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娟雙眸電張,口唇連連翕動,半晌才道:“什麼少門主?”方珏啼笑皆非,這女人到底算是哪一類的女人,原先,她不承認自己的身分,現在又否認她是少門主,還揚言要削髮為尼,莫非她母親的判斷正確,她原先是喪失記憶,而現在復原了?心念之中,栗聲道:“你忘了你是‘三才門’的少門主?”李筱娟迷惑地道:“我……你在説什麼?”方珏冷厲地道:“昨夜黃昏時,你出手傷了你娘,難道你也否認?”李筱娟大叫道:“我傷了我娘?……這從何説起?”方珏窒住了,真假虛幻,他完全無法判斷。李筱娟激顫地道:“我娘呢?”
“正在找你。”
“誰説我傷了她?”
“她親口説的。”
“你看到了?”
“沒有,但她受傷是真的,傷心也不假,一個做母親的不會誣賴自己的女兒吧?”
“很難説!”
“你……什麼意思?”
“我恨……恨……”
“恨你娘?”
李筱娟狂聲道:“我恨我自己。”方珏的怒火又告熾燃,圓瞪星目道:“什麼意思?”
“你走吧!”
“我不走,我答應你娘和我姑姑,要抓你回去。”
“你可以殺了我,別的辦不到。”
就在此刻,一個緇衣老尼出現門邊,後面隨着兩名少尼,其中一個是原先引領方珏來這裏的“修緣”。方珏兀立着不作聲,心裏疾轉着念頭:“三才門是個江湖中公認的神秘門户,作風當然是詭異莫測,李筱娟的突然轉變,説不定與庵中的女尼有關,也許她們本是一路,又想玩什麼花樣……”老尼寶相莊嚴,高宣了一聲佛號道:“佛門雖廣,不度無緣之人,女施主,你請便吧!阿彌陀佛,掩門。”説完,轉身而去。少尼之一掩上了庵門。方珏又為之一怔。李筱娟幽悽地道:“天下之大,難道沒我李筱娟容身之地?”方珏一時沒了主意,他不知道該不該動手,情況撲朔迷離,使得他腦脹欲裂,茫然無措。
她是逃婚的李筱娟?她是三才門少門主憶鳳?她的心神受制?她故意裝佯有所圖謀?正如姑姑南宮芳婷所説,她的眼神澄澈,沒有錯亂的跡象,不像是心神受制的樣子,如她是故意做作,目的何在呢?為什麼一個人有兩種不同的表現呢?難道她不是昨晚所見的李筱娟?設若如此,天下會有如此相像,連衣着都一樣的人麼?
李筱娟再次開口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忘了我吧,事實上你並不愛我,是你姑姑強做主的,我早已説過,不願意接受施捨。”這就是問題癥結所在麼?自尊心在作祟,方珏沉痛地道:“我從沒這念頭,也不勉強別人,過去的,只當它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麼也不存在,只有一樣我要弄明白,你怎會做了‘三才門’的少門主?”李筱娟喘着氣道:“我不知道你在説些什麼,也沒聽説過‘三才門’三個字。”神情、態度,與她否認是李筱娟時完全-樣,一個聲音在方珏心裏大叫道:“我不能受她騙,我不能再上當,機會難得,非追個水落石出不可。”心念之中,冷峻地道:“我要把你交給‘金鳳女’前輩。”李筱娟突地改變態度道:“你辦不到。”方珏冷笑了一聲道:“那你就試試看?”李筱娟咬咬牙,道:“出手吧!拔劍呀?”方珏的心裏相當矛盾,他想把李筱娟抓去見她母親,揭開這詭譎的謎底,但又覺得太無謂,雙方既然已經決裂,又何必再添痛苦呢?心念之中,道:“你如果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動手。”
“什麼事?”
“回去見你母親!”
“不,我是沒有根的浮萍,不願再見任何人。”
“你要迫我動手?”
“我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人生對我已經失去了意義,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有一點可以確定,我不會尋短見而貽人笑柄。”
方珏吐了口氣,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李筱娟大聲應道:“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羞惡之心的女人。”
“不見得吧。”
“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不在事前表示態度,而要在事後逃婚?”
“我有我的理由。”
“什麼理由?”
“不必告訴你,我做我認為合適的事,採取應該採取的行動。”
方珏氣得眼睛發了綠,激憤地道:“你反覆無常,一再否認身分,當了見不得天日的‘三才門’的少門主,你忤逆不孝,傷了生母……”愈説愈激動,變成了吼叫:“為什麼?你説,到底為了什麼?……你説!”李筱娟窒了片刻,突地冷笑連連,道:“我不懂你在説些什麼,你以為無中生有,胡編一通,我就會就範,就會改變心意?錯了,我不會改變主意的。”方珏厲聲道:“你是魔女,你已經喪失了人性,你……”李筱娟杏眼暴睜,突地狂笑起來,口裏道:“魔女,我是魔女……哈哈哈哈……”方珏雙目盡赤,手腳發麻,額上青筋暴露,情緒激盪如濤,再也控制不住子,大喝一聲,上步出手便抓。眼一花,人影驟失,收手看時,李筱娟已到了兩丈之外的側方,這一式幽靈似的身法着實驚人,但方珏在狂怒之下,更加激越,一錯牙,電撲而上,雙掌同時吐勁,毫不留情。“砰!”挾以一聲悽哼,李筱娟連連踉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方珏木住了,她不閃避,也不還手,這是她化身“小金鳳”時的故伎重演。李筱娟淒厲地道:“方珏,今後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再欠你什麼了,如果你不甘心,可以拔劍殺了我,否則……我要走了!”方珏的身心全麻木了,腦海由昏亂而變為空白,兩眼也發了直。李筱娟轉過嬌軀,蹣跚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珏意識迴轉,自嘲地笑了笑,喃喃地道:“我這是做什麼?愚蠢、幼稚,不錯,她是她,我是我,少門主也好,小金鳳也罷,與我何干?”心念之中,舉步離開。才只走得數步,一個蒼勁的聲音倏地傳人耳鼓:“小子,你跟那小妞到底搗什麼鬼?”方珏在此刻的心情下,天掉下來都懶得料理,充耳不聞,仍走他的路。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小子,你聾了麼,不回答我老人家?”方珏不由氣往上衝,停了腳步,沒好氣地道:“閣下什麼意思?”嘿地一笑,那聲音道:“什麼,你小子管我老人家叫閣下?”方珏頭也不抬地道:“稱閣下夠抬舉你了。”
“好小子,你乳毛還沒脱盡,敢目中無人……”
“那該稱什麼?”
“老前輩!”
“臭美!”
“你一定不改稱呼?”
“沒這必要!”
“名不正則言不順,你不能貶我老人家的身分。”
“閣下意在何為?”
對答之間,方珏注意默察聲音來源,竟然判別不出發聲的位置,似遠又近,這可怪了,難道大白天裏見鬼?眼前圍繞着庵堂的竹柏,一眼可以望透,外面是平疇綠野,視線無阻,人藏在哪裏?是真氣傳音麼?心念一轉,道:“好吧,老前輩就老前輩,何不見示廬山?”
“算了,我老人家剛剛已經承認有些見不得人。”
“有何指教?”
“我老人家的徒孫年紀也比你大。”
無理取鬧,方珏心火難遏,怒哼了一聲,抬頭望去,不禁駭然,聲音分明近在咫尺,卻不見人影,大白天裏,這是不可能的事,古柏修篁,一片空寂,人藏在哪裏呢?想了想,沒來由去答理對方,舉步又走。那蒼勁的聲音又響在耳邊:“小子,你真有古立人的邪氣。”提到師父的名諱,他不能不理了,再次止步,依然不見人影,寒聲道:“閣下是見不得人麼?”
“嘻嘻!正好被你小子説對了,我老人家是有些見不得人。剛才聽你提到‘三才門’?”
方珏心頭一動,道:“是的,怎麼樣?”
“三才門是個極神秘的門户,從來不跟外人打交道,你怎麼知道的?”
“碰巧!”
“那小妞真是門主的千金?”
“這……小可也無法判斷真偽。”
“胡扯,你們分明是小兩口,鬧了意見,她要出家,庵里老尼聽説了她的來歷,不敢收留她了,你還睜着眼睛對我老人家説瞎話。”
方珏為之哭笑不得,看來這聞聲不見人的怪物早已在暗中看到了一切,他為什麼要管這檔閒事?心意-轉,道:“老前輩如何稱呼?”
“老前輩三個字不是稱呼麼?”
“請教您老的名號?”
“我老人家無名無號,就喜歡被稱作老前輩。”
方珏為之氣結,愠聲道:“小可沒工夫胡纏,對不起……”腳步一挪。老人的聲音又道:“小子,我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毛病就是愛管閒事,你想不想找到她?”方珏毫不遲疑地道:“不想!”
“真的不想?”
“真的。”
“哈哈,小子,別口是心非,剛才聽你們的交談,你們結合了,但她逃婚,你並不清楚她的來歷,而她又別有懷抱,對不對?這實在是天底下最最奇特的事,只聽説有棄婦,還少聽説有棄夫,看來你是被三才門的人捉弄了,單憑你小子白儒二字的名頭,武林至尊傳人的身分,你就認了?窩囊!”這最後幾句話,夠諷刺,夠缺德,方珏牙癢癢地道:“這關老前輩什麼事?”
“我老人家説過,愛管閒事是平生唯一嗜好。”
“如何管法?”
“指你一條明路,找你老丈人理論呀!”
方珏不由動了心,難道這神秘老人真知道三才門的底細?可是自己已決心忘了李筱娟,雙方也當面説了決絕的話,根本已沒理淪的必要。轉念一想,李筱娟平白做了三才門少門主!這謎底實在困惑人!不找她,揭穿謎底也好。好奇,是武林人的通病,期期地道:“如何才能找到?”
“你小子願意了?”
“為了揭開謎底,沒別的意圖。”説着,傾耳凝神,他實在不服氣,一定要找出老人隱身之處,人不是鬼怪,不能説沒有形體。哈哈一笑。老人的聲音道:“小子,不必白費心思力氣,你找不到我老人家的。”方珏心頭為之大震,此老竟能看出人的內心,照理推斷,老人必隱身在目力可及之處,不然無法看到自己的神情,他會變戲法麼,不然如何隱身?方珏在驚奇之餘,不由有些膽寒,老人真的是愛管閒事,還是別有企圖?江湖鬼蜮,人心險詐,這倒不可不防,説不定對方便是“三才門”的人,記得在那神秘的莊院殿堂中,三才門主就沒露過面,光只聞聲而不見人,想到這裏,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算了吧,自己既無所圖,何必自找麻煩?可是,好奇之念一生便難以抑止。老人聲音又傳:“小子,聽着,我老人家指示你。”左一個小子,右一個小子,方珏心裏滿不是滋味,勉強忍住道:“請講!”老人的聲音接着道:“有座很大的莊宅,內裏有間殿堂式的構築……”方珏吸口氣,打斷老人的話聲道:“那地方小可知道,老前輩不必説了。”
“你去過?”
“是的,小可就是在那殿堂與對方接觸,可是第二次去,卻發現是所廢莊,人去屋空。”
“你是怎麼去的?”
“白天去拜訪。”
“那你就錯了,應該晚上去。”
“晚上?”
“不錯,晚上!”
“難道對方見不得日光?”
“話不是這麼説,對方活動都在晚上,白天裏,你碰上了也不會認識,對方沒特殊標誌,人,還不是人。”
“小可見過其中一二……”
“你見過的當然例外,對了,你提到逃婚,怎麼回事?”
“這個……小可能不説麼?”
“當然可以,我老人家很尊重別人的隱衷。”
方珏定了定神,道:“夜晚去一定能見到麼?”
“不-定!”
“這……豈不是説了等於沒説?”
“你小子忒性急,我老人家話還沒説完,如果對方願意見你,當然就可見到對方的人……”
“如果對方不願見呢?”
“那就得要冒險。”
“冒什麼險?”
“你既然去過,我老人家一説你就明白,在毆堂居中有座木龕,對不對?”
“是的!”
“好,聽着,木龕內正中板壁上,有朵浮雕的蓮花,那就是機關捩子,你用力旋動,便可啓開門户,接下去是你的事了。”
方珏激動非凡地道:“對方的舵壇設在地下?”
“你説對了!”
“老前輩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江湖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門道,你就不用深究了,我老人家先警告這是冒險,去不去隨你的便,言止於此。”
方珏呆了片刻,向空拱手道:“多承指教!”説完,疾馳而離。
三更初起,夜色濃如墨染,神秘莊宅之前的護莊河橋頭,出現了一條人影,他,正是受神秘老人的指示,前來探查“三才門”底藴的方珏。龐大的莊宅沉浸在夜色中,無燈無火,更沒聲音,本來已夠神秘,在有心人的眼裏,神秘之中還透着恐怖。“三才門”中人的身手,方珏已初窺一斑,此來不異進龍潭入虎穴,為什麼要冒這險?武林人的通病——不死心。這是他第三度重臨,可以説輕車熟路。過了橋,不見有樁卡攔阻,進入林蔭道,方珏忽地躊躇起來,揭人秘密,乃屬江湖大忌,那苦竹庵外聞聲不見影的神秘老人,為什麼要把“三才門”的秘密泄露給自己,會不會是一個圈套?同時李筱娟忽然要出家,也是個不解之謎?但,來已經來了,總不能打退堂鼓,深深一想,硬起頭皮往裏闖。到了門樓前,只見情形與第二次來時-樣,門上掛了一把鏽蝕的大鐵鎖,好奇心加上年輕人的衝動,他把一切可能的後果全拋之腦後,彈身越牆而人。死寂無人,氣氛顯得無比的陰森。晚上,是該門活動的時辰,為什麼連個樁卡都沒有?這不合情理,凡屬秘密門户,禁忌最多,防衞也最森嚴,但眼前的情況令人莫測高深。他登上了殿廊,一顆心狂跳起來,不是怕,是緊張,如果真如神秘老人所説,對方的舵壇在地下,這-闖進去,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凝聚目力,望向黑黝黝的殿堂,木龕依然,那就是通達地下的門户。木立了一陣,他舉步跨人殿堂?徑自走向木龕。正如神秘老人所説,木龕內迎面壁上,有一朵浮雕的蓮花。機關捩子,是否要轉動?他突然冷靜下來,開始想可能的後果,闖入舵壇,江湖規矩所不容,而冒生命之險的代價是什麼?與李筱娟已是情斷義絕,她既到苦竹庵請求剃度,當然已放棄了少門主的身分,是對方放她走,還是……想不通,怎麼也找不出合理的答案。現在退身,當然還來得及,但又有人寶山空手回的感覺。闖!他下了最後的決心,至少得解開李筱娟成了少門主之謎。於是,他進入木龕,把手伸向那朵浮雕的蓮花,心在狂跳,手在發抖,久久,情緒稍為平靜,手指用力,開始旋動,向左,分毫不動,向右。應指而松,-旋,再旋,陡覺腳下一虛,連意念都不及轉,人便向下直墜。這剎那之間,什麼意念都沒有。“砰!”他重重地摔落地上。本能地又掙起身來,同-時間,頭頂的穴口自動封閉。惶急,震驚,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不妙,本能地,他的手按上了劍柄,四周-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努力鎮定白己。如果説世間真有所謂的地獄,這便像了。不知呆了多久,他慢慢回過神來,伸手摸索,冰冷的石壁,這像是-條地道,把心-橫,扶壁前進。事已至此,除了找出答案,根本沒第二條路可走。像一個明眼人在突然之間變成瞎子,烏天黑地,除了自我之外,什麼感覺都沒有,沒有光的世界,陰森而恐怖。甬道似乎無窮無盡,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後悔襲上心頭,不該聽從-個來歷不明的人幾句話,把生命當兒戲。隨着後悔而來的是恐懼,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如果被人突襲,的確是防不勝防,誰知道有什麼兇險在等待着?轉了兩個彎,眼前陡地一亮,他看到了燈光,燈光很弱,似乎是間石室,揉揉眼,證明不是幻覺,登時精神-振,不管遭遇的是什麼,總比在無盡的黑暗恐怖中摸索強。手按劍柄,一步一步朝燈光處走去。到了,是一間寬大的石室,板牀、桌椅,桌上有盞大油燈,吐着昏昏的燈焰,不見人影,寂如鬼域。他進入石室。“鏘”地一聲巨響,方珏驚叫出聲,似乎全身都被震散了。一道鐵閘封閉了室門,他的雙眼發了直,神魂似飛上了半空。他記起了師父生前的訓誨,在最危急的境地中,必須保持冷靜,於是,他試着冷靜下來,開始運用頭腦。地下舵壇就止於此麼?絕對不是,一定另有門户,這裏當是-個陷阱,用以對付不意侵入的敵人。他挪步走到桌邊,只見桌上擺了張字柬,核桃大的字,-上面寫的是:“字示白儒方珏,如欲避免死前之煎熬,速作自決。”方珏的心收緊了,全身起了痙攣,再往後看,置名的竟然是裴震。陰謀,惡毒的陰謀,是師門大逆裴震策劃的,苦竹庵外傳聲的神秘老人是其同謀。裴震便是“三才門”的掌門人,怪不得他在得了天下第-劍榮銜之後,無故失蹤了二十年,那李筱娟也是同謀者。恨、怨、憤、急交加,他跡近發狂,彈向鐵閘,試用手推,實胚胚地,不知有多厚,神仙也打不開,再朝四壁叩擊,連回聲都沒有。像一頭被囚的猛虎,他來回走動,無計可施,絕地,要想脱困簡直是做夢。一陣狂動之後,他坐回桌邊,人整個地麻木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埋骨此間,的確死不瞑目。裴震好毒辣的心腸,李筱娟是受他利用,還是另有蹊蹺?“我不甘心死!”他狂叫出聲,回應的是一陣串死,死,死……求生,是人的本能,方珏起起坐坐不知有多少次,但連一線生機都沒有,地底,石室,如何能破土而出?絕望,徹底的絕望。真如裴震的留柬所説,自決以求解脱麼?飢渴而死,那的確是世間最酷毒的煎熬。燈焰拉長,然後突然黯淡下去。方珏走近一看,已是油枯燈盡,不言而喻,燈一熄,這裏便成了真正的地獄。從燈盞能容納的油量看來,這安排是在半天前。他沮喪無助地坐下,等死,但距離死還很遙遠,一段長長的最慘酷的距離,而這距離是一寸一寸地行進,要餓死一個內元深厚的高手,得耗比常人多一倍的時間,也比常人悽慘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