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奇又虎的站了起來,尖聲道:“好個老小子,他人在那裡、老夫去把他撕了。”
裴三省道:“老哥請坐,聽兄弟把話說完了。”
東門奇悻悻的坐下。裴三省又把昨晚楚玉祥追蹤趕去小廟……東門奇道,“楚玉祥怎麼沒有被迷呢?”
裴三省笑道:“咱們這裡,大概只有楚賢侄和無雙兩人沒有被歸心散所述了。”
西門大娘呷呷笑道:“丫頭,你怎麼不早說?”
英無雙道:“徒兒原先也不知道,還是昨晚聽楚大哥說的。”
西門大娘眯起三角眼,奇道:“昨晚你和楚少俠在一起?”這話間得英無雙一張粉臉,登時飛紅了兩頰,低下頭道:“昨晚楚大哥去得較早,徒兒是偷偷跟在師父、師孃身後去的。”
裴三省笑道:“這事還是由兄弟來說吧!”
接著就把楚玉祥的經過情形以及他身邊攜有祖半仙一瓶解毒丹,給大家解去歸心散,大略說了一遍。
東門奇怒聲道:“那個鳥令主不知道是什麼人,老夫非把他撕裂了不可。”
西門大娘橫了他一眼道,“盟主和幾位掌門人都在這裡,只有你一個人亂嚷亂嚷的,也不聽聽大家的意見?”
東門奇聳聳肩笑道:“老夫是急先鋒,盟主要兄弟去爪誰,兄弟保管一爪,就把他爪死。”
裴三省笑了笑道:“親家母說對了,方才咱們討論的結果,是咱們暫時不動聲色。只當沒有服過解藥,依然神志被迷,聽從令主的指揮,主要是先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來歷?他們身後的主腦份子是誰,才把他們一網打盡。”
“對極!”東門奇道:“裝迷糊簡單得很,這令主小子說什麼,咱們對他唯唯喏喏就行了。”
裴三省道:“據楚賢侄的推測,這令主可能就是江南分令,東海門聞老哥夫婦,就是江南分令所殺。楚賢侄準備回去把東海鏢局復業,主要就是對付江南分令,這樣就正好,他以東海鏢局名義對抗江南分令,咱們這些人就可有兩種身份,明的是武林盟主,聽命於令主,暗中就全力支援楚賢侄。”
東門奇大笑道,“老伴,咱們喬裝一番。就去當東海鏢局的鏢師。”
西門大娘叱道:“你老是打岔……晤,咱們既要裝作神志被迷,自然不能明去,無雙沒被迷失神志,可以跟楚大哥去幫忙。”
東門奇道:“對極,無雙要去鏢局幫忙。只要穿上男裝。就沒人知道了。”
西門大娘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
東門奇平日只要一開小西問大娘總要攔著他,這回聽老伴贊成自己的辦法,不由大力高興,尖笑道:“老夫說話。
你一向部攔著不讓我多說,其實老夫有的是辦法,只是有許多辦法沒說出來,就胎死腹中了。”
這話不禁聽得大家心裡暗暗好笑,只是沒有人笑出來罷了。
大家計議停當,楚玉祥也走了進來,說出盧壽同趕去太湖,過江龍丁盛是自己好友,自己打算立時啟程,就趕了去。
東門奇因自己說出要英無雙女扮男裝,獲得老伴稱許,心裡極為高興,這就接口道:
“楚老弟,你一個人到太湖去,沒有一個助手怎麼成?我看無雙和你一同去,她不懼人家暗中下毒,是你最好的幫手了,無雙只要換上男裝,路上和你兄弟相稱,人家看了也不會起疑。”
西門大娘巴不得徒兒和楚玉祥多接近,這就點頭道:“楚少俠,老不死這話說得不錯,盧壽同已經先去了太湖,如果丁盛已被歸心散所述,聽了他的話,可能對你不利,你一個人去,終究是單身只劍,大家也不放心,無雙不畏劇毒,和你同去,遇事也好有個接應,而且你們從太湖回來,不用再到這裡來,可直接回鎮江去,東海鏢局復業,無雙也可以當你的助手,因為咱們只能暗中相助,明的還要聽命於令主,無雙改換了男裝,沒人會注意她,對你不無幫忙。”
東門奇搶道,“這些話,都是老夫要說的話,全給你說出來了,老夫就沒話好說了。”
楚玉祥俊臉微紅,說道:“這個……”
裴三省含笑道:“賢侄臺,大娘方才說的,確是實情,無雙確是你一個好幫手,有她和你同行,大家也可以放心多了。”
阮傳棟也道:“玉祥,英姑娘不畏劇毒,這一點就勝過其他的人很多,前去太湖,也許不用幫手,但你要把東海鏢局從新復業,人手就嫌不足,有英姑娘相助,第一就是你可以完全信得過她,愚叔也放心多了。”
楚玉祥俊臉還是紅紅的,應了聲“是”道:“小侄只覺得路上不大方便……”
東門奇不待他說完,就截道:“無雙叫你大哥,你們就是兄妹了,她改扮男裝,路上兄弟相稱,有什麼不方便的,方便得很!”
這句“方便得很”,聽得大家不禁好笑,但大家怕楚玉祥臉嫩,可不敢笑出來。”
楚玉祥點點頭道:“那就這樣決定,只是無雙妹於有沒有男裝?”
裴三省:“這個不成問題,叫允文去辦就是了。”
英無雙聽說自己和楚大哥同去太湖,又要去鎮江開鏢局。自然喜上眉梢,接口道:“我這就找大哥(裴允文)去。”興匆匆奔了出去。
西門大娘回頭朝阮傳棟間道:“阮老弟,你也是楚少俠的叔叔?老婆於倒還是第一次聽到。”
裴三省笑道:“東海門聞老哥的夫人,是阮老弟的親姐姐。也是楚賢侄的義母,排來還是楚賢侄的幹舅舅呢!”
東門奇舉手朝阮傳棟肩頭一拍,尖笑道:“老弟,這麼說,咱們也是乾親家了。”
阮傳棟冷不防給他一拍,這位禿狠心裡一高興,手上就不知不黨的用力了,阮傳棟被他拍得上身前傾,差點朝前撲了出去。
東門奇忙道:“對不住,老夫心裡一高興,沒了準頭,差點叫老弟跌跤了。”
*這是傍晚時光,無為州南街興隆客店門口,來了兩匹駿馬,一匹是棗紅馬,毛色紅得發亮。一匹是白馬,純白如雪,光是這兩匹馬,已是千中挑一之選。
不但馬駿,馬上的人更俊,棗紅馬上是一個十八九歲藍衫少年,生得劍眉朗目,氣字軒昂,腰間還掛了一柄松紋長劍,瀟灑之中,另有一股英雄氣概。
騎白馬的也是一個藍衫少年,只有十七八歲,同樣生得秀眉星目,玉面朱唇,更為俊美,腰間也懸著一柄長劍,但個子較為瘦小,像個文弱書生。
這兩位少年公子剛一下馬,就有一名夥計迎了下來,哈著腰道:“二位公子爺請進,牲口交給小的就好。”
兩人隨手遞過疆繩,舉步走入。另一名夥計慌忙迎了上來,陪笑道:“二位公子爺要住店?”
年長的道:“有沒有清淨上房?”
夥計連連哈腰道:“有,有,小店後進共有六間官房,剛才有一位公子爺住了一間,還有幾間空著,二位公子請隨小的來。”
他走在前面引路,從店堂進去,穿行長廊,進入後進,中間是一個小天井,還有假山小池,兩邊朱欄回廓,果然十分清幽,和外面完全隔絕。
夥計領著他們來至東廂,打開房門,說道:“二位公子請看,這間房寬暢舒適,門外就是假山,幽靜得很。”
年長的舉目一瞧,房間果然相當寬暢,一張雕花木床上,放著兩條薄被,兩個枕頭,敢情是雙人房,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間道:“還有房間麼?”
夥計聽得一楞,陪笑道:“公子爺可是……”
年長的不待他說完,笑了笑道:“我們要兩間房,住得舒適一點。”
“是,是,有,有。”
夥計連聲應著,陪笑道:“隔壁是一間單人房,稍為小一點。”
年長的道:“那就這兩間好了。”
夥計聽得大喜過望,又連聲應著“是”,就去把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了,說道:“二位公子爺請坐,小的去打洗臉水。”
急匆匆退了出去;兩人跨進較大的一間,剛剛坐下,夥計已經端來了一盆洗臉水,一面陪笑道:“那一位公子住在隔壁,小的把洗臉水送去,請去洗臉了。”
年小的應道:“我。”
夥計退出,又把另一盆洗臉水送到隔壁房中,年小的跟著過去。
接著夥計又送來了兩盞香茗。
兩人盥洗完畢,夥計又送來了燭燈,陪笑道:“二位公子爺,小店前面興隆樓,是有名的徽菜館,二位要到前面去用,還是送到房間裡來?”
年長的道:“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吃好了。”
夥計又應了兩聲“是”,才退了出去。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全黑,年長的站起身道:“兄弟,我們到前面去吃飯了。”
年小的跟著站起,兩人走出店堂。一名夥計站在樓梯口,連連哈腰道:“二位公子請高升幾步,樓上雅座請坐。”
登上樓梯,只見樓上燈火通明,差不多已有七成座頭,雖然號稱雅座,食客們依然縱酒談笑,人聲嘈雜。一名堂倌看到上來的是兩位衣衫楚楚的少年公子,連忙趨了過來,陪笑道:“二位公子請到這邊來。”
他引著兩人來至一處靠窗口的桌子,拉開板凳,說道:“兩位公子爺請坐。”
這靠窗口的位子,可以憑欄看到街上景色。
年長的目光一轉,看到自己鄰桌,坐著一個身穿天青衣衫的讀書相公,這人看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極為俊美,好像在那裡見過,不覺朝他多看了一眼。
那青衫書生看到年長的朝他看去,一雙明亮的目光,也凝注著年長的,恰有似曾相識之感。
這時年長的和年小的二人已在對面坐下,堂棺放好杯筷,送上兩盅茶,年長的要過酒菜,堂倌退下。
鄰桌青衫書生忽然站起身,走了過來,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兄臺請了。”
年長的和年小的因人家出聲招呼,也趕緊站了起來,一齊拱手道:“兄臺請了。”
青衫書生朝年長的含笑道:“方才這位兄臺上來之時,兄弟覺得好生面熟,好像在那裡見過,不知如何稱呼?”
長年的忙道:“兄弟楚玉祥,兄弟方才看到兄臺,也有似曾相識之感。”一面介紹年小的道:“他是兄弟的義弟東方英。”
和楚玉祥同行的,當然就是英無雙了,她改扮了男裝,不好用英無雙三字,才叫東方英的。
青衫書生俊目看了英無雙一眼,抱著拳道:“原來是楚兄、東方兄,真是幸會之至,兄弟葛真吾……啊,哈哈,兄弟想起來了,幾天前,是在巢縣巢湖酒樓上遇上楚兄的,那天失之交臂,今晚又會在這裡和楚兄二位相遇,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謂巧極!”
楚玉祥因他人品俊逸,言談不俗,這就問道:“葛兄只有一個人嗎?怎不請坐下來,和兄弟同席,也好暢聆雅教,不知葛兄意下如何?”
葛真吾目中異采閃動,欣然道:“兄弟方才說過,巢縣一別,兄弟對楚兄正有失之交臂之感,楚兄說的,正合兄弟之意,兄弟那就不客氣了。”
說著,果然在兩人橫頭坐了下來,回頭吩咐堂倌要他把自己桌上杯筷和叫過的酒菜都送到這一桌來。
堂棺唯唯應是,把杯筷和茶盅一起送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樓梯口走上一個瘦小老頭,他在樓梯口站停下來,聳著雙肩,瞪大一雙鼠目,向四下骨碌一轉,就舉步朝三人桌上走來,就在方才葛真吾坐過的位上坐下,朝著三人裂嘴一笑道:“就這裡坐吧!”
這回大家看清楚了,這人生得獐頭鼠目,酒糟鼻,一把山羊鬍子,又聳肩,又縮頭,生相猥瑣,一身衣服也穿得不合身,胸前衣釦幾乎都扣不上,兩隻衣袖也又小又短,露出了大半截又黑又瘦的手腕。
這樣一個人,上酒樓來,當然不會受到歡迎,連堂倌也沒跟著過來。
這時楚玉祥這邊酒菜已經陸續送上來了,這些菜大多都是葛真吾點的,他倒好像未卜先知,早就知道有三個人同席一般,菜餚叫得十分豐盛,只有他一個人是絕對吃不下這許多菜的。
酒是上好的花雕,葛真吾伸手取過酒壺,替兩人斟滿了酒,然後在自己杯中也斟滿,舉杯笑道:“萍水相逢,一見如故,兄弟先敬兩位一杯。”杯一飲而盡。
楚玉祥舉杯笑道:“葛兄,咱們應該是二見如故,這杯應該兄弟敬你才對。”也一飲而盡。
英無雙道:“大哥,我也要幹麼?我……不會喝酒。”
葛真吾大笑道:“對、對、兄弟和楚兄應該是二見如故,咱們應該幹二杯才是,東方兄還是第一次見面,就喝一杯好了。”。
說話之時,又給楚王祥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舉杯喝乾。楚玉祥看他雖是一個書生。生性豪邁,也就和他又幹了一杯。
鄰桌的酒糟鼻小老頭看著他們於杯,酒糟鼻掀動,向空聞了聞,嚥著口水,說道:”
喂,酒保,我老頭子已經坐了半天,難道你們沒看到嗎?”
堂棺這才懶洋洋的倒了一盅茶送上,站著沒有作聲。
小老頭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在嘴上咕咕的漱了幾口,才伸伸脖子嚥了下去,兩顆小眼珠一翻,望著站在一旁的堂棺說道:“你怎麼沒問我老頭子要吃什麼?”
堂倌瞧著他一付窮相,很可能身無分銀,冷冷的道:“你要吃什麼?”
小老頭沒有作聲,伸手在腰間錢兜中掏摸了一陣,才摸出十幾塊赤金,足有五六十兩,他一塊塊的擺在桌上,拍著桌子,尖聲道:“你當我老頭身無分銀,付不起酒帳,我這金子都是假的?”
堂倌看他摸出一大堆黃澄澄的金子來,早已看傻了眼,連忙哈著腰陪笑道:“你老誤會了,小的方才不是問你老要吃什麼嗎?小的站著就是等候你老吩咐。”
“這還差不多。”
小老頭舉起烏爪般又黑又瘦的手指,又一塊塊的掂著,收進錢兜,才伸手朝三人桌上一指,說道:“照他們的樣,給我做來就好,酒要先送來,好潤潤喉嚨。”
葛真吾點的菜,十分豐盛,已經擺滿了一桌,就算三個人也吃不完,小老頭要照他們的樣,只有一個人當然更吃不完了;但堂倌看了小老頭身邊有的是金子,管他一個人吃得完、吃不完,口中連聲應著;轉身飛快的吩咐下去,這回他腳下勤快了,很快就送上一壺好酒。
小老頭趕忙搶著接過,倒了一杯,舉起酒杯,自言自語的道:“一會生,兩回熟,來,來,你已經等了好幾天,小老兒敬你……咕……”
一口就把酒喝乾。
英無雙聽他自言自語的跟自己敬酒,不覺抿抿嘴,幾乎要笑出聲來。
小老頭一手斟酒,一手舉杯,又道:“可惜這裡沒有花令,醉折花枝當酒籌,行個令兒,也挺雅的,要行令,就得有個令主,老頭子這一桌只有光棍一個,看來這酒令就行不成了,來,來,喝酒……哂……”又幹了一杯。
英無雙聽得奇怪,悄聲問道:“大哥,什麼叫做酒令呢?”楚玉祥道:“如果有幾個朋友一起喝酒,就可以出酒令了,譬如每個人說一句詩,規走詩中要帶一個花字,這句詩的花字在第三個字中,數到第三個就要喝酒,由他說一句詩,看花字在第幾個字上,就是幾個人喝酒,這樣一直輪下去。”
“對,對,”小老頭接口笑道,“這就叫花令,出令的人就是令主。”
葛真吾淡淡一笑道:“楚兄,咱們喝酒。”
這時小老頭叫的菜,也陸續送上,小老頭拿起酒壺,對著嘴咕咕的一陣狂喝,砸砸的嘴角,尖聲叫道:“喂,酒保添酒。”
口中叫著,雙手端過一盤菜餚,舉筷就夾,往嘴裡猛送,菜送進嘴裡,他幾乎連嚼都不嚼,一口就吞了下去,一盤菜餚,就像風掃落葉,只幾筷就盤底向天。
堂棺送上一壺酒來,他接過酒壺,就對著嘴狂喝,這壺酒堪堪喝完,第二盤菜正好送上,他放下酒壺,口中朝送菜的堂棺說了聲:“添酒。”
又用雙手把菜餚移到面前,落筷如風,往嘴裡猛送。
他簡直和送菜。送酒的堂倌配合得天衣無縫,堂倌送酒來的時候,他正好把一盤菜吃完,堂倌送菜來的時候,他正好把一壺酒喝完,吩咐著“添酒”。
這等於說他喝一壺酒,吃一盤菜,時間一點也不浪費,轉眼工夫,他已經喝了七八壺酒了,面前也有七八個裝菜餚的盤子,都成了空盤子。
葛真吾和楚玉祥邊吃邊談,兩人越談越覺得投契,幾乎相見恨晚。
英姑娘不會喝酒,吃的也不多,她只是偏著頭看小老頭又喝又吃的,心中覺得這小老頭挺好玩,臉上下覺流露出笑容。
那知小老頭雖在低著頭猛吃,卻像額頭上長著眼睛一般,你堪堪流露出笑容,他忽然抬起頭來,眯著小眼也朝著英無雙裂著一笑。
不多一會,小老頭桌上,一共已經上了十幾個菜,也添了十幾壺酒,他居然全吃了下去,盤底雙雙翻天,連湯湯滷滷都一滴不剩。
這可把幾個送菜的堂情看得目瞪口呆,他們自從當堂倌以來,從來也沒見過這樣一位天吃星。
小老頭等堂伯送上最後一個菜時,打著酒呃,間道:“喂,酒保,菜還有沒有?”
堂倌道,“回老客官,這是最後一個菜了。”
小老頭點點頭笑道:“我老頭算是也差不多了,再多來幾個,我就會吃不下。”
他把這盤菜餚哩嘩啦的吃下肚去,然後再拿起酒壺,喝乾了,才徐徐站起身,雙手拍拍肚子,裂嘴一笑,得意的道:“今天總算對得起你了,又是酒,又是菜,把你喂得飽飽的,嘻嘻,還用不著我老頭化銀子哩。”
英無雙聽得暗暗奇怪,他說不用化銀子,那是誰化銀子呢?小老頭似乎猜著她的心意,朝她霎霎眼睛,腳步踉蹌走了過來,朝葛真吾笑嘻嘻說道:“公子爺,小老頭碰上你這位三公子,真是有緣,嘻嘻,小老兒的酒帳……大概不用小老兒掏荷包了吧?”
他說話時一口酒氣,聞得令人作嘔,三位公子也說成了“這位三公子”。
葛真吾攢攢劍眉,要待發作,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三公子新交了一個好朋友,在他面前,小老兒可沒露一點口氣,說出你是三公子呀!”
楚玉祥看他喝醉了酒,忙道:“老丈這酒帳,算在下的好了。”
葛真吾笑道:“不,楚兄沒看這位老丈是要兄弟請麼,自然是由兄弟會了。”
堂倌因小老頭站了起來,趕緊走來。小老頭又打了個酒呃,指指葛真吾,楚玉祥,得意的道:“看到了沒有,這兩位公子還搶著給我老頭子會帳呢,我就不用付錢了。”說罷,踉踉蹌蹌的往樓梯上走去。
堂倌望著葛真吾、楚玉祥兩人,還沒開口。
葛真吾一揮手道:“這位老丈的酒帳,待回一起算在我們帳上好了。”
堂倌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應了聲“是”,就轉身退下。
英無雙道:“大哥,我看這人一定是個異人,不然,一個人怎會吃得下這許多酒菜?”
楚玉祥點頭笑道:“兄弟果然有些眼光,我也有些看法,這人很可能是一位遊戲風塵的異人。”
葛真吾笑道:“二位兄臺身佩長劍,當是少年英雄了,兄弟一介書生,今天得和二位少年英雄論交,真乃人生幸事。”
楚玉祥道:“葛兄這是說笑了,兄弟和東方賢弟只是讀書不成學劍,學劍也未必有成,那裡談得到英雄二字?”
葛真吾大笑道:“二位兄臺英氣勃發,大丈夫不為良相,我認為當為良俠,仗劍天下,為人間誅不平,正是英雄本色,兄弟恨不棄文習武,跟二位學劍呢?”
英無雙抿抿嘴笑道:“葛兄不可把小弟也說進去,我雖然佩著長劍,其實是最近才跟大哥學的呢?”
葛真吾道:“好啊,楚兄,我們二見如故,兄弟也想跟你學劍,你肯教兄弟麼?”
楚玉祥為難的道:“葛兄休得取笑,兄弟這點能耐,那裡能做葛兄的教師?”
葛真吾看了英無雙一眼,說道:“看來兄弟和楚兄二見如故,還不及東方兄和楚兄的交情深厚呢?”
他說到這裡,忽然低哦了一聲道:“我們三人,難得機緣巧臺,而且又談得十分投契,兄弟之意,想和二位結成盟兄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楚玉樣本來對他有惺惺相惜之意,聞言喜道:“葛兄說的正合我意,咱們難得的是二見如故,結為盟兄弟,正好應這段因緣,不知東方兄弟有沒有意見?”
英無雙道:“小弟都聽大哥的,大哥同意了,小弟自然也同意了。”
葛真吾喜形於色,說道:“那就一言為定,咱們三人就當筵結為兄弟,如手如足,生死不渝,好了,我們還該敘敘年庚,看誰的年紀大了?”
楚玉祥道:“兄弟十八。”
英無雙道:“我十七。”
葛真吾笑道:“這麼說,我今年十九,還是二位的大哥呢!”楚玉祥拱手道:“你是大哥,我居中是二哥,東方兄弟最小,是三弟了。”
“對、對!”葛真吾欣然道:“來,二弟、三弟,我們乾一杯。”
英無雙發愁道:“這怎麼辦,我一直叫楚大哥大哥的,這是師父教我這樣叫的,我不能改口叫楚大哥做二哥。”
葛真吾笑道:“三弟,這個容易,你還是叫他大哥,叫我葛大哥,不就成了嗎?”
英無雙喜道:“葛大哥,你想的真周到。”
楚玉祥舉杯道:“兄弟,我們敬葛大哥一杯。”
葛真吾笑著舉杯道:“不,大家一起來,為咱們結為金蘭乾杯。”
三人都喝了一杯。
葛真吾問道:“二位賢弟下榻何處?”
楚玉祥道:“就是這裡興隆棧的後進。”
葛真吾大笑道:“這又是巧合,我也住在後進。”
英無雙道:“原來夥計說的一位公子,就是葛大哥了。”
葛真吾問道:“二位賢弟要去那裡?”
楚玉祥不好說自己兩人要去大湖,這就說道:“無錫。”
葛真吾伸手在桌上輕輕一拍,說道:“我還以為咱們今晚結為兄弟,明天就要各自東西,會短離長,揮淚道別了呢,這麼說,咱們還是有幾天可以一路同行了。”
楚玉祥道:“葛大哥是去那裡?”
“蘇州。”葛真吾道:“如果二位賢弟到無錫辦完了事,到蘇州去找愚兄,還可以在蘇州盤桓上幾日。”
這時酒樓上的食客,已經漸漸少了,葛真吾站起身道:“咱們也可以走了。”
楚玉祥叫道:“夥計,結帳。”
葛真吾一擺手道:“二弟,這頓酒,是咱們的結義筵,自當由做大哥的我來付,你不能跟愚兄搶了。”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六七兩重的銀子,朝堂倌遞了過去,問道:“夠不夠?”
堂棺接過銀子,哈著腰道:“兩桌一共四兩三錢七分,還要找……”
葛真吾一擺手道:“不用找了。”
那堂倌聽得一呆,趕忙哈腰道:“謝公子爺的賞。”
三人迴轉後進,店夥看到三人一同走進,還一路談笑著,連忙哈著腰道,“原來三位公子爺是熟人?”
葛真吾笑道:“咱們還是兄弟呢!”
店夥忙道:“小的去給三位公子沏茶。”說完,三腳兩步的退出。
楚玉祥忙道:“葛大哥,兄弟的房間就在東廂,到兄弟的房中坐吧!”
他走在前面,推開房門,三人剛在房中落坐。店夥已經沏了三盞茶送上。
葛真吾問道:“二弟府上那裡,不知還有些什麼人?”
楚玉祥道:“不瞞大哥說,兄弟是人家棄嬰,由義父母一手養大的,義父母已於半年前被仇家殺害,現在只有兄弟一個人了。”
“哦!”葛真吾驚異的道:“二弟義父母不知如何稱呼,仇家是什麼人呢?”
楚玉祥道:“義父姓聞,諱天聲,在鎮江開設東海鏢局,至於仇家,兄弟至今還不清楚。”
葛真吾神色微震,說道:“東海鏢局名氣很大,愚兄好像聽人說過,只不知二弟的義父母,怎麼會被人殺害的呢?”
楚玉祥切齒道:“詳細情形,兄弟也不清楚,只是冤有頭、債有主,兄弟一定會把他們查出來的,一個也不想漏網,我要把他們劍劍誅絕。”
葛真吾點點頭道:“二弟最好查清楚了,江湖上的事情,愚兄雖不知道,但其中必有緣故,二弟為義父母報仇,無可厚非,但也不可妄殺無辜。”
楚玉祥點頭道:“葛大哥說的,兄弟自當謹記。”
葛真吾又道:“如此說來,二弟前去無錫之後,一定是回鎮江去的了?”
楚玉祥道:“是的,兄弟回鎮江去,是想把已經歇業的東海鏢局從新復業……”
“這樣就好。”
葛真吾欣然道:“愚兄到鎮江、就有地方可以找到二位賢弟了。”
他說話之時,雖然含著笑容,但笑容,後面,卻隱然有憂慮之色,這一點,楚玉祥和英無雙都沒有看得出來。
三人談了一會,就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就相偕上路。
這三位公子,都是翩翩少年,英俊瀟灑,入如美玉馬如龍,一路上不知羨煞了多少江南姑娘。
葛真吾不但風流蘊藉,談笑生風,對何處打尖,何處食宿,也極為熟悉當行,和他同行,無不安排得舒舒服服。
只有英姑娘內心有一種感覺,好像楚大哥被他搶走了一般。
葛大哥對自己雖然也很好,但他和楚大哥說的比較多,自己插不上口去,只有坐在一旁聽他們談笑的份兒。好在英無雙生性柔順,心地純潔,不會有什麼不高興。
他們經蕪湖、高郵、溧陽、宜興、抵達無錫,已是傍晚時候,就在城中一家叫做惠山樓的客店下榻。
這八九天工夫,同宿同止,三人感情已如漆如膠,現在楚玉祥、英無雙已經到了地頭,明天就要分手,難免有依依不捨之感。
惠山樓是道地的無錫菜,這時華燈初上,樓上已經有了八成座頭,三入剛上得樓來,堂倌早就站在樓梯口,連連抬手道:“三位公子請到這邊坐。”
他走在前面。把三人引到一張空桌上坐下,葛真吾點了酒菜,堂倌退下之後,不多一會,就送來酒菜。
英無雙是三弟,她伸手取過酒壺,要待給二位大哥斟酒,葛真吾很快伸過手去,一手按在英無雙手背上,說道:“今晚是愚兄作東,該由愚兄給二位賢弟斟酒。”
英無雙給他溫軟的手掌按在手背上,不禁臉上一紅,急忙縮回手去。
葛真吾口中咦了一聲,目注英無雙說道:“三弟,你手很涼,莫非衣服穿少了?”
英無雙紅著臉道:“小弟一向都是如此。”
葛真吾點頭道:“你臉色也略帶蒼白,身子太單薄了些!”舉壺斟了三杯酒,才舉杯道:“咱們兄弟,結伴同行,明天就要分手,這叫別多聚少,今晚是臨別前夕,明日即天涯,愚兄要和二位賢弟多喝幾杯,先乾這一杯。”說完,一口喝乾。
楚玉祥、英無雙陪他幹了一杯。
葛真吾一手持壺,又給兩人斟了酒,說道:“三弟不會喝酒,就慢慢的,二弟,咱們兄弟可得多喝幾杯。”又舉杯一飲而盡。
楚玉祥自然又和他幹了一杯,說道:“葛大哥,你也喝得慢一點。”
葛真吾兩杯下肚,面頰飛紅,一雙星眸也亮若秋水,含笑道:“咱們一見如故“兄弟論交,古人說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楚二弟乃我生平第一知己,為知己乾杯,千杯猶嫌少呢!”接著目眼英無雙笑道:“三弟當然也是我的知己;但卻是第二知己了,我想三弟也是把愚兄列為第二知己,你的第一知己,自然也是楚二弟了,只不知楚二弟心中把咱們兩個,誰列為第二呢?”
英無雙被他說得臉上又是一紅,說道:“大哥心中,自然把葛大哥列為第一了,因為你是咱們三入中大哥,我只是小弟罷了。”
楚玉祥笑道:“我們既是兄弟,只有年齡有大小之分,還分什麼第一第二呢?”
“說得好。”葛真吾舉杯道:“楚二弟。這是你說的,咱們一盟在地,三人一心,不分彼此,這話你可要記得,來,這一杯,三弟也非喝不可。”
英無雙只得和兩人一起幹了。
菜陸續上來,葛真吾和楚玉祥又連幹了幾杯,大家都有了幾分酒意,才會帳下樓。
楚玉祥眼看葛大哥喝得連腳步都已見踉蹌就扶著他的手臂而行。
葛真吾一手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說道:“二弟,你不用扶我,我又沒醉。”
口中說著沒醉,一個人幾乎傾跌下去。
楚玉祥暗暗好笑,你明明喝醉了,還說沒醉,但這話並沒說出口來,只覺葛大哥把自己的手握得緊緊的,他是沒練過武的讀書相公,一雙手溫暖如玉,簡直像是姑娘家的纖纖玉手。
回到後進,楚玉祥扶著葛真吾送入房中,讓他在床上坐下,說道:“葛大哥,小弟替你把靴脫去了,你睡一會吧。”
葛真吾突然靜目笑道:“二弟。愚兄……還沒醉到傾頭就睡的程度,這樣坐一會就好,你……也坐下,我們明天就要分手了,你多坐一會,陪我聊聊。”
店夥看到三位公於爺回來了,而且還喝醉了酒,結巴著沏了一壺濃茶送來,陪笑道:
“三位公子爺請用茶,喝口濃茶,可以醒酒。”
英無雙倒了一盅茶,送到葛真吾面前,說道:“葛大哥,你先喝口茶。”
葛真吾朝她含笑道:“謝謝你,三弟……”
楚玉祥和英無雙陪他坐了一會,就起身辭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晨,楚玉祥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打開房門,店夥送來洗臉水,陪著笑道:“二位公子,大公子天沒亮就走了。”
楚玉祥聽得一怔,說道:“大哥已經走了,他走得這麼早?”店夥道:“是大公子吩咐小的不許驚動二位公子的,連店帳都已付了。”
說話之時,英無雙也走了進來,說道:“葛大哥已經走了嗎?怎麼不和我們說一聲?我想我們還要送他一程呢?”
店夥退去,又給英無雙送來了洗臉水,兩人盥洗完畢,吃過早點,就離開客店,兩騎並轡出城。
英無雙回頭嫣然一笑道:“大哥,現在我們又是兩個人了,前幾天,我總覺得大哥被葛大哥分去了很多。”
楚玉祥笑道:“你這真是孩子話,我怎麼會被葛大哥分去呢?”
“我說的是真話咯!”
英無雙認真的道:“葛大哥和你有說有笑的,我就插不上嘴來。”
楚玉祥笑道:“葛大哥是好人,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風流,葛大哥真是一位風流名士!”
英無雙道:“只可惜他不會武功,不然,倒是大哥的一個好幫手。”
楚玉祥含笑道:“有你這個好幫手,已經夠了。”
英無雙心裡一甜,回眸低低的道:“是真的?”
楚玉祥道:“自然是真的了。”
英無雙忽然發現自己兩人走的這條路,好像是昨天的來路,舉手掠掠秀髮,問道:“大哥,昨天我們就是從這條路來的?”
楚玉祥道:“不錯,前天是胡漆,我們要去太湖,要到雪堰才有到太湖去的船。”
不多一會,就趕到雪堰,這是臨湖的一個小鎮甸,只有一條鋪著石板的小街。
這時才不過辰已之交,小街上忽然來了兩匹駿馬,馬上又是兩個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而且腰間又懸著長劍,自然極為引人注意。
楚玉祥在一家雜貨鋪門口下馬,朝站在門口的老者拱拱手道:“請問老丈一聲,在下兄弟要去馬跡山,不知在那裡下船?”
那老者朝兩人打量了一眼,才道:“二位公子從前沒有去過太湖?”
楚玉祥道:“是的,在下兄弟還是第一次來。”
老者道:“這就是了,二位公子從這裡去,街尾有一家茶館,二位公子的牲口,可以交給茶館小廝看管,二位只要坐下來喝茶,胡管事就會來問二位要去那裡,找什麼人,他自會給二位公子安排的。”
楚玉祥心中暗道:還有這麼麻煩,一面拱拱手道:“多謝指點。”
老者道:“不用客氣。”
兩人跨上馬背,循著石板路緩緩馳去,街尾臨湖果然有一爿茶館,也沒有招牌,只有相當寬敞,裡面放著十幾張板桌、板凳,也有不少人坐在那裡喝茶,有幾張桌上,還有人在下著棋。在這裡靜靜的品茗,看太湖的湖光山色,倒是很好的地方。
兩人下了馬,果然有一名小廝替兩人牽過馬匹。
楚玉祥走在前面,找了臨湖的一張桌子,兩人坐下之後,一名夥計就沏了一壺茶送上。
喝茶的人只看了兩人一眼,也沒多瞧,這些人到這裡來喝茶,當然都懂得江湖規矩,不關自己的事,不會多看。
英無雙取過茶壺,給大哥斟了一盅茶,然後也給自己斟了一盅,淺淺喝了一口,說道:
“大哥,這茶葉不錯。”
楚玉祥笑道:“這是洞庭山的茶葉,出名的……”
他話未說完,就見一個穿著藍布長衫的漢子,迎著走來,朝兩人抱抱拳,含笑道:“二位公子難得光臨,在下敝姓胡,是這裡的管事,不知二位公子有什麼要在下效勞之處嗎?”
楚玉祥連忙站起,抱拳道:“原來是胡管事,在下兄弟,正想請胡管事幫忙。”
“不敢。”胡管事道:“二位公子請坐。”
他在兩人橫頭移開板凳,坐了下來,說道:“二位公子有何見教,只管請說。”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他是我義弟東方英,是找丁盛丁大哥來的,不知胡管事可否給在下兄弟找一條船?”
胡管事哦了一聲,連忙拱羊道:“原來是楚公子、東方公子,在下失敬,總堂主本來是在馬跡山,擔任水上總巡,自從擔任了總堂主職務,就到西山總堂去了,二位公子既是總堂主的朋友,在下立時派船送二位上西山去好了。”
楚玉祥拱手道:“如此多謝胡管事了。”
胡管事連說“不敢”,站起身道:“二位公子請稍待,在下這就去叫人準備。”說完,匆匆走了。
英無雙悄聲問道:“大哥,這位丁大哥是總堂主,總堂主是做什麼的呢?”
她從未在江湖行走過,是以什麼都覺得新奇。
楚玉祥道:“我也不大清楚,一般江湖上組織,有內三堂、外三堂,他是總堂主,自然還要高一級了。”
英無雙道:“丁大哥本領也很大了?”
楚玉祥道:“應該很大,他有個外號叫做過江龍。”
英無雙眨著眼睛說道:“大哥,你的外號叫什麼呢?”
楚玉祥笑道:“我初出江湖,那有什麼外號?”
英無雙道:“你為什麼不取一個呢?”
楚玉祥道:“名號是人家給你取的,那有自己取的道理?”正說之間,胡管事已經匆匆走來,抱著拳道:“二位公子,船已經準備好了,二位是不是就要下船?”
楚玉祥拱手道:“真是麻煩胡管事了,在下兄弟這就下船好了。”
“這是應該的。”
楚玉祥摸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
胡管事忙道:“二位公子是自己人,這個萬萬不敢收。”
楚玉祥心知這片茶館準是太湖幫開的,這就含笑道:“這小意思,算是在下兄弟給夥計的好了。”
胡管事還是再三不敢收,最後要夥計謝二位公子的賞,才領著兩人走出茶館,走至一處埠頭,果見一艘帆船,已停在岸旁。
胡管事陪同兩人走入中艙,敢情這艘船是專為迎接賓客之用,艙中有一張圓桌,兩把椅幾,艙中板壁,地板,都漆得極為光亮,兩邊還有窗戶,可以例覽湖中景色。
一名身穿青布衣裳的少女端著兩盞香茗,和一個果盤,一起送上,放到小圓桌上,說道:“二位公子請用茶。”
胡管事吩咐道:“茶花,快去見過楚公子、東方公子。”
青衣少女朝兩入福道:“小婢茶花。叩見楚公幹、東方公子。”
胡管事一面朝兩人道:“她是派在這條船上,伺候貴賓的,二位公子需要什麼?請只管吩咐她就是了。”
楚玉祥道:“胡管事太客氣了。”
胡管事連連拱手道:“二位公子蒞臨太湖,這是應該的。
在下招待不周,務請二位多多包函,現在就要開船了,在下就恕不遠送。”
楚玉祥連忙拱手道:“多謝胡管事,你請便吧!”
胡管事連連拱手,才行退出。
青衣少女茶花躬躬身道:“小蟬就在後艙,二位公子有什麼吩咐,只要叫小婢一聲就好。”
說著,也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艙門。
英無雙道:“大哥,這艘船真好,我還是第一次坐船呢!”楚玉祥道:“你坐下來,他們就要開船了。”
英無雙依言坐下。這時水手們已經撤去跳板,船緩緩的駛離埠頭,朝湖中駛去,船身起了一陣輕輕晃動,但坐在艙中,依然很是平穩,等船到了江心,只聽一陣轆轆之聲,水手們已經掛起了風帆。
兩人坐在艙中,可以遠眺無涯無際三萬六千頃的太湖,眼前白茫茫一片,天水相連,只有湖上點點風帆,和翱翔在天空的沙鳥,出沒煙波之間,太湖三十六峰,近的還可以看得到,遠的卻隱隱約約籠罩著一層輕雲。
英無雙心情好像特別開朗。看著窗外景色,幽幽的道:“太湖有這麼美,我真想住到這些山上去。”
楚玉祥笑道:“你初出江湖,就有歸隱之心了?”
英無雙道:“難道你不想到這樣美的湖山中來?”
楚玉祥笑道:“想是想,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英無雙輕啊一聲道:“對了,大哥還要去開鏢局,替義父母報仇,但等這些事情都完成了,就可以往到這裡來了。”
楚王祥點著頭道:“但願有這一天。”
英無雙霎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道:“一定會有的。”
楚玉祥緩緩拉起她玉手,說道:“我只要報了義父母的血仇,我們就到這裡來,再也不出去了。”
英無雙粉臉紅紅的,低下頭道:“只要和大哥在一起,我也……也不出去了……”也羞澀的緩緩朝大哥的懷裡偎去。
楚玉祥只覺這位妹子柔順得像依人小鳥一般,一手攏住她嬌軀,一手輕輕撫著如雲秀髮,柔聲道:“那時我們永遠不分開了。”
英無雙忽然雙肩聳動,好像哭了!
楚玉祥心頭一急。一手把她埋在胸窩的蜂首抬了起來,問道,“無雙,你哭了?”
英無雙嬌面紅馥馥的,還掛著兩行晶瑩淚珠,羞急的道:“人家……太高興了!”
楚玉祥看她一副嬌憨模樣,宛如梨花帶雨,心頭又憐又愛,忍不住緩緩低下頭去,四目相注。兩片熾勢的嘴唇,落在她瓠犀微露,蘭息輕喘的櫻唇之上。
英無雙吃了一驚,口中唔了一聲;但立時被他嘴唇封住,這一剎那,她身上好像通過一道電流,起了一陣又驚又喜的顫抖。
她感到他雙手摟得越來越緊,使她快要窒息,也把她帶進了奇妙美好的幻想,她一雙玉臂也很自然的環抱住他。
過了很長一會工夫,楚玉祥才鬆開了雙臂,英無雙脹紅了臉,一顆頭躲在他懷裡,再也不敢抬起來。
楚玉祥任由她偎在懷裡,又過了一會,耳中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後艙走來,忙道:“無雙,有人來了。”
英無雙趕緊回到椅上坐下。假裝望著窗外景色。
艙門推啟,茶花手中提著一個食盒走入,含笑道:“二位公子,請用午餐了。”
她走近圓桌,把果盤,茶盤移開,然後從食盒中取出兩副杯筷,四盤菜餚和一壺美酒。
楚玉祥道:“船上還準備了午餐嗎?”
茶花嫣然一笑道:“是胡管事特別吩咐的,因為這趟水程,少說也要四個時辰才能到達。”
楚玉祥道:“要這許多時間?”
茶花道:“二位公子如果從木瀆鎮下船,就近得多了。”
她在說話之時,已替兩人杯中斟了酒,然後說道:“二位公子請用酒了。”
楚玉祥道:“我們不喝酒。”
茶花嬌聲道:“這一壺酒,不過半斤,是用惠山泉水釀的,入口香醇,不會醉人,二位公子不妨試試。”
楚玉祥舉杯喝了一口,果然極為清例,這就笑道:“這酒果然不錯,兄弟,你也喝一杯,我們就以這一杯為限好了!”
英無雙也舉杯喝了一口。
桌上雖然只有四式菜餚,但卻件件精美可口,兩人喝完一杯酒,茶花就裝了兩碗飯送上,又從食盒中端出一小鍋湯來。
她一直在旁伺候著,等兩人吃畢,收拾起食盒,又沏上了茶,才行退去。
果盤中有荔子、桃脯、密梅、松仁,還有一小碟玫瑰水炒的瓜子,船中無聊,而一面品茗,一面嗑嗑瓜子,確是最好的消遣了,英無雙從未吃過這些東西,自然吃得津津有味。
傍晚時分,茶花推門進來,在艙中點起一盞六角宮燈。
英無雙問道:“姑娘,我們要什麼時候可以到呢?”
茶花道:“快了,大概再有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不到半個時辰,船已緩緩靠岸,茶花推開艙門,走了進來,躬身道:“二位公子,請上岸了。”
兩入走出艙門,跨上跳板。
岸上早有兩名青衣漢子手持燈籠,仁立等候,看到兩人舍舟登陸,立即躬身道:“二位公子請隨小的來。”
說完,走在前面引路。
這時天色已經全黑。只覺峻峰矗立,黑幢幢接連雲表,一條登山石徑,盤曲而上,兩邊古木參天。
走了半里來的路,迎面矗立著一座石砌牌坊,就是一片平臺,越過平臺,便有一道寬闊的石級,直達山腰。
那兩名漢子提燈引著兩人拾級而上,石級盡頭,是一道石砌圍牆,兩扇黑漆漆大門緊緊閉著。
其中一名漢子走上前去,伸手輕輕叩了三下。
半晌之後,兩扇大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身穿青衣的漢於朝楚玉祥兩人打量了一眼,問道:“兩位公子已經來了麼?”
前面漢子點頭道:“已經來了”。
那看門的漢子趕忙道:“總堂主已經吩咐過,兩位公子來了,就請到東廂奉茶。”
領路兩名漢子應了聲“是”,回身道:“二位公子請進。”
楚玉祥、英無雙也不客氣,雙雙跨進大門。
守門漢子迅快的關上大門,走在前面說道:“方才總堂主已經吩咐過,二位公子請到東廂休息,小的給二位領路。”
這是一座大天井,他領著兩人穿行長廓,到了東廂門口,推開木門,躬躬身道:“二位公子請到裡面坐,小的就進去通報。”
說完,匆匆退了出去。
東廂沒有點燈,但確是一間相當寬敞的客室,放著兩排椅幾。
楚玉祥覺得奇怪,這裡是太湖幫的總柁,怎麼不見一點燈火?他因廂房中甚是黝黑,就一手拉著英無雙的手。相偕走入,在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座。
英無雙道:“大哥,你看得清看不清?”
楚玉祥道:“今晚不算大黑,還可以看得清。”
英無雙道,“這裡好像很久沒有住人了。”
楚玉祥道:“你看到了什麼?”
英無雙道,“我不是看到的,是手摸到的,我們坐的椅子上,積了一層灰塵。”
楚玉祥目能夜視,也只能看到室中的椅幾,看不到椅上的灰塵,聽她一說,就伸出一個指頭朝椅子上一抹,當真抹起了一層灰塵,心中雖覺奇怪,一面說道:“也許這東廂很久沒有接待貴賓了。”
英無雙道:“他們怎麼沒有人掌燈來,也沒人送茶來呢?”楚玉祥當然也有此想法,自己人遠來太湖,總是客人,像這樣讓客人坐在黝黑的東廂,既沒點燈,也沒人送茶,這那是待客之道?心念這一動,不覺站起身道:“我們出去瞧瞧。”
兩人跨出廂房,只見大廳上黑沉沉的極為陰森,兩邊長廓也靜悄悄不聞一點人聲,偌大一座房屋,生似久無人住的空宅!
楚玉祥愈看愈可疑,他想不出丁盛要人把自己領到這座空宅裡來,究是為了什麼、莫非丁大哥已被盧壽同做了手腳。
迷失神志,把自己兩人引來,也是盧壽同使的狡計了?但把自己兩人引到這裡來,又算得是什麼狡計呢?就在他沉思之際,突聽身後有人低喝一聲:“打!”一縷勁風朝自己後心激射而來!
楚玉祥反手一抄,只覺入手甚輕,打來的不像是什麼暗器,低頭看去,原來接在手中的只是一個揉得很小的紙團,急忙打開紙團,只見上面潦草的寫著:“快走”二字。
英無雙問道:“大哥,是什麼人暗算你呢?”
楚玉祥低聲道:“剛才有人打來一個紙團,上面寫著‘快走’兩個字。”
英無雙道:“這會是什麼人呢,哦,大哥,我們走不走呢?”楚玉祥略為沉吟,說道:
“當然不走,我們是找丁大哥來的,還沒見到丁大哥,怎麼就要走呢?”
突聽有人沉哼一聲道:“你們還走得了麼?”
砰然一聲,兩扇大門已被撞開,從門外走進六個人來。最前面一個是四十開外的瘦削臉中年人,目光陰隼,一望而知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稍後一個身材較壯,年齡也在四旬出頭,方面、膚色稍黑。和這兩人一同進來的還有四個人,年齡,高矮不等,顯然都有一身武功。
這六個人剛一進門,身後分兩邊湧進八名青衣勁裝漢子,一手挑燈,一手執著雪亮的鋼刀,每人腰間還掛著匣弩。
在這同時,東西兩面圍牆上,也現出了幢幢人影!
不,從大廳後面兩邊廊上,也同時湧出十幾個勁裝漢子,他們都是手待匣弩,對準了楚玉祥,英無雙兩人!
楚玉祥目光一動,心中暗道:看來把自己兩人引來此地,果然是早就佈置好的陰謀了。
瘦削臉中年人厲笑一聲,回頭朝黑麵中年人道:“竺兄,兄弟據報,有兩名奸細潛入得仁堂準備縱火,看來不假了,你們分人到堂上去搜,這兩個賊子給我格殺勿論。”
方面黑膚中年人頷首道:“許兄說得是。”目光一抬,沉喝道:“你們兩個年輕人,還不束手就縛,聽候發落?”
楚玉祥神色自若,徐徐說道:“二位說什麼?在下兄弟會是奸細?哈哈,在下在雪堰一家茶館找上貴幫負責接待賓客的胡管事,告訴他在下兄弟是找丁盛丁大哥來的,他說丁大哥已經不在馬跡山了,特地派船把在下兄弟送到縹渺峰來的,上岸之後,就有貴幫兩名弟兄手持燈籠,把在下兄弟領來此處,如何說得上潛入二字?”
方面黑膚中年人冷冰冰的道:“這裡並不是縹渺峰。”
楚玉祥問道:“那是什麼?”
方面黑膚中年人微哂道,“大龍山得仁堂。”
楚玉祥奇道:“大龍山得仁堂?”
他根本不知道大龍山得仁堂是什麼地方?這時奉命進入大廳搜索的兩名勁裝漢子迅快的回身走出,朝瘦削中年人道:“回總管的話,堂內發現兩個大麻袋,裡面裝的是硫磺、松香等物……”
瘦削臉中年人目中厲芒閃動,陰嘿道:“物證俱在,你們還想狡賴麼?只要說出共謀之人是誰?還可饒你們不死,說,你們到得仁堂縱火,是和什麼人聯繫的?”
方面黑膚中年人道:“年輕人,許總管說的話,你們總聽到了,只要你們說出系奉何入之命,和本幫什麼人聯繫的,就可饒你們不死,這對你們已經是很優待了。”
楚玉祥朗笑一聲道:“你們派船把在下兄弟送來此地,總不假吧?在下根本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怎會到這裡來縱火的呢?”
瘦削中年人回頭哼道:“有人派船把他們送來此地,可見是幫裡有了內奸。”
方面黑膚中年人道:“你們不知道大龍山得仁堂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本幫歷代先賢存放骨罐和收藏先賢事蹟之處,先賢們求仁得仁,捨身取義,只有你們這些鷹爪孫才會潛入此堂,企圖竊取先賢事蹟,還要縱火焚燒,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原來太湖幫立幫之初,原是明朝遺民糾合志士,志在反清復明,光復華夏的一個秘密組織,當年勢力遍及長江下游,但在幾次密謀失敗,經過數十年下來,清廷漸漸採取懷柔政策,上一代的人,逐漸凋謝,傳到這一代“湖主”手上,太湖幫早已只是一個江湖幫會,和創立的宗旨,完全變了質,但太湖幫還是嚴守幫規,不與官方打交道,不作鷹爪孫,在黑白兩道中,別樹一幟。
得仁堂是他們存放歷代先哲骨灰罈千,和存放幫中重要文獻之處,自然是太湖幫視為最機密的禁地了。
英無雙偏頭問道,“大哥,他罵我們鷹爪孫,鷹爪孫是什麼呢?”
楚王祥道:“我也沒聽人說過。”
方面黑膚中年人心中暗道:“原來這兩人競是初出道的雛兒。”一面冷冷的道:“鷹爪孫就是八扇門裡的走狗腿子,利慾黛心的官家爪牙。”
英無雙奇道:“誰說我們是官家的人了?”
瘦削中年人喝道:“你們再不說出和本幫什麼人勾結,企圖在得仁堂縱火,本座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
楚玉祥劍眉軒動,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冷芒,朗朗一笑道:“這是你們預先設好的圈套。
故意把在下兄弟引來此地,在下弄不懂的是和爾等素昧平生。談不上恩怨,何以要設下陰謀,用這種卑鄙手段來對付在下兄弟、老實說,憑你們區區幾個人手,還不在楚某眼裡,在下是找丁大哥來的,你們去把丁大哥找來,免傷雙方和氣。真要和在下動手。萬一失手,這後果就該由你許總管負責了。”
瘦削中年人怒喝一聲:“好小子,你口氣倒狂得很!”
英無雙氣道:“你敢罵我大哥小子,你才是小子。”身形翩然飛起,一下欺近過去,喝道:“你先接我一掌。”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她身法奇快,聲別人到,掌到,瘦削中年人驟不及防,眼前人影掌影同時襲來,急忙抬手發掌,迎擊而出,他怎知英無雙練的是旁門中最厲害的“九陰神功”,雙掌甫接,拍的一聲脆響,頓覺一陣澈骨奇寒。襲上身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冷襟,腳下踉蹌後退。
英無雙一擊出手,人已翩然飛了回去。
方面黑膚中年人就站在瘦削中年人邊上,竟然無暇出手,眼看瘦削臉連退了幾步,臉上神色大變,不覺間道:“許總管,你怎麼了?”
瘦削臉中年人但覺身上一陣冷過一陣,縱然想運功禦寒,還是無法辦到,身子起了一陣劇抖,連牙齒都不住的打戰,顫聲道:“那小子邪門得很,掌力好冷……”
方面黑膚中年人聽得不由一楞,心想:許總管一身功力,絕非庸手,競會連人家一掌都接不下來。但此時已不容他多想,一揮手道:“大家一起上,先把這兩入拿下了再說。”
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抽出長劍。
他身後四人聽了他這聲大喝,也各自拿出兵刃,朝楚玉祥二人逼近過去。
楚玉祥眼看對方居然仗著人多,一擁而上,不由心頭大怒,回頭道:“兄弟,這幾人我一個人就夠打發了,你站著不用出手了。”
英無雙道:“不,大哥,我學了劍法,平日沒有機會出手,今晚自然也要試試了!”
她不待楚玉祥再說,身形一閃,朝石首一個持刀的漢子欺了過去,口中喝道:“來,我們較量較量。”刷的一劍刺了過去。
她在裴家堡之時,因大家都身佩長劍,心中好生羨慕,就纏著楚大哥教她劍法。
楚玉祥因她不是全真教的門人,未得師父允准,當然不敢傳她“全真劍法”,心想綠袍師父沒有門派,就把“十二式”劍法,傳給了她。”他怎知綠袍神君這十三式劍法,乃是集天下劍法之精英,又經他加以改進,比“全真劍法”更具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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