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拳似炮形龍折身
從老劉身上論起來,自姬夫子之下曹繼武馬學禮算起,戴五昌比鳳吟大出了一輩。wWw.23hH.coM待見到鳳吟演練半步虎撲的時候,戴氏很是驚奇,於是就談到老劉,原來又是一家人,老劉為戴龍邦再傳弟子,此一把又是後來改善之法,卻合了周口一支的古法。這就對上號了,親上加親。但對照起來,雖然拳法同出一脈,理法相當,但風格已大不相同。
鳳吟就以後學之禮請益戴氏,因此拳外形簡單但細節嚴謹,也只是簡單對照了一下,知道了來龍去脈,演練起來卻甚感彆扭。
戴五昌道:“此拳就是彆扭,行人不能行,**不能成,所以速成而猛烈,但因細節繁雜,稍有不合便大出差錯,所以對人毒對己亦毒。
其中動作戴氏與周口相仿,但理法敍述,老劉所傳又與戴氏相近,而勁路變化,老劉一路偏剛,又與周口相同。就其中奧妙二人探討起來,他人有能聽明白的,有聽不底細的。
但都道只見戴家打人不見戴家練拳,今日有了機會,都吸引着認真聽講。
這一日,鳳吟與他們初次相逢,但倍感親近,這種師門的感情雖非血水之情,但帶了義氣師恩,比之更親。
因鳳吟所知五行之説出於老劉,就虛心請教,發現頗有不同,其中戴氏專門説了起手與收手。
起一手為鑽拳似水,末一手為橫拳似彈。
戴氏道:“鑽拳似閃,屬水,非閃也,有山倒嶺塌之勢。然此閃非獨指迅捷或躲閃橫去,更有引進落空對方的心閃之感,鑽拳變之鎖釦之法折出肘擊,迅猛有力,一擊穩中其結果便有了山倒嶺塌之氣勢。”
鳳吟學時,或者因為九練他法習以為常,雖説同宗同祖,但越像就越難掌握,運用起來頗感不妥,那拳講得是同一道理,確以束展為根基,但似重新分配了一動的主次,放大了許多枝節,除了因為束展的限制讓形態不同,但追求上與那太極八卦類似了,想到如今已然是分了家了,又不必追問,也就只是記下了。
末一手為橫拳似彈,屬土,非彈也,有輪行壕溝之勢。
戴氏道:“輪行壕溝就是直線向前取中,而內走崩翻如犁破土,橫勁在內,名橫不見橫。
無論以正打斜,以斜打正,都是步法側轉,調身變勢而直擊。所以是排彼而佔中,故而不打橫勢而直進,順流則暢。拳自丹田出,周身旋擰相融,十字相交,直勁擊彼彼必橫,故拳法叫橫拳。而收拳含回拉,相互借力往復不斷。”
鳳吟想起來老劉給他説的,貌似相當,但又不同,老劉説演極其簡單,鑽拳似水走束身閃勁,卻又似水曲曲而流行,變化無窮屬水,所以以此起手。
而橫拳又是進退縱橫拳肘周全,渾身擰裹渾實團聚似彈,其性敦厚屬土,如此地步也就無所謂正側了,進也是退退也是進看正似斜看斜似正。
相比之下雖簡易直接,但卻舍了具象,而得氣象萬千又返歸質樸,與夫子最早的**變化相合。
鳳吟開始深深敬畏起那個叫李洛能的師爺,也深深感激戴五昌。
後來鳳吟興起,也強調着沉與墜,合與裹等字眼強調了到位,又走了各處打法的直進,所謂真意,那意非世俗所謂的簡單意想,而各有所指,就演示了擎意,噴意之真意。
戴氏稱讚頗有李政先生之風,也説了十形打法,果然硬打硬進無遮攔。
同出一門,就省了些許的較量,便可分出高下,但越是相仿,就越想一試。
鳳吟自出道以來也是眼高於頂,似乎沒什麼人能入得法眼,但此時卻真心想體驗一下,於是對戴五昌道:“戴叔,能不能讓我體驗一下原傳的古法?”
戴五昌斜目看了一下鳳吟,道:“你學過挨身靠膀嗎?”鳳吟道“不曾聽過”。
戴五昌道:“可曾見過雜式捶?”鳳吟又道:“不曾見過”。
戴五昌接着道:“形意八式呢?”鳳吟糊塗了,道:“都不曾接觸過。”
戴五昌哈哈一笑:“想那八字功你更不曾聽説了。”鳳吟道:“確實未曾見説。”
戴五昌看着鳳吟一臉認真,捶了鳳吟肩頭一下道:“實際也都是新編整的拳路,方便入門到法子。”
鳳吟問:“為何新編這許多?”
戴五昌道:“原傳實際只有六大勢,軟硬分出十二大勢,小套路若干,然歸納起來,便是打法十二形了。裹踐鑽老根本,不外乎束展二字的變化。然得了這法子,任何拳套,拿來便能利用,就再無神秘拳法了。但術有專攻,只要不失心意二字的本意,不失**之法,都能為我所用。這雜式又叫閘勢,這一路便是在此地與螳螂拳高手互通之後歸納編整,可予學者一個入門到法子。此一路實際隨我父子走鏢已頗有聲譽,外界知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道是什麼顧中有打這些外行話,咱們哪一拳不是顧即是打。説此話者,不理解顧打二字,只管抄襲。此拳若與古法完全相同,或與所學完全相同,就失了意義,所以此拳專門提煉了閘勁二字。”
説到這,戴五昌笑抿一口茶,不打算細説了。鳳吟抱拳道:“還請戴叔説明。”
戴五昌放了茶杯道:“唉,此處道出一個大秘密啊。此路拳隨為換拳得來,然只是因為此事借了個啓發,與那拳實際已無關聯。心意五絕,踩,撲,裹,束,絕。絕在最後關要,絕為決斷之意,山洪暴發,奔流千里,而這閘,便是自困而積的一種勁力。你天資極佳,我就不以拳套困住你了,你自己去想吧。”
鳳吟不能缺點戴五昌就是保守,還是真得為了不限制自己,但人家能説這麼多,也是給了師門情誼了。
鳳吟沉思不語。帶五昌道:“你也不必在意了,知道天下之大,不止眼前幾處風景也就是了。但追求起來,相對真正的裹絕二字,卻差些咫尺了。試想,若真裹得死時,又如何衝閘。”
鳳吟還是不説話,戴五昌就夾了點菜慢慢嚼着,邊上老滕也聽着高深,咋吧咋吧嘴兒,嘖嘖了幾聲。
鳳吟看着遮門那厚布簾出神,突然轉頭望着戴五昌:“如火炮,如坐轎?”
戴五昌的筷子“噹啷”就擱下了,一拍大腿看着鳳吟一時高興得説不出話。
鳳吟哈哈大笑起來,戴五昌也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別人都不理解,而此二人卻已心領神會,正是那若真裹得死時,又如何衝閘,一在我,一在人,心想,未必如願。
鳳吟是個感性卻冷靜的人,很快就從剛才的喜悦中脱了出來,道:“那挨身靠膀自是那相互找勁的法子了?”
戴五昌道:“不錯。”
鳳吟道:“何必呢?不怕因此失去了利落?”
戴五昌道:“令人擔憂,卻也是無奈之法,如今國難當頭,急需用人。”
鳳吟又道:“那八字也是合經驗提了要點的法子吧。”
戴五昌道:“實際這些都非戴氏所操勞的了,自有他人完善。”
鳳吟點了點頭。也確實如此,若真得了法門,變化萬千,也就棄了這引子了。拳是越練越精,前輩好不容易將萬法歸納濃縮於幾個式子,我們因為魯笨再分解開來,就真愧對祖宗了。
所以此拳難教難練,不為別的,就因這分獨到的靈感,非悟性緣分都到了,確實只能從這些法門入手了。
其他幾個人就有點聽不明白了,就只道是門內之事,便另開話頭,只顧吃喝。
七十拳譜這個東西,都是自己一門的備忘記錄,不是讓我們照着拳譜去練,而是通過拳譜,呼應自身,順着這引子摸到形成他們的原因,非但知其然更須知其所以然,如此方算有成。
即或得了秘笈拳譜,也只是胡亂猜想,生搬硬套,那就只是安慰自己一下罷了,落了笑話倒無所謂,千萬別壞了身子。
談道這,基本也明朗起來了,但都隱隱感覺到了一絲遊離而又沉重的殺氣。
戴五昌道:“鳳吟,叔跟你説些實在話,雖然咱家拳好,但非是學就有成,也非是練就能化。你天資極高,卻也未必樣樣精熟,叔説的沒錯吧?”鳳吟只是聽着。
戴五昌也沒等他回答什麼繼續道:“所以,也不是人人或者時時都能做到裹而不露。當然,按照傳承,我們應該繼續精純,但這之間既然有了別的法子,也不妨利用一下,在此時,這幾路拳,也就有了威力,掌握起來也是方便了。常人勤學,也有成就。”
鳳吟深吸了一口氣,談到祖上,傳承,這幾個字眼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了,鳳吟道:“叔,你説得在理,只怕長此下去,失了本意了。”
戴五昌道:“呵呵,有你這等後生,不愁後繼無人。”
鳳吟也不知道戴五昌自己是個什麼立場,辨不清這話的話外之音,也就不説什麼了。
杯中酒盡,戴五昌問鳳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自己跟你自己對戰會怎麼樣?”
鳳吟看着戴五昌,戴五昌道:“假設你的老師與你鬧翻了,或者同門之間,彼此熟知對方特點,都避免落入敵手又要發揮自己,但無奈彼此熟知彼此,只能聽天由命,看誰把握得好吧?”
鳳吟道:“這是跟自己下棋,想着誰贏就誰贏。”
戴五昌已有些醉意了,道:“呵呵,五行拳順勢所化,又獨立完善,一步一拳,一拳一補,一拳中又含着所有。乃是參照天地五運六氣之理,也就有了縱橫變化與生克,天地萬物,道法自然,順者生,逆者亡。”
鳳吟道:“確實如此,陰陽變換。”
戴五昌道:“若有法子可以逆轉陰陽,不合相生,相消,而應是反向疊加以對,硬扯回變化,雪上加霜,那就有了意思了。”
鳳吟此時儼然已與戴五昌成了莫逆之交,也少了顧慮,道:“戴叔,那閘勁練時,是否是將自己紮在麻袋裏,跌跌撞撞之最易得法?”
戴五昌道:“你果然聰明!”
“那就請戴叔叔賜教一二吧。”
“好吧。”戴五昌提了提褲腰,道:“我也不使勁了,你看着吧。”
就打了一趟進退連環,初看是進退連環,但此時看卻又不同。進退連環鳳吟是會的,是按劈崩鑽炮合了大形週轉起橫不見橫,金木水火又合於土連成,看似簡單,卻變化萬千,但無論如何生變,都不離相生相剋。但這一路卻似疊加而成,大有火力澆油之式,一個鷂子束身發炮拳而出,卻打到一半硬生在中間換個形,換手打出,卻依然是個炮形。取了龍形一起,未及落時又硬硬換了個虎形。形意拳似炮形龍折身,火機一發物必落。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霎那,卻換了形又銜接得天衣無縫,這不是順自然而生,而是巧奪天工,非大成就不能為。這一套卻是鳳吟未曾想過的。
但轉念又一想,果然妙哉,雖然動了根本的法則,但正又應了拳似炮形龍折身一句,**之精妙,大拳師未必盡其能,生克之變化,大方家未能盡其用。歸納括之,欲知天地間格物之精華,盡心意之妙,先致力於立體,庶幾得其要矣。
如此已足夠,也就不用再試了。
古譜有言“己心明來萬法空,自有賢人規吾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