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軒的聲音,答道:“弟子不認識,是一位老婆婆。”
只聽那老婦人的聲音冷冷的道:“見了面,自會知道。”
羅霞天以傳音朝兩人説道:“你們扮李彪的到屋後烹茶去,刁英可站在老夫身後。”
桑南施答應一聲,自往屋後走去,尹天騏迅速站到羅霞天身後,垂手而立。
羅霞天又道:“未聽老夫招呼,不可妄動。”
尹天騏點道:“晚輩省得。”
幾句話的工夫,只見一個身穿青布短衫的漢子,當先登上平台,他身後緊隨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嫗,一手拄杖,跟着跨上平台。
那漢子年約三十,瘦削臉,鷹鈎鼻,目光深沉,緊閉着薄薄的嘴唇,看去氣字軒昂,但一望而知此人城府極深!
他,自然是羅霞天的內侄兼大弟子戚少軒了。
再看那老嫗約摸六十來歲,臉色紅潤,頭上戴滿了各式各樣金飾,手腕上也戴着一雙又粗又重的金鐲。
就是連她一支鳩頭杖,也鑲上了一個純金雕刻的鳩頭,金光燦爛好不闊氣?羅霞天一見老嫗,臉色不禁微變,起身頷首笑道:”什麼風把金鳩婆婆吹上荒山來了?”
尹天騏聽得悚然一驚,暗道:“自己看到她這支金鳩杖,早該想到是金鳩婆婆了,聽師傅説她身上那些金飾,都是暗器,而且都淬過劇毒,中人必死……”
只聽金鳩婆婆笑道:“老身方才要令高徒帶路,他還不肯呢,從來老身在他後頸上插了一支金釵,他就乖乖的領着老身來了。”
羅霞天目光一轉,果見戚少軒的後頸上,還插着一支金釵,不禁變色道:“你……”
金鳩婆婆尖笑道:“放心,我只是要他領路,難道還會要他的命?老婆子的金釵不起下來,他是不會死的。”
隨手一拍,起下金釵,插到頭上,一手探懷取出一顆藥丸,遞了給戚少軒,喝道:“快吞下去。”
戚少軒接過藥丸,趕忙吞入口中。
金鳩婆婆策杖行來,也不客氣,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尖笑説道:“你住在這個地方,倒是隱僻的很!”
羅霞天攢攢眉道:“老夫隱居此地,是什麼人告訴你的?”
金鳩婆婆笑道:“自然有人説的了,你還當瞞得過人?”
羅霞天冷哼一聲,道:“那麼你找上老夫,又有何見教?”
金鳩婆婆尖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婆子是給你送聘書來的。”
羅霞天道:“聘書,那是什麼聘書?”
金鳩婆婆道:“有人想請你出山。”
羅霞天大笑道:“請老夫出山?那是什麼人?”
金鳩婆婆道:“自然是大有來頭的人了。”
正説之間,桑南施手託茶盤,走到金鳩婆婆面前,説道:“老婆婆請用茶。”
把一盞茶放到桌上,然後又取過一盞,送到羅霞天身邊桌上。
羅霞天回頭道:“你也站到為師身後去。”
桑南施應了聲“是”,站到邊上,羅霞天又道:“金鳩婆婆向來從不服人,居然會替人下書,此人來頭果然不小,只不知究是何等人物?”
金鳩婆婆笑道:“不用多問,你自己拿去看吧!”
説着從大衲中取出一份泥金帖子,遞了過來。
羅霞天接過帖子,抽出一張泥金箋紙,只見上面寫道:茲敦聘羅老英雄霞天為最高護法,此聘。
天下武林盟主耿存亮中間還赫然蓋着一顆鮮紅奪目的朱印!
羅霞天呆了一呆道:“武林盟主?”
尹天騏站在羅霞天身後,自然不好探過頭去偷看,不知聘書上寫的什麼,但“武林盟主”這四個字聽到耳中,不由也怔的一怔。
金鳩婆婆得意的尖笑道:“是了,你説這來頭大不大?”
羅霞天冷冷一哼,摺好箋紙,放回封套之中,依然朝金鳩婆婆遞去,説道:“老夫隱跡多年,不再作出岫之想,婆婆替我覆上盟主,老夫歉難遵命。”
尹天騏心中晴暗忖道:“她替師傅送聘書來的,那麼派人前來卧底的,當是另有其人了。”
金鳩婆婆道:“怎麼?你不答應?”
羅霞天道:“老夫已有三十年不在江湖走動,如何還去擔什麼護法?”
金鳩婆婆道:“老身不是也有二三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動了麼?”
羅霞天道:“人各有志,你金鳩婆婆答應了,難道老夫也非答應不可?”
金鳩婆婆道:“聘書已經送到,老身是無法再退回去的。”
羅霞天道:“婆婆只是替盟主送來聘書,收與不收,權在老夫。”
金鳩婆婆道:“你這不是叫老婆子為難麼?”
羅霞天道:“婆婆有何為難之處?”
金鳩婆婆朝他三個門人望了一眼,説道:“老身事盟主之命而來……”
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説法。
羅霞天攢攢眉道:“你似有難言之處?”
金鳩婆婆點頭笑道:“你猜對了。“羅霞天呵呵笑道:“婆婆但請直言。”
金鳩婆婆道:“老婆子來的時候,盟主曾有交待,不受聘書,那是違抗金令……”
羅霞天雙目神光一閃,凝注在金鳩婆婆臉上,哼道:“老夫既非他屬下,違抗金令,又是如何?”
金鳩婆婆道:“盟主金令所至,天下武林,都得一體遵奉。”
羅霞天道:“耿存亮還説了什麼?”
金鳩婆婆道;“不受聘書,要老婆子提頭去見。”
羅霞天怒聲道:“提你金鳩婆婆的人頭,還是提我羅某的人頭去見?”
金鳩婆婆笑道:“不受聘的是你,自然提你的人頭去見了。”
尹天騏暗道:“師傅決不會説出這樣的話來。”
但他此刻假扮了刁英,還話不好説出口來.只聽羅霞天哈哈大笑道:“羅某人頭,就在項上,除了老夫自己動手,別人還割不下來。”
金鳩婆婆道:“老身奉命行事,情非得已,羅老頭你可怪不得我……”
羅霞天又是一陣大笑點頭道:“這就是了,老夫差點上了你們圈套!”
突然十指連彈,出手如電,一下就制住了尹天騏,桑南施和戚軒少三人穴道。
尹天騏心頭一驚,暗道:“糟糕,他懷疑自己兩人,也是師傅派來的了!”
桑南施急叫道:“師傅……”
羅霞天目射xx精芒大笑道:“你當老夫不知道桑貞木和耿存亮交情,才會把指環交給你們。”
桑南施道:“師傅,你誤會了。”
羅霞天道:“我一點也不誤會。”
戚少軒被他師傅制住穴道,也急急叫道:“師傅,弟子那裏錯了?”
羅霞天修眉倏然一豎,大喝道:“孽畜,為師把你一手扶養長大,你居然也敢心生背叛?”
戚少軒駭然道:“師傅,這是沒有的事。”
羅霞天冷哼道:“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明白,此時不準多説。”
金鳩婆婆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只是眼看他大聲斥罵門人,直到此刻,才尖笑道:“你教訓門人,説完了麼?”
羅霞天怒聲道:“你想和我動手?”
金鳩婆婆道:“你已經沒有動手的機會。”
羅霞天大笑道:“金鳩婆婆,你認為勝得過老夫麼?”
金鳩婆婆尖笑道:“我用不着和你動手,你已無能和我動手了。”
羅霞天心頭暗暗一驚,問道:“你説什麼?”
金鳩婆婆笑道:“你何用問我?”
羅霞天道:“你要老夫問誰?”
金鳩婆婆道:“那自然要問你寶貝徒弟,他們在你身上下了什麼?”
羅霞天呆的一呆,怒聲道:“他們在老夫身上下了毒?”
金鳩婆婆道:“老實告訴你,羅老頭,你身中奇毒,已無能和人動手了。”
羅霞天道:“所以你敢對老夫這般託大。”
金鳩婆婆道:“那倒不是,老身確是專誠送聘書來的,盟主如若真要割下你的頭頸,也用不着老身來了。”
羅霞天雙目微闔,似在晴暗運氣柱查,突然臉色一變,嚴肅的道:“老夫縱然身中奇毒,但武功未必全失。”
金鳩婆婆道:“你知道服了什麼毒?”
羅霞天道:“老夫用不着知道,區區毒藥,老夫還不在乎。”
金鳩婆婆尖笑道:“老身聽説,他們在你羅老頭身上下的是散功毒,只要妄動真氣,一身功力,將會立即散去,不信你就試試!”
她説的沒錯,散功毒厲害之處,就是毒性緩慢,潛伏人體,只要你不妄使真氣,百日之內,一無所覺。但一經妄動真氣,全身功力盡散。
羅霞天滿臉激怒,厲聲道:“好夕毒的匹夫,他當上武林盟主,還放不過一個隱跡林泉的人?”
金鳩婆婆笑道:“盟主説的好,能為他所用的人是朋友,不能為他所用的人,就是敵人,敵人自然少一個好一個。”
羅霞天大怒,嘿的一聲,突然手腕一抬,嗆的一聲,撒出寶劍,目視戚少軒,喝道:“孽徒,你背師滅祖,老夫不用使什麼真氣,也可先殺了你!”
戚少軒大駭道:“師傅,不是弟子下的毒,是……三師弟……”
桑南施靈機一動,急忙大聲叫道:“金鳩婆婆,快替我們解開穴道啊!”
金鳩婆婆尖笑道:“不錯,老婆子倒是忘了!”
雙手連揚,虛空拍出三掌,同時屈指輕彈,噹的一聲,把羅霞天手中長劍,擊落地上。
尹天騏、桑南施、戚少軒三人但覺身軀一震,穴道頓解。
桑南施朝尹天騏眨眨眼睛,笑道:“婆婆謝謝你咯!”
隨着話聲,翩然閃了開去。
戚少軒穴道一解,也急忙向後倒縱出去,陰笑道:“師傅,盟主請你出山,原是一番好意,你老人家要是不答應,一身功力散了,那就怨不得人!”
羅霞天忽然閉上雙目,有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説話。
金鳩婆婆尖笑道:“你們師傅真是越老越倔強了,骨頭硬的人,總是會吃點虧的,你們把他扶着下去,咱們該走了。”
戚少軒答應一聲,正待朝他師傅走去!
羅霞天雙目乍睜,霍地站起,揚手一記劈空掌,直向金鳩婆婆劈了過去!
這一記掌力,是他多年修為的內力所聚,強猛掌風,有如巨浪般湧出,勢道凌厲絕倫!
金鳩婆婆不防他拚耗真氣,孤注一擲,心頭猛然一驚,不敢硬接,鳩杖一點,身形暴退數步,才推出一掌,迎着羅霞天掌風拍出。
兩股潛力一接,但聽蓬然一聲,旋風四卷,茅屋土垣,一陣搖撼,塵灰下落如雨!
金鳩婆婆白髮飛揚,連退了兩步,才行站住。
羅霞天雖沒後退,但他身子晃了兩晃,突然間,額上綻出黃豆般汗珠,兩腿一軟有如虛脱一般,往地上跌坐下去!
金鳩婆婆臉上陡現怒容,獰笑道:“姓羅的,若不是盟主交待要活的羅霞天,老身就把你兩條臂膀割下來,看你還敢不敢在老身面前逞強?”
一面朝戚少軒三人揮揮手道:“羅老頭功力已失,你們還不過去扶他下山?”戚少軒應了聲“是”,舉步朝羅霞天走出,他心中還有些害怕,一面説道:“師傅,弟子扶你老人家……”
桑南施暗施“傳音入密”説道:“大哥,你攔住他。”
尹天騏一躍而起,俯身從地上拾起羅霞天的長劍,喝道:“你給我站住!”
戚少軒怔的一怔,望着尹天騏喝道:“刁英,你這是幹什麼?”
尹天騏喝道:“你要幹什麼?”
戚少軒道:“師傅功力已失,我們扶他老人家下山。”
尹天騏喝道:“我不許你走近。”
戚少軒大怒道:“刁英,你瘋了。”
尹天騏道:“你出賣師傅,喪心病狂,你才瘋了。”
桑南施趁機走了過去,説道:“師傅,還是我來扶你老人家。”
她手中早已取出父親練制的解毒靈藥,暗暗塞到羅霞天掌中,一面以“傳音”説道:“老前輩,這是家父的解毒藥末,善解奇毒,你快快眼下。’羅霞天睜目望了她一眼,故意喝道:“李彪,給我滾開去!”
隨着喝聲,大袖輕輕一揮。
桑南施口中驚啊一聲,裝出被他袖風震退的模樣,腳下連退了四五步,她早已看好位子,這一陣連退,身子正好擋住金鳩婆婆視線。
羅霞天也是多年老江湖了,那會不明白桑南施的意思,趁機撥開瓶塞,把藥末吞入口中。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聽戚少軒陰笑一聲,抬手出劍,喝遭:“刁英,你是不要命了。”
長劍一振,直向尹天騏刺來。
尹天騏冷喝一聲:“誰還怕你不成。”
身形一側,巧妙的避開了戚少軒刺來的刨勢,右手長劍疾點而出,同時向戚少軒右臂“內關”穴刺去!
他這一劍使的正是判官筆的招式,輕巧俐落,絲毫不落痕跡!
戚少軒猛然一怔,刁英的劍法,自己閉着眼睛都數的出來,這一招劍法,自己眼生的很!”
口中大喝一聲,回劍上挑,削向尹天騏執劍右腕,緊接着劍尖一轉,直指尹天騏右肋往下劃落!
他這一劍又狠又快,招中套招,火辣凌厲,使人防不勝防。
尹天騏一吸胸腹,身於斜退半步,振腕一劍,朝戚少軒劍上點去。
戚少軒見他縱劍撞來,正想和他拚一拚內力,心念方動之際,耳中只聽“叮”的一聲,對方劍尖已然點上!
但覺一股震力,從劍上傳了過來,虎口一麻,長劍幾乎被震脱手,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急忙疾退一步,目注尹天騏,喝道:“你不是刁英!”
尹天騏大笑道:“我不是刁英是誰?”
戚少軒猛然回頭朝金鳩婆婆道:“婆婆,這廝分明不是二師弟。”
尹天騏喝道:“我看你才不是戚少軒!”
兩人互相叱喝,口中説着,手上卻是絲毫沒停,各自展開火速搶攻,以快制快,誰也不肯讓半步。
金鳩婆婆眼看兩人動手,只是坐着不動,回頭朝桑南施問道:“李彪,你兩個師兄動上了手,你要幫誰?”
桑南施心中暗道:“這老婆婆可能已動了懷疑!”
這就大聲道:“我誰也不幫。”
金鴻婆婆點頭道:“這就是了,你不用管他們,那就把你師傅扶起,送到山下去。”
桑南施道:“誰説他是我師傅?”
金鳩婆婆尖笑道:“是了,老婆子聽説你是盟主派來的人。”
桑南施躬身應“是”,一面問道:“婆婆是説把他送到山下,就好了麼?”
金鳩婆婆道:“山下停有一乘滑桿,你只要把羅老頭交給他們就好。”
這片刻間,尹天騏和戚少軒已力搏了五十餘合。
尹天騏把一柄長劍,當作判官筆使用,出手劍招,記記不離戚少軒周身大穴,但有時以劍代筆,也難免有不太順手之處,只見他龍行虎步,不住的轉移方位,來彌補他劍上的不足。
戚少軒使的雖是“青城劍法”,但有時卻突出奇招,狠辣詭異,不可名狀!
幾輪疾攻之下,尹天騏大有防不勝防之感!
就在此時,但聽戚少軒大喝一聲,刷的一劍,刺中尹天騏左肩,登時血流如注,尹天騏咬緊牙齒,順勢一指,飛快的點中了戚少軒有肩“巨骨’穴。
這一着出手奇快,戚少軒但覺右臂一麻,長劍“當”的一聲,墮落地上。
尹天騏那敢怠慢,長劍連閃,接連點了他“璇璣”,左右“將台”三處大穴。
桑南施一眼瞧到尹天騏血流不止。不由的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大哥,你負了傷?”
她一時情急,不覺露出了少女口音!
金鳩婆婆瞪着一雙三角眼,突然射出奇光,冷冷地大喝道:“你是女的?你們果然不是羅老頭的門下!”
桑南施道:“你管我是誰呢?”
金鳩婆婆倏地站起冷哼道:“老婆子不管你們是誰,快快給我站開。”
尹天騏長劍一橫,喝道:“你待怎的?”
金鳩婆婆呷呷笑道:“小夥子,你想和我動手?”
尹天騏道:“在下縱然不是你金鳩婆婆對手,也不容你傷害羅老前輩。”
金鳩婆婆怒笑道:“你這是螳臂當車,自找死路!”
尹天騏霍地翻起長衫,取出判官筆,喝道:“未必見得!”
桑甫施叫道:”金鳩婆婆且慢!”
金鳩婆婆側目問道:“你有什麼話説?”
桑南施道:“婆婆要和我大哥動手,不怕人家笑你以大欺小麼?”
金鳩婆婆道:“只要你們立時退走,老婆子可以不難為你們。”
桑南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金鳩婆婆哼道:“那是什麼意思?”
桑南施遭:“婆婆成名多年,就是要和咱們動手,也該等我的大哥包紮好傷口。”
原來她因羅霞天已服下解藥,存心拖延時光。
金鳩婆婆呷呷尖笑道:“好,你只管替他包紮傷口,你們兩個齊上,能在我老婆子杖下,走得出十招,老婆子拍屁股就走。”
桑南施笑道:“婆婆説出來了,可要算數。”
金鳩婆婆哼道:“老婆子説過的話,自然算數。”
桑南施笑道:“謝謝婆婆。”
走到尹天騏身邊,取出金創藥,替他敷好,然後又細心把傷口包紮起來。
金鳩婆婆手拄鳩杖,等了一回,眼看桑南施還未包好,心頭大是不耐,問道:“你是在他的肩上繡花?包紮傷口,那有這麼慢的?”
桑南施回頭道:“你要是嫌我慢,那就你替我大哥包紮好啦!”
金鳩婆婆哼了─聲,沒有再説。
又過了一回,桑南施才算包紮完畢從身邊取出金錯刀,轉過身來,和尹天騏左右站定,説道:“好了,現在可以動手啦。”
金鳩婆婆目光注視桑南施手上,奇道:“金錯刀!”
桑南施正希望多拖些時間,聞言,金錯刀一揚,説道:“婆婆認識我這柄刀麼?”
金鳩婆婆攢攢眉道:“你是女的?”
桑南施道:“就算是吧!”
金鳩婆婆神色微凜,道:“你是董夫人門下。”
桑南施道:“不是。”
金鳩婆婆道:“那你這柄刀是那裏來的?”
桑南施笑道;“我總不會是偷來的吧?”
金鳩婆婆臉色一沉,道:“快説,你是何人門下?”
桑南施咕的笑道:“等動上了手,你自己看吧。”
金鳩婆婆哼道:“小丫頭,你很狂妄!”
桑南施道:“我幾時説錯了甚麼?家師不准我説出他老人家的名號,婆婆要問我,那你就只好自己看了。”
金鳩婆婆鳩杖一頓,道:“好,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桑南施道:“且慢!”
金鳩婆婆不耐道:“那有這麼事羅唆?你還有何事?”
桑南施朝尹天騏一指道:“婆婆問了我的師承,我正好不便回答,婆婆怎麼不先問問我大哥的師承呢?”
金鳩婆婆三角眼一橫,望了尹天騏一眼,道:“他是何人門下?”
桑南施朝尹天騏點點頭,意思是要他報出師承來。
尹天騏心中一動,暗道:“金鳩婆婆説她是奉了盟主之命而來,自己正該説出師承,看她是如何説法。
心念方動,立即抱拳道:“婆婆見詢,在下不敢不説,家師耿存亮,人稱鐵面神判的就是。”
金鳩婆婆臉色陰沉,怒哼道:“好小子,你敢拿老婆子開心?”
單手一掌,朝尹天騏劈下過去。
她雖然隨手一掌,但強厲的掌風,應手而生,挾帶起一片呼嘯之聲!
尹天騏只覺飛湧來的暗勁,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心中大為吃驚,急忙躍身閃避,橫躍開去。
桑南施道:“金鳩婆婆,咱們方才講好十招為限,現在只有九招了。”
金塢婆婆聽的一怔,但她乃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説過的話,那能不算?口中沉哼一聲,道:“好吧,就算還有九招,你們可以出手了。”
桑南施道:“你就用金鳩杖作兵刃?”
金鳩婆婆道:“不錯。”
桑南施道:“那我們太吃虧了。”
金鳩婆婆道:“你要老婆子不動用兵刃?”
桑南施道:“那也不是,只是屋內地方不大,婆婆鳩杖展開來,這裏沒有足夠的地方,可以閃避,本來我們不會傷在你杖下的,但限於地勢,我們也非傷不可,豈不是吃虧的是我們?”
金鳩婆婆想了想道:“這話有些道理,老婆子不能叫你再吃虧,這樣吧,咱們到屋外動手去,你們總可以有地方躲閃了。”
話聲一落,不見她身形晃動,已然疾快的悄出屋去。口中喝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桑南施心中暗喜,一面回頭問道:“大哥,我們接得下她九招麼?”
尹天騏搖頭道:“這很難説,金鳩婆婆成名多年,她身上的金飾,都是暗器,中人必死……”
桑南施道:“這不要緊,問題是我們能否接得下她九招?”
尹天騏道:“我們勉力施為,也許接得下來,但有一點,你必須記住。”
桑南施道:“什麼事?”
尹天騏道:“我們動手之後,不可和她硬拚,如若遇上險招,無法破解,你就趕快後退。”
桑南施目光之中,流露出無限情意,低聲道:“那麼你呢?”
尹天騏道:“我自會化解……”
只聽金鳩婆婆在門外尖聲叫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桑南施道:“我們快出去吧!”
兩人並肩走出茅屋,只見金鳩婆婆一手拄杖,站在三丈開外,似是等的不耐。
桑南施道:“金鳩婆婆,我們説的話,你都聽到了麼?”
金鳩婆婆冷聲道:“老婆子用不着知道。”
桑南施道:“我聽大哥説,你身上金飾,都是暗器,對不對?”
金鳩婆婆呷呷尖笑道:“你和你們兩個娃兒動手,老婆子還用暗器麼?”
桑南施道:“就是咯,以你金鳩婆婆的名氣,自然不肯自失身份,但我們話可不能不説在前面。”
金鳩婆婆道:“現在你們可以出手了。”
尹天騏道:“在下有僭。”
判官筆一起,突然間灑出點點寒芒,直向金鳩婆婆攻去。
金鳩婆婆動也沒動,回頭道:“小丫頭,你怎麼還不上?”
她雖在回頭和桑南施説話,但直等尹天騏的點點筆影快要近身之際,才提起鳩杖,“拍”的一聲,把尹天騏判官筆蕩了開去。
這一招隨手而發,平常已極,但在金塢婆婆手上使出,卻把尹天騏的一招奇奧攻勢化解無遺!
不,鳩杖一昂,那金鳩鋭利的長喙,順勢朝尹天騏胸口啄去。
尹天騏吃了一驚,急急縮手撤招,向後躍退。
桑南施叫道:“還有八摺。”
身形一側,疾欺而上,金錯刀指向了金鳩婆婆咽喉,這一招,她使的正是新近才學會的“掌中劍”劍招。
她原是趁金鳩婆婆舉杖向尹天騏攻出之時,才欺身攻去,那知金鳩婆婆的鳩尾部,輕輕的一擺,但聽“當”的一聲金鐵交鳴,桑南施攻出的金錯刀,竟然砍在鐵杖之上。
這下直震得她手腕發麻,向後連退了兩步,接着説道:“還有七招。”
尹天騏向後躍退之際,眼看桑南施揮刀欺了上去,一時怕她有失,慌忙躍身掠上,判官筆一振,一片筆影,急襲而至!
金鳩婆婆鳩杖一翻,已把判官筆壓到一側,口中喝道,“住手。”
桑南施叫道:“還有六招。”
金鳩婆婆沉喝道:“胡説,怎能這樣算法?”
桑南施道:“這有什麼不對?我大哥攻你一招,你還了一招,算不算是一招?我攻你一刀,你也還了一杖,算不算第二招?我大哥又攻了你一招,你舉起鳩杖,把大哥判官筆壓了下去,難道不是第三招麼?”
她説的又快又脆,理直氣壯,金鳩婆婆望着她竟然無話可説,哼道:“好吧就算還有六招。”
桑南施咕的笑道:“原來你還講理。”
金鳩婆婆道:“老身幾時不講理了。”
桑南施道:“講理就好,還有六招,咱們快些打完了再説。”
原來她和大哥一進一退,就算了兩招,佔着便宜,想速戰速決。
金鳩婆婆道:“且慢,老婆子有話要問你們。”
桑南施道:“你要問什麼?”
金鳩婆婆道:“你們兩人究是何人門下?”
桑南施道:“依你看呢?”
金鳩婆婆道:“他攻了老身兩招,使的是天龍三十六式。”
桑南施道:“我呢?”
金鳩婆婆道:“你攻了老婆子一招,使的是司徒老兒的掌中劍,只是火候還差得很!”
桑南施笑道:“你眼光不錯,全説對了。”
金鳩婆婆目注尹天騏,問道:“小子,天龍三十六式你從那裏學來的?”
桑南施接口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大哥的師傅教的了。”
金鳩婆婆道:“你師傅是誰?”
尹天騏道:“在下方才已經説過了,婆婆不信,在下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金鳩婆婆面露詫異,問道:“你真是盟主門下?”
桑南施在旁道:“這還有假的不成?”
金鳩婆婆目注尹天騏,疑惑的道:“你既是盟主門下,自然是奉盟主之命來的,怎麼反幫起羅老頭來了?’桑南施咭的笑道,“這道理你不會懂的。”
金鳩婆婆回過頭去,惡狠狠的瞪了桑南施一眼,喝道:“老婆子如何不懂?”桑南施抿抿嘴笑道:“因為你是假冒耿伯伯之名來的。”
尹天騏聽她説出金塢婆婆假冒師傅之名,心中暗道:“是啊,除了是她假冒師傅之名,師傅那會如此?”
金鳩婆婆怒聲道:“胡説,老婆子是什麼人?難道還有假傳聖旨不成?”
突聽羅霞天的聲音道:“你不是假傳聖旨,他們也沒假。”
金鳩婆婆回頭看去,只見羅霞天不知何時,已負手站在門口,心中不禁暗暗一驚,忖道:“他方才劈出一掌,明明功力盡散,怎會好的如此快法?”
一面冷哼道:“羅老頭,你功力是恢復的很快!”
桑南施大喜過望,忖道:“終於給自己拖到時光了,只要羅老前輩功力盡復,金鳩婆婆就不足畏!”
羅霞天淡淡一笑道:“老夫一時不察,才為逆徒所乘,其實區區一點毒藥,還難不倒老夫。”
話聲一落,接着回頭朝尹天騏兩人説道:“你們只管退下來,老夫要伸量伸量金鳩婆婆,這二十年來,練了些什麼出奇的功夫,敢找上老夫來?”
金鳩婆婆冷哼道:“動手就動手,老婆子難道怕了你不成?”
羅霞天微哂道:“自然不怕,怕,你也不上九頂山來了。”
突然轉過身去,伸手一招,但見留在屋內地上的一柄長劍,忽然飛起,化作一道銀虹,朝羅霞天手中投來!
這一下,直看的尹天騏,桑南施兩人,暗暗咋舌!
尹天騏心中忖道:“羅老前輩和那長劍的距離,少説也有四五丈遠近,這手隔空攝物的功夫,只怕師傅也辦不到。”
羅霞天一劍在手,臉上神情,頓時嚴肅起來,雙目冷電暴射,沉喝道:“金鳩婆婆,老夫讓你先出手。”
尹天騏眼看兩位昔年名列十太高手的奇人,即將展開一場生死搏鬥,心中突然一動,急急叫道:“羅老前輩且慢。”
羅霞天含笑道:“小兄弟有什麼事?”
尹天騏道:“晚輩有一件事,想請教金鳩婆婆。”
金鳩婆婆哼道:“你們兩個娃兒,真有些嚕唆,什麼話,還不快説?”
尹天騏拱拱手道:“婆婆自稱奉盟主之命而來,這武林盟主,應該就是家師了?”
金鳩婆婆道:“廢話,不是耿盟主,難道還有第二個人?”
話聲出口,抬頭望望天色,突然神情獰厲,喝道:“我沒有很多時間了,羅老頭,咱們速戰速決,老婆子要出手了!”
呼的一杖,直向羅霞天劈了過去。
尹天騏道:“羅老前輩,她決不是家師派來的。”
羅霞天身形輕輕一閃,避開金鳩婆婆杖勢,喝道:“你聽到了麼?”
金鳩婆婆厲聲道:“你不接受我的聘書,那只有和我一決勝負了。”
又是一杖擊了過去。
桑南施看她在這一瞬之間,好像甚是急躁,心中不覺一動,暗以“傳音入密”向羅霞天道:“金鳩婆婆似有極大隱情,老前輩最好和她多拖時間,也許會有所發現。”
羅霞天身形閃動,又避開了金鳩婆婆一杖,朝桑南施點點頭,一面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咱們不分勝負,就打上三天三夜。”
金鳩婆婆冷聲道:“用不着這麼多時間。”
鳩杖急揮,一道金光,橫掃而出。
羅霞天哈哈大笑道:“老夫還手了。”
長劍一起,突然間,泛起一片劍光,點點寒芒,攻向了金鳩婆婆。
金鳩婆婆揮杖還擊,兩人立即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惡鬥。
尹天騏,桑南施退到邊上,並肩而立。
只見羅霞天劍勢展開,宛如一道銀虹,揮灑之間,劍芒長露尋丈,真是罕見罕聞!
金鳩婆婆杖勢沉穩,縱擊橫掃,聲挾風雷,也是兇猛無比!
這兩位昔年號稱十大高手的奇人,這一動上了招,當真是非同小可,劍光杖影,盤空匝地!
數丈方圓,罡風逼人,吹的兩人衣袂獵獵有聲,幾乎站立不住!
桑南施拉着尹天騏,後退了兩步,悄聲道:“好厲害!”
尹天騏目注場戰,一面説道:“這兩位老人家,三十年前就名列武林十大高手,算起來比桑師伯和家師都要長上半輩,自然非同尋常了。”
説到這裏,忽然回頭道:“妹子,你看金鳩婆婆口口聲聲説是奉盟主之命而來,究竟有何陰謀?”
桑南施笑道:“自然是想請羅老前輩出山咯!”
尹天騏道:“我是説什麼人假冒了師傅之名?”
桑南施咬着朱唇,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説,以金鳩婆婆這樣成名多年的人,説出來的話,決不會有假……”
尹天騏凜然道:“你説她真會是師傅派來的?這不可能。”
桑南施笑了笑道:“自然不是,但很快就會揭曉了。”
尹天騏道:“你説他們很快不會分出勝負來麼?”
桑南施嫣然一笑道:“方才我要羅老前輩儘可能和她多拖延時光,那有這麼快就會分出勝負來?”
尹天騏怔道:“那如何就會揭曉?”
桑南施道:“你方才段聽金鳩婆婆説,她沒有很多的時間?”
尹天騏道:“這和很快揭曉,有什麼關係?”
桑南施咭的笑道:“自然有關,再過一會,你就會知道。”
這幾句話的工夫,場中兩人,已被劍光杖影交織成的一片光幢所掩沒,那裏還看的見人影?崇山峻嶺之間,冷月疏星之下,劍氣騰霄,罡風呼嘯,一幢耀目光影,海立雲垂,滾滾飛旋!
如電光,如晶球,如泡如幻,使人分不清它是金是銀,是劍是杖?尹天騏看的目怵心驚,暗暗忖道:“他們就是打上一千招,只怕也分不出勝負來!”
只聽桑南施咦道:“大哥,那戚少軒呢?”
尹天騏回頭看去,方才被自己點了穴道的戚少軒,果然業已不見,敢情他趁大家都不注意,自解穴道,偷偷的跑了。
就在此時,猛聽金鳩婆婆厲聲喝道:“羅老頭,我和你拚了!”
一片光影之中,突然飛射出十幾道金光,温天呼嘯,朝羅霞天急襲而去!
尹天騏低咦道:“快看,金鳩婆婆暗器出手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金鳩婆婆暗器出手,鳩杖一點,一邊人影如灰鶴一般,騰空飛起,去勢如電,直向山下投去!
羅霞天大笑一聲,長劍連揮,但聽一陣急如驟雨的“鏘”“鏘”“鏘”劍鳴,金鳩婆婆打出的金釵、金環、金鐲,已然悉數被他擊落,口中吁了口氣道:“好個老虔婆,這些純金暗器,果然厲害!”
桑南施急叫道:“這些金飾,都是她成名多年的隨身之物,但她出手之後,忽然棄之不顧,匆匆而去,必有緣故,老前輩快追!”
羅霞天聽的一呆,點頭道:“不錯,她並未落敗,只是在老夫劍下,無法脱身……”
話聲未落,突聽山下傳來金鳩婆婆的喊聲:“金姑娘……金……姑娘……”
聲音淒厲,儼如鬼哭,黑夜之中,聽得人毛骨驚然!
桑南施心頭一動,忙道:“老前輩,這金姑娘,定然是她幕後之人,我們截住她才好!”
羅霞天頷首道:“不錯!”
話聲出口,突然雙足一頓,化作了一道灰影,朝山下急射而去。
這時但聽金鳩婆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金……姑……娘……”
桑南施道:“大哥,我們快跟下去。”
尹天騏點點頭,兩人急起直追,一路朝山下奔去,但前面兩人功力奇高,等兩人追到山下,那裏還有金鳩婆婆和羅霞天的蹤影?這一陣工夫,連金鳩婆婆的喊聲,都已聽不見了。
尹天騏正待停步,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叫道:“大哥,快走,方才她的喊聲像是朝西去的。”
兩人一路施展輕功,急縱疾掠,一口氣奔出四五里路,依然不見前面兩人影子。
尹天騏心中暗道:“莫非自己兩人,追錯了方向?”
正在思忖之間,忽聽左側松林問,傳出羅霞天的聲音,説道:“兩位現在才來麼,金鳩婆婆就在這裏了。”
桑南施道:“老前輩追到了麼?”
兩人循聲尋入林中,但覺眼前一片黝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桑南施探懷取出千里火筒,隨手晃亮,舉目瞧去,只見羅霞天負手站在那裏,怔怔出神!
地上躺着一人,那不是金鳩婆婆還有誰來?桑南施喜道:“老前輩把她制住了,可曾見到那金姑娘麼?”
羅霞天回道:“老夫追到此地,金鳩婆婆已經中毒倒卧地上,井未發現金姑娘其人。”
這句話的時間,兩人腳下加快,已然奔到樹下。
桑南施舉起火筒,朝金鳩婆婆臉上一照,但見她一張佈滿皺紋的鳩臉,宛如塗上了一層綠色,火光之下,慘綠的怕人。
此時睜着一雙綠陰陰的眼睛,流露出乞憐之色,身軀不住的抖顫,只是張口喘息,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桑南施總究是女孩兒家,幾曾見過這等猙獰可怕的面貌,忍不住驚啊一聲,腳下連退了兩步,手中火筒,幾乎跌落。
尹天騏看到金鳩婆婆中毒模樣,和峨嵋上人如出一轍,不禁怒聲道:“果然又是他們下的毒!”
桑南施道:“大哥,金鳩婆婆還沒有死,我這裏有解藥。”
尹天騏想起自己身上,也有銅腳道人的“闢毒丹”,這就説道:“你身邊的解毒藥,桑師伯也許有用,還是留着吧,我身邊也有。”
説着立即掏出磁瓶,倒了兩粒藥丸,俯下身去,納入金鳩婆婆口中。
羅霞天雙眉微攏,沉思道:“以金鳩婆婆一身功力,何人能在她身上下毒?”桑南施道:“這人一定是金姑娘了,據晚輩推測,此中必然有着極大隱情。”
羅霞天似是對桑南施巳極為信服,聞言頷首道:“姑娘説的不錯,此人在兩年之前,就要李彪前來卧底,還買通了兩個逆徒,可見早有周密佈置,像老夫息隱已久之人,尚且不肯放過,武林中受他毒害的人,只怕更不在少數了。”
尹天騏想起這一路上親眼目睹,就有峨嵋長眉上人和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堯等人,為賊人所乘,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武林中果然暗潮洶湧,情勢日非,師傅當上這屆盟主,真是多事之秋,自己青城事了。還得趕快趕去江南,稟報師傅才好。”
只聽桑南施道:“大哥快看,金鳩婆婆臉上綠色已經消失!”
又過了頓飯工夫,只見金鳩婆婆長長吁了一口氣,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轉動,朝尹天騏,桑南施説道:“是你們兩個娃兒救了老婆子麼?”
尹天騏道:“老婆婆身上奇毒初解,快請調息一回。”
金鳩婆婆一手取過鳩杖,倏地站起來,尖聲道:“不用了,你們叫什麼名字?”
尹天騏還沒開口,桑南施搶着道:“我叫尹南英,他是我大哥尹琦。”
金鳩婆婆點點頭道:“很好,老婆婆會記得。”
説完,轉身胡林外走去。
羅霞天喝道:“金鳩婆婆,你就這樣要走了麼?”
金鳩婆婆倏然回身,哼道:“羅霞天,你還想和老婆子打上一場麼?”
羅霞天大笑道:“老夫並無和你動手之意,只是想聽聽你到九頂山來的前後經過。”
金鳩婆婆道:“老婆子沒工夫和你多説。”
尹天騏叫道:“老婆婆請留步。”
金鳩婆婆沉聲道:“小娃兒,你救我一命,老婆子日後必有所報,此刻我有要事待辦,沒工夫和你們多説。”
説完又待要走。
尹天騏大喝道:“站住。”
金鳩婆婆白髮飛揚,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婆子耐心有限,你別惹了我。”
尹天騏神色一正,朗聲道:“在下救你,並不望報,但你假借恩師之名而來,此事必須説清楚了再走。”
金鳩婆婆三角眼中,突射兇光,笑道:“你……”
桑南施連忙接口道:“老婆婆,你昔年名列十大高手,也算得是身份極高之人,但你的受人利用,差點連性命都葬送了,這明明是一石二鳥之計,你何用再替人家隱諱?”
金鳩婆婆望望着她,微微發怔道:“老婆子從不説謊,此行確是受盟主差遣則來。”
尹天騏憤然道:“家師為人耿直,豈肯派人卧底,暗施劇毒?明明是有人假冒了思師之名,再説家師膺選盟主,只是月前之事。但此人早在兩年之前,就振李彪到羅老前輩處卧底,即此─點,就可證明他並不是家師了。”
羅霞天微微微頜首,一面説道:“小兄弟説的雖是實情,但老夫相信金鳩婆婆説的也不是謊言,因此,咱們必須把它弄個明白,金鳩婆婆,你説如何?”
金鳩婆婆沉吟了一陣,道:“這話有些道理。”
桑南施道:“老婆婆,武林盟主請你擔任最高護法,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金鳩婆婆道:“半月之前。”
桑南施道:“是什麼人送聘書給你的呢?”
金鳩婆婆道:“老婆子的小孫女。”
桑南施道:“那總有人送給令孫女的咯!”
金鳩婆婆臉上神色漸見沉鬱,説道:“老婆子隱居武陵山,早已不在江湖走動,半個月前,那是中午時光,忽然發現我們客堂中間一張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個泥金大紅封套。老婆子覺得這大紅封套來得突兀,就要小孫女打開來看看,她説那是武林盟主的聘書,要敦請老婆子出山擔任最高護法,十幾年來,江湖上好些幫會,想請老婆子出山,也不止一次了,老身原也並不覺的奇怪,但奇怪的是山中只有我們婆孫兩人。這天老身─直呆在家裏,照説,憑老身的耳目,只要有人走近我們小山腳,老身就該發覺,但這人居然登堂入室,放下聘書,老身竟會一無所知……”
她輕輕嘆息一聲,續道:“當時老婆子雖覺奇怪,但也不疑有他,直到晚餐之後,老婆子已經要睡了,小孫女忽然走了進來,向我問道:“奶奶你打算不打算應盟主之聘?”
老婆子笑着道:“奶奶快八十歲的人了,還去當什麼最高護法?”
我那小孫女道:“這恐怕不妥吧?”
老婆子道:“這有什麼不妥?”
小孫女道:“奶奶最好仔細考慮。”
老婆子道:“不用考慮,這種聘書,奶奶見的多了,不理他就是。”
小孫女道:“我怕奶奶不答應,他們會對我不利。”
老婆子笑道:“天上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對金鳩婆婆的孫女不利。”
小孫女道:“這可難説。”
桑南施突然失聲道:“她不是你小孫女了?”
金鳩婆婆望了桑南施一眼,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桑南施道:“她如果是你小孫女,就不會有這等口氣。”
金鳩婆婆嘆了口氣道:“不錯,老婆子也覺得小孫女的口氣不對,登時想到那聘書來的蹊蹺,這就問道:“那聘書是你拿進來的麼?”
小孫女點頭應是。
老婆子心頭生疑,接着問道:“是不是那人送來聘書,對你説了什麼恐嚇的話?”
小孫女笑了笑道:“是啊,他説奶奶要是不答應,只怕你小孫女就回不來了。”
老婆婆聽的一怔,道:“你説什麼?”
小孫女格格笑道:“奶奶,你真的連小孫女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她這一笑,老婆子不禁猛然一驚,急急喝道:“你不是珠珠?”
小孫女笑道:“早就不是了。”
老婆子聽的又急又怒問道:“你們把珠珠怎樣了?”
小孫女道:“奶奶只管放心,你小孫女很好,她已經拜在盟主門下,盟主怕你寂寞,才要我服侍你老人家來的,只要奶奶答應擔任最高護法,你們婆孫倆不是朝夕可以見面了麼?”
尹天騏聽到那裏,不由的俊目放光,憤憤説道:“此人假冒家師,不知究竟是誰?”
羅霞天捋須道:“他們把你小孫女留作人質,威逼你就範,你就答應了麼?”金鳩婆婆嘆息道:“老身只有這麼一個小孫女,婆孫相依為命,老婆子不答應成麼?”
桑南施道:“老婆婆,你既然答應了,有沒有見過盟主的面?”
金鳩婆婆道:“耿存亮老身早就認識,只是這次還未見面。”
桑南施道:“那假扮你小孫女的,就是金姑娘了?”
金鳩婆婆氣惱的道:“姓金的是老婆子,誰知道那小丫頭姓什麼?”
桑南施眨眨眼睛,又道:“老婆婆從武陵山出來,未曾和盟主見面,就到這裏來了麼?”
金鳩婆婆道:“不錯,因為盟主去了江南,要老身先來找羅老頭。”
尹天騏聽的一呆,付道:“師傅確是去了江南,這賊人故弄玄虛,真真假假,可惡巳極!”
桑南施道:“老婆婆已經答應他們擔任最高護法,他們怎麼還要在你身上下毒呢?”
金鳩婆婆鐵杖往山石上猛然一頓,厲聲道:“這小丫頭不知幾時在老婆子身上下了劇毒,直到山下之時,她才告訴老婆子,説我已服下一種劇毒藥物,必須在二更之前,吞服解藥……”