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呆子,一點良心都沒有。那天我們在銅陵,你不是買了兩袋槐花茶嗎?我拿了一袋,後來在天井湖遇到阿竹妹妹,你不是送給她了嗎?”柳晗煙伸手就要擰王厚的耳朵。
周清竹叫道:“阿煙姐姐,這是我自己買的。”“騙誰呢,你布袋上還繡着一口天井,明擺着就是那天井湖。”
王厚想了起來,那天在銅陵天下着雨,自己和煙兒去天井湖遊玩,在路上遇到一個賣花大嬸,還對煙兒説,“這位姑娘也買一袋吧,你相公生得如此文弱,這花茶做香囊也很適合。”結果自己買了兩袋,一袋給了煙兒,一袋自己拿在手中。
後來遇到張清陵、吳清山和周清竹三人,阿竹還問煙兒手中拿的是什麼,煙兒説,“這是花茶,可以喝,也可以製作香囊,送給你。”阿竹接過來嗅了嗅,笑着説,“好香,這是人家送給阿煙姐姐的,我哪敢隨便就收了呢。”於是自己就將手中的那袋給了阿竹。怎麼都半年多了,還原封不動地保存着。
周清竹見王厚看着自己,臉唰地紅了,一把從王厚手中搶了過去,轉身跑了門外。大痴笑道:“竹兒從九華山回來後,沒事就喜歡拿着這袋破槐花,呆乎乎地發笑,問她,也不説,現在這些年輕人,不知道整天想些什麼……原來破袋子是王小子你送的?”
柳晗煙狠狠瞪了王厚一眼:“書呆子,阿竹妹妹待你這樣,還不跟我來?”拉着他就要往外走,王厚回頭衝大痴尷尬笑笑,只聽身後長嘆一聲:“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清陵,再給我倒杯酒。”
柳晗煙拉着王厚到了周清竹房間,房間不大,一張大牀佔去三分之一,裏面擺設甚是簡單,一張竹製的條案,唯一點綴的是牆壁上掛着一幅圖,畫着幾枝清竹,另配有一首白居易的詩句:“不用裁為鳴鳳管,不須截作釣魚竿。千花百草凋零後,留向紛紛雪裏看。”
周清竹見兩人進來,卻生起氣來,轉身不理。柳晗煙笑道:“哎呦,阿竹妹妹真生氣呀,是姐姐不對,給你賠禮啦。”走過去扳住阿竹的肩膀,卻忽然道,“啊,阿竹妹妹哭啦,真生我的氣啦?”
周清竹卻搖搖頭,半晌輕聲道:“阿煙姐姐,你好幸福呀,有林姨疼着你,可我……都不知道自己孃親在哪兒。小時候只要一問師父,總會挨一頓罵。這花茶……還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的禮物……”説着竟然撲進柳晗煙懷裏嗚嗚哭出聲來。
王厚見阿竹整天嘻嘻哈龖哈,卻沒想到小女孩兒竟然還有這樣的苦楚,當真是女孩的心事猜不透。柳晗煙拍着阿竹的後背:“阿竹妹妹,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説你娘,你打小就在這觀里長大?”周清竹半晌止住哭聲:“嗯,我打記事起,就一直在這山上,小時候問過師父,自己從哪兒來的,可每次問,師父不是生氣,就是唉聲嘆氣,然後喝悶酒,後來我都不敢問了。”
王厚道:“阿竹,我知道你從哪兒來的。”周清竹抬起頭,詫異地望着王厚,問道:“王哥哥,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啦,你叫周清竹,你們開派宗師叫周顛仙人,剛才我看了這幅字畫,恍然大悟,原來你的身世就是、就是……這廬山竹子變成的仙女。”王厚説得一本正經,逗得周清竹破涕為笑。
柳晗煙笑道:“除了仙女,你就不會別的詞了?當初在銅陵,我説日照在大海邊上,你説我是海上仙女,現在到了這山裏,你又説阿竹是山中仙女。”
“不過,阿竹妹妹,我知道你父親是誰,”王厚故意停了下來,還待賣弄關子,見煙兒眼睛一瞪,忙道,“你的父親就是道長。”柳晗煙啊的一聲:“書呆子,你可別亂説。”
周清竹卻一點也不驚訝:“我一直都將師父當作父親。”王厚道:“剛才我和道長在説話,你們沒進來的時候,我就問他阿竹妹妹是不是他的女兒,不然怎麼只收了一個女弟子,你們猜道長怎麼説的?”
“還不快説!”柳晗煙和周清竹同時張口,然後對望一眼,嘻嘻笑了起來。王厚學着大痴的模樣道:“唉!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説起來就又想喝酒,他孃的,不説啦,老道去睡覺了……所以我推斷,二十多年前,道長遇到阿竹的娘,然後、然後,你們懂了罷?然後就有了阿竹妹妹。”
正説着,李智賢、莊敏慧走了進來,王厚道:“又來了兩個仙女,磚頭仙女和石頭仙女,咱們絕情幫的人都湊齊了。”李智賢道:“我們剛才在隔壁聽到這邊説話,好像還聽到有人在哭,就過來看看。”
王厚奇道:“沒聽到有人哭呀?剛才道長説了一句話‘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們在討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周清竹道:“這是我們道家始祖莊子説的,‘泉涸,魚相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意思是説兩條魚一同被擱淺在陸地上,互相呼氣、互相吐沫來潤濕對方,艱難地維持生命,反倒不如漲潮時,各自游回江河湖海,從此相忘,來得悠閒自在。”
李智賢臉色一黯,半晌嘆道:“金妹妹,我們現在也是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金敏慧被她説得也是黯然失色。柳晗晗安慰道:“李姐姐,我覺得正好相反,你們現在不僅沒有那樣艱難,反而在江湖中悠閒自在,我們大家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周清竹也道:“是呀,李姐姐、金姐姐,你們都比我好,我長這麼大,連孃親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可我整天到晚不樂得逍遙自在。”王厚道:“今天中午在東林寺,不可大師所説的故事,所有的苦惱都如墨汁,所有的快樂都如清水,我們要善於用快樂來沖淡苦惱。”
柳晗煙道:“書呆子,你出去罷,我們四個姐妹在一起説説話。”“有什麼話,還不能讓我這個幫主知道?道長不是説了,要三個媳婦兒……”王厚話還沒説完,就被周清竹起身推到門外,隨即身後的門被砰地關上,接着傳出一陣笑聲。
王厚搖搖頭,沿甬道信步往院中走去。此時滿天星辰,透過圍牆可見羣峯輪廓相連,更有隱隱的飛瀑之聲傳來,顯得幽靜寧謐。微風拂過,院內的古松隨之起伏,王厚站在院中,放任自己的思緒隨風而動,感受廬山的空靈。
第二日吃了早飯,周清竹拉着柳晗煙來找王厚,要帶大家去三疊泉遊玩,並且誇張地説,三疊泉瀑布分三級落下,一疊直垂、二疊彎曲、三疊分飛,遠看像玉龍凌空飛騰,近看像珠玉從天而降,是廬山非常好看的景觀。
王厚卻道:“阿竹妹妹,佛燈會在天池出現,我想讓道長帶我去天池峯頂看看,熟悉一下環境。”周清竹伸手一指:“那就是天池山最高的峯頂,王哥哥既然想去,我們今天就陪你去看看,阿煙姐姐,我們明天再去看三疊泉好嗎?”
柳晗煙哼了一聲:“昨晚我們四個商量好了這幾天遊玩的路線,你這麼一改,後面全亂了。重色輕友,見到你王哥哥魂都沒了。”周清竹羞得哎呀一聲,抱着柳晗煙扭在一起。
站在天池峯頂,向東是佛手巖,向西是白雲峯,南可看見九奇峯,下可俯視石門澗。山脊上聳立着一座寶塔,塔四周佈滿漫山遍野的蒼松,松濤起伏。天池寺建在半山腰,站在峯頂可遠遠望見寺前一座很大的方形水池,水池稱為天池,發出碧綠的光澤。再往下,有一半月形的拜月台,因供奉文殊菩薩而得名文殊台。
此時峯頂上爬上來五人,都身穿一式的白衣,戴着道笠,並以青紗遮面。五人緩步爬上峯頂,其中一人叫道:“柳妹妹,快拉一把李姐姐,我們實在爬不動啦。”正是金敏慧的聲音。她和李智賢體質最弱,一路爬上來,直累得氣喘吁吁。
五人怕遇到陌生人,所以都蒙了面紗。此時站在峯頂眺望,只見山巒突起,羣峯連綿不絕,今日又是晴天,極目萬里無雲,一簾簾飛瀑懸掛,恍如仙境一般。然而這還不算奇,站在峯頂沒一會,就見山那邊一陣雲湧來,轉眼之間就在半山腰瀰漫,剛才還是燦爛的諸峯,已是忽隱忽現。
雲霧漸漸上升,在五人之間漫開,很快辨不出誰是誰,周清竹大聲道:“王哥哥,這就是雨自下而上的景觀。”王厚等人都覺得陰晴變化無常,連聲稱奇。
雲霧慢慢消散,眼前又恢復晴空,柳晗煙笑道:“阿竹妹妹,我明白了,怪不得這廬山能讓人一會笑一會哭呢,原來整個山都是這樣呀。”“呸,阿煙姐姐盡會胡説……”
忽在這時,身後有人冷聲道:“你大爺的,你們是什麼人?妖里妖氣,為何要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