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比花開幾個成
白事辦得並不順利,畢竟三魁的好朋友不多,弔孝的都是奔着袁家來的,奔着三魁來的多是來看熱鬧的。
有的還故意嗯哼嗯嘿地假意抽泣一番,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出殯的時間鳳吟跟着幾個叔叔,夾在隊伍裏,他看到“於撒錢”在頭裏撒錢,騰一下那紙錢揚起多高,啪一下撲散開來,紛紛揚揚。
跟開花似的,譜上説人比花開滿樹紅,最後結果幾個成。
三叔説,練出感覺來,睡着覺都長功夫,他一輩子都在練,也死在了這上頭,這下好了,可以一直長功夫了。
邊上一個圍觀的孩子衝鳳吟笑,“不打雷,不下雨兒,傻啞巴少爺幹撅搭嘴兒。”然後就被邊上的大人一把揪住抓髻扯了回去,接着嗷嗷哭起來。
雞飛狗跳的。三嬸哭得死去活來,那腰感覺就要折段了,另個嬸跟他嫂子攙扶着她,步步挪着向前。
治喪辦的大聲喊着,鼓勵大家哭。
走着走着,事情就結束了。老奶奶把鳳吟拉進了她的屋子,她讓鳳吟幫他把燭照亮,從櫃子底庫裏掏出一串竹簡,翻騰了翻騰又放回去,
又摸出一個厚本子,讓鳳吟幫她研墨,然後在袁成仁的名字下寫了一小段。最後是個卒字。待墨幹了,又放回去。
鳳吟感覺,三魁叔這就算沒了。他心裏那個本子也寫上了一段。
老奶奶説,“雞有爭鬥之勇、輾轉躲閃獨立之功。那瞎熊是隻顧其一,不顧其二,自己把自己打死了,但不辱家風,死就死吧。進步不勝,必有膽寒之心。你熊可記住了?”
鳳吟點點頭,他聞着那黑洞洞的抽屜底庫裏有一種很古樸的香氣。很好聞,但使勁一吸又嗆鼻子。
老奶奶説,你熊也不瞎,出去吧。沒事啊,別老往牆上爬,也看點書,學點字,再不行就看着餵雞,不能一無是處,櫃上的事情啊,早晚也得學。
老奶奶説,你熊還記得怎麼得罪龍王爺的嗎?狗熊也講不出來。娃,你得疼你爹爹啊,這櫃上啊,全靠他撐着呢,你爺老了。
咱家是大不如前了,那白鼉台眼看乾裂崩塌了。這滕真人當初就説了,當這台四腿都垮了的時間,咱就不大離了。
現如今我看那,已經垮了兩條嘍。你娃有福,傻了。傻了就不犯愁了。
那年鳳吟剛記事,正直連日暴雨,白龍河水漲起多高,幾家莊户的房子都被衝倒了。當時袁家跟南邊鄉鄰掙地正打得頭破血流,被連日雨一衝,那仗都停了。
後來其他幾個村子就傳開來多日械鬥,因此死了人,龍王爺怪罪下來,讓人不得安生,要禱告,要認罪,這個那個的。
於是袁成孝也頂頭,開齋,沐浴,祭拜。錢全有一家出。即便如此,雨還是一直下,帶着雹子,把剛結穗的麥子都打了。
全村的男人都去了河灘,草草支了個棚子擺供,鳳吟也被他爹帶到了過去,一幫老爺們也沒好好照看住,一陣風把棚子掀了,大水接着衝過來,大人都忙護供的護供,
忙支棚子的支棚子,還有撐傘的,鋪路的,指揮的,亂成一團燥。
鳳吟撐着把小傘坐進了放饅頭的笸籮,風吹水流順勢而下就捲進波濤中了。等第一個察覺的莊户開始尖叫就已經晚了。
大風雨天的也無法打撈,船進不了河。説也怪,這一折騰後,那雹子還就停了。袁家派人四處搜尋,幾乎動用了全村老小。鳳吟娘痛心疾首,就得了瘋病了。
過了半個月之久。南邊來人,把孩子送過來了。袁家重金酬謝,唱戲三天。
但是家裏人一直就沒注意到,鳳吟不會説話了。後來這事又問起來,南邊的人説,見到孩子的當天,看孩子胸前小鎖就知道是袁家的少爺了,吃過了午飯就急忙送了回來。
怕家人着急,中間沒得耽擱。
事情就出來了,這半個月,鳳吟在哪裏。袁家人沒少打聽,但是一點消息也沒有。袁成孝老婆瘋了,兒子傻了,一生氣,老婆孩子丟給老奶奶,自己去櫃上住了。
袁家最大的買賣是瑞昌,是個挺綜合的買賣,類似當鋪,又像賭坊,但又依客棧而設,能自己放錢,就是地域流通的貨幣,瑞昌已經成了袁家的字號,佔了半條街道。
另一半街道就是著名的瑞昌一品道,一些小吃,都是一塊“瑞昌元”的價錢。需要兑換才能花,銀子不能直接用。
那時間去瑞昌玩上個三五天,都是縣裏比較嚮往的事情,還有鬥雞,酒姬。
這一大攤子不好管理,三輩積累下了一套管理法則,除此無人能搭理順暢。這讓袁家再度中興,家資急劇膨脹。
可惜,袁家敗落也是敗落在了這裏,最後就剩下一處名存實亡的當鋪了。
但那當鋪不一般,那裏壓得不光是物資,還有更特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