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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還識我否

    那些尚在鐵箱中的黑盜立即跳下,兩個拽了呂盛的胳膊,拼力回拖,其餘幾個都挺兵刃攔住金世奇。呂盛被扶入箱中,又見洞中的黑皮護衞湧出,忙朝崖上不住口地大叫:“快拉上去,快拉上去!”上面百善先聽見聲音惶恐,忙快速搖動輪盤,鐵箱如飛般升了上去。其餘黑盜也要退,金世奇哪裏肯放他們走,一劍一個,都料理得乾乾淨淨。見呂盛已經逃走,跪在張天師身旁,放聲大哭。二十八名黑皮護衞也一齊跪倒,哭成一片。好一陣,金世奇才抬起頭道:“洞裏的武功全都毀了麼?”一人道:“前十個洞的武功心要都被我們用刀劍颳去,聽見天師被害,我們衝了出來,還剩下四個洞的武功保存完好。”金世奇道:“通曉這些洞中武功的只有天師一人,他老人家這一去,谷中的武功大部分就此失傳了。”不禁黯然神傷。一黑皮護衞道:“後四個洞記載的是鬼谷武功的至高心法——‘無極神功’,自莫氏子孫死後,這門神功一直無人能通,天師練了半輩子,也總是練不成。”金世奇站起身,進入第十一個洞,只見洞壁上銀鈎鐵劃的四個大字——“無極神功”,道:“這四個洞的武功不能再毀掉了,鬼谷的武功不能全部失傳。再苦再難,我也要學會這‘無極神功’,為天師抱仇。”呂盛被拉上崖頂,兀自驚魂未定。百善先見他面如灰土,氣若游絲,軟軟地躺在箱中,半分也動彈不得。大吃一驚,急將他抬出,詢問經過。有黑盜告訴了詳細情形,百善先駭然失色,心道那張天師莫非神人,只三掌便打得我家幫主這樣,用手一探,一顆心更是怦怦緊跳,呂盛的肋骨齊斷,心肺俱損,換了旁人,早已斃命。此時除呂盛之外,就以百善先在黑盜幫中的職位最高,呂盛萎靡不振,此間大局便着落在百善先一人身上。百善先心想:是繼續進攻,還是就此撤退?繼續進攻,幫主身負重傷,性命垂危;就此撤退,以後怕再也沒有機會打進鬼谷來。一橫心,想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救幫主的命要緊。況且以眼下情形,繼續進攻也未必能佔到便宜。當下叫道:“所有兄弟聽了,幫主現下身負重傷,不能在此耽擱,大家勿亂,一起向谷外撤退。”黑盜幫訓練有素,立即排好陣形,荊川在前,百善先在後,順來路往回撤。百善先讓人通知正在崖底與樸亞撕殺的楊菘,不必戀戰,速到谷外匯合。被重兵包圍的樸亞才脱出身來,帶來的四十多個青衣護衞,只剩了七八人,樸亞自己也受了些輕傷,暗暗奇怪,不知敵人為何撤退,提氣呼喝,通知崖上。金世奇讓人放下吊籃,將樸亞等人吊上崖。樸亞一眼看見張天師的屍體,大慟不已,得知是遭了呂盛的毒手,恨得將那些黑盜的屍體全部踢入谷中。這時,樸才率領着黃衣護衞也已到了崖下,金世奇留了十個黑皮護衞看守剩下的四個洞,和其他人帶着張天師的屍體下了餘生崖。樸才知道張天師死在呂盛手上,槌胸頓足,大哭不止。又通知了樸岱那邊,所有的百姓都趕過來,圍聚在張天師的屍體旁,悲痛欲絕。一時谷中哭聲一片,淒涼無限。樸岱向金世奇道:“眼下敵人剛走,不知會不會去而復返,我們應該馬上清理鬼谷,重新佈置機關,補充兵力,四處設防。”金世奇道:“樸岱叔説的是,他們想毀掉我們鬼谷,沒那麼容易!”當即分派下去,所有百姓一齊動手,先清理屍體,將入侵者的屍體盡數扔到鬼谷林外,放火焚燒。鬼谷興火葬,谷內的死難者也都火化了,谷灰灑在日月山上,用厚土潑墊。唯獨張天師的骨灰被放入壇內,擺在餘生崖的洞中,金世奇要張天師日日夜夜在那裏,看着他練功。谷中被清理乾淨,便開始重新佈置機關,不僅恢復好原有的機關,還添置了許多新的機關。谷中的青壯年除少數體質弱,不會武功的之外,大都加入了鬼谷護衞的行列。由於樸閏樸冥已死,兵力須重新編制,由原先的六色護衞改為五色護衞,樸岱依舊統領白衣護衞,樸亞統領青衣護衞,樸才統領黃衣護衞,樸閏樸冥的藍衣紫衣護衞都喪生在翠蕊湖前,新編制了紅衣護衞,由周慶山統領,黑皮護衞則由金世奇統領。每色護衞六十人,一共是三百護衞。白衣護衞執劍,青衣護衞執刀,黃衣護衞執槍,紅衣護衞執斧,黑皮護衞由於各具很好的武功功底,所使武器不一,便不勉強統一。白青黃紅四色護衞分駐鬼谷四方,黑皮護衞護持谷內,日日操練,警惕不懈。眾百姓辛勤勞作,重建家園,使鬼谷又恢復已往的生機。金世奇待一切安排就緒,派人接來冷一寒和冷胡嬰,讓他們與自己一齊住在“碧雲閣”。冷氏父女此來之前,就沒打算回去,見鬼谷是個世外桃園般的地方,便欣然留下,再不願出谷。轉眼十數日過去,無甚動靜,金世奇找來四色護衞的首領,道:“敵人這次來犯,雖然深入谷內,使我們損失慘重,但他們自己也大傷元氣,短期之內大概不會再來,既便來,我們也做了充分的準備。我現在想開始修練‘無極神功’,以後的日子,大多要待在餘生崖上,谷中的事物就拜託各位料理。樸岱叔多操操心,大家齊心協力,決不能讓鬼谷再受踐踏!”眾人都道:“少主放心去練功,我們自會同心同力。”金世奇上了餘生崖,在張天師的靈壇前拜了數拜,面壁而坐,靜心澄思,從此開始“無極神功”的修練。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一轉眼五年過去了。這年的除夕,天氣異常寒冷,翠蕊湖和鬼谷湖上都結了冰,大雪漫天飄灑。樸岱披蓑戴笠,手中提着一隻剛打來的野兔,踏著積雪來到周慶山家。周慶山早備足了酒菜,見到他來,笑道:“樸岱兄,你來遲了,一會兒要罰酒吃哦。”樸岱摘掉斗笠,除去蓑衣,抖抖身上的雪,見樸亞樸才都在屋內,笑道:“你們已經來了,好,我該罰。”周慶山和三僕圍桌而坐,樸岱道:“嫂子呢,怎的不來?”周嬸從廚屋中出來道:“你們哥兒幾個先喝着吧,我婦道人家不會喝酒,掃你們的興,我這裏還忙着哩。”樸岱拎起野兔道:“嫂子,這是我適才在山中打的,這兔子狡猾,我在洞口守了足足一個時辰,趴在雪裏,凍得鼻子快掉了,這畜牲才出來。諾,算是我的上門禮。”周嬸接過野兔道:“正好又給你們多了一道下酒菜。”樸亞道:“落平和落婷呢?”周慶山道:“落平去找二虎他們玩去了,落婷這丫頭,她媽剛做點好吃的,她就都裝進籃子裏,帶到餘生崖上去了。”三僕會心而笑。樸才道:“五年了,時間真快啊!這五年裏,世奇大都待在餘生崖上,這段時間更沒見着他,不知他的功夫已練到了什麼地步。”樸亞道:“這五年裏,世奇像是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鬱郁無歡,很難得能看到他笑,他成熟了許多,也麻木了許多。”周慶山嘆口氣道:“自莫氏子孫死後,‘無極神功’就從沒有人練成,便是天師這般神仙一樣的人物,參悟了半輩子,也沒有絲毫收穫,世奇年紀輕輕,他練得成麼?”樸才道:“練得成練不成,各人有各人的緣分。今兒個是大年三十,咱哥兒幾個難得一聚,別光説不動,來來來,吃菜,喝酒。”眾人重綻歡顏,舉杯互祝。餘生崖上,金世奇獨坐在最後一個洞內,守洞的黑皮護衞都回家與親人共度除夕去了。忽聽崖下傳來叫聲,金世奇聽出是周落婷的聲音,走出洞外,見吊索在晃動,搖動輪盤,將吊筐升了上來,筐中坐的正是周落婷,懷裏抱着一個蒙着花布的大籃子。金世奇道:“今天是除夕,你怎的不在家,天寒地凍地跑到這裏來?”周落婷從筐中跳出來,道:“爹請了樸岱叔他們在家中喝酒,我在那兒也沒什麼事,帶了些媽做的菜來看看你。”金世奇見她的鼻頭凍得紅紅的,嬌怯怯的身子在大雪中瑟縮着,心中一熱,伸臂攬住她肩膀,道:“外面風大,到洞裏來吧。”洞中儲有乾柴,金世奇晃火折點着,不一會兒,柴火便將洞中烤得暖融融的。周落婷揭去蒙在籃子上的花布,從籃中拿出碗筷,盛足了飯,擺好菜,道:“快趁熱吃吧,我怕涼了,一路上抱在懷裏焐着的。”金世奇吃了幾口,突然停下筷子道:“你吃了麼?”周落婷點點頭,金世奇道:“落婷,你待我真好!我時常在想,我太幸運了,我本是個孤兒,進了鬼谷,成了鬼谷里的人,一下子有了這麼多叔叔、嬸嬸、朋友,若是我當初沒進鬼谷,現在我會在什麼地方呢?”周落婷道:“你到了鬼谷,我們認識了你,也是我們的幸運呢。”説着低下頭。金世奇見她雙頰微紅,在火光映照下,愈顯得嬌豔明麗,情不自禁將她湧入懷中,在她額頭一吻,道:“落婷,你在這裏時,我心情就平靜許多,我一個人待着時,心裏總是翻來覆去地想着天師,想着樸閏叔、樸冥叔,還有二虎和其他死去的人。那些欠下鬼谷血債的人,我一定要讓他們加倍償還!”周落婷抱緊金世奇,道:“世奇,我不想再有什麼仇殺了。他們殺了我們的人,他們不也死了很多人嗎?我們現在這樣平靜地活着不是很好嗎?你去殺他們,他們會再來殺你,冤冤相報,永無寧日,那樣有什麼好處呢?”金世奇撥開她的手,憤憤地站起身道:“不行,這個仇我一定要報!他們欠我們的太多了!天師他老人家臨死前對我説了三個字:‘要報仇!’這三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我耳邊迴響,我忘不了那麼多死去的人,每天夜裏,我都看見他們站在我的面前,對我喊着同樣的三個字:‘要報仇!’我心如刀絞,身似火燒,不討回這筆血債,我就永遠不會安心!”周落婷道:“他們已經受到了懲罰。”金世奇怒道:“不夠!遠遠不夠!我要讓他們加倍償還,那才公平!”周落婷撲到金世奇懷中,哭道:“可是他們那麼兇殘,又人多勢眾,你去報仇,萬一……,世奇,我怕,我真的很怕!”金世奇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道:“傻姑娘,你還把我看成是以前的金世奇嗎?”説着用手一指洞壁,道:“我已經參悟透了‘無極神功’,當今世上,再沒有人是我金世奇的對手。”周落婷一驚,道:“真的麼?”金世奇點點頭。周落婷道:“我聽説自莫氏子孫死後,鬼谷歷代都沒有人能學會這門功夫,你是怎麼練成的?”金世奇道:“我在洞中的第一年,日日冥思苦想,練來練去,一無所得。第二年,似乎有了些進展,可是練着練着,突然覺得説不出的彆扭,似乎進了迷谷,三轉兩轉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直至有一天,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樸才叔想看看我的進展如何,來找我推手過招,説好誰被誰推出去就算輸。起初我們半斤八兩,誰也推不動誰,可時間一久,樸才叔修練了幾十年的內力畢竟比我精純渾厚,我越來越感到吃力,終於手一軟,抵不住了。就在那一剎那,我的身體中不知從哪裏湧出一股力量,我的手臂只是稍微一動,就迅速反抵回去,又恢復了剛才的僵局。樸才叔見僵持不下,就收手作罷,他只道我的功力與他不相上下,卻不知我本是快要輸了的。他走後,我納悶了好長時間,明明已經覺着筋疲力盡,再不可能支撐住的,為什麼會突然有一股力量湧出,我本是想認輸的,沒想着要繼續出力反抗,但那力量自己湧了出來,像是我體內有另外一個人在幫助我似的。我想了很久,忽然想到:莫不是‘無極神功’在做祟?我試着發力,可並沒覺着力量比以前大多少,我的功力沒長,但那潛力從何而來?難道‘無極神功’是一門激發人潛能的功夫?我似乎看到了一線光明,從此加緊練功。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找到一塊巨石,每日舉着它站一會兒,起初舉一會兒,就支撐不住了,縱有潛力湧出,也只能延得一小會兒。可隨着我每日的修練,潛力越來越大,支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我終於明白了,這‘無極神功’確實是一門激發人潛能的功夫,練了它之後,本身的功力並不增加,只有在原有的力量不夠用時,‘無極神功’才能顯出它的威力,激發出人的潛能,超越原有的功力。無論什麼樣的對手,縱使他比我強大許多,我也都憑藉‘無極神功’,將他打敗。”周落婷道:“可是為什麼沒人學得會它呢?”金世奇道:“鬼谷歷代傳人,不是沒人學會它,而是人人都學會了它,包括天師在內。但這門功法只有在本身的功力不敵時才發揮作用。而以鬼谷歷代傳人武功之高,何曾遇到過對手,這門神功的妙用自然隱藏在體內,不被人知了。”周落婷嘆道:“原來如此,天師他老人家一直説自己資質太差,參悟不透‘無極神功’,其實,他早已經學會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金世奇道:“正是,除非他遇到一個武功高過他的人,才能知道,可是放眼天下,又有誰是他老人家的對手!”周落婷道:“若是前十個洞的武功仍在,你一個洞一個洞的練下來,武功越練越高,恐怕也察覺不到‘無極神功’的用處了。”金世奇點點頭。卻聽崖下又傳來呼聲,金世奇來到洞外,升起吊籃,見是冷一寒坐在裏面,將他攙出,道:“冷老伯,你怎麼來了?”冷一寒道:“今兒個是除夕,我們還道你要回來吃飯,左等右等你不來,乾脆帶了飯菜來找你。”金世奇道:“胡嬰在下面麼?”冷一寒點點頭,金世奇趕緊放下吊籃,周落婷從洞中出來,喚道:“冷老伯。”冷一寒笑道:“呦,周姑娘早來啦。”周落婷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冷胡嬰也提個大籃子上來,見到金世奇,眉開眼笑,道:“世奇哥,我們給你送年夜飯來了。”金世奇和冷胡嬰如兄妹相處,兩人雖然親熱,周落婷並不引以為意。金世奇扯了冷氏父女進洞,道:“你們都來了,正好在這裏吃頓團圓飯。”瞧見張天師的靈位,心裏卻是一酸,想到天師和五僕都聚在這裏的熱鬧情景。大雪止住了,新年也過去了。鬼谷林前,所有的百姓都聚在這裏。金世奇捧起張天師的骨灰罈,放入馬車上的棺槨中,棺內堆滿細沙,骨灰罈沒在其中,不致於在顛簸時被震碎。金世奇釘好了棺蓋,衝樸岱、樸亞、樸才及所有的百姓一抱拳道:“各位叔叔嬸嬸,兄弟姐妹,就送到這裏吧,我和天師去了。”鬼谷三僕和周慶山一齊施禮,道:“少主保重。”眾百姓紛紛喊道:“少主,你要小心啊!”“少主,你一定要回來!”金世奇來到周氏兄妹跟前,衝周落平道:“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落婷,你也是一名青衣護衞了,更要守護好咱們的鬼谷。”周落平道:“我都知道,你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要替天師他們報仇。”金世奇道:“我已經説過了,我一個人出去,谷中的防禦力量不能有任何減少,我們已經吃過這樣的大虧了。”周落平無奈道:“我們幫不上你的忙,你就帶上這個。”從身後摘下一個長條形的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放的是一把劍,周落平左手拿住劍鞘,右手握住劍柄,將劍緩緩抽出,只見銀光刺目,如一泓清水,爍爍生寒。金世奇讚道:“好劍!”周落平道:“我把呂順的寶刀熔了,鑄成這口劍,取名‘穀神’,現在送給你,只有在你手裏,它才能成為咱鬼谷的守護神,讓敵人望而生畏,不敢來犯。”金世奇接劍在手,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弧,冷冷道:“這把劍一出世,定教天下大亂!”還劍入鞘,背在身後,又衝周落婷道:“我會回來的。”周落婷咬住下唇點點頭,眼中淚花閃爍。金世奇轉過身,在馬臀上輕擊一鞭,扶着棺木道:“天師,我們一齊收帳去。”其時正是宋宣和四年,黃河以北冰封萬里,一派肅冬景象。這一日,去潼關的大道上走來十數人,都作道士打扮,正是三清教中的人,走在頭前的便是元照。舒單贊,簡止威,莫純亮都在其內。一行人默不作聲,走得頗急。來到一條河邊,河面結着冰,元照道:“這冰不知結了有多厚,大家留意,提着氣過河。”眾人躡手躡腳踩上冰面,走不出兩步,莫純亮恰好踩上一塊薄處,冰面立碎,人直墜下去。元照反應極快,聽見聲響,回身抓住莫純亮衣服,使力將他提出,兩條腿已被浸得透濕。不遠處有人發一聲笑。元照抬頭望去,只見上游冰面上立了一個男子,背插雙槍,嘴角微撇。元照道:“原來是海南雙槍,你笑什麼?”淩雲閣咧咧嘴道:“笑可笑之人。”元照微怒,道:“誰是可笑之人?”淩雲閣道:“名門大派的高手一不小心,掉到冰窟窿裏面了,你説可笑不可笑?”元照道:“閣下也是一代大家,何必學那市井之徒一般尖酸刻薄。”淩雲閣道:“不是我尖酸刻薄,浪得虛名者,人人可笑之。”元照怒道:“你竟敢説我們三清教是浪得虛名?”淩雲閣道:“有什麼不敢,連這最淺薄的輕功功底都沒有,不是浪得虛名是什麼。”元照鐵青了臉,向旁一伸手,道:“弓來!”他身後的弟子趕緊遞上一張大弓和一壺羽箭。元照將箭壺斜挎腰間,左手持弓,右手向壺中抽出三隻箭,道:“淩雲閣,你忒以的囂張。別以為你名列五位高手之一,我便怕你,也叫你見識見識我三清教的厲害!”三清教有兩件鎮教之寶,一是“三清映血劍”,一是這“紫檀雕花弓”,除三清映血劍法之外,連珠箭也堪稱武林一絕。只聽得“颼颼颼”風聲連響,三隻羽箭一上兩下齊齊射向冰面上的凌雲閣,凌雲閣渾不閃躲,探手一抄,砰的將上面一隻羽箭握在手中,腕翻箭轉,“叮叮”兩下,將下面兩隻箭磕開,隨手一擲,將手中的箭擲向元照。箭頭劃出一道銀光,去勢激勁之至。元照早已抽箭在手,揮箭打掉飛來的箭,順勢引弦一射,又是一箭直奔凌雲閣面門而去。凌雲閣剛剛低頭躲過,兩道寒光一閃,又是兩隻箭飛到,卻是射向他腳下的冰面,箭矢之上貫注了元照的內力,冰面登時應聲而裂,喀喇喇數聲響,凌雲閣穿過橫飛的冰塊,墜入河中。元照冷冷一笑,道:“看你淋成落湯雞,還有何話説。”向身後弟子一招手,道:“不管他,我們走。”忽聽喀喇一聲響,面前河冰碎裂,凌雲閣自水下竄出。元照大驚,急揮弓向他頭上套去,凌雲閣伸兩指向弦上一拗,錚的一下將弦拗斷,順勢抓住弓背,落到元照身後。元照執弓的一臂被他帶到身後,成反扭之勢,待轉過身來,凌雲閣在他腕上一踢,元照痛叫一聲,險些被踢得骨折,急忙撒了手。凌雲閣雙手各抓了弓的兩頭,“嗨”的叫一聲,運力將弓撇斷,擲在元照腳邊,“哈哈”笑道:“用這麼花哨的東西,中看不中用。”元照捂着手腕,疼得直咧嘴,竟是一句話也説不出。眾弟子敢怒不敢言,看着凌雲閣大步而去。莫純亮道:“師父,這廝八成也是去潼關參加武林盟主的爭奪大會的。”元照道:“什麼八成,是十成十!這廝一向囂張傲慢,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不是為了爭奪武林盟主,他來這裏幹嗎。”輕輕抖了抖手腕,又道:“宮括,盧楓青,西門大雁都要來潼關,這廝自不量力,且看他丟臉。他縱做了武林盟主,也逃不過那魔頭一劫!”簡止威道:“是啊,那魔頭可也太厲害了,沒聽説誰打遍了天下的武林門派沒有對手,便是宮括和呂盛,若論單打獨鬥罕逢敵手,若説對付整整一個門派,也不見得有那魔頭的手段利索。”元照點點頭,道:“那魔頭是誰,從何而來,都無人知道,委實深不可測。”看看地上斷折的弓,不由得又怒從心起,道:“這廝毀了我鎮教之寶,定不與他善罷甘休!”領了眾弟子,繼續向潼關行進,卻將那破弓留在了冰面上。潼關城北的康家莊內,人頭攢攢,喧聲鼎沸,聚滿了背刀帶槍的江湖豪客,在莊中的演武大院內或站或坐。康家莊的莊主康羣,也是好武之人,武功雖不高,卻喜結交朋友,他家資殷富,又慷慨靠施,與武林中大多英雄都有交情。這次武林盟主的推選大會,本由宮括髮起,因康羣與宮括私交甚厚,便提出由他出資出力,一力承擔。他莊中專有一個練武的大院,便在這院中闢出場子,以備比武搏擊之用。眾人正自議論喧譁,一人大步走入場中,向四周一抱拳,道:“諸位英雄請了,在下宮括宮三保!”頓時人聲盡歇。宮三保是公認的武林第一條好漢,更兼為人俠義,威信極高,他一出場説話,自無人敢再多言。宮三保道:“大夥兒都知道,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不知名姓,不知來歷的魔頭!”提到“魔頭”二字,眾人又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宮三保朗聲道:“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説完。”眾人各覺耳中一震,都靜下來聽他道:“這魔頭現身江湖不到三個月,卻幾乎襲擊了大江南北的各大門派,所到之處,無人能敵。這魔頭手段殘忍,毫無人性,各大門派受其屠戮,非死即傷,剩者無幾。”説到這兒,宮三保扭頭向靠牆坐的一位老者道:“韋老伯,請你向大夥兒説説,那魔頭是如何殘殺你們崆峒派的。”那老者是崆峒派的掌門雲峯道人的師弟,叫韋逐鶴。他站起身,眾人見他左臂上仍打着繃帶,只聽他道:“諸位英雄,在下是崆峒派的韋逐鶴,我師兄便是本派的掌門雲峯道人。那魔頭出道以後,本派是最早受其屠戮者之一。那一日清晨,我們剛剛起來,當值的拿了掃帚正要掃地,開門一看,卻見門外的大街上停了一輛馬車,車上放着黑漆漆的一具棺材,正對着我們大門,你道晦氣不晦氣。當值的站在門口,大聲問是誰的車停在這裏,見無人應,火的罵了起來。上去要牽馬頭,將車拉開。突然間,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個人來,就站在當值的眼前,當值的嚇了一跳。那人高高挽着髻兒,像是個道士,但衣衫破舊,鬍子拉碴,更像是個幾年沒梳洗的野人。那人問道:‘這兒是崆峒派麼?’當值的道:‘正是。’那人只説一聲‘好’,右手五指向當值的頭上一抓,便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當值的大叫一聲,立時斃命。我在門口看見,知道事情不妙,趕緊讓一名弟子去通知掌門,我自己跳出去迎敵,可到了大街上,卻不見了那人,我正左右尋視,背後響起他的聲音:‘在這兒哪。’我嚇得回頭一看,那人不知何時竟站在了院中,他衝我招招手,道:‘你進來。’我又返身跳進門內,腳還沒落地,只覺左臂一緊,被人捏住,跟着肘部中掌,左臂頓時被震斷。我痛叫一聲,暈了過去。”韋逐鶴指指自己手臂上的繃帶道:“諸位有目共睹,這便是拜那魔頭所賜。”接着道:“我醒來之後,只見院中盡是本派弟子的屍體,我跑到後堂,見掌門師兄也躺在地上,早已氣絕多時,我過去一試,是被敵人用重手法震斷了全身的骨骼,敵人的手段真是殘忍到了極處。我崆峒派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竟只剩了我一個糟老頭子。”説到這兒,不禁老淚縱橫。他身邊的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宮三保道:“韋老伯請坐。”又向一箇中年男子道:“瞿大哥,請你再向大夥兒説説你們嶗山派的經歷。”那中年男子叫瞿永明,是嶗山劍派的第二代弟子。他站起身道:“在下是嶗山劍派的瞿永明,是本派的第二代弟子。本派生還下來的,包括我在內,不滿十人。那魔頭襲擊了崆峒派後,又接連襲擊了幾個門派,鬧得江湖上沸沸揚揚。我們嶗山劍派也知道了消息,本派掌門——古云風師叔叮囑我們道,那魔頭神出鬼沒,也不知為了何事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指不定哪天就要找上我們嶗山劍派的麻煩,讓我們各自小心。果然不出我師叔所料,那魔頭終於來了。那日夜裏,一聲淒厲的慘叫把我們從夢中驚醒。聲音尖細,是個女人的叫聲。我們都跑出來看,四周無人,不知聲音從何處發出。一名弟子用手一指,道:‘你們看。’我們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院東的毛廁外露出一截白色的東西。我們圍過去,見是一個穿白衣的女人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幾名弟子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到亮處一看,竟是我師叔古云風的老婆,頸間一道血痕,想是她半夜起來小解,被人用快劍割斷了喉嚨。我們都知道,是那魔頭來了。我師叔悲痛欲絕,對我們道:‘大夥兒聚在一塊兒,不要分開,我們人多,那魔頭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我們。’我們便都亮出兵刃,嚴陣以待。卻聽各處房中接二連三地響起女人的慘叫,大家顧念各自的家眷,慌忙奔回屋中。院中除我師叔外,沒走的都是些無家室的光棍,我幸好未成家,也待在師叔身邊。那些人去了之後,就不見回來,先還有些悲痛的哭聲,憤怒的罵聲,可轉眼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四周靜得出奇,我們惴惴不安地猜測,那些人怎麼啦?就算遇到了不測,怎麼連聲慘叫都沒有,而且那麼多間房屋,怎麼會在同一時間都受到了那魔頭的攻擊?我們正在猜測,突聽房頂傳來一聲冷笑,這笑聲把我們都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房頂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就是剛才崆峒派的韋老伯所説的模樣,像是個道士,又像是個野人,盤膝而坐,腿上橫放一把劍。我師叔怒道:‘你倒底是什麼人?從哪裏來?’那人森森一笑,道:‘是討命的人,從地獄裏來!’師叔道:‘我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對我們下這樣的毒手?’那人道:‘仇恨?無仇無恨便不能殺人麼?你們殺過的人呢,都跟你們有仇嗎?’我師叔聽他説的不三不四,便道:‘看來你是存心找茬,多説也無用,便和你拼一回!’説罷,挺劍縱起,撲向那人。我們都見那人穩坐不動,忽的白光一閃,師叔便跌了下來。我們扶起師叔一看,駭得心都快要跳出來。”眾人見他説到這裏,眼睛大睜,面色蒼白,拳頭攥得緊緊的,似又看見了當時的一幕。一時都緊張起來,急切想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瞿永明嚥了口唾沫,道:“我師叔的脖子已經被割斷,卻還留了些皮肉粘着頭頸,頸腔裏的血流了一地,骨頭、筋脈都清清楚楚地露在外面。”他説到這兒,峨眉派中的幾個女弟子都忍不住嘔吐起來。瞿永明的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最可怕的是,師叔他竟然還活着。他嘴巴張了張,卻説不出聲音,眼睛眨了眨,流下一滴淚水。我不忍看到這慘狀,不忍看到師叔忍受這麼大的痛苦,生不如死,就一劍割斷了他的脖子。那人冷笑道:‘是你嶗山派的人自己殺了掌門,可不是我下的手。’我們都鐵了心要跟他拼命,他卻一聳身,不知去向。這魔頭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武功卓絕,我嶗山派一夜之間搭上一百多條人命,這個仇,如何能不報!可我瞿永明是個沒用的人,去找那魔頭,徒然是送死,只有懇求各位武林同道,為我嶗山派主持公道,捉來那魔頭,將他千刀萬剮!”説完,這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竟然象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宮三保道:“大夥兒都聽到了,那魔頭神出鬼沒,不單武功高強,而且狡猾之極。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防不勝防。大夥兒只有一條心團結起來,共同禦敵,才是上策。苦修大師,那魔頭最近去了你們少林寺,聽説少林寺也損失慘重,具體經過倒底如何?”眾人一聽少林寺也受到了攻擊,更感驚訝。只聽苦修道:“老衲無能,護寺不力,致使我寺數百僧眾喪者大半,餘者無幾,少林寺遭受了從未有過的浩劫!那日正值早課,羅漢堂的僧眾都在誦經,忽然大門撞開,一條人影出現在門口。眾武僧一齊站起,羅漢堂首座智深禪師問道:‘閣下是誰?’那人並不答話,緩緩走了進來。眾武僧見他每走一步,青磚之上便留下一個深深的足印,都知道此人身具極深厚的內功。智深禪師見來者不善,猜想他便是那攪得整個武林惶惶不安的魔頭,立即派了一名武僧通知全寺。老衲率戒律院僧眾最先趕到,羅漢堂內已是一片吆喝撕打之聲,那魔頭被困在十八羅漢陣中,不知他使出了什麼詭異的身法,穿來插去,竟無一人能碰得到他。十八羅漢見久攻不下,手腳勾錯,布成鐵桶合圍之勢,將那魔頭團團困住,智深禪師大吼一聲:‘廢了他!’十八羅漢一齊出手,只聽‘蓬蓬蓬’之聲響成一片,當中那人早被擊成肉泥。待分開一看,卻都大吃一驚,被擊斃的不是那魔頭,卻是一名少林武僧。那魔頭何時脱身出去,何時又換了一名少林武僧在內,竟無一人看清,縱是老衲也毫無所覺。忽聽一聲慘叫,智深禪師撲倒在地,他身後站的正是那魔頭,智深禪師已被他用陰狠的爪力插破了頭顱。那魔頭一晃身,快速遊走,他經過的地方,少林武僧紛紛倒下,十八羅漢也躺倒十之七八。老衲出手攔截,那魔頭隨手一揮,與老衲一碰掌,老衲頓覺氣血翻滾,被震得倒飛出去,再不能動彈。便聽身邊接連慘叫,老衲眼睜睜地看着本寺僧眾被一個個殺害,竟無能為力。這時苦難、苦悲師兄都帶人趕到,那魔頭當真了得,拔出佩劍,隻身一人與我少林寺數百僧眾一場惡戰,當時場面直是驚心動魄,但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老衲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兇險慘烈的場面。足足打了兩個時辰,那魔頭好似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手中的劍不停地翻飛閃爍,羅漢堂內,走廊邊,天井之中,倒處都是我少林寺僧的屍體。苦難師兄身負重傷,苦悲師兄也斷去一臂,仍苦苦支撐。眼見整個少林寺就要被鮮血染紅,那魔頭才收手道:‘你少林寺跟我不無淵源,我且留你幾條人命!’幾個起縱,飛身出寺。寺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車上放着一口棺,他用手輕輕拍着棺木道:‘天師,武林中剩下的門派不多了,我們就要回去了。’邊説邊趕着車下了少室山。他臨走時説的話讓人好生奇怪,不知他和我們少林寺有什麼淵源?我寺方丈雪澗禪師早在五年前遭人暗算,身負重傷,武功全廢,寺中更無一人是那魔頭的對手。我們出家人雖求忘我之境,於恩怨淡然而置,但那魔頭做孽太甚,欠下累累血債,如不將他剷除,公理何在!”苦修大師話音剛落,眾人齊聲喊“好”,羣情激奮。宮三保道:“那魔頭已屠戮了武林中大半的門派,如今只有華山派,峨眉派,三清教未曾遭劫。今日邀大家來此,就是要選出一位武功高、人品好的人,來做咱們的盟主,帶領大夥兒,齊心協力對付那魔頭。”人羣中立時有人叫了起來:“還選什麼,誰不知宮幫主是咱華夏第一條好漢,宮幫主,您就受累,擔起這個重任吧。”宮三保道:“宮某五年前中了人詭計,遭了毒手,後雖得楓葉宮盧楓青相救,可武功十成中已去了三四成。以宮某現在的身手,實難擔此重任。”康家莊莊主康羣站起道:“諸位,聽老朽一言,此次推選武林盟主,非比尋常小事,選出來的人得當與否,直接關係到我們每個人的生死存亡。宮幫主以大局為重,自慮武功衰退,今日不參加比武,只作公證。有志擔此重任者,自可到場中來接受挑戰,如無人能贏,便是咱們大夥兒的領袖,各位意下如何?”眾人鼓掌以示贊同。康羣和宮三保都退到一邊,讓出場地,等待第一個出場之人。這次比武並不簡單,即便過五關,斬六將,做上盟主之後,還要率眾對付那魔頭。人人都在心中掂量自己,便有一些覬覦盟主權位的人,想到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就涼了半截,哪裏還敢拋頭露面。就這樣,靜默許久,也沒有人出來。突聽一聲咳嗽,打破場中寂靜,只見一箇中年大漢邁步走出。這大漢黑臉粗眉,環目闊口,頗象説書人描述的猛張飛。他向四周一抱拳,朗聲道:“在下是山西伏虎拳的掌門厲衝,小門小派,自知武功低微,可聽説了那魔頭做的孽,着實痛恨。在下出場,並非想做武林盟主,只盼能拋磚引玉,讓哪位英雄將厲某打敗,坐上盟主之位,帶領大夥兒,除掉那魔頭!”眾人本都各有顧忌,聽厲衝一番肝膽之言,都覺豪情湧起,熱血翻騰,一齊鼓掌叫好,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立有一人跟着跳入場中。這人身材矮小,打扮的象市井小販一般,手上還拎桿秤,也向四周一抱拳,道:“在下範無舉,無門無派,自幼胡亂拜了幾個師傅,學了一些把式,也沒指望做什麼武林盟主,只是聽這位厲兄説得墾切,也來添份熱鬧。”又向厲衝一拱手,道:“厲兄,得罪之處,多多包涵。”厲衝還禮道:“好説。”原地拉了個架勢,範無舉見他不用兵刃,也扔去手中鐵秤,雙拳一擺,迎將上去。二人拳腳相架,往來數合,厲衝賣個破綻,引得範無舉欺近身邊,左手掛住他右臂,右腳向他腳下一勾,將他拉翻在地。範無舉爬起身,也不見愧色,衝厲衝一挑大拇指,道:“厲兄好身手,範某輸得心服口服。”拾起鐵秤,鑽回人羣。厲衝道:“還有哪位英雄賜教?”只聽一聲喝:“我來!”一人縱入場中,卻是三清教的舒單贊。報了名姓,也不多説,伸手便來抓厲衝衣襟,厲衝左臂劃個半弧,掛開他的手臂,右手一掌拍下。舒單贊使招“游龍雙舞”,雙掌輕靈翻動,一瞬間轉守為攻,再度發起攻勢。舒單贊是元照的大弟子,武功在三清教第二代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厲衝雖是一派掌門,究是小門小派,無甚深造詣,在名家子弟面前,處處顯得被動。勉強鬥到三十回合,舒單贊大喝一聲,疾入一步,並指前戳,這一下化劍為指,使上了三清映血劍中的招數。厲衝見他手指直直奔着自己一對招子而來,心下大駭,左掌遮在臉前,挫身閃躲。舒單贊指尖觸到他掌心,突然變指為拳,奮力一衝,震入他的掌心。厲衝的左掌頓時被震得反彈回來,撞在自己的臉上,砰的一下,一陣暈眩,險些摔倒,兩眼瞧出去已是模糊不清。眾人見他雙眼烏黑,如用墨筆塗了兩個圈,不禁鬨堂大笑。厲衝羞愧難當,也不做聲,掩面退出。舒單贊贏得輕鬆,洋洋得意,向四下裏抱拳致意。見元照在人羣中衝自己不住點頭,顯是稱讚自己打得好。正有些醺醺然昏昏然,“啪”的一下,肩膀上被人輕拍了一下,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喂,還沒比完呢,我陪你玩玩。”舒單贊一驚,回頭去看,身後並無人。那聲音依然在耳邊:“你看不到我麼?嘖嘖嘖,怪事,你的眼睛是瞎的麼?”舒單贊大怒,唰的一擰身,轉了一個大圈,可是依舊什麼也沒瞧見。但見眾人的目光都盯注在自己身後,顯然説話之人就藏在自己背後,心中一涼,知道遇上了高手。道:“要比武正大光明的比,你老躲在我背後,算什麼正人君子!”那人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你卻是膿包一個。看不見我,只怪你功夫不到家,你再回過頭來瞧瞧。”舒單贊半信半疑地轉過頭一看,果見身後長立一人,不由地驚叫一聲,道:“是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海南雙槍凌雲閣!凌雲閣微微一笑道:“是我。你好狠的手段,人家下場不過是為了拋磚引玉,怎麼説也是條熱熾熾的漢子,比武點到為止,你贏了也就算了,卻把人家打得見不得人。你們三清教的人都是這樣的嗎?”舒單贊臉一紅,答不上話來,卻將眼光偷偷看向師父元照,盼他下場替自己解圍。哪知元照將頭扭向了別處,並不與他的目光相接。凌雲閣道:“你師父元照呢?他怎的不出面,卻叫你上來,這一招叫投石問路吧?好打算,我要有弟子,也派個上來,先摸摸底,看看倒底有哪些高手,路數如何,能出場則出場,不能出場免得出醜。”一席話説得眾人都將目光投向元照。元照鐵青了臉,仍是默不作聲。舒單讚道:“凌雲閣,休要胡説八道!你縱是絕頂高手,我豈會怕你。接招!”進身發力,一式“鐘鼓齊鳴”,雙拳齊出,挾着風勢向凌雲閣兩耳砸來。凌雲閣兀立不動,直矗矗的似個木頭人,眼看雙拳接近,才略一蹲身,讓兩拳在頭頂相撞,“喀”的一下,舒單贊一咧嘴,險些震碎了自己的指骨。凌雲閣“呵呵”一笑道:“哎呦,有什麼看不開的跟大夥兒説説,不必跟自己過不去嘛。”舒單贊起手一招所露破綻就甚多,以凌雲閣這樣的大高手,一伸手就能要了他的命去。但凌雲閣躲過第一招後,並不還手,只在他拳腳之間閃來閃去。舒單贊情知自己的武功與他相去甚遠,也沒存着贏的希望,自顧自的把拳腳使開了,如發瘋般的一陣亂打。凌雲閣忽從他腋下穿過,舒單贊頓覺腰間一鬆,低頭看去,見腰間麻帶被已他伸指勾去,接着“哧哧”兩下,凌雲閣的手又如遊蛇般伸入他道袍中,將他褲帶勾斷。舒單贊雙拳正自亂揮,覺到一股涼風鑽入腿間,原來褲子已掉在了腳踝處,兩條瘦瘦的腿杆光在風中。峨眉派的女弟子們“呀”的尖叫一聲,都將臉捂上了不敢再看。舒單贊又羞又愧,再也打不下去了,彎腰提起褲子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也不會讓你白白地羞辱。”退回本教。凌雲閣見他不再跟自己打,笑道:“別的門派都不好玩,我只跟你們三清教的人玩。你不玩了,我也不玩了。”竟也退出場外。眾人既知有凌雲閣這樣的高手在場,誰還好意思班門弄斧,出乖露醜。一時又是好長一陣靜默。宮三保正要説話,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沒人比了麼?我來!”場中忽然立了一個紅衣女子。眾人都覺眼前一亮,見這女子二十出頭年紀,皮膚白細,身姿綽約,頗是嫵媚。這女子先向各處行禮,道:“小女子是峨眉派的蔣春花,家師靜嚴師太因病在身,不能躬逢這次盛會,特派小女子及一眾師妹來,為除武林公害,聊盡一點微薄之力。”她口齒清潤,吐字如滾珠落玉,便是三清教的弟子,也有幾個聽得呆了。蔣春花道:“小女子來時,家師曾説,她費了十年的心血自創了一套‘綿雲劍法’,這次武林橫生浩劫,大家都在為如何除去那魔頭盡心盡力,她雖不能親自來,這套劍法或許有些可用之處,讓小女子帶來給各位瞧瞧。”康羣道:“靜嚴師太為公忘私,不惜將本門秘技獻出,實在令人欽佩。”蔣春花一笑,道:“多謝康老爺子誇獎。”自身後背囊中拔出佩劍,左手食中二指在劍身上輕抹一遭,道:“小女子自不量力,便在諸位前輩跟前將這套‘綿雲劍法’演練一遍,不當處,還望多多指教。”唰的虛劈一劍,劍頭輕點數下,挑起幾朵劍花,然後一劍劍,一招招地舞了下去。這套劍法比不上三清映血劍之快捷,比不上青城劍法之嚴密,也比不上天山劍招之詭異,但其中某些招數匠心獨運,不囿於常規,務求簡練實用,沒有多餘的花架子,確也有它的獨到之處。蔣春花將一套劍法練完,收勢而立,頓有不少人鼓掌叫好,多一半卻是沖人不衝劍。只見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鼓得最是熱切,坐着還嫌不夠,站起身子,恨不得將手伸在蔣春花耳邊鼓給她聽。蔣春花衝他微微一笑,以示謝意,這人頓時酥了,兩隻腳不由自主地帶着身子飄進了場中,向蔣春花深施一禮道:“蔣師姊,你這套‘綿雲劍法’確實精妙,只是不知臨陣對敵時能發揮多大的威力。在下是泰山劍派的馬豐,願陪蔣師姊過上幾招試一試如何?”説時一雙眼睛直直地睃將過來,將蔣春花的眉眼口鼻一頓飽看。蔣春花見他油頭粉面,長身玉立,整整齊齊的一個公子哥兒般的人物,心中也是一動,又見他直直盯着自己,羞得低下頭,道:“多謝馬公子賜教。”馬豐一喜,抽出佩劍,道:“蔣師姊請了。”抖劍遞出,這一劍慢慢悠悠,軟軟綿綿,不見鋒芒,只見多情。蔣春花揮劍格開,隨手還了一劍,兩人你一劍,我一劍,你來我往、相敬如賓地耍了數十招。宮三保和康羣等人都看得極不耐煩,這等慢吞吞的哪似比武,心道:這些後輩小生確不曾經過風浪,不知“險”字怎麼寫,大敵當前,還似兒戲一般。兩人纏鬥得久了,馬豐引開蔣春花的一劍,貼近身去,趁兩人擦肩而過之際,彎臂凸肘,在她胸上一蹭。這個動作隱蔽之極,場外並無人看見。蔣春花又羞又怒,心道:這人恁地輕薄!手上加勁,長劍突然擦着馬豐頭頂劃過,削去一片頭巾。馬豐驚出一身冷汗,跳開兩步,抱拳一揖道:“蔣師姊果然武藝高強,在下不敵,佩服佩服。”蔣春花紅了臉,也不理他,扭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馬豐也只好掃興而歸。這時又有兩人出來比試,一個是湖北“逍遙拳”掌門高仲英,一個是陝西裘家嶺的裘大成。由於大門大派的慘遭屠戮,人員所剩無幾,剩者雖決意復仇,但畢竟已是敗軍之將,無顏與人一爭高下,搶做武林盟主,因此上場的大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人物。蔣春花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兀自氣惱不休。同門師姊妹見她神色古怪,問她怎麼回事,蔣春花岔開話題,也不回答,低着頭悶悶不樂了片刻,抬頭正要看場中比武,卻見對面的馬豐正盯着自己,滿臉都是乞求原諒的神色,心頭氣又上來,把臉扭開。過了好一陣子,聽見眾人齊聲叫好,忍不住又扭回頭來看場中情形,卻見馬豐仍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依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禁“嗤”的一笑。同門師姊妹以為她在笑場中的打鬥,誰也沒有注意她。馬豐見她笑了,也咧開嘴笑起來,向院外一所偏房指了指,站起身,溜出了院外。蔣春花本想收起笑容,仍不給他好臉看,可是卻怎麼也繃不起臉來。見他溜走,心裏怦怦直跳,猶豫了半晌,見大家都在凝神觀看比武,沒有人注意自己,也站起身,悄悄來到院外。一進那所偏房,馬豐早已等候在內,上前深深一揖,道:“蔣師姊,適才小生魯莽,冒犯了師姊,望師姊見諒。”蔣春花的心還在撲騰,也不知是喜是怒,輕輕“呸”了一聲,道:“臉皮厚,你也自稱小生?”馬豐見她紅暈染頰,眼波流轉,嬌豔異常,情不自禁跪下,一把抱住她的雙腿道:“蔣師姊,馬豐一片深情,寸心可表,師姊見憐則個!”蔣春花吃了一驚,掙了兩掙沒掙出來,感到他熱氣騰騰的身子緊貼着自己,腿也軟了,伸手拉他道:“你……你起來説話。”馬豐趁勢一扯,將她拉倒在地上……高仲英和裘大成雖是小門小派人物,但二人對本門武功均有一定的造詣,互有精彩的招數,引得眾人頻頻叫好。鬥到五十合上,高仲英技高一籌,窺間伺隙,讓過裘大成的兩記重手,探臂抓住他衣襟,另一隻手在他胯下一抄,喝道:“走!”將他遠遠擲出。這一擲使得裘大成直直撞向院牆,坐在那裏的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要將他攔下來,卻都抓了個空。恰好自牆外飛進來一條黑影,將裘大成穩穩接住。裘大成驚魂未定,正要出聲道謝,只聽宮三保一陣朗笑,大步迎來,緊緊抓住那人的手,道:“楓青兄,怎的現在才來?”來人原來是楓葉宮宮主盧楓青。盧楓青於宮三保有過救命之恩,二人交情非比尋常。盧楓青也握緊了宮三保的手道:“我這一路緊趕慢趕,還是晚到一步。”他話音剛落,自牆外又跳進盧家兄妹、西門大雁和他的兩個侍女冰兒、雪兒。宮三保笑道:“貴客不少哩。”西門大雁道:“宮幫主見諒,我們走得匆忙,忘了帶請帖,門口的家丁們戒備森嚴,道沒有請帖便不能入內,把我們當作那魔頭來防範,我們不得已都做了翻牆君子。”眾人哈哈大笑。這一來,當今的五位絕頂高手已有四人在場,羣雄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再拋頭露面,高仲英和裘大成都退到人羣中。待盧楓青等人分別落座,宮三保道:“諸位英雄,論武功,論威望,恐怕在場的人中,誰也比不過楓葉宮的盧楓青盧兄了,我看大夥兒也不用亂糟糟的比下去了,就向楓青兄挑戰,一個時辰內,能贏他者做大夥兒的盟主;若沒人有這個本事,那楓青兄就是咱們的盟主了。大夥兒意下如何?”眾人誰不知盧楓青的本事,有他帶頭與那魔頭周旋,自是勝算最大,當即異口同聲地答應,卻再沒有人上場。此時有實力與盧楓青一決高下的,一是宮三保,但他已聲明不參加今天的比武;一是西門大雁,他已和盧心怡成為夫妻,,自不可能與“岳父大人”來爭奪盟主之位;還有一個便是凌雲閣,凌雲閣雖然狂傲,但他是至性至靈之人,知道自己與盧楓青尚有一截差距,這次來本就是看個熱鬧,剛才出場,不過是與三清教鬥氣,因此也袖手旁觀。他們幾人都不動,餘人哪敢出頭。靜等了許久,宮三保站起道:“看來沒人願向楓青兄挑戰了,這武林盟主自非楓青兄莫屬了。”大夥兒正要順水推舟,鼓掌贊同,突聽一聲高喝:“且慢!”一人挺身而出,道:“在下不才,願向盧楓青討教!”這人直呼盧楓青大名,毫不客氣。宮三保閃目看去,“噢”了一聲,道:“原來是華山派趙掌門。”眾人渾沒料到會有人出來挑戰,都凝神打量出場之人,見他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丰神俊朗,英氣勃勃,都想:這麼一個愣頭小子,敢向盧楓青挑戰?盧楓青已認出了趙玉天,微微冷笑。趙玉天道:“盧前輩還認得我這個無名小輩嗎?”盧楓青道:“你是要為胡劍波報仇來着,好,年輕人有志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只過五年就敢來找我,我倒想看看你練成了什麼通天的本事。”趙玉天道:“殺你也不需什麼通天的本事,只我現在的本事便可!”“可”字音未落,緊搶一步,左掌虛引,右掌斜劈而下。只這一式,人人頓覺寒氣撲面,殺氣大熾!宮三保暗叫不好,急忙大聲道:“比武點到為止,不要傷了人性命!”趙玉天渾似未聞,招招暴雷也似的發出。趙玉天得長白四老貫輸真力,早在五年前,內力之強便已蓋過了盧楓青,這五年來,又將華山派的武功牢牢掌握,以他的內力,練上乘武功易如反掌,這五年可説日日精進,已直入第一流的境界。盧楓青五年前與他在華山一戰後,就知他日後定是個極強勁的對手。看來他今天果然是有備而來,專候自己,要一雪當年的仇怨。趙玉天血氣方剛,一上陣便使出至剛至猛的打法,恨不得幾招之內便將盧楓青打倒。這口氣憋了五年,也確實憋得久了。盧楓青內力雖不及他,經驗卻遠較他豐富,見他這般急功近利地搶攻,心裏就有了主張。他且戰且退,雖退不亂,腳下始終踏着一個大圈走。趙玉天攻得急,他退得急;趙玉天攻得緩,他退得緩。以精湛的消解之技,或引進落空,或沾連走化,這般牽扯了許久,將趙玉天的鋭氣消磨了許多。再穩穩接下數十招,見趙玉天出手遲緩,知道時機成熟,再不後退,站穩腳跟,雙掌連連拍出,反守為攻。盧楓青一輩子的功力修為,雖不及長白四老合而為一的內力之強,但精純圓熟,卻比四人雜合的內力有過之無不及,招發力發,招收力收,已至順心所欲的境界,再加上楓葉宮歷經數代錘鍊出的絕妙招法,立將趙玉天壓得喘不過氣來,連連後退,他這時的退卻不可和盧楓青剛才的同日而語,步法凌亂,慌不擇路。盧楓青見他破綻已露,乘勢逼近身,抓住他手腕向懷裏一帶,側身進步,右腳插到他腿後,用肩在他身上一靠,趙玉天腳下被他絆住,上身受到他的衝撞之力,頓時站立不住,向後撲跌。盧楓青踏上一步,欲在他起身之前,封了他的穴道,徹底制服他,突感腹下冷風乍至,急忙提氣躍起,雙腿略分,便聽“嗤”的一聲,一道奔衝胸湧的氣流從他兩腿間穿過,在長袍的前後裾上留下兩個小孔。盧楓青吃驚非小,退後兩步,道:“這是什麼功夫?”趙玉天站起身,冷笑道:“你應該聽説過‘陰陽神劍’吧?”盧楓青更加詫異,道:“‘陰陽神劍’,這便是‘陰陽神劍’?”趙玉天道:“不錯,你不想要看看我練成了什麼本事才敢來找你麼,我便練成了這‘陰陽神劍’,我一手為陰,一手為陽,每個手指都能發出氣劍,陰陽併發,則無往不利,能取人性命於丈外,盧楓青,你有膽子試一試麼?”盧楓青打鼻孔裏哼了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麼武功我也不放在眼裏,你放馬過來吧!”趙玉天臉色一沉,森冷似水,道:“盧楓青,你欠下的孽債,今天要還清!”一揚左手,五指連彈,只聽空氣中“嗤嗤嗤”的響聲不絕,五道氣劍無影無形地射向盧楓青。盧楓青一邊看他手指動向,一邊聽風辨位,左幌右幌,一一躲過。趙玉天左手一輪陰劍發過,右手陽劍緊跟而上,這一回氣勢更勁,風聲大熾,將盧楓青逼到數尺開外,盧楓青再無暇進攻,只能專心閃躲。起先趙玉天或使左手,或使右手,陰陽二劍交替使用,可見盧楓青躲得機警,不曾傷着他,大喝一聲,雙手十指同時彈出,眾人耳中盡聽得密如繁弦的破空聲響,只見盧楓青猛地向後翻出幾個跟頭,宛然在狂風中打轉的一片樹葉,雙臂在身前回環翻舞,兩隻大袖就象兩架不停轉動着的風車。趙玉天勁力一發即收,凝立不動。盧楓青也停止了舞動,便見他兩隻大袖上盡是小孔,碎布雪片般飄下。盧家兄妹搶到盧楓青身邊,驚道:“爹,你沒事吧?”盧楓青搖搖頭,神色漠然。西門大雁拔出彎刀,擋在盧楓青身前,道:“趙掌門,我來會會你的‘陰陽神劍’。”盧楓青卻道:“西門,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們都讓開。”盧心怡急得叫道:“爹!”盧楓青臉一沉,怒道:“讓開!”盧心怡等人不敢違拗,只得退在一旁。盧楓青道:“趙掌門,你的武功確已在我之上。華山派的胡劍波是條漢子,當年我失手殺了他,也常感愧疚,你要為他報仇,就來取我性命吧。”宮三保湧身攔在二人中間道:“趙掌門,你們華山派和楓葉宮的恩怨,日後慢慢調理,今天是武林盟主的比選大會,羣雄在場,望趙掌門以大局為重,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趙玉天大聲道:“他們楓葉宮無緣無故大鬧華山,殺死我三位師伯,這口氣我們華山派嚥了五年,等的就是今天。你們自推選你們的盟主,這筆賬我一定要和他算清!”宮三保道:“比武自有比武的規矩,你贏了盧楓青,就已是咱們的盟主,大夥兒都聽你吩咐,齊心協力和那魔頭周旋到底,眼下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楓葉宮的事日後再説不遲。趙掌門已是名重泰山的武林盟主,何者為輕,何者為重,要權衡而行。”趙玉天咬牙道:“我不想做什麼盟主,我只要他血債血償!”盧楓青道:“宮兄,不必為我費言了,盧某一生殺人無數,欠下多少條人命,早就是該死的人啦。”向趙玉天挺了挺胸脯,道:“趙掌門,你動手吧。”趙玉天抬手欲擊,可見了盧楓青神色無懼,表情淡然地站在那裏,不知為何,竟下不了手。這時人人屏氣凝息,眼都不眨一下,看趙玉天這一劍是否射出。宮三保打定主意,若趙玉天手指彈出,便擋在盧楓青身前,用自己的死化解兩方的仇怨。趙玉天的手指僵在空中片刻,頹然放下,道:“盧楓青,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眾人長吁一口氣。盧楓青一怔,似沒想到他會放過自己,道:“趙掌門手下留情,盧某領了。楓葉宮欠了華山派許多,以後永不會與華山派為敵。”又向宮三保道:“宮兄,對付那魔頭一事,盧某自會盡心盡力,此刻便不留在這裏了,告辭!”又向康羣辭過,領了西門大雁及盧氏兄妹,離開康家莊。宮三保向眾人道:“趙掌門身懷絕技,做咱們的盟主,大夥兒可有異議?”眾人都道:“趙掌門這等曠世武功,我們還有什麼異議。”宮三保向趙玉天一抱拳,道:“趙掌門,從今往後,這武林中的公道,就由你來主持。”趙玉天也不推託,道:“在下年幼無識,以後遇事,還望各位前輩悉心指點。”卻聽一聲高笑道:“老衲來晚矣,不知錯過了幾場精彩的比武。”眾人順聲音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僧人走入院中,身後跟着四個穿着皮衣皮靴的壯漢。宮三保面色陡變,道:“步上,你來這裏做什麼?”來的五人卻是金國的國師步上和他的四個徒弟,這回沒敢將忽都王子帶來。步上道:“老衲聽説中原武林正在推選盟主,也來湊個熱鬧。”宮三保道:“這是我們中原武林的事,與你無關。”步上道:“宮幫主此言差矣,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既以武功高低推選盟主,自然是能者居之,何必論個地界。”羣雄頓時大吪,紛紛嚷道:“番賊滾回去!”“這般死皮賴臉,是什麼出家人?”“我中原武林的事,沒你外邦人插手的份!”其時金國日益強大,與大宋北方的另一個強國——遼國連年爭戰,屢戰屢勝,已攻下其重鎮黃龍府,遼天祚帝親自帶領的十萬大軍都被金軍打敗,主力盡失,金國佔領了遼河以東的大部分土地。宋徽宗想借這個時機收復被遼國侵佔的燕雲十六州,正好有個叫馬植的人,是遼國的棄臣,向宋朝獻上了一條“聯金滅遼”的計策,宋徽宗派武義大夫馬政以買馬為名,出使金國,聯絡金國一同攻遼。宋金訂立了“海上之盟”,聯合做戰。表面上金國是大宋的盟友,但他一直覬覦中土,卻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宋百姓無有不厭惡其者。因此羣雄對步上一夥疾言厲色,沒有一個給好臉看的。宮三保道:“我中原的武林盟主已經選出來了,用不着你操心。”步上道:“噢,這麼快就選出來了,可是宮幫主麼?”宮三保用手一指趙玉天道:“是這位華山派的趙掌門。”步上打量打量趙玉天,道:“了不起,了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雙手忽探,抓住了趙玉天的兩個腕子。他突然出手,趙玉天竟沒能躲開。宮三保厲聲道:“你做什麼?”伸手朝步上手臂抓來。步上鬆了左手,發掌一擊,宮三保來不及變招,跟他對了一掌,砰的一下,宮三保倒退數步,步上只是微微一晃。趙玉天剛抽出右手,步上左掌倐發倐收,又將他腕子拿住。趙玉天只覺腕子上像是卡了兩道鋼箍,絲毫也動彈不得,想要發出“陰陽神劍”,但勁力提到腕子處,便被阻住。宮三保心知自己的武功已大不如前,而步上的功力卻似比五年前又純厚了許多,剛才與他對了一掌,自己出了全力仍被他震退,知道已非他敵手。但趙玉天被他制住,若不及時發招解救,不知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來。當下搶上去,揮拳直擊,自步上背後發起進攻。步上感到背後勁風凜冽,面前趙玉天又起腳踢來,於是鬆了手,向旁滑開數步,道:“我來看看中原武林盟主的武功如何。”趙玉天怒不可遏,右手食指疾點而出。步上手掌一轉,掌心略微朝上,如託白蓮,自掌心吐出一團真力,將這一劍化解。趙玉天接連攻出幾劍,步上均以同樣手法化解。“陰陽神劍”全以真氣發出,最耗真力。趙玉天已與盧楓青惡鬥了一場,這時發出的劍氣,遠遠沒了剛才的威力。步上近在他身側,以掌相阻,都能隨手化去。眼見趙玉天額汗淋漓,力不能支,羣雄正自焦急,轟然一聲巨響,院牆的一面倒塌,塵土飛揚,坐在那裏的人慌忙閃避。步上和趙玉天不約而同的停止了打鬥,凝目望去。只見院牆的豁口處,長立一人,身邊是一輛載着棺槨的馬車。所有的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腦海裏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那魔頭到了!那人高高挽着髻兒,頭髮散亂,鬍子拉碴,快遮住了半個臉。穿一件青色的道袍,舊得發白,背後插了一柄劍,拽着馬繮,一步步踏進院內。場中鴉雀無聲,只聽見大車輾過的“咕轆轆”聲。步上雙掌合什,念聲“阿彌陀佛”,道:“施主是誰,也是來爭做武林盟主的麼?”那人並不答話,只是盯住趙玉天道:“你做了武林盟主了麼?”趙玉天的眼睛竟有些濕潤了,點了點頭。那人嘆口氣,道:“你不該做的。”卻又不説話了,站在場中,目光遊離,不知望着何處,象個木頭人一樣地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常叔叔來了嗎?”趙玉天道:“他們沒來,都還在華山上。”那人道:“他們現在還好吧?”趙玉天點點頭道:“都好,他們知道是你。五年前的事,他們也知道了,他們説,你會出來報仇的。”眾人聽得莫名其妙,都知道這人定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看樣子他與趙玉天卻甚是熟悉。趙玉天道:“世奇哥,師父讓我阻止你,你殺的人太多了。”他這話一出口,宮三保“呀”地驚叫一聲,道:“你……你是金世奇?”眾人這才知道,這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頭竟是五年前在少林寺的比武大會上,一人打敗兩名番邦高手的少年英雄——金世奇。金世奇毫無表情,漠然道:“宮幫主,久違了。”宮三保睜大了眼睛,將金世奇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情不自禁地道:“這些事,真的都是你做的嗎?”金世奇點點頭。宮三保感慨萬千,道:“當年在少林寺,你在天下英雄面前,一人獨敗兩名番邦高手,為我中原武林大爭光彩;有人心懷叵測,覬覦我中華寶物,你巧施妙計,讓敵人知難而退;宮某不慎遭人暗算,又是你捨生忘死,一力救我出危脱困。這些事,宮某銘心刻骨。你實是一個天性善良,極富正義感的豪傑之士。我實在不敢相信,那麼多的門派都是毀在你的手上。縱然你要為鬼谷的人報仇,也不至於要殺死這麼多人!”金世奇道:“是他們三番五次地騷擾我們,他們死有餘辜。”苦修站起身怒道:“那我們少林寺呢?少林寺並沒有人入侵你們鬼谷,你為何下這樣的毒手,殺害了我們數百條人命!”金世奇冷冷道:“這次沒來侵犯我們,下次未必不來。你是正人君子,曉得道義,你敢保證你的徒子徒孫們都是老老實實的麼?人心多是貪的,時機一到,就蠢蠢欲動。不教天下人都嚐到鬼谷的厲害,他們就會賊心不死。人只有吃到了苦頭,才不敢做他們不該做的事。為了鬼谷永世的安寧,不管是黑道的,還是白道的,都要嚐到我寶劍的鋒鋭!”宮三保嘆道:“你竟變得這樣偏激。”金世奇道:“你知道嗎,我從小沒有親人,一個偶然的機會,進了鬼谷。鬼谷里的人,傳我武藝,教我做人,個個都象我的親人一樣。我們在谷中,生活得無憂無慮,我們雖有很高的武功,卻從不傷害別人。可是外面那些貪心的人,從來就不肯放過我們,為了得到本來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闖進我們鬼谷,殺害我們的親人,玷污我們的土地,給我們留下永遠不能忘記的創傷。他們要為此付出代價,我要讓所有的人銘心刻骨地記住被蹂躪的痛苦,永不再願去侵犯別人。”步上雙掌合什,道:“善哉,善哉,金大俠所言極是,眾生頑劣,非以大痛苦不能使其大驚覺。”金世奇並不看他,冷冷道:“你是個僧人,説出這樣的話,死後要入拔舌地獄的。”步上道:“金大俠有所不知,我佛之旨,在接引眾生,同登彼岸。然眾生有不智者,不誠者,不忠者,不孝者,不仁者,不義者,凡此種種,難以一一引渡,留之又為禍無窮,故不可渡者,即沉之。”金世奇仰天大笑,道:“好一個‘不可渡者,即沉之’,那你是可渡之人麼?”步上道:“老衲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比俗世凡人。”金世奇“哼”了一聲,沉下臉道:“你來這裏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就是貪;既貪而不誠,就是詐。又貪又詐者,非可渡之人。你既不可渡,我來沉你!”突發一掌向步上光禿禿的腦門按下。這一掌毫無徵兆,迅速之至,眨眼間已觸到步上頭頂肌膚。步上大吃一驚,知道躲閃已經來不及,索性也一掌出擊金世奇的小腹。金世奇的掌雖先到,可是步上的出招也快到極處,若發力拍下,自己也難免中掌。他素聞步上身具“焦屍掌”的絕技,撣眼見他掌心發黑,不敢以身相試,飄身讓開。步上與他打過交道,知道他難纏,道:“金大俠的仇人又不是老衲,為何……”話未説完,金世奇的身影一幌不見,頭頂響起一聲尖嘯,淒厲刺耳,抬頭一看,金世奇已如泰山壓頂般撲下,並掌齊推。步上又來不及閃躲,倉促中一式“大夢方覺”,舉掌上迎。眼見四掌相對,金世奇腕子一翻,十指搭上步上的脈門。步上一驚,情不自禁收力相抗。金世奇收回手,雙掌再次震落,只聽“蓬”的一聲悶響,步上竟被震得踏破青磚,陷入地中。以步上的功力,本來可以抵住金世奇這一擊,但金世奇耍了個小花招,假意要扣他脈門,使得步上把要發出去的力硬生生地收了回來,金世奇便在他猝不及防的這一瞬間,重掌擊下。以金世奇的功力再加上他臨空撲落的重力,竟將步上震入地中。幸虧步上練就“金剛不壞”的神功,這一記重震並未傷到他。但在羣雄面前,步上已是狼狽之極。他這五年來勤修武學,已練到了內家功法中的最高境界——“金剛不壞”,放眼當今,實可説是難逢敵手。這次重來中土,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為的是在金國入侵宋室之前,先控制住中原豪傑之士,以防他們起義反抗。本來打定主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決不再象上次那樣無功而返,沒想到又遇上了金世奇。上一次在少林寺盜圖不成,就是他從中做梗,攪亂了全局。這次眼看就要制服趙玉天,脅迫羣雄推自己做盟主,不想他又半路殺出,壞了自己的打算。以金世奇本身的功力而言,並不及步上深厚,但他身法快,出手快,連搶先機,巧打巧攻,一上來就給了步上兩記下馬威,令他灰頭土臉,好不難看!步上又羞又惱地拔出腳來。他四個徒弟見師父受挫,一齊圍住金世奇,金世奇叫聲“來的好”,探手向背後拔出“穀神”寶劍,在空中劃過,如長虹一耀。查哈託和木桑採站的不是位置,被劍身上反射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不由自主地抬臂遮擋。金世奇輕抖兩劍,查哈託和木桑採兀自眼暈,不知躲閃。尼爾多和烏合台大驚,急從金世奇背後發招,金世奇任他們擊中自己,以“犀罩功”將力化去,順着他們的力道,向前一竄身,劍尖輕顫兩下,封了查哈託和木桑採的穴道,再以劍身在他兩人肩頭各拍一下,將他們的琵琶骨震得粉碎。兩人慘呼未落,金世奇施展“神農七十二步”,在尼爾多和烏合台的身周走上一遭,又以同樣的手法震碎二人的琵琶骨。頃刻之間,步上的四名高足武功全廢。步上心痛不已,大叫一聲撲來,全失了以往的持重。金世奇以精絕輕功避讓,只躲不攻。步上接連數十招都落空,頭腦漸漸冷靜下來,知道他要以逸待勞。心中略一算計,忽然凝立不動,擺了一式“諸葛撫琴”,肘尖下垂,掌心朝下,眼睛似睜似閉。金世奇見他不動,停住了腳步,仔細審視他的姿勢,並不冒然進攻。二人都僵持片刻,步上索性盤膝坐下,將兩隻手擱在膝上,手心朝天,雙目緊閉,如老僧入定。金世奇冷笑一聲,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一劍,“錚”的一聲響,劍尖正中步上的眉心。可便是這把削鐵如泥的“穀神”寶劍,卻分毫也刺不入步上的血肉之軀,金世奇訝然愣住。這一剎那,步上睜開雙眼,伸出兩指夾住劍尖,另一隻掌重重按在金世奇胸上。金世奇頓被震得平地飛起。步上奪過寶劍道:“金世奇,我不會再讓你壞我的大事了!”起身縱近,舉劍刺下。宮三保和趙玉天欲救不及,都驚呼出聲。卻聽“啪”的一下,劍身被金世奇合雙掌夾住,步上使盡全力,只覺受到一股奇大的力量阻抗,那把劍卻再也不能動彈半分。金世奇咧嘴一笑,道:“步上,我來超渡你!”雙臂挺力向前一送,“噗哧”一聲,劍柄倒扎入步上腹中。步上鼓凸了雙眼,定定地望着金世奇,怎麼也不相信他中了自己開山裂石的一掌後,還會有這麼大的力量。金世奇曲起右腿,蹬在他胸上,將他的屍體踢飛出去。沒有誰為步上的死歡欣鼓舞,人人望着金世奇象頭受傷的野獸般站起來,望着他如刀鋒般冰冷的目光,不寒而慄。金世奇走到大車邊,撫着棺木道:“天師,打完今天這一仗,我就去黑盜幫,找到呂盛,為你報仇。”説完,目光在三清教和峨眉派眾人身上一掃而過,道:“名門大派中,只剩你們兩個了,正好今天都在這裏,就一齊做個了斷吧。”峨眉派的女弟子都嚇得往後直縮,三清教中,便是元照也臉色大變。宮三保道:“金世奇,宮三保這條命是你救的,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濫殺無辜,你要動手,就先取了宮某的命吧!”金世奇道:“在冷血谷,你也曾救過我,你並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想和你為敵。”趙玉天道:“世奇哥,你已經殺了這麼多人,天大的仇也了了。你真正的仇人應該是黑盜幫,不是我們。”金世奇道:“我金世奇永遠不會找華山派的麻煩,你用不着把自己和他們扯在一塊兒。”趙玉天道:“我既已做了武林盟主,就不能不理。你與他們為難,就是與我為難。”金世奇默然不語,半晌,一字字道:“我對天師發過的誓,不能更改!”突然竄身直進,一劍刺向元照。“嗤”的一聲響,金世奇的右臂鮮血乍迸,“穀神”劍掉落在地上。趙玉天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的食指,嘴唇顫了顫,淚水潸然而落,道:“世奇哥,我……我身不由己!”金世奇一動不動地站着,任洞穿的右臂血流不停,終於,一顆淚珠奪眶而出,滑入亂蓬蓬的鬍鬚中。他彎下腰,拾起寶劍插回背後,再也不看任何人,拽了馬車,自院牆的豁口處走出。“咕轆轆、咕轆轆”的聲音漸漸遠去……。一片空曠的荒地上,立着三座土墳,墳前的一個黑大漢點着了紙錢,解下腰間鼓鼓的布囊,咕碌碌,竟倒出一男一女兩顆人頭來。黑大漢撲地跪倒,拜了幾拜,道:“江大哥,蕭大哥,薛小弟,你們生前意氣相投,死後葬在一處,始終是好兄弟。蕭大哥,我苦苦追尋五年,今天帶了這姦夫淫婦來,這淫婦恁地薄情,你也不必護着她了,我就在你的墳前把他二人的首級燒了,你也就死了心,無牽去掛地去極樂世界吧。”燒了那兩顆人頭,抹了一把眼淚道:“三位兄弟,我刑泰馬上也要去找你們了。我答應了鬼谷里的人,殺了這姦夫淫婦後,就回到鬼谷,任他們處置。我殺了他們很多人,死是難免的了。金世奇重出江湖,攪得天下大亂,楊菘兄弟、荊川兄弟都死在了他手上,只聶尤和右監使不知藏到了何處。我黑盜幫四個壇被他一人殺了無數兄弟,元氣大傷,黑盜幫日後是威風不起來啦!三位兄弟,咱們黃泉路上見吧!”又拜了兩拜,起身朝鬼谷的方向而去。蔣春花戰戰兢兢地偎着馬豐,道:“呂盛真的早已死了嗎?”馬豐道:“不會假的,呂盛五年前闖進鬼谷,被鬼谷的主人拍了三掌,身受重傷,回來之後就斷氣了。這消息黑盜幫本一直瞞着,不是這次金世奇把黑盜幫攪翻了個個兒,這秘密還泄漏不出來呢。”馬豐又向身邊之人道:“元照道長,您帶着咱們來呂盛的家斬草除根,可是他家中還會不會有什麼高手了?”元照“哼”了一聲,並不答話。旁邊的舒單贊,簡止威一齊推了他一下,道:“黑盜幫除了呂盛,還有誰是我師父的對手。我們三清教本着除惡務盡之旨,這次來徹底掃除黑盜幫餘孽,本來也沒求着誰幫忙,是你自己死乞百賴的要跟來,你若信不過我師父,現在走還來得及。”裘大成和高仲英一齊附和道:“正是,誰不知想當年黑盜幫二壇主楊菘和刑泰都敗在道長手下。”七人一路潛行,來到一間大宅,院門未關,裏面廳堂門也大開,燈火通明,卻靜無聲息。元照等人捱到門口,向內一看,見整間屋子被佈置成了靈堂,供案前兩人披麻帶孝,正往火盆中燒紙。一人是呂盛的妻子邵音,另一人是呂盛的兒子呂靈。元照再向四處看看,沒有別人,“哈哈”一笑,邁步入了屋內,馬豐等人急忙跟進。那母子二人仍是低頭燒紙,似是沒有發現一干人的闖入。元照笑道:“呂盛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你們還披麻帶孝的做什麼?”邵音仍不抬頭,淡淡地道:“今天有人送上門來,正還祭祭亡夫。”元照臉色一變,道:“你們敢是知道我們要來?”邵音並不回答他,卻抬頭看向呂盛的牌位,道:“夫君,幾年前我就是該死的人了,為了靈兒,我撐到了現在。這麼多年,我沒有白過,靈兒長大了,他的本事不比你當年低哩,你要看看麼?”元照驚得倒退一步,看向呂靈,見他比五年前在小蒼山時長大了許多,儼然一個虎氣生生的少年郎。心裏想到:他不過十七八歲年紀,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嫩小子,武功再高,能高到哪兒去,那婆娘嚇我哩。呂靈慢吞吞地站起身,從懷中掏出兩隻鋼爪,套在手上,眼皮低垂,看着盆中火焰,木木的似在等待。元照心道:先下手為強,殺了這小子,那婆娘就好對付。看準呂靈的要害,突然拔劍刺去。呂靈依然靜立不動,直到劍尖刺破了衣服,抵到了肌膚,才突然動起來:左手鋼爪抓住劍身,不讓劍尖再往前刺入半分;右手鋼爪摟頭而下。元照一身的武功,這一抓竟全沒能躲開,“噗哧”一下,紅的白的,都在尖尖的鋼爪插入頭顱的一瞬間溢了出來。元照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在他眼中出現的,竟清晰的是呂盛的面孔。簡止威和舒單贊魂飛天外,腿軟如綿,再也邁不開步。呂靈插到他們中間,雙爪齊下,將二人抓翻在地。剩下四人轉身想跑,呂靈飛身而起,象一隻矯健的鷹,展臂掠過他們頭頂,擋在前面。門“砰”的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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