷手微一抬。

    郭驚秋縱身而起,急翻十三個後翻跟頭退後。

    唐尊轉過身去,再不望郭驚秋一眼。

    郭驚秋十三個跟頭翻過落下,恰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夷然無事。

    郭驚秋大笑:“銀樣蠟槍頭。唐尊暗器,不過如此!”

    唐尊並不回頭:“請你看左肩井穴衣裳上!”

    郭驚秋轉向左肩望去,這一望頓時愣住!

    一朵五星椎,正釘在左肩井處的衣裳上,已射穿了三層衣裳,再深一分,便傷及皮膚了!

    郭驚秋臉色一陰,頓時噤聲。

    這時,只聽一聲朗笑,燕小山開了口:

    “尊駕好手法!這轉身發椎,百不失一的準頭固然可羨,更難得的是輕重力度的拿捏!”

    唐尊驀地回過身來,望向燕小山:

    “足下是——”

    燕小山微微一笑:

    “燕劍南燕小山,‘一劍縱橫’陸開花的弟子!”

    唐尊目放異采:

    “岳陽樓頭,劍罡破鐵袖,半招勝神駝的燕公子?”

    燕小山:“不敢,正是區區。”

    唐尊目中燃起了火焰:“以燕公子看,若我此時出手,誰能接得下我的暗器?”

    燕小山目光首先投向石浮圖,又依次慢慢移向紫鏢王、郎總管、姜若拙、宮百工與郭驚秋,最後搖了一下頭,道:

    “如在功力未損情況下,石長老與紫鏢王許能接得下,郎總管、姜老前輩或能避得開。至於宮先生、郭三弟,在有備情況下,以他們的功力,對你發的份量重的暗器,應能震落打碎!但此時惡戰之下,功力都打了折舊,速度、力度、判斷、準頭都受了影響。恐只有雲大俠能不懼你的暗器!”

    唐尊哈哈一笑,道:“是的,倘四大劍客,我的暗器不敢有把握能不敗,但此時此地,我想殺誰就能殺誰!”

    燕小山眉頭略一挑,但隨即平靜下來,不言不動地望着唐尊。

    唐尊一收笑聲,瞅定燕小山:“你知道倘我出手,這裏第一個想殺的是誰?”

    燕小山不答,但嘴角向下拉出了一道堅毅的弧線,目光變得出奇地平靜起來。

    唐尊冷冷地道:

    “我第一個殺的便是他——羅公子羅豪揚,你的好友,也是你的情敵!”

    雲麗瓏、紫小鳳聞言,臉色俱一變。

    海雲怒睜圓目:“胡説八道!”

    燕小山臉無表情,但腮部微抽動了一下。

    唐尊看了一眼,侃侃而談:

    “燕小山與這位雲小姐千里同行,自是對雲小姐用情頗深。而云小姐剛才一見羅公子的樣子,任誰也看得出,他們之間的情意之深!而羅公子與燕公子你義結金蘭,是異性兄弟,自有一份厚誼在!我如此説,不算離譜吧?”

    海雲又要張口罵“胡説八道”,但她剛一啓唇,唐尊冷冷地射來一眼:“你敢再罵一聲,我保證你變個女瞎子!”

    海雲臉色一變,張了張口,終於什麼也沒説出來。

    唐尊望向燕小山:“知道我為什麼要第一個殺他麼?”

    見燕小山臉沉如冰,目寒如鐵,並不作答,他一頓之下,自接了下去,“因為在年青一代的人物中,他是人中之龍,第一個對我構成威脅的人!我不想在我將來稱雄武林時,有所顧忌!”

    “第二個殺的是這位妙手神丐與風雷劍豪,這兩人可説是我暗器為數不多的剋星之二。除去他們,我的日子將更好過些!”

    “奶奶個熊!作你的清秋大夢!想得倒美!”郭驚秋再也憋不住,大聲罵道,勇悍之色,溢於言表,大有魚死網破、不惜一拚之心!

    唐尊臉色為之一變,目閃寒芒,射向郭驚秋!

    郭驚秋挺了挺胸,緊握雙拳,怒目以還。

    唐尊盯了郭驚秋看了一會,臉色一鬆,不怒反笑:

    “好!你也算一個人物!我還以為我這一椎把你的膽子給射破了呢!”

    郭驚秋不愠不惱,冷冷道:“我郭老三還沒把一已生死,放在心上!這一椎,還嚇不倒我!”

    唐尊笑道:“好!如果我在這裏要殺的第五個人,便是你!”

    郭驚秋眉毛復一揚:“如此説來,我倒要想知道,你要殺的第四個人是哪位?”

    燕小山淡淡一笑:“是我!他要殺的是我!”

    石浮圖眉毛一皺,生氣地道:“為什麼是你,不是老叫花?”

    燕小山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唐尊一眼不眨地注視着燕小山,看了一會,目光一凝:“你知我已殺了多少人麼?”

    燕小山道:“我不知你已殺了多少人,但我可以肯定,你殺不死我!”

    唐尊一嘆道:“是的,我已殺了三十一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我第一次對殺人沒把握!因為你是‘縱橫劍’的獨傳弟子,已得令師八成真傳!能得四大劍客八成真傳以上的,已是劍學中高手中的高手!何況你的天賦、內力、機智、反應,俱為一流的人選!”

    燕小山淡淡道:“多承看重!”

    唐尊的目光忽鋭利如劍:“更何況,你與黃蘆道人的比劍,是以獨門心法漸漸化去對方真力,自己真力,並無大損,因而你是在場諸人中除雲大俠外真力保持得最充沛的第一人!”

    燕小山臉色不由一震,道:“尊駕好眼力!”

    唐尊忽仰天大笑。

    這一笑中,唐尊的綠袍頓壯實了少許,臉上病弱之色俱已退去,變得精悍猛勇,如擇人而噬的豹子。

    危險的豹子!

    唐尊眸子中精光四射,沉聲道:

    “但人生有時作些沒把握的事!事事有把握,豈不少了一份冒險的樂趣?那也就乏味得很了!”

    燕小山朗聲大笑:“唐尊不愧是唐尊!”

    唐尊瞅定燕小山:“燕公子怎麼説?”

    燕小山:“你明知有我在場,要想殺他人可不成,必先除了我才行!偏弄出這許多張致來!”

    唐尊:“但你也可以明哲保身,縮頭躲這一關!”

    燕小山笑問:“我是這樣的人麼?”

    唐尊嘆一口氣:“你不是!可惜我也不是!因此,只好我們之間先一決高下了!”

    燕小山:“這樣看來,我們這一戰賭的彩頭是這裏十幾條人命了。”

    唐尊:“但最重要的是你我兩人的命!”

    燕小山道:“你把自己的命也算進去?”

    唐尊:“你既已練成了劍術中的以氣御劍法和劍罡,我不想拿自己的命賭也不行!”

    燕小山:“你的暗器向來很準的!”

    唐尊:“但我不能保證我的暗器先擊中你!”

    “一擊致命?”燕小山問。

    “一擊穿心!”唐尊道,“我還可以告訴你,我這次用的暗器叫‘天罡星’,一擊七針!這一擊我將孤注一擲,再無餘力使第二擊!而且我的針是不帶毒的!”

    説到這裏,唐尊傲然一笑:“江湖傳言沒錯,我唐尊從不使帶毒的暗器,出手也只一次!從無人能在我一擊之下生還!”

    燕小山不由望了一眼雲麗瓏。

    雲麗瓏迎向他的目中湧起一陣薄薄的霧,如春天之海,綠波深沉,高深莫測。

    但燕小山分明看到了一種關注,對羅豪揚生死的關注,對全局勝敗存亡的關注,也是對他,燕小山能否贏唐尊,此去生死安危的關注!

    關注之外,還有一份情!

    説不出是什麼的情!

    一種比一般朋友的情份要深沉,但並非是愛情的情!

    如果換了羅豪揚,她的眼中將會完全是愛情的情了!

    ——燕小山知道。

    他知道,因為他是聰明人。

    雖然一切都不曾坦誠告白過,但他知道,雲麗瓏更愛的是大哥!

    大哥羅豪揚!

    愛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絲一毫的差別,都瞞不過敏感的心!

    一個眼神,一下蹙眉,一縷笑意,足以説明多多!

    但燕小山知道,雲麗瓏對自己也有一種情,一種含尊敬、友誼、憐憫、愧歉、報恩等種種因素混合的感情!其中,也許還有一些愛的成份!

    ——這份情,也決非是一般朋友之情所可比擬的!

    燕小山知道這一切!

    正因他知道,所以他在這一瞬間忽湧過一種心痛的感覺:一個聲音在心中説,我死了,她一定會為我傷心的!就為了這,我死也值得了!也許,只有等我死了,她才會知道,我是多麼值得她愛!我,並不比大哥差!我一定要讓她知道:我也是一個有英雄氣概的人!

    因此,當燕小山的目光從雲麗瓏臉上移開時,眼中充滿了一種崇高的、莊嚴的獻身精神!

    他的熱血在沸騰,覺得能為所愛的人去死,讓心愛的人永遠忘不掉他、心痛地想起他,生命才算偉大!死得有意義!能讓她與羅大哥幸福,這死,也就死得無怨無悔了!

    燕小山想到這兒,又朝羅豪揚望去,正在由聞百通以真氣打通他脈絡逼毒療傷的羅豪揚,臉色蒼白,俱是堅忍痛苦之色!

    燕小山彷彿看到了步雲宮中苦苦練武、有意疏遠雲麗瓏的被稱為“冷麪武痴”的羅豪揚,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雲麗瓏時的那種痛苦之色!又彷彿看到了岳陽城外,為雲麗瓏治好傷後,毅然離去的羅豪揚,那臉上的決絕與痛苦的表情!

    唐尊説得不錯,大哥是愛雲小姐的。他之所以再三疏遠雲小姐,一是為了身負大仇,怕連累雲小姐,二是為了成全我這二弟與雲小姐的那份情感!

    大哥,你待我如此,我又怎能負你?

    燕小山從羅豪揚臉上離開後,目中更添了種殺身成仁的堅毅!

    他的目光又一一掃過其他人的臉,最後落在郭驚秋臉上:“三弟,我如不測,洛陽‘金谷園’,望你多跑動跑動。”

    ——這時雲麗瓏開口了,她輕聲地説:

    “燕公子,等你回來,我為你温酒!”

    郭驚秋隨着道:“雲小姐温酒,我再燒最拿手的常熟叫花雞!二哥,咱們又可大醉一場了!”

    海雲沒好氣地道:“郭三子,小姐替燕公子温酒,要你湊什麼熱鬧?”

    紫小鳳微笑着温聲道:“燕公子此戰勝後,我們都要慶祝一番呢!不但郭兄弟,便是小鳳與豪揚哥,都要加入一份子的!”

    石浮圖大笑道:“對!都要有一份子的!喝酒怎能少了我這老酒鬼?咱們老頭兒也湊湊年輕人熱鬧!這麼些小丫頭,看着都讓人年青!”

    這幾句話一説,唐尊的臉不由變了,變得臉陡地一陰,陰沉如水,目中充滿了怨恨、暴戾之色,煞氣大盛!

    而燕小山看了一眼明波盈盈的雲麗瓏那含笑的眼睛,陡地感到人又高大了許多,真力又增了許多,臉上煥發出一種明朗的光采來!

    燕小山目中有了笑意,一揚劍眉,對唐尊道:“謹請尊駕出手吧!”

    唐尊目閃冷芒,語聲陡變得又冷又硬:“足下何必爭在這一時、一地?”

    燕小山道:“怎麼,變主意了?”

    唐尊冷冷一笑:“見過我發暗器的人都死掉了!剛才那一椎不算生死相搏之招,自可在眾人前露相,與你這一戰不同了!這是唐某定下的規矩,凡見我殺人暗器者,必死!”

    “那你的意思是——”燕小山問。

    “看到那間房子麼?我們進去,生者自會出來!”

    唐尊指了一下在路南的一間高大的房子,那間房子可能是庫房之類,僅設一門,門正對着眾人投去的目光。

    唐尊道:“我知道這房子是空的,夠人迴旋的了!”他同時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敢擅闖近房子者,死!”

    説完,徑向那門走去。

    燕小山向眾人望了一眼,道:“望諸位遵他規定,不要作無謂的犧牲。”

    説完,大步跟了上去。

    唐尊走到那大房子門前,毫不停頓,象不存在門似的,走過了門,走到了屋內。

    門上留下了一個人形的門洞!

    燕小山走到門前,停下,開了門走了進去,又合上了門。

    “想不到唐尊除了暗器外,還練成了無形罡氣!”石浮圖詫聲道,“光這一身內功,武林中鮮有其匹了!”

    這時,只聽門內燕小山沉聲問道:“怎麼比?”

    唐尊:“你站門口也行,站到裏邊來,我們換一個位置也行,你喊‘開始’,或者我喊‘開始’。‘始’字音落,同時出手,你我各只一擊,一擊定生死!”

    姜若拙道:“這唐尊,這一點上倒公正!”

    紫相伯道:“這條件本身誰也佔不上便宜的,除非先下手暗算,那就不是大家風範了!”

    這時只聽燕小山道:“地理上,光線明暗,一順光,一逆光,明有明的好處,暗有暗的優點,各不吃虧。至於誰喊‘開始’都是一樣,開口則氣虛,只有閉口才能氣實。氣實才可出手!彼此一佔氣實嚴待之優,一佔音出即打之利,兩相抵消,各不佔便宜。便這樣,由你喊吧!”

    唐尊道:“好,準備出手吧!”

    燕小山:“早就準備好了!”

    接着是沉默!雙方都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沉默,這一沉默便有天長地久之長!長得令人心焦,令人心悸!

    如看到雪亮的閃電閃過後,等待着那個遲遲不響的驚雷!等得大家屏息靜氣,心中不安!

    這沉默,比暴風雨前的沉默更可怕!

    暴風般的嘯聲和風雷激盪之聲已過。

    那一聲“開始”和隨即而起的厲嘯與風雷怒滾之聲是如何發生與經過的,似乎是一種瞬間的錯覺。

    但這一切確曾發生過!

    現在有的,只有死一般的靜!

    靜得可以聽到朝陽城外十丈八尺遠的一匹馬抬起後左馬腿搔肚皮上癢癢的聲音!

    靜得可以聽到朝陽城對面張氏“姊妹花繡花店”裏,性急手快的姐姐在花棚上“嚓嚓嚓”的繡花聲!

    大家承受着這種鐵一樣重的、黑色的沉默,沒人動一下,發出一點聲響!

    ——連雲風雷與孫伯玉、霍精劍三人的打鬥也停了下來,各自不言不動,似在等待唐尊與燕小山之戰的結果,又似在醖釀着新的殺機!

    忽然,那間大房子裏有了動靜,有了一個人粗重的喘息聲!

    接着,從門洞裏出現了一隻手。

    手上升,扶住了門洞。

    門開了,一個人從門裏撞出!

    那人綠袍!

    “燕二哥!”

    “燕公子!”

    眾人神情一震,心倏地往下一沉,血,則猛地往頭頂上一衝!隨呼喊聲,奔向那扇大門!

    郭驚秋與雲麗瓏跑在最前面!

    紫相伯手掌一翻,亮出了一枚金膽!隨即與石浮圖、姜若拙、郎總管等人一齊撲上!

    大家忘掉了“袖手閻羅”唐尊的殺人暗器!

    那撒手無救、一擊致命的暗器!

    綠袍人衝出門口三步,猛抬頭,挺胸站立!

    是唐尊!

    一臉血污的唐尊!

    唐尊雙目已空洞,翻着白眼,看不見湧來的羣雄!

    唐尊眉心“印堂”穴已塌陷一塊,中有一個血洞,血汩汩流出!

    唐尊身子猛一震,仰天仆倒,不動!

    “唐尊死了!”

    隨着郭驚秋一聲驚喊,孫伯玉身子一震,拍出了雙掌、通紅如日的雙掌!

    ——“大日如來光明掌”!

    霍精劍也大叫一聲,身子拔地而起,升至三丈之高,身子在空中一個盤旋,頭下腳上,雙手執棍,運千鈞神力,以白金齊眉棍劈下,棍勢所及,方圓五丈之內!

    一招“五雷擊頂天龍棍”!

    一招剛猛精深的“五雷擊頂天龍棍”!

    雲風雷一聲虎嘯,身形一掠,如燕子回掠那麼曼妙地一掠,一道劍光飛起!

    劍光的厲嘯聲一如閃電一亮即逝

    ——極快!極短!極鋭!極急!

    雲風雷落地,仗劍傲立,大笑。

    笑聲中孫伯玉如紙飄地,倒下,不起!

    笑聲中,霍精劍掉棍於地。

    棍成三截。

    眼快的人看到霍精劍雙臂與肩連處,各有血滲出!

    霍精劍一抱拳,隨即一層身形,飛越而去。

    耳尖的人聽到霍精劍在走前,留下了一句話。

    那句話是:

    “今日之情,三年後報!”

    今日之情,什麼情?

    傷臂斷棍之情?

    不殺留命之情?

    雲風雷猶自大笑,笑聲激越,一以遏雲!

    雲風雷忽止笑!

    雲風雷忽止笑,一聲咳嗽,吐出一口血!

    雲風雷以一面絲巾掩嘴,掩去血痕,然道:

    “好厲害!好厲害的‘大日如來光明掌’!好厲害的‘天龍如意棍’!霍精劍,三年後,但願你能再來!”

    説完這些,他向雲麗瓏、郭驚秋他們大步流星地走來!

    雲風雷走到雲麗瓏跟前。

    雲麗瓏蹲在地上,為地上仰躺的一個人額角上擦去一處擦傷的血痕。

    郎總管靈巧的手打上一根白繃布的結,拉下傷者的衣襟罩住,嘆了口氣道:“死生如何,全靠造化了!”

    隨着雲麗瓏手的離開,雲風雷看到的是一張雪白如玉的臉。

    鼻直口方,劍眉如畫!

    而那雙明朗的眼睛,此時合成了安靜、秀氣的一道細線,唯黑黑的睫毛清晰可數,顯出主人的英俊來!

    ——是燕小山!

    燕小山!當年自己的女兒發誓非他不嫁的燕小山!

    洛陽“金谷園”主人燕近庸的獨生愛子,四大劍客中“一劍縱橫”陸開花的得意高足,風聞近一年來一直伴隨女兒千里同行、尋訪羅豪揚,並幹下了一連串名動武林的俠義之事,連敗各地十五名武林高手、聲名鵲起的劍學青年高手燕小山!

    雲風雷望着女兒輕輕為燕小山拭去臉上沙塵的手與女兒玉腮上垂掛淚珠,望着平靜地安躺地上的燕小山那其白如玉的臉,望着石浮圖、郎總管、紫相伯、姜若拙、宮百工、郭驚秋等一張張臉上因燕小山而透露出的焦急不安、關心擔擾、敬重感激的表情,頓時呆住了!

    他的心一剎那間變成了一片空白!

    接着,他聽到海雲的似乎從老遠的地方傳來的帶着哽咽的聲音——

    “燕公子,你不能死!”

    再接着,他聽到一個蒼老、沙啞的而又帶着欣慰、喜悦的聲音——

    “羅公子,成了!”

    ——那是為羅豪揚打通經脈、逼毒療傷的妙手神丐聞百通聞長老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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