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辦得到。”初日輝説。從不讓人失望,會勇敢爭取她想要的東西,不像他……
驀地,他神色僵硬地瞪着探頭到自己面前的臉孔,只見那張原本帶笑的明媚嬌顏慢慢斂起笑意,眼神由訝然到迷惑,漸漸的轉為陌生。
“據説你是我學弟,可是我好像沒見過你……你真的是南陵高中的學生嗎?我不記得有你這號人物。”
“你不認識我?!”
初日輝一楞,語氣艱澀的間出這句話。
事隔多年,他在外表上的變化確實不少,已由青澀俊秀的借懂少年變為昂藏而立的大男人,歲月的洗禮為他增添了內斂傲然的氣勢。
但是,本質上的他並未改變,出色的五官仍有學生時代的影子,深邃的輪廓和眼眸極易拼認,以他倆過去的熟識度,她不可能認不出他是誰。
如果連在操場上跌一跤的陶四非她都記憶猶新,那他更不是容易讓她忘卻的對象,畢竟他們相處的時光遠比任何人多,在她畢業前,他的身邊一直有她。
“不認識。”夏語綾睜着大而圓的水眸,笑容可掬的説道。
“我是初日輝,你得獎的畫作“日光男孩”的模特兒。”他語帶質疑,不相信她真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沒印象。”她説得敷衍,表情茫然,一副真的不認識他的神態。
相較她漫不經心的態度,他內心衝擊甚大,隱隱火光在眸底跳動。“夏語綾,你沒有失憶症吧?”
“難説呢,誰曉得我是不是撞過車,或從懸崖上摔下來撞壞腦袋?人的腦子構造複雜,一根小神經搭錯線就全完了。”她狀似灑脱的聳聳肩,輕快的玩笑語調彷彿琴絃,悄然撥動某人的心。
“但你記得陶四非,你明明跟他毫無交集。”初日輝不能接受她記得別人,唯獨忘了他。
陶四非覺得很無辜,打了個冷顫。他沒出聲站在一旁看戲也中槍,平白無故惹來某人橫眉怒視,而且還無從耕解。
“血琳琳的畫面總是令人興奮嘛,一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嗜血的一面。”夏語綾突地話鋒一轉,故作悄皮道:“唉!説不定我是吸血鬼,見血痴狂,所以才忘不掉陶學弟。”
初日輝一聽,黑眸不悦的昧起。“你是説如果我在手腕上割一刀,你就會想起我是誰??”
她笑得很假的一彈指。“有可能呢。”
“夏、語、綾……”他聲音低沉,似有發怒的跡象。
“兩位不要玩那麼大嘛,有話好好説……”陶四非見狀況不太對,趕緊出面打圓場,準備發揮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公關長才,彌平這兩人看似平和卻火花四濺的氣氛。
可惜他説不到兩句話,就曉得自己異想天開了,眼前兩個人把他當炮灰齊齊一吭,低沉和嬌蠻嗓音同時在他耳邊晌起,轟隆作響——
“閉嘴!這裏沒你的事。”初日輝向來冷傲的黑眸正在冒火。
“你不要管,這是私人恩怨。”夏語綾也怒了。有誰規定人要惦記着一個不守承諾的人,她放下了還不成嗎?
一個叫他閉嘴,一個説是私人恩怨,這兩人是怎麼回事,其要把他當隱形人忽視嗎?
他大概明白他們之間的間題沒人能介入,眼下氛圍既緊張又撲朔迷離,他知道想留下來就要當自己不存在,因為他擔心他一離開,風華集團的辦公室會上演前所未有的鬥毆戲碼。
氣勢上,身為男人的初日輝較強捍,看來佔了上風,不過神色雲淡風輕的小夏學姊也非省油的燈,瞧她墉徽地勾着眼神腕人,也是不用刀劍武器就能把人氣個半死。
看她的樣子,初日輝想她八成還在“記仇”,因此嘆了口氣,決定軟化自己的態度。
“小夏,我們有十多年未見了吧?”是記憶美化了她,還是他把她放在心裏太久了,當年清雅容貌已成了今日的明豔嬌顏,卻一樣生動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顯然不夠久。”夏語綾撤撤嘴,不以為然。
“所以,你是認識我的。”他嘴角微揚,柔和了臉上剛硬的線條。
“不、認、識。”她一字一字強調,故意説着反話。
“小夏,你想逼我收回給你的特權嗎?風華集團旗下不只是銀行、飯店、汽車零件連鎖專賣店,還有百貨公司及進口美妝等,想想看,若你能簽下一年的廣告合約,“月光爭輝”能獲利多少?”他威脅加利誘,試圖逼出她的其實反應。
牙一咬,她再也忍不住地伸出葱白食指往他胸口一戮,鋪天蓋地的滿腹怨言就這麼傾吐而出。
“是誰在我畢業隔天就消失無蹤,還説什麼不見不散,放我一個人在戲院門口傻傻地枯等?那天是颱風天,你知道雨下得多大嗎?
路上半個人也沒有,就只有我像傻瓜一樣的在等人……”她氣憤不己的説。
她畢業那天,他們約定好了,不管分離多遠,彼此的感情不會變,學姊學弟的情誼也要往前邁進一步,從牽手開始,再到心的相守。
誰知,誓言猶在耳際,他卻失約了,她整整等了他一天,他始終沒出現。
失望是難免的,但更多的是擔心和焦慮,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不可能無故缺席的,除非生病了,病得下不了牀,或是出了什麼事。
她一直在等,等他打電話來解釋,可是事情都過了三天,他不僅人沒來,連打電話來知會一聲也沒有,放不下心的她只好主動去找他,看看有沒有什麼讓她幫得上忙的地方。
但是後來,她後侮走那麼一趟,親眼目睹了傷人的一幕……
之前,他們在畢業典禮上以鋼琴和小提琴合奏那首夏川里美的“淚光閃閃”,當時感動了不少師生,雖然他們琴藝不佳,那幾分鐘卻彷彿成了雋永的一刻,日後她也知道這首歌成了南陵高中畢業典禮上必唱的驪歌。
可教她袁愕心碎的那一幕,竟也和這首歌有關,她在他家門口看見當初在音樂教室和他一起練琴的女孩正抱着他,眼泛淚光卻笑着踮起腳尖,迎向他落下的吻。
很美的畫面,很相配的一對。
兩人揮然忘我的擁吻,背對着她的初日輝沒看見她,可是那女孩瞧見了,一臉歉意地朝她用唇語説道:“他是我的,我愛他。”
隨即,兩人一同坐上停在門口的車子揚長而去,她看到的始終是他絕然而去的背影,不曾回頭。
那一剎那,她真的很痛,覺得被傷害了、自己的心受傷了,原來她的在乎是多餘的,人家根本不希罕,她柱付真心了……
“我是有原因的……”想起過往的種種,初日輝冷峻眼眸為之一黯,説不出口的理由讓他心裏更鬱悶。他不是不去,而是去不了。
她揮着手,徽得再聽。“算了算了,都過了這麼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別再玩什麼扮家家酒,反正再多的解釋只是藉口。”
“你還在怪我。”知道她仍介意着,他心口有揮之不去的窒悶。
夏語綾不再擺出虛假的面具,直率無備的説出多年前早該説的話。
“我不能怪你嗎?當年的風雨有多大呀!公車停駛、本來滿街跑的計程車一輛也沒有,我一路琳着雨走回家,差點被掉落的招牌砸到頭,而且還沒看到最想看的那部電影。”
那天強烈颱風登陸,電影院全面封廳不賣票,即使她想進去躲雨,拉下的鐵門也教她無法進入,謗沱大雨一直下着,她冷得嘴唇都凍紫了,最後時間過了許久都等不到他才作罷。
“我會補償你。”乾澀的喉頭一緊,他吐出一句聲音。
那天他也在琳雨,只不過是在自家陽台。
“免了,都不是年少無知的小男生、小女生了,過去的事己經過去,沒必要重提舊事。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更是如魚得水,這樣就足夠了。”她不是記恨,只是遺憾,覺得當初的自己傻得可悲。
“你肯認我了?”初日輝站定在她面前微低下頭,凝視這張曾令他心湖悸動的容顏。
他確實喜歡過她,在不知思念是何滋味的學生時代,高他一屆的她,是他心目中最閃亮的星星,在無邊無際的暗黑天空中閃爍。他羨慕她的豁達、隨遇而安,也想學習她不恨不求、只有歡笑不見優愁的人生觀,在她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温暖與熱度。
他以為他們有機會在一起的,可是因為那一夜,他失去她了。
聽見他的話,夏語綾似笑又似嘲弄的把眉一揚。“執行長耶,以你崇高的地位想必不缺朋友,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萬一不小心得罪你,到手的廣告又抽單,那我可就欲哭無淚了。”
同樣的錯不二犯,她已經學到教訓了。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是她招惹不起的,能少來往就少來往。
“我不會出爾反爾,答應你的事絕不後侮。”這是他欠她的。
夏語綾不以為意的冷哼一聲。“有過不良紀錄的人很難值得信任,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聽聽就算了,不會往心裏放。”
“小夏……”初日輝面上一凜,心抽痛難忍。
不習慣,他真的無法適應眼前平談自若的她,那個飛揚跋息、笑聲猖狂的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語帶挪愉、笑容不冷不熱的都會女子。
從前嬉鬧打趣的親近,如今被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所阻隔。
她在保持距離,已不再會放鬆的對他又打又糙説:“小初,好久不見了,我想你想到天翻地覆,你可曾想念我?”
小初、小夏,是他們當時對彼此的暱稱,也只有她才被允許喊他小初,她是唯一可以揉亂他頭髮的人。
“執行長,廣告的事就此定下了,等我回去把文稿整理一下就能簽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她拉回話題到生意上,伸出手做出例行的禮貌動作,為此行做個結束。
望着伸到面前的白哲柔黃,他握住了,卻不放。“我請你吃頓飯。”
夏語綾有些拗氣的想拍手,怎奈卻徒勞無功,美眸中多了火光。“我想我還是吃路邊一碗七十的牛肉麪就好,不勞費心了。”
“風華飯店備有精緻的下午茶糕點,還有軟得入口即化的戚風蛋糕,最近更進了不少新鮮草毒,甜度十足又粒粒飽滿。”他斂目自語,笑意藏在眼底。
“日輝學弟,你變陰險了。”這小子拍住她的弱點了,她最不能抗拒的東西——甜點和草毒,她的最愛。
而他居然沒忘記?!
説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酸酸甜甜的,卻又有點悵然,他的“沒忘記”又能代表什麼呢?他不過是她想要遺忘的回憶,畢竟她和他註定是兩條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只能各行其道。
“請吧,小夏學姊。無限量供應,以你的食量應該會讓我破費不少。”初日輝説道,同時暗自忍俊不己。
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敗在甜食的引誘下,這一點,她真是毫無長進。
因為她唯一的“不變”,初日輝眼底的挫敗稍微減輕了些,長年冷厲的黑眸染上些許光彩,跳躍着點點光芒。
控制不住貪嘴的夏語綾重重一哼,用力地瞪着他。“我的食量很小,是小鳥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